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話說人言可畏,不管佟夫人怎麽生氣,賈迎春高嫁這條路算是斷了。
“壞人姻緣,這是壞良心的事兒,她也敢做,我呸,怪不得她閨女不得寵。”佟夫人坐在床上,身上披着一床被子,盤着腿,散着頭發,心口一起一伏,可見還沒消氣。
賈故躺在床邊上,睜眼看着她,說實話他是想笑的,只因為佟夫人披着的被子是綠色的,看到她生氣的樣子,讓賈故想起了青蛙……
“夫人啊,”賈故坐起來,摟着她的背,“別難受了,睡覺吧。”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老娘娘兩被欺負了,你睡得着我睡不着。”佟夫人的火氣還很大。
“這種事,聽見了也當沒聽見,是萬萬不能聲張的,你知道的,這和北地不一樣,要是張揚了出去,就算是你現在打了那王氏的臉面,最後吃虧的還是迎兒,這事兒,咱們需要捂着,捂的嚴實點,而且,迎兒确實是有點懦弱的。”
“我知道,但是孩子好不好的,咱們可以教,不是被那些婆子們在嘴裏傳閑話的。”
“咋辦?你現在沖到榮府去,揪着王氏的衣領子扇她兩個大耳刮子。這幾天你消停點,連帶着孩子也別出門了,其他的不論,就說年前忙,在家料理事物呢,她的婚事,年後再說。”
也只能這樣了,佟夫人恨恨的把這個啞巴虧吃下去了,暗地裏發狠要在其他地方找回來,王氏那老虔婆不是挺心疼自己的寶貝兒子的嗎,到時候賈寶玉娶媳婦了,咱們再過招。
掀了被子躺下來,賈故趕緊給她掖着被角,連人帶被子一起摟着,“夫人啊,有件事咱們要好好說道說道,宮裏呢,不是咱們想說就說的。你看榮府嚼了些閑話讓你氣的恨不得動手,咱們要是嚼了宮裏的閑話,你說皇帝和貴妃會不會氣的過來砍了咱們。”
“老爺的意思我懂,這不過是和你說說而已。”
“下次悄悄的,趴在老爺耳朵邊說,聲音大了,就隔牆有耳了。”
賈故躺下去,蓋好被子,夫妻兩個一夜無話。
貴婦間傳的閑話,賈赦也聽說了,他一個做大伯的,不可能沖過去找王氏理論,他也指望不上邢夫人,給她派點活,幹不好是一方面,她能把活兒往丢份上幹,只能自己去了史太君的院子。
史太君有個底線是人人碰不得的,就是榮國府的前途,她前幾日還在思索賈迎春的婚事,轉眼賈迎春就砸在了手裏,心裏也是生氣,但是王氏是貴妃之母,給王氏面子就是給貴婦面子,史太君悄悄的把王氏喊過來,私下裏說教了幾句,王氏不痛不癢,該怎麽過日子照舊怎麽過日子。
史太君也不好發作,現在的榮國府,把希望寄托在娘娘身上,賈迎春就變得無足輕重了。
Advertisement
賈赦等了幾日,沒等到對王氏有什麽懲罰,府裏也沒處置碎嘴的奴仆,就知道這件事在老娘跟前也算不得什麽。
他回自己的書房坐了半天,等到冬日的暖陽把廊下曬的暖洋洋的時候,他才下定了決心,起身去寧國府找賈珍。
賈珍是家族族長,向來腰板不硬,賈赦請他喝酒,在酒席間,跟賈珍商量,把賈迎春的名字從族譜上抹掉。
“您這是怎麽想的?”賈珍打死了也不明白賈赦的用意。
“我不過看着故弟沒個女兒承歡膝下,反正你迎妹妹也沒什麽本事,如今又嫁不了豪門,與家族無益,就過繼給故弟吧。”賈赦故意說得風輕雲淡,狀似不經意,做出那種萬物不萦繞于心之态。
“叔叔想多了,迎妹妹是貴妃的親妹妹,未來咱們家出不了王妃郡王妃,出個一品夫人還是能的,侄兒就當您喝醉了,這件事萬不敢應承。”
賈珍也不敢接着喝酒了,找了個借口從酒席上逃了,麻溜的跑到史太君跟前說了這事,史太君對大兒子那是向來看不上眼,知道之後也只是冷哼一聲,交代賈珍萬萬不可改了族譜。
縱然賈迎春婚嫁這條路注定坎坷,但是有一個能聯姻的姑娘總比沒有強,聯姻高門自然有好處,施恩寒門也是能落下不少的好處。賈家的姑娘,自然該從賈家的門第裏嫁出去。史太君知道大兒子牛心左性,也不同他分辨,就卡死了不改族譜。
她喝着茶盞裏的茶湯,心裏冷哼着看賈故夫妻兩個能給迎春找個什麽樣的婆家,要是婆家不好,老婆子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到了賈迎春該回榮國府的日子,佟夫人故意壓着不送她回去,史太君也不使人去接,每次派出的婆子們接的人必是林黛玉。林黛玉五次裏面,有一兩次去史太君跟前應承,最多留一頓飯的功夫必會回來,去了幾次,賈家的閑話就傳了回來。
