第16章 縣衙告狀
方雲宣連夜離開方家,一路上磕磕絆絆,推着兩個大活人,走得份外吃力。
片刻不敢停歇,一直往縣城趕,走到時天才到一更,正是萬籁俱靜的時候,到城門底下,城門關得死緊,方雲宣舉拳就敲,高喊開門。
守城門的衛兵正睡得迷迷糊糊,似夢非夢的,耳邊聽得城樓底下有人大喊大叫,還以為是邊關來了急報,一骨碌爬了起來,站在城牆上往下一看,立時氣得大罵道:“找死啊!城門關了,要進城明天一早!”
方雲宣哪等得了明天,又高聲叫道:“我要告狀!”
衛兵差點氣笑了,告狀也得等天亮不是,縣令老爺這會兒還不知在哪位美人懷裏睡着,誰搭理你。
衛兵不肯開門,方雲宣越發着急,若等到天亮,馮青蓮發現他沒死,而是逃了,又不知會生出什麽變故。
方雲宣發狠的砸城門,衛兵見他難纏,快步從城樓上下來,開了城門,一拳打過去,吼道:“找打!”
方雲宣閃身躲開,衛兵一拳揮空,倒吃了一驚,“嗬,你還練過?”
他又要撲上前來,方雲宣已從懷裏掏出一塊碎銀子,遞到衛兵手裏,求道:“大哥幫幫忙,若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會帶着老父連夜前來告狀,你通融一二,在下感激不盡。”
衛兵掂了掂手裏的銀子,往方雲宣身後一看,果然見推車有個病恹恹的老頭兒,思量思量,算了,看他急得這樣,又拖家帶口,就幫他一把,也算積德了。
衛兵讓方雲宣等着,回去和另外兩個弟兄商議了,又下了城樓,打開城門,讓方雲宣進來。
方雲宣連聲道謝。衛兵怕他進城也告不了狀,親自帶着他去了縣衙,繞過正堂,來到後宅,拍開府門,與府裏的家丁說明情由,添油加醋說方雲宣身背奇冤,再不告狀,就得冤死了。如此這般說了一大通,家丁才肯進去禀報。
又等了不下半個時辰,天都到了二更,裏面才出來一個人,身穿長衫,頭戴方巾,像個師爺的模樣。此人出門看了看方雲宣,便道:“跟我進來。”
方雲宣忙推着車跟進縣衙,在花廳外等候多時,裏面才讓他們進去。
方雲宣邁步進了花廳,猶豫一會兒,心裏罵着娘就跪下了,“草民參見大人。”
趙縣令在花梨木桌案後坐着,三绺長須,面如冠玉,相貌儒雅,年紀約在三十上下。他從方雲宣進門就盯着他瞧,一直看到他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自己行禮,不由就覺得好奇,這個人身上有種奇妙的怪異。比如說他明明相貌醜陋,可身上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舉手投足潇灑坦當,聲音清越動聽,種種莫明的吸引跟他的相貌正好成了反比。連他失禮的地方都帶着一絲孩子氣似的別扭,不讓人覺得讨厭,反而覺得這人有那麽一點率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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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縣令半晌無語,只是盯着他瞧,方雲宣到底是個現代人,也沒有普通草民畏官、怯上的想法,剛才一跪,已經是他最大限度的入鄉随俗了。終于忍不住擡起頭來,與趙縣令對視一眼,露出個納悶的神色。
趙縣令看在眼中,微微一笑,擡了擡手,說道:“起來吧!”
他本來是不高興的,從沒見過這樣大膽的小民,竟敢半夜把縣令老爺從被窩裏掏出來,就因為他要告狀。要知道百姓告狀,哪個不是先遞上呈狀來,訴清原由,才由師爺轉交給縣令過目,再決定審還是不審。這個人可好,直接越了幾級,跑到他眼前不說,還一臉的納悶,像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還不問案。心情一下子明朗起來,對方雲宣也存了幾分偏坦。
沉了沉臉色,趙縣令道:“大膽刁民,你可知罪!”
方雲宣垂首道:“草民知罪。”
趙縣令勾唇一笑,心說果然是個直率坦白的。又問他:“因何事驚擾本官,你若是無事生非,本官絕不輕饒!”
方雲宣連忙道:“若不是事情緊急,草民萬不敢驚擾大人。只因為草民被人逼迫,險些喪命,若再不來告狀,必要死于奸人之手,實在無法,才連夜闖到縣衙來。萬望大人海涵。”
趙縣令奇道:“是何人這樣大膽,竟敢草菅人命?”
