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時間很快,已經到了來年的春末夏初,對于林黛玉來說,父親去世已經兩年了。對于賈珹夫妻兩個來說,女兒賈萱已經一歲啦。
賈珹的二舅兄在禦前當差,禦前的人有個好處就是消息靈通,這一日故意在路上偶遇裏賈珹,向他說了一件事。
“周貴人的父親,上了一本折子,參榮國府以庶淩嫡。”
賈珹覺得可笑,“榮國府裏面庶出的日子過得才叫水深火熱啊。拿什麽去淩嫡。”
“宮裏周貴人的爹是個屠夫出身,因着幾年前的大選家裏才出裏一個貴人,接着很多人捧着錢去巴結他,家裏有了錢,花錢買了個閑差,本來也不是那種讀過書有文采的人,他說的這個嫡不是指的嫡出庶出,而是指的嫡支和庶支,周貴人家裏沒有出仕的人,按道理說,他們家的折子,根本不會往禦前遞送。但是就有人把這個折子故意混入送到禦前的折子裏,光想想就知道這裏有多少人插手。”
“二舅兄的意思是?”
“賈家的娘娘們在宮裏太打眼了,多少宮妃想着把你們家養過的那個賈嫔弄的跟披香殿上一任主子一樣,一屍兩命。雖然現在人家參的是榮國府。你和侯爺也該小心,這次說以庶淩嫡,說的是榮國府以旁支壓嫡支。反正,賈家的這一攤爛事如今被人提起來了。”
賈珹謝過齊家二爺,快馬回家,和父親商議,賈故今日也知道了這件事,看到兒子進來,就招手讓他坐下。
“根據太監傳回來的消息,皇上對你堂妹還是寵愛的,加上她如今算是坐下了胎,要是個皇子,序齒是九皇子,但是大皇子到六皇子都沒了,皇上才如今盼着兒子呢。”
宮裏面,抱琴和賈元春也說這件事,“皇上寵愛賈嫔,宮裏的其他人坐不住了。”
“跟本宮有什麽相幹?算計她的左右也不過是那幾個人,”賈元春在心腹前面再也忍不住,“我每次找她來,她就是一副不敢說話的鬼樣子,小家子氣也就算了,我和她一脈同源,自當該同心協力,她呢?哼,恨不得跟我離得八丈遠。”
“太太從家裏傳來的消息您不是不知道,雖然是堂妹,但是大老爺糊塗,也不會教養孩子,大太太更是上不了臺面,才把一個好好的姑娘養的比丫頭都……。”往下的話不好說了,論公,賈嫔現在是宮裏的貴人,論私,抱琴是榮國府裏出來的丫鬟,賈迎春也是她的主子。
賈元春也沒說話,以前家裏傳來的信兒說妹妹們是母親教養出來的,看賈嫔的樣子,一點和自己都不親近,教養這回事兒,估計也就嘴上說說而已。
嘆了一口氣,“人家不跟我親近也罷了,她自己受寵,自然不對我這種無寵愛的人好臉色。”
抱琴也納悶了,就那麽一個悶葫蘆,皇上怎麽就看上了呢。
這件事說起來也真的讓人挺納悶的,宮裏這麽多的美人,各個機靈懂事,能說會道,但是那個賈嫔整日謹小慎微,既不會說吉祥話讨人歡心,也不是那種能看個眉高眼低的。但是皇上怎麽就喜歡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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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擦黑,賈迎春挺着肚子在廊下等着皇帝,遠遠的看到車架過來,甘草扶着她趕快跪下來。
“有身子就別跪了,要是有個閃失,心疼的還是朕。”皇帝嘴上說着,也沒扶她,大步子進了披香殿。
坐在榻上,示意賈迎春也坐,問她“今兒太醫怎麽說?”