賈迎春就隐晦的知道了自己的婚事出現了波瀾。
“怪不得這幾天嬸子不出門。”賈迎春在金嬷嬷面前,捏着一枚棋子想這件事,“哪怕是嫁給一個外放的小官也使得,離京都遠遠地,再不見這裏的人和事。只是,又舍不得故叔叔和故嬸子,也舍不得林妹妹珹大嫂子。”
她心裏存着事兒,下棋也心不在焉,連着幾天郁郁不樂,到了過年的時候,穿新衣就顯得瘦了幾分,這一個月的時間,也沒有回到榮國府,轉眼到了過年,譴了司棋和秀橘回府,替自己向衆人拜年。
誰知過了幾天,秀橘回來了,司棋沒回來。
“司棋姐姐說了人家,她家裏求到了太太跟前,太太就允了司棋姐姐出去嫁人,說是嫁給了他表哥,奴婢看着,司棋姐姐是歡喜的。”
賈迎春只說知道了,收拾了一包金銀锞子,讓秀橘帶回去給司棋,全了這麽多年的主仆情義,別的,她也沒有了。
這件事連齊靜安都覺得不地道。
大年初二,賈珹陪着顯懷的齊靜安去了公主府歸省,因着齊靜安是嫁人的第一年,公主府裏面人人走在,賈珹陪着岳父和大小舅子在前廳說話,幾位嫂子忙活着宴席,齊靜安只在親娘跟前說這件事。“那家人也忒沒規矩,姑娘還沒嫁人呢,大丫頭急急忙忙打發了。”
安陽長公主面容姣好,生來富貴,一身氣度是別人學不來的,她拿着一把秀氣的小錘子砸堅果,果仁給女兒吃了,母女兩個一邊吃一邊說些閑話。
“規矩不規矩的不說,這事兒還是你公爹婆婆擺明了養閨女,人家那邊又不是親娘,自然不會再養着姑娘,你們不把人送回去,說不定那邊更高興呢。這下好了,月例銀子含糊過去了,大丫頭嫁人了,說不得過幾天,那個二等的丫頭也來不了了,她獨身一人,還不如你們府上那個寄居的表妹呢。”
齊靜安咬着果仁,“何至于此,養個姑娘能花多少錢?”
“養個姑娘能花多少錢?花的銀子還少嗎?”王夫人從娘家回來,歪在炕上和心腹周瑞家的說話,“我哥哥的女兒,那是嫡出的姑娘,一年四季二十四身衣裳,頭面鞋襪算上,沒□□百兩銀子辦不成事兒。咱們府上的姑娘,排場沒那麽大,一年也要做上十二身衣服,打些首飾,她們的脂粉銀子,賞人的金銀锞子,每日裏的吃食,零零散散的,哪一年不要花上個七八百兩銀子啊。這算不得什麽,嫁人的時候才是讓人作難的時候,光嫁妝,就能花了府裏四五年的出息。”
周瑞家的也陪笑着附和,但是心裏并不認同,做衣服,用的是府庫的料子,打首飾,也不過是一年幾支釵幾個镯子,零零散散不成套,誰家養姑娘不給嫁妝啊,就算是一個老百姓也知道裁幾尺的布料當嫁妝呢。
但是這話不能說。拿着一只美人棰緩緩的給王夫人松骨。
“唉…”王夫人嘆了一聲,今年不算是一個好年景,夏天的時候大旱,莊子裏的出息就不多,往年還有林家送來的一筆浮財支撐着半年的開銷,今年林海死了之後,林黛玉派人送來的年禮薄了許多,連去年的十分之一都比不過,而宮裏的開銷也沒降低,娘娘那裏,還需要銀子……
王夫人為了銀子發愁,薛寶釵跟母親坐在塌上,也為了自家的銀子發愁。
都說皇商富有,薛家在薛寶釵父親在世的時候,确實是富有,家裏幾條商路都賺錢,細水長流,那是穩賺不賠的買賣。而且,薛父也有些人脈和本事,經常給內務府送些貨品,不管是茶葉還是絹花,每次都是兩倍之利,甚至是三杯。
自從薛父去世,全家遷到京都,一直是只花錢不賺錢,偏偏家裏的幾條商路被別人占了,薛蟠年幼,哪裏是那些老狐貍的對手,也讨不回來,眼看敗落就在眼前了。
薛寶釵放下賬冊,“光是今年,咱們家出去了十五萬的銀子。”
“如何出去了這麽多?”薛姨媽急忙問。
“貴妃娘娘封妃,往宮裏送了兩次銀子,每次三萬,都是銀莊的票號,還有采買的寶石盆景和珊瑚盆景,花了六萬,加上咱們家今年跟各家親戚往來走禮,花了兩萬,剩下的是一萬是咱們一家三口的嚼用。”
薛王氏呆了呆,大頭花在了宮裏,這是姐姐上門來借的銀子,沒打欠條,也沒立下字據,而且當時就抱着送出去不再收回來的心思。
“我所憂慮者,全在你和你哥哥身上,你哥哥早日娶一門賢妻,你嫁一個如意郎君……”
“媽……”薛寶釵顧不得羞人打斷了她。
“咱們還是要靠着你姨媽一家,你姨媽靠的是宮裏的娘娘。”薛王氏雙手合十,喃喃低語,虔誠的祈求,“求佛祖保佑,保佑貴妃娘娘早日生下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