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賈琏此刻在家裏罵王熙鳳。
“你就不攔着點,大老爺的私房多的是,就算是以後賈琮與我平分,也好過進了太太的私庫。”
王熙鳳如今臉拉的很長,心裏就埋怨王夫人不仗義,平時話說的好,如今總算是漏出狐貍尾巴了。說什麽待自己和寶玉娘娘是一個樣,呸,把大老爺的私房弄到手就等于是從自己身上刮肉。
但是看着丈夫氣急敗壞的樣子,還要裝作另一幅模樣。“大老爺才有多少的私房,也不過是前頭國公夫人留下的那些。都是多少人的老物件了,就是白給也沒人要,怎麽?心疼了,我們王家什麽東西沒見過,還看的上那些破爛。”
賈琏拍了一下桌子,“你們王家,你們王家,如今你在的是賈家,大老爺的爵位沒了,我……”
“一個芝麻大小的爵位也值得你惦記,公侯伯子男,到了大老爺跟前,只剩下個一等将軍,滿京都找找,誰有這本事。”看着賈琏還在生氣,忙哄着他,“如今只要咱們還管着家,這府裏還是有油水可撈的,話說縣官不如現管,以後這府裏面,當家的還是你。”
“哼,一個管家,當的了什麽家?”
王熙鳳眼珠子轉了一圈,平兒立即出了裏間,王熙鳳趴在賈琏的耳朵上,“二老爺是如何謀奪了大老爺的家業,二爺也能如何謀了寶玉的家業。”
賈琏覺得這個主意真好,轉念一想,“可是上面有貴妃看着呢?”
王熙鳳白了他一眼,“二爺沒有姐妹在宮裏嗎?”
賈琏只覺得渾身是勁兒,在房間裏轉悠了兩回,“如今我先去大老爺跟前打個轉兒,剛才聽那些奴才閑着磨牙,說大老爺氣的吐了血,你找時機敲打他們一回,沒有的事兒被他們傳的變了味。你先睡,我去東邊的院子一趟。”
王熙鳳歪在引枕上,“二爺從側門出去,如今大老爺犯了左性,把東院的門堵了。”
史太君上房裏面,史太君把一個茶碗砸在王夫人前面,屋子裏除了賈政夫妻和史太君,也沒了旁人,王夫人面上惶恐,心裏也沒太大的波動。
賈政一看,老娘生氣了,今天的後手就是老娘出的主意,如今賈政一腔感激無法抒發,看到老娘氣沖沖的瞪着王氏,又砸了茶碗,一下子跪下了,他跪下,王夫人不敢坐着,避開地上的瓷片也跟着跪了。
“老太太為何發怒?”
“問問你媳婦,她說去檢查簪越之物,讓陪房把東邊搬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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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一聽,心裏其實是有幾分歡喜的,但是為了安撫老娘,覺得她此刻憐惜賈赦,還是罵了王夫人,“王氏,你就該約束着奴才,怎麽這麽不精心……老太太息怒,明兒兒子親自和大哥賠罪。”
史太君人老成精,聽這意思是不打算歸還賈赦的東西了。心裏涼了半截。
她一輩子四個兒女,養在跟前的有三個,老大小時候看着還好,越大越糊塗,娶個媳婦也體面,人家也是個四角俱全的人物,無奈命短。老二賈政,最是方正不過,如今從這件事上看,也是心思狠辣的主兒,老二媳婦,貪財愚鈍,目光短淺。去了的賈敏不提,在外邊的賈故才是最出息的那個,但是賈故早和自己離心了。
史太君揮揮手,“你們也回去吧,日後老婆子跟着孫女孫子樂呵一日算一日,再不管你們了。”
賈政又表白了一番,再三懇請老太太教教王氏,王夫人心裏不舒坦,面上裝成個木頭。史太君看了王夫人一眼,再看了看兒子,看他一臉疲憊,自己推辭之後并不失望,知道他不過是為了好看,哄着自己。再次揮揮手,叫了鴛鴦過來,送他們夫妻離開。
賈故晚上帶人參過來的,先是看了看賈赦,燈下看就覺得人跟沒魂了一樣,又聽說他一日之間,水米不曾粘牙,就讓廚房去燒了一鍋雞湯,撇了油,下了幾把面條,多放醋,多放山菌,飯做好了,賈琏也來了。
賈琮跟着賈故一起來的,和賈珹一起扶着賈赦坐了,賈琏看到了,趕快接着,把賈琮擠開,殷勤的伺候了起來。
賈赦不看他,賈珹不搭理他,賈琮人小,被忽略了過去。
賈故早知道他是個見風使舵的貨色,也談不上惱了他,聽見他請安問好,淡淡的和他說了幾句。
賈赦吃不下去,賈珹勸他先吃幾口爽口的小菜,再吃面條。
“你們都坐吧,雞腿給琮兒,如今正長個呢,大哥好歹把面湯喝了,裏面的幾根青菜看着新鮮,一并吃了。”
“給我壺好酒……”
“大夫說您不能喝酒。”賈珹就勸他。
賈赦整個人萎縮了下來,賈故看看他,再看看努力想要表現的賈琏,把碗端起來,“吃一口,我跟你說個事兒,好事兒,今兒我親耳聽說的。”
賈赦別他盯着,喝了一口湯,帶着希冀的神情問賈故“皇上不剝奪我的爵位了?”