方雲宣忙将事情經過說了,馮青蓮如何與人通奸,如何逼迫方世鴻和方醜兒,馮老漢如何霸占方家的家産,又是如何下毒暗害自己,一五一十,全說了一遍。
趙縣令聽完大怒,他素來推崇百善孝為先,一個女子且不論是否德行有虧,只是虐待公爹一點,就令趙縣令十分厭惡。
即刻傳令升堂,讓三班衙役派人去洛平,速速将馮青蓮一家與潘子涵帶上縣衙,趙縣令要親自審審,看這世上是否真有如此狠毒的女子。
衙役們得令而去,方雲宣又道:“下毒的人草民也帶來了,還請大人問問,免得聽我一面之詞,有失公允。”
趙縣令對方雲宣的印象越發得好,說話有理有據,表述時語調平和,不急不徐,既沒痛心疾首,也沒憤恨難平,一條條控訴冤屈,條理清楚,證據分明,甚至連人證都準備好了,讓人不由得不信服。
趙縣令讓人帶書墨和方世鴻上來,方世鴻一路奔波,身體又不好了,趙縣令忙讓人搬來一張軟榻,令方雲宣扶他躺下,也好慢慢問話。
方世鴻還糊塗着,乍一進縣衙,還要見官,心裏更慌了,連聲咳嗽,緊緊拉着方雲宣的手不放。
方雲宣忙為他拍着,安撫道:“父親安心,一切都有我在。”
趙縣令也笑着安撫,讓方世鴻不要着急,又問他馮青蓮一家的事。
方世鴻看了看趙縣令,又看了看方雲宣,搖了搖頭,不肯說。他素來要臉面,不然也不會受了這麽久的氣,也不肯向外人提一句家裏的糟心事。縣官問他,事情就更得鬧大,方世鴻更不肯說了。
趙縣令素來敬老,也不勉強,轉頭又問書墨。
書墨剛被人從被卷裏放出來,憋得臉紅氣喘,好容易喘勻了氣,就被衙役壓着,跪在趙縣令面前。她這會兒也緩過神來,心裏七上八下,心思轉得飛快,想着如何脫身,如何才能撇開這殺人的罪過。
“堂下跪的何人?”
趙縣令問話,書墨連忙答道:“奴婢書墨。”
趙縣令冷哼一聲,斥問道:“你既然口稱奴婢,就該一心向主,為何會做下此等背主之事,下毒謀害方醜兒?”
“奴婢沒有!”
書墨失口否認,話一出口,心裏也打定了主意,這事是她做的,雖是馮青蓮主使,可真正動手的人卻是她,萬一真的案發,她一樣逃不了幹系,還不如咬死不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書墨否認,趙縣令還未動怒,方世鴻先就急了。他在旁邊聽得清楚,也終于明白了今日方雲宣為何如此反常,還跑到縣衙裏來告狀。
方世鴻強掙紮起來,扶着方雲宣,沖書墨啐道:“你們好歹毒,我們父子做了什麽對不起你們的事,一忍再忍,倒縱得你們得了意,竟敢下毒暗害……咳咳……”幸虧方雲宣機警,不然真要中了他們的毒計,豈不是活活坑死他了。
方世鴻再也顧不得了,什麽讀書人的臉面,怕什麽人言可畏,要不是他顧着一張老臉,不肯揭發馮青蓮背夫偷人,他們父子也不至于落到今日這步田地。狠咳了一通,向趙縣令頓首哭道:“求大人作主,老夫一把年紀,還要被兒婦虐待,每日活得生不如死,還連累了自己的兒子。老夫,老夫真是枉為人父!求大人一定嚴懲兇徒,還我父子一個公道!”
方世鴻實在激動,幾度暈厥,趙縣令忙讓人将他帶下後堂,請郎中診治。
安頓好方世鴻,去抓馮青蓮的衙役也回來了,趙縣令升坐正堂,衆衙役分班站立,一幹人犯悉數帶到堂上。
趙縣令悄悄叫過抓人的衙役,問他方家的情況。
衙役俱實以報,說去到方家,踹開大門,直接進正房拿人,算是捉奸在床,馮青蓮與潘子涵一心等着第二天給方雲宣收屍,夜裏颠鸾倒鳳,飲酒作樂,好不快活。衙役闖進屋時,兩人渾身赤/裸,抱在一起不堪入目。
趙縣令原本對方雲宣的話只信到七分,如今聽了衙役的回話,就信到了九分,這個案子,在他這裏已經定了輸贏。
趙縣令讓方雲宣訴說前情,然後又問馮氏一家及潘子涵可否屬實。馮氏一家自然咬死不認,馮老漢先跳起來大喊冤枉,徐氏更是哭鬧不休,叫罵方雲宣血口噴人。
趙縣令心裏不高興,剛剛衙役說的清楚,他們拿人時捉奸在床,馮青蓮背夫偷人之事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至于馮家人有沒有強占方家的家産,明日到洛平村中查訪,自然也能查明,如今只問他們是否串謀下毒就可。
一拍驚堂木,趙縣令沉聲問道:“馮青蓮,方醜兒告你與人通奸有染,并下毒謀害親夫,你可認罪?”
馮青蓮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衣,烏發散亂,赤着一雙腳,跪在冰涼的地板上。猛聽見堂上有人問話,不由得渾身直抖,剛才被人捉奸在床,那麽多雙眼睛親眼所見,如今她就是不想認也不行了,惟有低頭無語,不發一言。
趙縣令皺了皺眉頭,眼中露出幾分厭惡,這女子面帶桃花,臉上春情未褪,一看就是不安分的,冷冷哼了一聲,讓人甩下一串竹簽子,“招是不招,可要好好想想,免得呆會兒皮肉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