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管平時關系如何,下朝的時候大殿上的很多人都對賈政點頭示好,賈政也對着和他打招呼的朝臣們作揖。賈珍跟在賈政身後,誰也沒去管失魂落魄的賈赦。
賈故看着心酸,盡管覺得這樣撕開也是好事,但是賈赦他看不破一切都白搭。
“走吧,該家去了。”賈故扶着賈赦,這家夥的衣服剛才被侍衛給扒掉了,現在穿着中衣,呆呆的跟着賈故。
這邊才出大殿,身後就有小太監來尋賈故,“老賈大人,皇上宣您啦。”
父子同朝為官,為了區別他們父子,賈珹就是小賈大人,賈故自然就成了老賈大人,其他人家也是這樣,要是碰上兄弟都是同朝做官的,比如說李家兄弟,哥哥是大李大人,弟弟就是小李大人。
賈政裏立即靠上來,頗為端方的說,“老賈大人放心,家兄交給下官,這就帶他回家。”
這讓賈故更不放心了,自己老哥哥如今傻了一半,要是跟着你們回去,整個人全傻了怎麽辦?
賈故才要推辭,賈赦已經反應過來了,“無事,為兄這就回去了,故弟快去皇上跟前,差事要緊。”
賈故聽着他說話清明,就放心了不少,看着他們一道結伴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感情在裏面,總覺得賈赦走路帶着幾分蹒跚,蒼老的不成樣子,看背影可憐巴巴的。雖然這個結果在賈故看來是再好不過的了,且仔細品品今天的事兒,皇上其實有幾分偏袒在裏面,其他不論,單單這幾個月,賈家族人打着皇親國戚的幌子,可是幹出了幾件讓人拍案憤怒的事兒,到時候發作起來,一個管教不嚴的罪名可大可小,夠當家的人喝一壺了。但是對于賈赦而言,無疑是天都塌了。
賈政如今也是要去衙門的,在宮門口和哥哥侄子告別之後,直接去了工部,賈珍和賈赦各自坐了一架馬車回家。
史太君在家裏等的着急,看到叔侄回來,又見賈赦只穿着中衣,唬的差點坐不穩,但是賈珍乖覺,顧不得賈赦的臉面,一疊聲的恭喜了史太君,把朝堂上的事情說了一遍,整個屋子裏,除了賈赦和邢夫人各個喜氣洋洋。
賈赦的眼睛充血,看着王熙鳳恭喜王夫人,只覺得嗓子裏一股腥甜,生生的把這股子腥甜咽了下去,他這麽争,不還是為了賈琏,如今爵位沒有了,你們以為你們還是這府裏的二爺二奶奶嗎?
屏風後面的薛寶釵和薛太太相視一笑,聽見旁邊的湘雲就心直口快的說出來,“大老爺的爵位奪了,給了二老爺,不還是府裏的爵位嗎?何喜之有?”
這話的聲音不大,王夫人臉上的笑意随着這句話立即涼了下去,史太君的上房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史太君也想起來了,大兒子還在跟前坐着,就對邢夫人說“扶着你們老爺回去,早早的起來了,也累了半天,你們大老爺如今上了年歲,合該保養才是。”
這是親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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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只覺的眼前發黑,張嘴想說話,嗓子裏的那股子腥甜的血味就到了口腔裏面,接着被邢夫人扶起來,他如今頭昏腳輕,又怕吐了血惹得王氏暗地裏笑話,強忍着回到了東大院裏面。
看着大房夫妻兩個走了,王夫人才由衷的升起揚眉吐氣之感,心下一個主意就現出來,“老太太,雖然這會兒子說這話涼薄,但是要是不說,媳婦怕給家裏招了麻煩,大老爺如今不是爵爺了,他那邊的簪越之物也該收拾了起來。”
史太君看了她一眼,心裏明白小兒子媳婦的那點小九九,就好比有些百姓,過慣了苦日子,一旦某天時來運轉有了錢財,那真是到處顯擺。史太君看不上她這小家子氣,再看看王熙鳳一臉的贊同,心裏就拿定主意覺得王家的家教一般,給寶玉找媳婦,必定要找個家教好的,上的了臺面的。
王夫人看着史太君審神在在的不說話,心裏着急,“老太太,如今爵位到了二老爺頭上,府裏雖然不大肆宣揚,但是親戚故舊總要上門賀喜,兄弟兩個,一個白身一個襲了爵位,卻擺着一樣規格的東西,到時候看着不像這回事……”
史太君看幾眼,想要說教兩句,但是想到宮裏的貴妃和家裏的寶玉,心下嘆息一回,“罷了,你看着辦吧。”
王夫人就着急的回自己的院子裏調兵遣将去了,她嫁到賈家的時候帶來了四個陪嫁丫頭,如今全部嫁人了,都是府裏的管事,把四個陪嫁叫過來,又喊了幾房陪嫁的仆人,過一會,這群人就闖進了東大院。
賈赦正在堂上躺着,兩只眼睛幾乎血紅,盯着床帳子發呆,院子裏忽然吵鬧了起來,邢夫人出去看的時候,周瑞家的帶着幾個婆子就到了正房。
“給大太太請安,老太太吩咐了,讓奴婢們來看看這邊院子裏有什麽簪越之處沒有,有了就改改。”
院子裏咣當咣當的,有個老婆子就破口大罵,“放下你娘的賤爪子,那是先國公夫人留給大老爺的私房,也是你們能碰的。”
另一個年輕的婆子就說“這是老太太發話的活兒,老嬸子就別攔着了,攔着我們當差,到時候合家攆出去,幾輩子的老臉都沒了。”
老婆子又罵“我呸,放你娘的屁,你這是抄家呢,那賤爪子把瑪瑙的盤子往自己懷裏扒拉,合着是看我們老爺沒了爵位上門輕賤來了,這哪是檢查簪越,這是明搶來了。”
“你老人家說話也幹淨點,這府裏都是我們老爺的,祖母輩兒留下的私房不給我們老爺還能給了旁人不成。來啊,擡了入庫。”
賈赦猛然坐起來,眼前發黑,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噴的被子上到處都是,守着他的一個通房丫頭尖叫了起來。
賈故還在宮裏,賈珹倒是衙門,賈赦的小厮在衙門外的茶館找到了賈珹的常随夏至,“夏家哥哥,快去告訴珹大爺,我們老爺不中用了。”
把夏至唬的立即鑽進了衙門,不過一小會兒,賈珹穿着官服跑出來了。
“早上不還是好好的,怎麽大半天就不中用了?”