看他如此天真,賈故都不忍心嘲笑他,“…不是,是宮裏賈嫔的好事兒,皇上今兒親口跟我說的,賈嫔有孕了,從入宮得一個月算起,如今已經有四五個月了。”
桌子邊的幾個人都被這個消息驚住了,賈赦和賈琏是驚喜,賈琮也覺得是好事,但是賈珹就是驚吓了。
他知道父親和宮裏的幾個內侍有聯系,這個消息一直傳不出來,要麽是皇帝把宮城掌握的如鐵桶一般,要麽就是那幾個人出事了。這兩個推斷對忠武侯府來說都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兒。
“真的,二姐姐要生小皇子了嗎?”賈琮小心翼翼的問,他縱然是年紀小,也到了分辨事理的年齡,自然知道,宮裏的女人有個皇子将是一個多大的依仗。
賈琏倒是喜形于色,臉上的笑越來越熱烈。
“沒生下來呢,先別高興,就是生下了,也要養大呢。”
賈琏的笑容稍微收斂了一點,“叔叔說的是。”
賈赦端着碗,開始扒飯,心裏想的是老爺我一定要活的比賈存周那厮長,我要看着我外孫……當皇帝這個念頭在腦子裏一閃而過。他兇狠的把另一個雞腿也吃了,賈珹攔了一下沒攔住,生怕他暴飲暴食吃壞了肚子。
賈赦對待未來的日子有了奔頭,就老實的吃飯睡覺,睡着的時候嘴角帶笑,似乎是做了美夢。
賈故帶着賈珹和賈琏出了東大院,對賈琏說“宮裏生存不易,最是艱險,你回去之後,別把這個事兒宣揚的到處都是,我還是那句話,生下了養大了,才是你樂出聲的時候。”
賈琏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生,對于賈故父子在朝廷裏面的分量也是清楚的很,往日裏想去忠武侯府拜訪賈故,一來是不得空,二來他也知道賈故這個叔叔不喜歡自己。加上去年聽信二嬸子的話,跟賈珹起了龌龊,賈珹平素對自己愛答不理的。如今逮住了機會,自然想要和叔叔堂弟親香一番。
賈故一直看不上他,自然也不會多提點他,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閑話,打馬走了。
“謝叔叔教導。”賈琏看着他們父子騎馬帶人走了,自己步行着回榮國府。
回到房裏面,看着平兒睡在榻上,賈琏好言好語的哄着平兒去和大姐的奶.娘一起睡,自己抱着王熙鳳把好消息說了。
王熙鳳心裏頓時痛快了,那種被王夫人撇開之後的憋屈一掃而空,拉着賈琏的耳朵,“這話說的在理,貴人是記在了先頭太太名下,就是二爺嫡親的妹子,咱們自該跟貴人一條心才是。”
“爺也曉得了,二叔到底是隔了一層,忠武侯府那邊才是爺嫡親的叔叔呢,只是我做事也不知道哪裏不入叔叔的眼,對我還沒對琮兒上心,眼下不好上門拜訪,過一段時日,接了林妹妹來,你好好的和林妹妹說說話,到時候接着林妹妹的名頭上們拜見嬸子。”
王熙鳳雖然覺得這個主意不甚好,但是目前對于小夫妻來說,多一個條路總是好的,也小意奉承了一番,把賈琏哄得心花怒放,知道了賈赦真的吐血了,王熙鳳有心在賈琏跟前立個賢惠模樣,主動說了明日暗暗的尋一株好人參送到大老爺跟前。
賈琏越發的覺得妻子也只是要強,內裏還是個賢妻,抱着王熙鳳,兩個人耳鬓厮磨,興致勃勃的弄了一夜。
第二天,賈赦早早的起來,讓小厮去城外的莊子上把管事的叫來,莊子是自己祖母的私産或者是陪嫁,老人家的東西幾乎都給了賈赦,昨日讓人擡走的東西雖然值錢,但是那些都是死物,城外的三個莊子才是大頭。
三個管事,都上了年歲,是先國公夫人的陪房後代,在莊子上住了幾十年了。
“老爺我昨日被除了爵位,如今成了個土財主,家裏也沒什麽得用的人,你們把手上的活兒給兒子孫子了,到這府裏當差。”
三個人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趴着說話,“老爺,奴才們都老了,要是跟着老爺出去應酬也不伶俐,不如老奴們把家裏伶俐的孩子送來,老爺選選。”
事兒就這麽說定了,從莊子上挑了人手,又去買了幾個小厮丫頭,又找了泥瓦匠把通往榮國府的大門徹底的封了起來。賈赦自己在家裏做起了富家翁。
史太君知道他惱了,加上被王氏摸去的私房,明白他如今不待見自己和賈政,但是兩個兄弟也沒分家,不好這麽一直不走動,要不盡讓外人看了笑話。就讓邢氏一日兩遍的來請安。說是一日兩遍,實際上是早上來了,請安,伺候史太君吃早飯,陪着說話,伺候午飯,伺候史太君午睡,再陪她到院子裏轉轉,伺候晚飯,看着天色黑盡了,才能坐車繞個大彎回到東大院。
賈赦對邢氏的行事沒放在心裏,對她去奉承史太君也沒多說什麽、
自己已經不是官身了,那麽只能用百姓們用的大門,賈赦看着仆人們把大門卸下來,把門堵了一些,裝上兩扇小小窄窄的黑漆木門,看着就有幾分寒酸。
寒門啊!從簪纓世族到寒微門第,只用了一天。盡管面上表現的看開了,實際上,賈赦一輩子也不會看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