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下毒謀害
方雲宣還不知大禍将近,每日依然為生計奔忙,擺攤回來後還要照顧方世鴻的飲食起居,忙得沒有一絲空閑。
日夜交替,時光荏苒,轉眼又過了半個月,天氣漸漸上凍,呵出的氣都冒了白煙,方雲宣推着車回到家時,覺得自己和漫山遍野的石頭一樣,快被凍硬了。
天氣太冷,偏房裏又堆了不少雜物,方雲宣不敢在這屋裏點爐子,怕失火,就把方世鴻挪到他住的草屋中,那裏有一盤火炕,點起來,整個屋子都不冷。蓋上煤渣子,封好火,火炕一整天都是熱的,這樣方雲宣也可以放心将方世鴻留在家中,自己出門去賣馄饨。
進屋暖和了半天,方雲宣才覺得活過來了。方世鴻今日的精神不錯,半靠在炕沿上,看着方雲宣忙進忙出,嘴裏雖罵他有辱斯文,丢盡了讀書人的臉面,心裏卻滿是愧疚,若不罵他,方世鴻真怕自己随時随地都會痛哭失聲。
“整日數錢,有哪個念書人像你?錢串子似的。”
方雲宣低着頭扒拉笸籮裏的銅錢,聞言一笑,手指頓了頓,又斷續數。
方世鴻的心跟針紮似的,終于還是掉了眼淚,又不敢讓方雲宣看見,偷偷躲在被子裏抹了。
數了錢方雲宣就去做飯,他攢了有兩吊錢了,再過些日子,攢夠五兩銀子,趕年前他們就能搬到縣城去住了。
天氣寒冷,方雲宣就想做個鍋仔,紅燒排骨焖豆角,加點素丸子、寬粉條,燴在一起,熱熱乎乎的一鍋。
切菜下鍋,眼看熟了,乳母抱着楠哥兒走了過來,一見方雲宣就苦道:“醜少爺,您快哄哄吧,楠哥兒鬧了一天了,非要找您去,我是沒轍了。”
楠哥兒早從乳母懷中掙了出來,飛撲着奔到方雲宣懷裏,軟綿綿叫了一聲:“爹爹。”
方雲宣的心都快化了。他喜歡孩子,都快喜歡到兒控的地步,可惜他注定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只要見了這種可愛的小不點,心裏就發酥,更何況眼前這個孩子,還是管他叫爹的。
一把抱起楠哥兒,笑問:“想爹爹嗎?”
“想啦。”
楠哥兒答得脆生生的,甜滋滋的,吧噠一口,還在方雲宣腮幫子上啃了一下,方雲宣滿足得不行,緊緊抱着楠哥兒,也在他白嫩的臉蛋上碰了碰。
楠哥兒又笑又鬧,在方雲宣懷裏打滾兒,方雲宣就願意寵他,由着他鬧騰,許久才想起自己還做着飯呢,急忙回頭去看鍋,轉身就見竈臺邊上有個穿粉色衣裙的人影一閃而過,方雲宣瞧得清楚,是書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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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覺得納悶,他天天在草屋後牆做飯,除了開始兩天馮老漢和徐氏來說了些不鹹不淡的話,此後再沒人往哪去,書墨這是要做什麽,又不像是來找他的,難道只為看看菜色?
胡亂猜了一氣,也沒頭緒,到鍋邊一看,鐵鍋似乎被人動過,鍋蓋沒有蓋嚴,虛虛的扣在鍋上,裏面的氣全跑了。
方雲宣的眉頭立時皺了起來,這鍋一定被人動過,他做飯極有章法,何時放菜,何時起鍋,甚至于鍋蓋在鍋上蓋多長時間,是蓋一半還是全蓋上,他都有自己的一套做法,別人哪怕是動過一星半點,方雲宣也能立刻發現不對勁。
把鍋裏的菜盛出來,楠哥兒交給乳母,哄他先回房去,楠哥兒鬧了一陣,方雲宣只好哄他一會兒再玩兒。楠哥兒這才滿意,叮囑方雲宣說話算話,才跟着乳母去了。
方雲宣端着菜,想起剛才一幕,越想越覺得不對。這些天風平浪靜,馮青蓮也沒有再派人來獻過殷勤,若換個旁人,準會放松戒備,可方雲宣心思細膩,前世又被人坑過,性子就有些多疑敏感,一旦覺得不對勁,這個念頭就開始在腦海裏來回轉悠,怎麽也揮不散。
方雲宣沉思半晌,把菜撥出一些,一個人悄悄出了院門,到村口找了一條野狗,喂給它吃。
野狗嗅了嗅地上的菜,張嘴吃了,片刻就翻倒在地,嗚咽慘叫,口眼冒血,氣絕而亡。
方雲宣的手都哆嗦了,摸了摸野狗的鼻息,牙咬得咯吱直響:“我一忍再忍,你們還要如此相逼,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把野狗抱起來,方雲宣心裏難過,他從沒做過壞事,今日卻無端害了一條性命,雖是被人逼的,到底這野狗也是為他死的。
自責許久,方雲宣才站起身來,挖了個土坑,将野狗埋了,怕它被其他野狗掏出來,又找來幾塊大石頭,壘了一個墳茔,施了半禮,轉身回方家。
重新又做了一份飯菜,與方世鴻吃過,靜靜收拾了兩人的随身衣物,對方世鴻道:“父親,你在屋中等着,先不要睡,一會兒我們連夜就走。”
方世鴻大吃一驚,忙問:“這是怎麽了?”
