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自七月到八月初,這段時間,讓榮國府的實際當家人賈政和史太君非常的焦躁。
從宮裏傳來的消息,賈元春已經被皇帝收用了,目前在皇後的偏殿裏住着,名不正言不順說的就是賈元春眼下的狀态。每個月宮中核發用度,她拿到的永遠的是女官的份例,侍奉的宮人也沒有給她調撥,只有從家裏帶過去的抱琴跟在身邊,衣服首飾更是沒有賞賜。
廢了千辛萬苦,沒能達到預期,賈元春的痛苦從傳回的一字一句中讓王夫人夜不能寐。當然,賈政更是不停的琢磨這件事。夫妻兩個心裏跟火燒一樣,但是還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清楚的模樣,該怎麽生活就怎麽生活。
王夫人覺得經書都變的晦澀了,而賈政連管賈寶玉的功夫都沒了。
賈政想要找個人商量一下,王子騰早就表明不插手,然而賈政知道他私下的動作很多。史家兄弟,如今态度不明,有些話,是不能對這種不知敵友的人去講。他早就有心和賈故拉好關系,賈故是他親哥哥,比賈赦靠譜多了,仿佛是娘胎裏的靈氣全讓賈故得到了,明明和賈赦雙生子,他辦的每一件事,都比賈赦靠譜。
賈政就接着史太君的壽辰給忠武侯府送了請帖。
但是賈故真的非常忙。賈珹成親,只需要去把新婦接回來拜堂洞房就行了,當爹娘的,從采買的青菜雞蛋到迎親那日的人員選擇就要費心,而且京中規矩多,新婦那邊的親戚尊貴,說起這件事,讓佟夫人和賈故愁的掉了一把頭發。
“這個伴郎不行,他娘在他小時候就沒了,這種人人家說命硬,不能當伴郎的。”佟氏推着賈故,“快再想一個,快想。”
賈故腦袋裏已經成了漿糊了。看到榮國府的請柬,對賈貴吼了一通,“給我幹嘛,我這是為了誰,給那小兔崽子送去,讓他去,他愛去不去。”
吼完了之後想了想,“準備一份老人家用的東西,用點心,實在一點的,讓珹兒帶去。她不稀罕我,但畢竟是老娘,就這麽着吧。”
忠武侯府的短板已經暴露出來了,沒有族人,辦事的時候沒人幫忙。賈故的兒子只有一個,大部分事情都需要他親力親為,想要抓一個兒子來用都不能,說到底,是無人可用。
有的時候,管事心腹代替不了族人,所以頭大了三圈的賈故還是找賈赦幫忙了,賈赦的長子賈琏已經娶過媳婦了,他有給兒子辦婚事的經驗。雖然賈赦幫忙有限,但是能在經驗上給賈故很多幫助,這樣都足夠了。
賈赦本來在家操勞老娘的大壽,他不過是無事忙而已,榮府自有慣例,而王夫人自己就能把這事辦的漂漂亮亮的------她有心腹奴仆,能随意動用府庫,加上王熙鳳指哪打哪,根本用不着邢夫人和賈赦。王夫人也不允許他們兩口子插手,府裏辦事的時候就是撈油水的時候,王夫人的心腹捋着袖子就等着發一筆財了,她們主仆怎麽能允許別人來分一杯羹。
聽到召喚,賈赦換了衣服直接跑到了忠武侯府,速度要多快有多快。
“這個容易,你把你府上的管事交給我,從采買開始,我給你整治的妥妥當當的。”
賈故放心的去當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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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賈赦在操持,每日裏前院和後院對接都是賈迎春帶着佟夫人的娘家侄女去賈赦跟前聽吩咐,再轉到後院告訴佟夫人。
賈赦不單自己來了,把榮府裏面的管事林之孝兩口子也帶來了,佟夫人頓時覺得事情好辦了,賈故回家後對着他一頓誇獎。
這個時候,史太君大壽日子也到了眼前。賈故提前出城去巡視京畿衛隊,不在京中,佟夫人又對外宣稱得了熱傷風。賈珹一個人帶着一馬車的賀禮去了榮國府。
寧榮街上的馬車排到一條長龍,賈珹到了門口下馬,賈琏和賈珍在門口迎賓,有人報出“忠武侯府賈大人到。”
拖着長長的調子,賈琏就熱情的迎上來了。
“珹弟可算是來了,剛才老太太還遣人來問呢。對了,怎麽不見叔父?”
