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王熙鳳去忠武侯府接了兩次,都沒把人接回來。
第一次,齊靜安問她,“貴府打算怎麽安置貴人。”
王熙鳳心直口快,“我們太太已經讓人重新灑掃了抱廈……”
“賈二奶奶,你們府裏面給貴人住抱廈?”
王熙鳳頓時覺得後背上一股子冷風吹過,也不提接人這回事了,趕緊回府,在史太君跟前說了,“……還是要收拾出來一個院子才好。”
“這是應該的。”史太君當然知道,不管是貴妃還是嫔,都是後宮女眷,都是日後賈府的依仗,要是不給貴人做臉面,日後貴人記在心上了,榮國府也借不了力。
王夫人少不得要咬牙讓人打掃院子,不止是打掃院子,還要在添加一些擺設,從庫房裏拿出來,擺好了這幾年都沒法再動,因為住過貴人,其他人也難以住進去。這府裏的好院子是她留給寶玉和賈蘭叔侄的。借口破敗沒修繕,壓着該搬家的人沒搬家,王熙鳳和賈琏夫婦還擠在一處三間房的小院子裏,幾乎稱不上是院子。
賈赦就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先是對王夫人選的二等的院子看不上,要大院子。大院子有點破敗,那就現在修,什麽時候修好了,什麽時候去接貴人回來。
接着賈赦就要嫁妝,史太君耐着性子跟他解釋,“貴人帶進宮的也只有六臺嫁妝。”
賈赦不樂意,死活要把庫裏最值錢的東西拿出來,帶着人在庫房裏折騰了兩天,往自己的院子裏劃拉了許多東西,王夫人這次真氣病了,賈政借口要去衙門當值,暫時避開賈赦的鋒芒。
賈赦帶人抄了一遍庫房之後,又去找史太君要銀子,“給貴妃娘娘上下活動的銀子不說三十萬兩也有二十萬兩了。”
把史太君氣的倒仰,“混賬行子,家裏有那麽多錢嗎?你在胡扯,看老婆子不拿拐棍打你。”
“又不要二十萬兩的銀子,直接給賈嫔十五萬銀子就夠了。”
史太君裝昏了事。
榮國府裏面人仰馬翻,賈故就加緊鋪路,拿到一枚玉佩給賈迎春看,“記好這枚玉佩,等你進了宮裏,有人拿着這枚玉佩和你見面,到時候你知道他是自己人就行了,在宮裏有事交給他就可以。”
佟夫人又拿了兩件冬天的衣服過來,“這裏面縫着五萬票號,都是小額的。賞人的時候,碎銀子賞那些小宮女小太監,這些票號有三百兩一張的,有五百兩一張的,關鍵時刻你賞大宮女大太監。別喝別人宮裏的茶,別吃別人給你的東西。”說完又哭,“我要是知道你進宮,就早點給你打算。早知道你那天碰到的人是皇上,我就不攔着你跟侯爺說了,我以為是齊家的爺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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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說無用,賈迎春進宮是注定的了。
等賈家那邊院子收拾好了,王熙鳳再來請的時候,離過年也近了,當然,離賈迎春進宮的日子也近了。
安陽長公主的病前幾日斷了藥,果然無病一身輕松,去宮裏住了幾日,陪着太後太上皇,齊靜安的心理也踏實了不少,自己也能和王熙鳳周旋了。
這是王熙鳳第二次來接人。
齊靜安就半真半假的埋怨她,“這麽幾天了,從賈嫔貴主兒得了聖旨到今兒,你們也是,也不派遣個人過來過問貴主兒這幾天吃的香不,睡的好嗎,連點果子面點都沒送來一件,半片布頭也沒見到,在其他人家,姑娘出門前家裏的姐姐妹妹們陪着說說話,你們家不是還有兩個姑娘的嗎?怎麽也不來陪,你說,貴主兒心裏該怎麽想?”