方雲宣搖頭不說,讓方世鴻先歇着,自己出了門,直奔書墨的卧房。
天已經全黑了,院裏漆黑一片,今日是個半陰天,晚間也無月亮,鄉間也沒有燈火照明,四野靜谧,寒風陡起,無端就添了幾分陰森的氣氛。
書墨窩在床榻上,雙手抱着膝蓋,全身縮成一團,身上蓋着一床厚棉被,可還是覺得後背發涼,周身發冷,連牙齒都打了顫。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輕響,靜夜中格外清楚,那是人的手指扒窗棂的聲音,刺啦、刺啦,一聲又一聲。
書墨尖叫一聲,把棉被捂在頭上,不敢看外邊。
窗外的聲音戛然而止,書墨支着耳朵聽了半晌,外面也毫無動靜,一點一點從被子裏鑽出來,睜一只眼瞄了瞄黑黢黢的屋子,桌椅床幔,一切都在黑暗裏變得模糊不清,像是朦朦胧胧的暗影。
什麽都沒有,是自己聽錯了。書墨長出了一口氣,安慰自己是做賊心虛、胡思亂想。
她一顆心才剛剛放下,房門突然咣當一響,門扇大開,一條白乎乎的影子就晃了進來。
書墨的頭發都立起來了,連尖聲大叫都叫不出,喉嚨裏像卡了一塊硬骨頭,眼睛睜得老大,盯着那個白乎乎的人影,渾身只剩下哆嗦。
方雲宣臉上都是血,寬大的白袍在黑暗裏飄舞不定,他慢慢往床榻邊靠,書墨慢慢往床裏退,方雲宣越靠越近,站在床榻外,慘笑一聲:“還我命來。”
書墨徹底吓瘋了,蹦起來喊:“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殺你,別來找我,別來找我……”
方雲宣見沒吓出實話,又往前湊了湊,撩開床幔,向前一撲,故意将長袖一甩,拍在書墨身上。
書墨像被點了穴一樣,直挺挺的定在那裏,盯着眼前這張血淋淋的醜臉,嘴裏像倒豆子似的喊道:“是少奶奶,少奶奶讓我下藥的,找她,你找她去,找她去,找她去!”
她最後的喊聲尖銳凄厲,已經不像人聲兒,方雲宣也不敢再吓她了,萬一真吓瘋了,倒不好辦了。
急忙退後兩步,把身上的寬大白袍扯下來,臉上的雞血抹幹淨,回身找火燫點着了油燈,端着燈回到床榻前,對書墨說道:“你是自己跟我走,還是要我捆着你走?”
眼見着方雲宣從鬼變成人,書墨一時回不過神來,眼前驟然一亮,先晃得她眯起眼睛,再睜眼方雲宣已經恢複如常,還是穿着平日穿的衣裳,說話時也沒了陰冷冰涼的鬼氣。
怎麽也轉不過彎過,書墨顫着聲音反問道:“你,是人還是鬼?”
方雲宣不由苦笑道:“應該是鬼。”若沒有占了醜兒的身體,他就真的是鬼了。
書墨又哆嗦起來,抱着被子縮在床角,盯着方雲宣眼神都是散的。
方雲宣站在床邊,心裏着急,他必須快點離開方家,馮青蓮和潘子涵已經對他起了殺心,他這次能僥幸逃脫,下次可不見得會有這麽好的運氣,惟今之計,只有趁他們還沒發現,連夜逃走,先發制人,去縣衙告發此事。
既然要告狀,沒有人證怎麽行。
也顧不得什麽風度了,方雲宣趁書墨發愣的工夫,把棉被往她身上一蓋,兜頭裹住,床幔扯成碎布條,來回捆了兩道,拎出屋子,往推車上一扔。
回草屋去接方世鴻,方雲宣不敢說明實情,怕他又氣個好歹,方世鴻問他到底怎麽回事,他也只是含混遮掩。
方雲宣怕驚動人,一直等所有屋子的燈都黑了,守門的馬三也睡死了,才悄悄背着方世鴻出來,扶他在推車坐好,兩邊掖上被子,确定不會掉下去,才放心推着車出門。
方世鴻徹底慒了,問又問不出,心裏又驚又怕,身體也不做主,掙紮也掙紮不動,只能由人擺布。想開口說話,他旁邊的被子裏突然傳來一陣含混不清的女子哭聲。方世鴻頭皮發乍,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方雲宣素來穩妥,從沒這樣慌裏慌張過,白天時還好好的,夜裏突然就要連夜離開方家,還這樣偷偷摸摸的,越想越害怕,方世鴻也知道這準是出了什麽大事,不然方雲宣決不會如此,幹脆兩眼一閉,什麽都不再問了,反正他們父子倆的命綁在一塊兒,孩子做什麽他都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