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送別故人
方雲宣放出狠話,馮老漢臉上就變了顏色。
馮青蓮與潘子涵平裏暗裏來往五六年了,早在她還未嫁入方家時,就與這個遠房表哥牽扯不清。馮老漢心裏明鏡似的,這個時候闖進馮青蓮屋裏,一堵就是一個準,準能抓個背夫偷人的現形。
心裏七上八下,馮老漢抓耳撓腮,想罵人不敢張嘴,想偃旗息鼓又受不下這口窩囊氣,原地轉了三圈,終于惱羞成怒,就地綽起挑水用的扁擔,對着方雲宣就撲了過來,罵他滿嘴胡言。
院子外的人看打起來了,全都興奮起來,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嘻嘻哈哈的瞧着裏面,高喊:“哎,別打哎!”話音裏可不像勸架,倒像撺掇馮老漢下手狠點。
馮老漢越發來勁,掄着扁擔就打。
方雲宣手裏還端着托盤,上面三個碗裏是剛出鍋的熱湯馄饨,動作不便,眼見馮老漢撲上來打他,只能側身去躲。
馮老漢頭一下打空了,不依不饒又追着撲了上來。
方雲宣心裏厭煩,人也惱了,甩手就想把托盤扔了,騰出手來狠狠教訓一下馮老漢。
還未等他動手,韋重彥從偏房裏推門出來,讓過方雲宣,擋住馮老漢,眼珠一瞪,怒道:“您老也欺人太甚!我這兄弟都不言語了,您還罵個沒完,如今又動上手了,到底是怎麽了,說出來我評評理!”
邊關太平了沒兩天,韋重彥剛從戰場上下來,一發怒渾身的殺氣藏都藏不住,他腰裏還胯着一把彎把長刀,一看就不是好惹的。馮老漢舉着扁擔就慫了,也不知從哪跑出這麽一位,渾身哆嗦着,晃着腦袋不服氣:“我打我女婿,女婿能抵半個兒,我們自家的家務事,關你個外人什麽相幹!快,快滾開!”
韋重彥在屋裏就聽見外面鬧騰,他正陪方世鴻說話,外面鬧這麽兇,方世鴻自然也聽見了。又急又氣,嗓子裏呼嚕呼嚕直喘,氣都喘不均了,非要爬起來,出去幫兒子說句話。
韋重彥哪能讓他出去,這身子骨還沒出屋,就得交待了。死勸一氣,總算勸方世鴻重新躺下,又在屋中聽了半晌,越聽越來氣。
偏房屋和草屋一樣,都是只有門,沒開窗,韋重彥坐在屋中,看不見外面的情境,可聲音卻能透過薄薄的牆壁聽得一清二楚。
就聽見馮老漢一個人高聲叫罵,言語粗粝,其中夾雜着不少指爹罵娘的髒話,韋重彥從軍多年,自認是個挺糙的老爺們,聽見這些話都覺得難聽得受不了,更何況是被罵的人。後來方雲宣與馮老漢說話,他聲音小,屋裏也聽不見,只覺中間停頓片刻,正想着是沒事了,馮老漢竟然動了家夥。
韋重彥頓時氣血翻湧,火上了腦門。他這人護短護得厲害,與方雲宣相交不久,卻極為投契,聽見有人罵他,已經覺得忍不了,因為顧及方雲宣的臉面,怕他覺得臉上難看,才一直忍着沒出去。這會兒聽見外面動手,怕方雲宣吃虧,這才闖了出來。
馮老漢看見韋重彥就膽顫,說了句多管閑事,腿就不自覺的往後退,扁擔護在胸前,小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防備地瞪着韋重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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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重彥只覺得洩氣,這麽個小老頭,他拿巴掌一劃拉就能推出一溜滾兒去,可那有什麽得臉的,打倒了他也沒什麽光彩,更提不起什麽勁兒去打他。
回身對方雲宣道:“回屋!”拉了他就走。
馮老漢沖着兩人的背影,跳腳罵:“有本事別走!”
徐氏這才敢從廚房出來,探頭探腦問:“怎麽樣?”
馮老漢一股火全撒她身上,“問啥?屁用沒有的敗家娘們!”
徐氏委屈,又不敢跟丈夫吵,嘟嘟哝哝又要進廚房。
馮老漢一腳踢過去:“還不回屋等啥?”
徐氏閃身一躲,貓腰進了廚房,老臉上全是笑:“你等着!”
說着話進去把方雲宣剩在鍋裏的馄饨撈進碗裏,遞給馮老漢瞧:“這還剩下不少,夠咱倆吃的。”
馮老漢張嘴就罵:“得了饞痨了?”