賈琏親熱的摟着賈珹的肩膀跨上臺階,跨過門檻,一進門就是榮國府的正院。
賈珹每次到榮國府總是從賈赦那邊的黑油大門進入,這是第一次從大門進,多看了兩眼影壁和院門,“家父出城公幹去了。”
禮物在門外已經交到榮府下人的手裏,賈珹今日穿着寶藍色新衣服,雖然面色黝黑,但是精神極好,也沒搭理賈琏放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問賈琏,“你不留下迎客嗎?找個小厮,帶我入席即可。”
“诶,珹弟,咱們自家人,不坐客席。我将你送到老爺跟前,你和他一起陪客吧。”
賈珹心下不樂意,但是已經走到了正院。滿院子的賓客,早就坐的滿滿當當,賈珹就思索着見招拆招。
“看來,我還真是來遲了。”
賈珹去和賈赦賈政打個招呼,賈政看到他略微失望,都說見面三分情,賈故只要來了,已經說明兩家和好了,就算是賈故心裏不痛快,到時候靠着老太太,肯定會親如一家的。
如今賈故不願意來,而賈珹看着也不夠熱絡,他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也無法可說。
賈赦沒留給賈政發揮的時間,對賈珹說“你去後面見了老太太去,你姑丈家的孩子不便入席,你帶着她走吧,回去了學着替你父親分憂,他為了你的婚事忙了一個月了。”
賈珹聽這意思是不讓留下來吃飯了,默默的跟着一個婆子去後院。
他那邊剛離開正房,這邊賈政有苦說不出,強撐着和賓客應酬。
一路上有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和賈珹拱手打招呼,從前院來看,這場壽宴辦的非常妥帖,下人家仆井井有條,賈家子弟各個風神俊秀,完全看不出來這個家族氣數将盡的模樣。
過了垂花門,賈珹跟帶路的婆子說話,“瞧着今日賓客挺多的,我也沒再前院停留,都來了哪些人家?”
領路的婆子也是一身新衣,穿的不像是三等仆婦,跟別人家一等仆人一樣,說話的時候得意洋洋,麻溜的把賓客的身份報了出來,先是四王八公家的男丁,接着是各地來京城侯缺的官員,還有一些就是賈政的同僚,其他的是一些老親。
這個老親包含的很多,也是最難形容的,有的落魄有的得意,正經的親戚有上面兩三代家主的岳家,是榮國府正經的親戚不假,但是現在已經門第不顯了。還有一些是旁支的親戚,賈家是一個很大的家族,旁系出嫁的女兒回來給史太君慶壽的更多,拖家帶口。還有一些是各種拐了彎的親戚,不近不遠,平時來往不熱請也不冷淡。
這是正經親戚,然而還有些不是正經親戚的,卻有些來往的人家,也稱為老親,其實沒一點親戚關系,只是來往的非常親密,裏面最有名的是甄家。
榮國府沒坐下,照例是安排了一些老親到寧國府去吃宴席。賈珹懂了賈赦不讓自己留下來的原因,來賓雜亂,容易滋事。
不管今日是不是大家誠心來賀壽,人來了壽禮放下了,就別停留,留下的不一定是客人。
他到了後院,婆子先進入禀告,賈寶玉接了出來,引着賈珹去了史太君的屋子裏。
史太君的院子裏不宴客,只接待一些女眷。此刻屋子裏就有些上了年歲的老诰命們,因為來的是小輩,也不避諱,直接讓他們進來。
賈珹進入請安,不敢擡頭亂看,安靜的站在當中。聽着一群老诰命們互相擡舉各家的孫子。都是體面人,話說的也不露骨,也只是誇獎某某家的孩子會讀書,孝順爹娘,做的詩詞可好了,外邊都傳遍了……
史太君今日高興,臉色紅潤,跟賈珹說“別在我們老婆子跟前了,沒意思,去前面跟着你伯伯叔叔們喝酒去吧。”
賈珹立即彎腰作揖,“老太太,今兒不方便入席,且林姑娘如今還在重孝中,不該入席,請個姐姐喚她出來,我們一塊家去了。”
史太君人老成精,知道如今屋子裏坐滿了人有些話不能說,只能滿臉含笑,“是呢,還是你這孩子上心。鴛鴦,去吧,把林姑娘請出來,跟珹兒一塊回去。”
鴛鴦站出來,賈探春這個時候插話,“老太太,都是自家人,珹大哥哥頂着大熱天過來了,想必是口渴了,不喝酒也要喝口茶,孫女這就帶着珹大哥哥去廂房,一來喝口水,二來等着林姐姐。”
史太君非常滿意,把一邊站着的賈探春叫到跟前,十分滿意的拍拍她的手“還是你想的周到,是了,該讓你哥哥去喝口水歇歇腳,”有對賈珹說,“先去廂房涼快涼快,不差這一時半會的。”
賈探春就前面帶路,賈珹再對着史太君行禮,退了出來。
走廊下,站滿了各個府邸的婆子和丫鬟,看到他們趕快讓路,讓賈珹說,這老賈家的姑娘們,也就賈探春拔尖,這姑娘前面走着還側着身回頭說話,“好一段時日沒見到大哥哥了,家裏面老太太一直念着呢。”
賈珹只解釋“案牍勞累”。他在太仆寺,負責騎兵物質,工作并不清閑,但是每日忙些什麽卻不能到處去說的。
賈探春帶着他轉了個彎,又問他,“大哥哥如何今日回去這麽早?老太太從昨日就念叨你,想着今日好好說說話呢,不如留下來用膳,或是略等等,等老太太屋子裏的各位老王妃老夫人們入席了,陪着老太太說說話。”
賈珹只微笑,“實在是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