“說胎兒一切都好,讓臣妾經常去院子裏走動走動。”
兩個人再也沒話裏,幹坐裏半刻鐘,皇帝站起來回未央宮了。
走到半路,皇帝跟洪濤說“使人給賈嫔送一支好參。”
洪濤就親自去挑人參。
洪濤親自幹活,這在以前是沒有的,雖然宮裏受寵的妃子也挺多,洪濤就知道,皇上這回是真稀罕賈嫔,為什麽?因為賈嫔不多事兒不多話,想想看,白天皇上在大殿裏聽了一天的之乎者也了,誰還有心情陪宮裏的娘娘們看星星看月亮聊風花雪月啊,累的直想睡覺,但是娘娘們又沒眼色,拿着自己的詩詞請皇上鑒賞,皇上面上不顯,心裏不樂意,不樂意下次就不去了。更招人恨得是某些娘娘看着皇上清減了,拿着兩碗粥,說自個下廚做出來的,皇上一聽就不想吃,十指不沾陽春水做出來的粥還能吃嗎?擋不住美人撒嬌賣癡,喝吧,喝到嘴裏還是禦膳房做出來的味道,皇上一腔心思付東流。朕就擺好架勢了合着你弄碗禦膳房的粥來糊弄朕,眼前是自己的妃子,不能說她,下次再有人玩這種把戲,皇上的心裏其實是膩味的。
宮裏的宮妃,雖然是娘娘,話粗俗點還是皇上的婆娘,生兒育女該她們做的,當然,和皇上滾床單也是合法的。架不住女人太多,每次去,皇帝就有種被那個的了感覺,為了生個皇子,娘娘們是八仙過海更顯神通,但是皇帝覺得年齡越大越力不從心。反正後宮沒一個願意和他蓋着被子純聊天,哪怕完事了之後聊天了內容也是他不喜歡的。
綜合起來,跟木頭沒區別的賈嫔就入了皇帝的眼,用皇上的話說,這才是真的乖巧聽話。
最讓皇帝高興的是,今兒太醫特意禀報了,賈嫔這胎是個皇子。
皇子啊,目前是皇帝最缺的,眼看着今年三十二了,只有兩個兒子,還都是小兒子,能不能長大還兩說,這個時候,他迫切的需要有兒子不斷的降生,“朕不想朕的江山落入他人子嗣之手。”
跟兄弟們鬥了半輩子,眼看着下半輩子也要接着鬥下去,回頭看看自己就兩個兒子,有個實在是年幼,有個還病病歪歪的,皇帝覺得自己鬥下的念頭就沒了。
六天之後的大朝會,關于榮寧二府的破事就成了唯一的話題,從天上還有啓明星的時候開始,金殿上面的一群大員們就面紅耳赤的開始吵架,一直吵到了日上三竿,要說沒人推波助瀾,誰都不信。
賈故身後站着王子騰,賈故在武官的隊頭,在武官隊伍的尾巴尖上,站着賈珹。
賈珹向前看,看到的是文官隊伍裏面幾個老頭子吐沫橫飛,往後看,是站在大殿外邊的賈赦賈政兄弟兩個,加上一個看着更猥瑣的賈珍。
對于賈珹來說,争論的人都站在丹陛之下,有些話聽不清楚,直看到皇帝的姿勢從上朝那會到現在都沒換過,賈珹想着他是不是坐在龍椅上睡着了。
賈故卻聽的清楚,然而吵架的老頭是學富五車,賈故又是個文盲,人家拽了半天的文,從祖宗家法念到朝廷律法,賈故只覺得自己頭昏腦脹,聽不懂。他前面沒人,後面是個王子騰,王子騰神神在在的閉上眼,加上大殿上不許交頭接耳,賈故恨不得找個人問問,現在他們在吵什麽。
論學霸對學渣的傷害。
就在賈故準備捋袖子加入戰團的時候,一個老尚書實在看不下去了,出列躬身,“萬歲,不若召賈家諸人上殿自辯。”
皇帝說了一個字“準”
從太監到侍衛,一聲一聲的開始傳,“宣賈家諸人上殿自辯。”
賈珍,賈赦,賈政,跪在大殿上,三呼萬歲之後,剛才的老尚書出列問話。
這位有所準備,從袖子裏拿出折子,開始從第一個問題提問,“賈政,老夫代皇上問話,賈家族長是誰?”
“回皇上。賈珍”
“有人參你,說你呵斥賈珍如奴仆,是否有其事?”
“回皇上,賈珍為臣侄兒,早年年幼,處事不當之時,臣略微勸導過他。”
“賈珍,老夫代皇上問話,賈政說的可是實情,榮國府賈赦賈政兄弟,可否不尊你是族長,任意呵斥?”
“回皇上,叔叔們對臣是管教,管教,不算呵斥。”
“賈珍,老夫代皇上問話,據實以訴,若有欺瞞,以欺君論處。”
“臣實話實說。”
“賈珍,賈家氏族內務,賈赦賈政可替你拿過主意?想好了回答,若有欺瞞,以欺君論處。”
賈珍的汗流浃背,雖然是族長,但是拿主意的一向都是老太太和政叔叔,但是想着來的時候,老太太的囑咐,結結巴巴的回答,“是……是臣拿主意,未有他人越俎代庖。”
賈故心想“袋泡是什麽意思?難為死個人,明天回家就開始讀書,省的哪天人家罵我了我還笑呵呵的不知道。”
老尚書問過賈珍,開始問賈赦,“賈赦,老夫代皇上問話,你是否是從先榮國公處承襲爵位?”
“會皇上,是。”
“賈赦,你日常可否約束子侄,支撐府邸?”
