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賈琮被他爹提着,恭恭敬敬的給一個中年人磕頭敬茶,奉上束脩,拜了孔聖人的畫像,從此他就是一個小學子了。
榮國府的子弟,去自家族學上課,每日裏有飯菜點心,每個月更是有幾兩銀子可拿,有那親戚關系也塞了進去,更多的是為了混些銀子還能每日吃飽,加上只有一個先生,年老體弱,精力不濟,不管多大的孩童都混在一起教學,族學裏面整日裏烏煙瘴氣。
賈琮去的是一家私塾,別說飯菜點心了,背不會書可是要打手心的,同窗們更是潛心向讀,就算是來混日子的,也是不敢做刺頭,做過分的行為也不過是在課堂上睡覺。
等到農歷七月賈赦賈故生日的那幾天,賈琮和一幹子弟在府裏給賈赦祝壽的時候,說起各自經歷,賈琮深深的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水深火熱。然而他乳母明白事理,每日裏說些聽先生教導,要好好讀書之語,賈琮倒是生不出厭惡之心。
榮國府的習慣,是有事了必要擺酒,每個月戲酒不斷,到了賈赦生日前後幾天,也是大張筵席。賈府子侄輩的上前敬酒。
賈赦生辰當日也是賈故的生辰,因為賈赦為長,賈迎春早早的回榮國府,連在孝中的林黛玉也遣人送了壽禮過來。賈故派遣兒子送了賈赦一卷長畫。賈珹剛從關外回來,他六月份去關外馬場清點馬匹,同時因為馬場養的是軍馬,要親眼看着驽馬和良馬分群,對今年送到北地的軍馬做到心中有數,同時對儀仗馬和邊軍屯田的驽馬先期分配。趕在父親過壽前回到了京都,整個人又瘦又黑。在賈赦跟前敬酒之後,後院的史太君一疊聲的要看看孫子,賈珹只好去了史太君正房。
賈赦送了賈故一把好刀,沒有打算派兒子過去,吩咐小厮等會珹大爺走的時候讓他帶上。這麽做頗為失禮,賈赦的眼睛在喝酒的賈琏和吃菜的賈琮上看了一圈,打發了小厮把禮盒捧着,等會直接交給賈珹。
賈政的清客相公們勸賈赦派了賈琏去送賀禮,“合該連二爺出面,那邊侯爺遣了長子來,自該咱們這邊也是長子去送禮。”
賈赦喝的半醉,眯着眼,看着賈琏,也沒回答。賈琏暗自給自己打氣,同時也有一點被趕鴨子上架的感覺,“兒子……”
賈赦打了哈欠,自顧自的在酒宴上睡着了。
賈琮就站起來,跟賈琏說“要不弟弟替哥哥去?”
賈琏眯着眼,嫡子看不起庶子,他也知道最近賈琮在賈赦跟前頗為受寵,王熙鳳在他跟前抱怨過幾次,說賈琮找了別的先生,大嫂子幾次三番來打聽,想要賈蘭也跟着一起去讀書。
王夫人也看不得賈琮出人頭地,特別是這小子風雨無阻,襯得寶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最近看他乳母的眼光都是帶刀子的。
然而賈琮到底是小,想着為父兄分憂,卻不知早就招人忌諱了,而賈琏上門的意義不止是替父親送壽禮,也有幾分向忠武侯府低頭的意思。林海的葬禮上,他和賈珹刀兵相向,賈珹如今路上偶遇了他也不搭話,到了今日來府上祝壽,滿院子男丁也只和賈赦說話,其他人說什麽一概不理,眼看着賈珹原來越受重用,賈故父子的地位越來越穩,賈故已經架空了王子騰,再不是普通的列侯了,往小了說,四大家族中,賈家再次執牛耳,前提是賈故願意承認自己是榮國府賈家一脈,願意和榮國府一條心,往大了說,目前皇帝的勢力已經羽翼豐滿,就算太上皇重新出山,也無法剪除了。榮國府就顯出幾分交好的意思。
第一步就需要先讓賈琏低頭賠罪。
大人之間的彎彎道道賈琮不懂。再過幾個月就成親的賈珹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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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太君仍然非常熱情,拉着賈珹,“瘦了這麽多,自你去年回了京城,就沒見你胖過。聽你們家的婆子說了,上個月補回來了,怎麽看着比去年還瘦啊。”不等賈珹說話,“鴛鴦,去吩咐廚房,煮一碗參湯過來,好好的給珹兒補補。”又拉着賈珹的手,“今兒不許走了,陪着老婆子吃頓飯,定要讓你多吃一點。”