伸手撈了一個,放進嘴裏,又罵方雲宣摳門:“咋不多剩點!”
方雲宣與韋重彥回了偏房,方世鴻免不了又是一頓氣惱傷心,兩個人勸了一回,坐下來吃馄饨。
折騰一早上,熱騰騰的馄饨已經涼了,方雲宣只好道歉:“本想讓你嘗嘗我的手藝。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也想讓你吃口熱乎的。哪想到……”
韋重彥端起碗來,邊吃邊贊好:“好吃!餡嫩湯鮮,你瞧瞧這馄饨皮兒,薄得都能照見人,泡了這麽久都不軟爛,吃進嘴裏勁道彈牙。你這手藝真是不錯,開個酒樓準火!”
方雲宣知道韋重彥這是寬他的心,話裏多半是有水分,感動之餘又添了幾分好感。
“你可別诳我,我是指着這東西養家糊口的。你說實話,是真好還是假好,若是真的,我明日就開攤子賣馄饨去。”
韋重彥道:“怎麽不是真的!我這人從不對兄弟說假話,這東西真是好吃。只是開攤子……太辛苦!起早貪黑,也掙不了幾個錢。你若有意,我在杜将軍帳下給你謀個差使,不比你去擺攤子強?”
方世鴻連聲稱好,方雲宣卻笑着道謝,婉拒道:“我這人脾氣古怪,一個人自在慣了,受不得拘束。多謝重彥兄的好意,我還是擺我的攤子,掙兩個辛苦錢,在鄉中奉養老父即可。”
韋重彥聽了這話,立刻會意,方雲宣走不了,方世鴻的病太重,實在不易挪動,跟前又離不開人照顧,方雲宣哪能跟他走呢。撓了撓頭,忙說自己思慮不周。
吃罷了早飯,方雲宣收拾了碗筷,到井邊洗涮幹淨。
韋重彥此行是專為護送杜益山的,在此耽擱半日,心早就飛去了京城,不敢多呆,吃過早飯便起身告辭。
方雲宣送他上了大路,彼此道過珍重,韋重彥囑咐道:“我看你岳丈一家都不是好相與的,你萬事要多留個心眼兒,不要輕易相信人才好。”
方雲宣笑道:“我知道,等父親的病好些,我就想法子搬走,離開洛平,離他們遠遠的,讓他們想害人都沒處找我。”
韋重彥看他沒有半點沮喪,心裏也輕快些,不再提這些糟心事,反勸他:“你身上還有傷,千萬別累着,不然骨頭難長好。”
方雲宣笑着點頭,又道了一遍謝。
韋重彥走後,方雲宣便開始張羅賣馄饨的事。
他早就想好了,一面張羅起馄饨攤子,一面開始加工一些木器擺件,挑到集市去賣,即使掙不來幾個錢,起碼糊口和買藥的錢不用再發愁了。
午後縣城裏的老郎中來給方世鴻看診,搭着手腕子號了半天脈,眉頭一直就沒松開。
診完脈,方雲宣送老郎中出來,問他方世鴻的病情如何。
老郎中直搖頭:“病入骨髓,神仙也難救了。我開幾副藥,你暫且給老人家吃着,千萬不要告訴他實情。”
方雲宣忙問:“治不好麽?”
老郎中又搖頭:“哪裏治得好,能拖過今年年底,就算是老天開恩了。”
這麽快……方雲宣心裏揪了一下,他也知道方世鴻病重,可怎麽也覺得還能拖個一二年的。
方雲宣進來,跟方世鴻說要去縣城裏抓藥,讓他好好歇着,不要亂動,也不要再生氣。
方世鴻答應了,讓他萬事小心。
方雲宣強笑道:“知道了。”
坐着老郎中的驢車,和他一同回昨日的藥館,先抓了方世鴻吃的藥,老郎中告訴方雲宣如何煎制,又幫他看了看肋骨上的傷,讓他一定注意休養。
方雲宣從醫館出來,采買了要用的東西,一路走回洛平村。
到家天快黑了,方雲宣擱下東西,去廚房做晚飯,一進門,只見馬婆子坐在門口,她見了方雲宣,三兩口把碗裏的飯扒進肚子裏,把碗一放,回身便把廚房門關上,拿過一把銅汁大鎖,喀嚓一聲,把廚房門鎖得嚴嚴實實。
馬婆子十分得意:“醜少爺可別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你有火有氣,都朝少奶奶發去。”
方雲宣哭笑不得,誰家日子過的,連廚房門都上鎖的?
難道鎖了門,就能餓死他了?
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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