賈赦頭上的汗不停的往下流,賈故覺得這老頭好不懂事,讓你問是不是幹涉族務,誰讓你問他當不當家。
賈故看着賈赦抖的更嚴重了,想着要不自己捋袖子上去替了他回答。
“賈赦?是也不是?”老尚書中氣十足,喝問一聲,賈赦吓的五體投地,皇帝從上面看着,對賈嫔肚子裏的皇子患得患失起來,要是兒子跟賈赦一樣是個草包……不,賈故算不得草包,同父同母,賈故就比賈赦有出息,賈赦應該不是從根上壞的。
“不是,臣沒當過家,臣的印信都不在手裏,臣……”說着說着賈赦趴在地上開始哭起來了。
大殿上的官員紛紛鄙視賈赦,窩囊到你這樣的,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賈故松了一口氣,就怕賈赦一時發昏,主動背鍋,倒黴的還是他這名義上家主。
但是他身後的王子騰卻眯起了眼,同殿為臣,對彼此的底細還是知道一點的,賈故一直覺得王子騰對賈府兩房的相處上,屬于不偏不倚的态度,看來,到底是侄女兒不如妹子,王子騰明顯對賈政關心多于賈赦。
“賈赦,榮國府裏面是誰在當家做主?誰置國法禮法于不顧?”
賈政生怕賈赦的嘴裏再說出什麽驚天的話來,昨天他悄悄的和老太太商量了一晚上,防的就是殿上對答出現意外,立即磕頭不止,“皇上,臣有下情呈報。”
“準”
“謝皇上,皇上,臣兄年少時荒唐不堪,臣父親,曾留下字跡,囑咐臣母與臣,以家族為上。”從懷裏拿出一封書信,雙手遞給內侍。
賈珹就知道大勢已去。賈故還不想放棄,“既然是先國公的遺書,為何不早早的拿出來,巴巴等到大殿上了,才有了這遺書。”
賈政也不是不客氣,“此乃我家家事,我與兄長如何,皆是我賈家之事。如今因為我家之事引得皇上同大人們垂問,愧不敢當,自有拿出證據以證清白。”
皇帝看來看,上面有先一任族長賈敬的名字和印鑒,看着書信破舊,似乎真的是幾十年前的舊物。
皇帝把書信放在一邊太監捧着的托盤裏,看着賈珍以賈政為主,心下就明白,賈赦成了棄子。
“把書信拿下去,給各位大人看看。”皇帝說完,站起來背着手,下了丹陛臺階,圍着賈家的三個人轉了幾圈,書信傳的極快,從文臣哪兒傳了一圈,到了賈故手裏,賈故看了一眼,确實是父親的筆記,他如今還收着幾封父親的書信,認得老國公的字跡。
王子騰沒看,直接給了身後的人,這裏面,武官都是來湊熱鬧的,傳閱的速度比剛才更快,很快到了賈珹的手裏,賈珹仔細的讀了一遍,除了滿篇嫌棄賈赦之外,其他的再也沒有了。
不對啊,既然是晚年遺書,老爺子要交代的肯定不是這一點事兒,對老太太的奉養,對子孫的教養怎麽只字不提?不當爹媽不知道對兒女的挂念,就算賈赦再頑劣再上不了臺面,裏面也不該是通篇的嫌棄,如果真的是不讓他承襲爵位,那麽給他的補償和安慰總該有交代和安排吧,聽太仆寺的屬官們閑聊的時候,說誰家的老太太老太爺去了,臨死之前分了私房銀子,囑咐了孩子要多上進,哪怕是恨極了某個子孫,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話又說過來了,事實是賈赦承襲了爵位,賈珹拿着信紙聽大廳裏自辯,賈政哭訴應該長幼有序,自己堅辭母親的要求,大哥承襲了爵位,但是母親不放心把家中托付給長兄,自己就出面打理……
一時間,朝堂上從嫡長子繼承制和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兩個方面,又展開了一場辯論。
正方的觀點是“賈赦屬于嫡長子,家主和爵位就該是他的,如今榮國府被賈政把持,賈政持身不正。”
反方的觀點是“賈赦毫無建樹,且不思進取在先,父母有令在後,自該讓爵位于其弟,以求光大家族。”
朝堂上吵吵嚷嚷,賈珹把信再看了一遍放在小太監的托盤裏,這位等他了好久了。看着小太監走遠嗎,賈珹心裏诽謗,嫡長子嫡長子,現在坐在龍椅上的這位就不是嫡長子。說嫡長子的,就是往皇帝的肺管子上捅刀子。
皇帝圍着賈家三個人轉了一會,看着小太監把書信捧回來,“既然是先榮國公的遺命,那就按着老人家的意思來吧。來人,去了賈赦的爵位,扒了他的朝服,貶為庶人,爵位由其弟平級襲了。賈政既然是家主了,那這個家主接着做下去吧。”
賈政穩穩的磕頭,“謝皇上隆恩。”
“退朝”
大殿上所有人跪安,“恭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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