王熙鳳就說親去貴人跟前賠罪。
這段時間,王夫人病着,她要看着收拾院子,收拾的好了,自己的親姑媽就心口疼,收拾的不好了,自己的公公就在家裏鬧。王熙鳳早出晚歸,裏外不是人。家裏老太太年紀大了,如今就怕見大老爺,大老爺一進院子,先是請安,接着和老太太講古,從貴妃娘娘小時候如何如何的嬌養到現在家族如何如何的鼎力相助,每天翻來覆去花樣百出的跟老太太叨叨。每次叨叨就是一天,走的時候必定帶走幾件老太太的私房。家裏的姑娘們,四姑娘賈惜春,沒事兒人一樣打棋譜畫畫,該吃吃該喝喝,萬事不往心裏擱。賈探春要在王夫人跟前伺候着,大半個月瘦了好幾斤。薛寶釵又不是賈家人,再說自己的親姨媽已經病倒了,更不會在王熙鳳面前出謀劃策。
東府裏面,倒是借着這次喜事辦了幾場酒,後來尤氏看清楚了西府裏面正打擂臺,只說自己病了,連門都不登。
邢夫人……王熙鳳聽說這個拎不清的婆婆在大老爺跟前說了幾句酸話被罵了一頓,至今沒出過院門。
王熙鳳自己心裏跟黃連一樣苦,臉上還要帶着笑。
齊靜安倒是不放在心上,“我也不是挑你們的錯兒,只不過事兒也不是你們這麽辦的。我再問你,貴主兒是庶出的,但是如今進宮的都是嫡出的姑娘,你們家裏是個什麽章程?是把貴主兒記名在邢夫人名下還是記在先頭夫人名下?你們家要是沒辦這事,我們侯爺和夫人萬萬不讓你們把貴主兒接走的,少不得我們家替你們查漏補缺。”
齊靜安這話說的牽強附會,人家的女兒,人家想要怎麽辦是人家的家事,她扣着人家的姑娘在家,在外人看來本來就是理虧的事兒,現在讓她倒打一耙。擾的王熙鳳心裏不寧靜,沒心思跟她争辯。反正賈迎春也不樂意走,先把貴主兒放在自己家裏,憑着侯爺和婆婆一腔慈心替貴主兒謀劃,到時候,得利的還是自家。
王熙鳳再次倒吸一口氣。
這也是大事,不僅要把賈迎春記成嫡女,她那死去的姨娘更要擡成貴妾,而且,因為生育貴人有功,也要遷入祖墳。
這比收拾院子是更嚴重,更要先辦的事兒。
總不能讓皇子的生母是個庶出的姑娘,到時候打的不是賈家的臉,是皇子公主的臉,是皇家的臉。要不然以後皇子或者公主長大了,外臣說起來,某某皇子的母親是庶出的姑娘,這要不得要讓皇家人記恨,再有就是,嫡出庶出對以後的姑娘找婆家也有影響,要是探春說親的時候,對方不想結親,直接給一句,“我們家門第低,你們家庶出的還是宮裏的貴人呢,我們家高攀不起。”
王熙鳳強撐這去給賈迎春請罪,姑嫂也就說了三兩句話,連賈迎春最近需要什麽,生活的怎麽樣都沒問,一疊聲的說過些日子來接妹妹回家,這幾日老太太,太太,和姐姐妹妹想您想的緊。王熙鳳心裏有事,急急忙忙的坐車往回走,心裏盤算着把賈迎春記在先頭太太的名下,這樣名義上,賈迎春和賈琏就是嫡親的兄妹了。
就算大家都知道不是這回事,但是也是必須要做的。
史太君這些日被賈赦纏着,不管是不是生病,除了出人命的事兒,其他的都不好請太醫,要不然閑話傳的難聽,外人還覺得賈家對姑娘進宮不滿意,現在老人家已經氣暈了……
史太君頂着一個巾帕,裝作虛弱的樣子,躺在床上哎呦哎呦的。賈赦就強搶了鴛鴦伺候的活兒,給史太君換巾帕,喂水喂飯,掖被子……。
幹活的時候,嘴裏也不閑着,“相當日,貴妃娘娘在您跟前養着,我記得有一年,老太太病了,貴妃娘娘給您留了不少您愛吃的東西。迎兒就沒個眼力見,怪不得您只疼貴妃不疼賈嫔,如今她也在您跟前伺候不了了,您不給她的東西當做念想?”
史太君只覺得心裏的火氣一頂一頂的,要是能噴出來,先燒死這個逆子。虛弱的說“昨日你不是拿走一套翡翠碗和一套纏枝花樣的茶具嗎?”
“嗨,那些東西,說不定最後給了皇子把玩,要兒子說,您的那些不用的頭面首飾什麽的,女人用的給她幾件,這才叫念想呢。”
“你前幾日說,那套翡翠碗能傳家,才是留念想的好東西……我老了,剩下的都是棺材本,是我要的帶到下面去的。你要是孝順也別惦記着。”
賈赦就跪下嗚嗚嗚的哭,“兒子這不是嫁女了,心疼她呢。才不是惦記老太太的棺材本兒呢,貴主兒也這算不得嫁,放在平常人家,也就是個妾,雖然貴妃是貴妾,她是賤妾……”
“大膽”史太君掀了頭上頂着的巾帕坐起來,生氣的指着他,然而老太太身體好,被兒子連着這麽多天折騰,身體棒棒的,中氣十足的罵他“就該把你拖下去塞你一嘴的阿物,宮裏的娘娘是你能編排的,你……”
鴛鴦進來,“老太太,琏二奶奶來了。”
“人接回來了嗎?”
“只看到二奶奶自己,看着臉色不大好……”
“快讓她進來,鳳辣子這些天忙壞啦。”鴛鴦把抹額給她戴上,扶着鴛鴦坐在堂上,賈赦就死皮賴臉的找了堂上一把椅子坐了。心裏不住的嘀咕,自己的弟弟斷斷不會委屈貴人,那琏兒媳婦臉色不好是為了什麽,不會是故弟她媳婦給了琏兒媳婦排頭吃吧,想想也有可能,故弟的媳婦可是連老太太都敢明着頂撞的主兒,教訓個侄兒媳婦還不是手到擒來。
心裏那一丢丢幸災樂禍摁都摁不住。
阿彌陀佛,賈赦在心裏說,我和故弟才是一家的,跟你們不一家。
王熙鳳一看賈赦也在,心裏說正好,大老爺也在,這事還要讓大老爺也拿主意。霹靂巴拉的把話說了,果然,史太君恨恨的隔着空氣甩了幾個眼刀給賈赦,“還不快去,坐在這裏幹什麽,去找珍兒,開了祖祠,重新寫了族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