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賈赦的小老婆正經的不少,但是這麽多年,活下來的沒幾個。生下賈迎春和賈琮的兩個妾長什麽樣,賈赦自己都忘了,甚至連人家的姓氏都忘了。
看着賈赦坐在座位上不動,史太君再次動怒,“快去,現在也顧不得吉日不吉日了,再過幾日就要送貴人入宮了。”
王熙鳳這時候特別貼心的替公公找借口,也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替賈赦說話,“大老爺這會恐怕是犯難呢,有兩位大太太,先頭那位是我正經的婆婆,如今這位是繼室夫人。大老爺怕是想着放在哪位太太名下。”
這麽一說,史太君也不催了。
“先頭張氏,因為瑚兒和張氏接連沒了,在咱們家鬧了幾場,揚言跟咱們不親戚,前些年他們家老太爺故去,合家扶棺回鄉了,這門親戚多年不來往,也接不上什麽力。再說了張家人做事死臭……”想着賈琏是人家的親外孫,也沒往下說,“邢氏,偏生又糊塗”。
史太君想了半日,“張氏什麽都好,偏生命短,又是你的發妻原配,就記在她名下吧”。這樣一個好處就是邢夫人借不了賈迎春的勢,這家裏還是政兒媳婦當家,史太君就怕邢夫人出門交際丢了自家的臉面。
張氏是個好女人,也确實是命短,要是現在還活着,自己的小家也不會成了這個樣子,子不子,父不父的。
“兒子想,不如把迎春的姨娘擡成正室,把琮兒記在她姨娘名下。”
王熙鳳頓時不樂意了,這麽說來,以後賈琮那小崽子不就成了嫡子,以後分家,分給嫡子和庶子絕對不一樣。
但是現在也沒她說話的份。
“以妾充妻,你就不怕人家說你,說你不打緊,祖宗的臉都被你丢盡了。”
“我怕什麽,再說了,祖宗知道了韓氏生了個貴人肯定願意啊。”
不知道迎春的姨娘是不是姓韓,先胡謅個姓氏再說。
“孽障孽障。”史太君氣的捂着肚子,腦海裏這些天被賈赦折騰的記憶浮現出來,對着鴛鴦吩咐,“把院子裏健壯的婆子全部帶來。”
須臾廊下站滿了婆子。史太君一揮手,“把大老爺捆了。”
賈赦不是婆子們的對手,躲了幾次被衆人捉住,先用了一根帶子把他綁了,看着賈赦喝罵不止,史太君又說“把嘴賭了,用小轎送他回去,就說我說的,什麽時候把貴主兒送進宮,什麽時候放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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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看着賈赦被擡走,對老太太的态度更恭敬,“那族譜哪兒?”
“就記在張氏名下。”
“你再說一遍?”賈故覺得剛才可能聽錯了,眼前跪着常常跟賈赦出門的小厮,哭哭啼啼的又說了一遍,“故老爺,我們大老爺被婆子們綁了,如今關在房內,等着您去救呢。”
賈故喝了一口茶壓壓驚,“老爺我這一輩子也沒遇上過這麽窩囊的事兒,他好歹是個爺們,多少個婆子啊,七八十個?”
“十六個。”
“你們老太太為什麽綁了他,大哥說什麽了?”除了史太君,榮國府裏誰綁他都不合适。
“我聽說了,為的是大老爺鬧着把生了貴人的姨娘扶正,把琮三爺記在姨娘的名下,惹了老太太不高興。所以讓院子裏的婆子們綁了大老爺到東大院關着。”
賈故立馬喊賈貴進來,“你找人守在那個什麽錢夫子家門口,琮兒下學一出來帶到咱們家來,在前院收拾個院子給他住着,把他的乳母也弄出來,老爺我把侄女送回去,我大哥就要賠我個侄兒。”
賈故怕的是榮國府的老太太再捏着賈琮和賈赦打擂臺,如今賈赦的軟肋就在兒女身上。
賈貴點了人,匆匆出去了,賈赦的小厮還跪着,“故老爺,我們大老爺哪兒呢?”
“讓他關着吧。”
賈赦被關起來後的第二天,王夫人就病好了。
“實在是不能再養下去了,這不馬上就過年了,各府的人情往來要操持。請老太太示下,今年該給貴妃多少銀子?該給貴人多少銀子?”
史太君被她問的火冒三丈,當然這個火氣不是針對王夫人,是針對賈赦。心想賈赦都刮了一遍地皮了,還要給貴人,拿什麽給?
但是這話卻不能說,前一個月史太君知道賈迎春進宮的時候還覺得這個孫女出息了,如今恨不得她沒出息才好。
王夫人和史太君做了這麽久的婆媳,自然知道婆婆的秉性,三言兩語把史太君的火氣就挑撥了起來,更懂得見好就收,“貴人是第一次入宮,不如今年先和貴妃一樣,萬事開頭難,肯定需要銀子。”
史太君拍了怕王夫人的手“就按你說的辦,明年的禮明年再說,今年先這麽吧。”
要是貴人不得寵……如今家裏一年不如一年,他們兄弟娶妻,姑娘們出嫁,加上人情往來,哪一項都要銀子,能省一點是一點,要是貴人不得寵,自然也就不用多花錢了。
到了臘月二十五晚上,史太君已經徹底怒了,“那賈故是什麽意思?還不放人回來?”