“我聽裏面的姐姐們說,我們老爺吐血了,吐得床上都是。”
賈珹立即騎上馬,夏至帶着人,後面跟着七八個騎馬的常随,一起往榮國府這裏趕,內城禁止狂奔,賈珹在半路打發了一個常随去找大夫,心急如焚的去了東大院。
賈赦臉色陰森了坐在太師椅上,看着幾個仆人用磚把以前通往榮國府的門堵了起來。
院子裏書畫和書籍扔的到處就是,還有些碎瓷片和碎布料,幾個行動遲緩的老家人拿着工具在清掃,看到賈珹過來,都顫巍巍的趴在地上給他請安。
賈珹真不敢讓這些人趴下去,就怕他們等會起不來了,趕快使人扶起來,“伯父呢?這是怎麽了?”
其中一個掉了幾顆牙的老頭,耳朵還不是太聾,但是說話聲音已經是很大了,“回琏二爺的話,剛才二太太讓人來擡我們夫人的嫁妝。”
賈珹看他年紀實在是大了,人都認不得,實在是糊塗了,就不再問他,越過他們往內院裏走。
賈珹是不知道,這些老人在賈赦的爺爺跟前當過差的,他們嘴裏的夫人自然就是賈赦的祖母,那些剛才被擡走的東西,有一部分确實是賈赦祖母的陪嫁。
賈珹以前去榮國府,都是從賈赦的院子裏路過,這個院子修建的也好,加上養護的精心,平時裏看着甚是富麗堂皇,如今再看,養荷花的大缸碎了,水流了一地,還有幾只死掉的錦鯉躺在地上。
賈珹進了內院,半天碰不到一個丫鬟,讓小厮在院子裏喊了幾聲,才出來一個小丫頭,“大老爺在進那邊府裏的大門處。”
賈珹趕快跑過去,看着賈赦坐在椅子上,整個人窩在裏面,臉上的氣色跟死人一般。賈珹趕緊扶着他坐直了,準備把他被會內院,又趕緊派人催大夫。
“不去,哪兒也不去,珹兒,大伯哪兒也不去,這是我家,這是我家。”
“咱們去屋子裏,去屋子裏喝上幾幅藥,這眼看着天也要黑了,我找伯父蹭頓飯咱們說說話。”
賈赦不同意,嘴裏叫着讓下仆趕緊堵門,看他鬧騰的厲害,加上常随來報,大夫已經進門了,賈珹趕緊背着賈赦找了個屋子安頓下來。
“賈大人,如今也只能先養着了,賈爺的身子骨平時就虛,如今吐了血,更是雪上加霜,藥再好,也不如讓他多吃些飯食補的快。要是有上好的人參,每日裏切上一片熬着給賈爺喝了,往後就這麽着了。要緊的是按着時令進補,忌諱酒.色。”
賈珹看着這老大夫連藥方都不下,心裏有點不好的預感,拉着他,“請您給個明白話,我是個粗人,也聽過,吐血有傷壽元……”
“是,他如今吃什麽藥都不管用,還是開解開解他吧,要是您不放心,可請個高明的人來看看。這就告辭了。”
“慢走,路上黑,我找人送您回去。”
賈珹這邊看着大夫走了,跟一個常随說“回去跟我娘說,把舅舅帶來的好人參拿幾支過來。”
一轉頭看到廊下站了一個丫頭,不像是伺候賈赦的人,那丫頭看着這邊不說話了,小碎步跑過來,“大爺,我們太太請您去呢。”
賈珹不想搭理邢夫人,心裏埋怨她不早早的打發人給賈赦請個大夫,讓他坐在哪兒幹熬了半天。但是人家來請了,這邊也不能不去,隔着屏風,邢氏哭的連話都說不囫囵。翻來覆去的表達了“大老爺指着珹兒了”這個意思。
賈珹心裏倒是沒覺得照顧賈赦是個負擔,但是這話聽了就忍不住問“大伯母不使人把賈琏兩口子叫回來侍疾?”
邢氏吶吶不敢說話,她以往就有點怕王熙鳳,只是人前沒顯出來,如今更是不敢去找她。“眼下這院子裏連個得用的人都沒有,那邊老太太使人擡走了這院子裏的財物,這些奴才們曉得了如今爵位換人承襲了,都一窩蜂的跑到那邊奉承去了。這院子裏老的老小的小……”
那怕是這樣,賈琏也不是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