賈琏,賈寶玉,帶着一幹兄弟子侄親自去,賈珹三兩句話把人打發回來,要緊的是明天臘月二十六,一早就是貴人入宮的日子。
“難道是要我老婆子親子去迎回來?”史太君滿臉陰森,“國公爺啊,我上輩子是欠了這兩個讨債鬼多少,還了這麽多年還還不清”。
這兩個讨債鬼兒就是賈赦和賈故。
滿屋子的女眷開始勸,薛太太就安慰,“侯爺或許還沒回來呢,這幾天衙門裏封筆,往來應酬也多,侯爺是一部掌印尚書,來往的人家更多,珹兒到底年紀小,不敢擔事兒,要不請大老爺出面去催催?”
史太君把帕子從臉上揭下來,對站在一邊的邢夫人說“讓那孽障過來,換一身好衣裳,我有話跟他說。”
看着邢夫人急急忙忙的去了,又柔聲吩咐寶玉,“請了你老子來,讓他們兄弟兩個親去,終究是貴人,該他們兄弟去。”
這是正經事,賈赦就算有心跟老娘掰扯掰扯,也知道此刻不是時候,來的時候,賈政已經等着了,史太君敲打了他幾句,兩個人騎着馬去了忠武侯府。
聽見下人來報,佟夫人摟着賈迎春大哭起來,林黛玉也難受的垂淚,林黛玉和賈迎春兩個人認識了這麽幾年,以後再也不能輕易見面了,哭的更是傷心,引得萱姐兒也嚎哭不止。
賈迎春磕頭拜別了賈故夫妻,被婆子扶着上了馬車,林黛玉坐在車裏陪着她,兩個人握着手相看淚眼。到底是賈迎春忍不住囑咐,“妹妹,往後保重,少讀書多吃飯,你這一年也沒養下幾兩肉,往後還是要以養身子為重。”
一句話說完,車子到了二門處,賈珹在外邊請林黛玉下車,表姐妹兩個人少不得又抱着哭了一場,林黛玉被扶着下了車,看着賈珹送馬車出了二門,自己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
賈赦賈政接了車,過了半個時辰回到府裏,帶着賈迎春先給史太君磕頭。
上房裏面,都是骨肉。史太君身邊是賈寶玉和賈琏,史太君哭的淚水漣漣,但是賈迎春卻艱難的擠出幾點眼淚。少不得陪着嗚嗚嗚嗚了一陣子。鴛鴦扶起賈迎春,從賈赦開始,一個一個拜別,賈赦千言萬語說不出來一個字,最後只有“你好好的就好。”
邢夫人幹巴巴的“多保重”。王夫人說“多和你大姐姐走動走動,你年輕不經事兒,平時讓你大姐姐給你拿主意,你們姐妹兩個,當互相幫襯。”。賈政囑咐“報君恩”。
平輩的兄弟姐妹們一起上前給她磕頭,賈迎春趕緊扶起來,看看裏面沒有賈環和賈琮,賈琮在忠武侯府,這幾天日日相見,賈環不在,自然是沒人喊他過來。
王熙鳳又扶着她坐在史太君跟前,史太君抓緊時間囑咐她,和王夫人的有異曲同工之妙,無外乎是去宮裏和大姐姐在一處,要多來往,遇事要多請示大姐姐。史太君還把賈琏賈寶玉叫到跟前“我們老了,以後你們互為依仗,該守望相助,同進同退。”
賈迎春溫順的受教,不敢喝家裏的水吃家裏的食物,王夫人邢夫人一再勸她,只說心裏不舍,難以下咽。史太君又把甘草叫上來,感激了一番陪着姑娘的情誼,又讓甘草說了家人姓名,日後定當照拂。
雖然面上慈愛,史太君心裏不痛快,本來從府裏面挑出個伶俐丫頭把甘草替換掉,但是剛剛賈迎春三番五次的推了,說是習慣了甘草陪着,馬上就要進宮,這個節骨眼上史太君有再多的手段都無法施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甘草陪着賈迎春上了馬車。
天不亮,賈赦賈政帶着子侄護送着馬車到了神武門外,賈故在門口接着,讓侍衛和內侍們送到未央宮後面,和內廷太監總管交割清楚,內廷請賈迎春換車,把賈迎春送到了披香殿。
從此,賈迎春就是深宮婦人之一了。
看着賈迎春的馬車進了宮門,賈政還好,拱拱手就趕着去部裏上差,今兒是最後一日上差了,從明兒開始封筆放假。
但是賈赦和賈故卻望着馬車久久不願扭頭,直到看不到了,兩個人才齊齊的嘆了一口氣。
“這也是她的命,找這個覺得不合适,找哪個覺得不般配,最後好了,進宮了,誰敢說不合适不般配?”賈故伸手摟着哥哥的肩膀,“今兒到我府上喝酒吧,別說你了,我這養了兩年覺得舍不得,你肯定是更舍不得。”
賈赦看看弟弟,決定把心裏話憋着別說,其實他也沒有那麽舍不得啦,女兒是去享福的,又不是去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