賈珹沒攔住鴛鴦,笑着和史太君告辭,“今兒是父親大壽呢,我得去跟前伺候着,再說了今兒我們府裏來了許多賀壽的客人,再有我兩個舅舅更是急急忙忙的趕路,早上将将趕到,我得去支應着,沒道理今日是父親的好日子,還要讓父親操勞。”
站起來拜了又拜,堅決不願意留下來。
史太君挽留不住,八月是史太君的生辰,史太君強邀了賈珹在她做壽的時候來喝酒,才放他回家了。
不提忠武侯府外院的男人們,就說後院接待女客的地方,佟夫人把林黛玉領着出面見了各位夫人之後送她回了院子裏,她還在守孝,出來拜見客人沒問題,如果坐在宴席上就不對了。
今兒陪着佟夫人左右的是幾個北地的姑娘,佟夫人的侄女兒們。各個英武大方,喝酒豪爽,沒京都女孩那扭扭捏捏的模樣。笑的時候,露出牙齒,眉眼如彎月,非常漂亮,加上頭上綁着小辮,把彩色絲帶編進去,綴着鈴铛金珠,行動的時候,頭上的鈴铛叮鈴鈴,和京中女孩子更是不一樣。
等着宴席散了,倒是有幾個夫人詢問佟夫人這些姑娘們定親了嗎?她們的理由一般是“看着身子康健……”言外之意就是好生養。打聽庶女的比較多,很多是給庶子打聽的,畢竟北地的少女和京都主流的不一樣,這些夫人們不會給嫡子安排這樣的正妻,如果當妾也行,還是要庶出的姑娘,要不然,佟夫人的面上就不好看。
佟夫人一一拒絕,若是聯姻,北地的豪強大族不少,沒必要把孩子往京城嫁。對于佟氏家族來說,嫁到北地的其他塢堡去,好歹還能守望相助,如果嫁到京城,對家族沒太大的幫助。
下午送走了賀壽的客人,佟夫人排宴席招待兩位嫂子。來的是二嫂和三嫂。
“可惜我看不到珹兒成親,堡主說了,下個月我和你二哥回去,換堡主親自帶着大夫人二夫人來吃喜宴。到時候大哥家的長子帶人侍奉。”二嫂說完,三嫂就接腔,“這次先把孩子們寄養在你們家裏,等着堡主走的時候,一起帶走他們,這一兩個月先讓他們見見世面。”
堡主說的是佟夫人的父親,如今也上了年紀,堡主輕易不出塢堡,如今出了塢堡,只有一種情況,“爹爹想讓大哥當家?”
“是的。如今塢堡裏面一應事務都是大哥在打理了,去年蠻子圍了咱們塢堡,都是大哥帶着家兵出去厮殺的。”
佟夫人想了想,父親年紀不少了,上陣厮殺一陣子還可以,若是碰上那種交戰幾天幾夜的時候,自然吃不消。
外院書房,賈珹帶着表兄弟們坐在飯桌前聽舅舅們和父親說話。
“妹夫,如今大哥的意思是咱們塢堡往北擴張,實在是塢堡內人口衆多,原來的房子已經不夠住了,若是在耕地上建造房屋,又舍不得耕地。”佟夫人的二哥說完,喝了一口酒,“塢堡內有咱們收留的流民和養了幾輩兒人的家兵,更有就是咱們老佟家的人。往上數七代,咱們就住在塢堡裏,哪怕是血脈遠了,也照樣住在塢堡裏,如今人口越來越多,那點子耕地已經養不活這麽多嘴了,靠搶終究不是辦法,所以,我們和大哥商量過了,塢堡向北擴出去,擴到蠻子的地盤上。”
賈故就知道他接下來的意思,若要擴建,少不得和蠻夷天天兵戎相見,如今佟氏塢堡不缺糧食和食鹽,缺另外的一件重要東西,那就是鐵。
而鹽鐵,自古朝廷專營。
“二哥的意思是?”
“我們從不敢打朝廷鐵礦的主意,我們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我們買鍋,買刀,買鐵釘,一路上買過去,回到家融了自己打兵器。但是這一路上總擔心露了馬腳。”
變形的走私。
“二哥放心,有我呢,但是也請哥哥們注意些,分開買,別太張揚。”
三個人舉着杯子碰了一下。
賈故想了想,到底沒敢把某處露天鐵礦的位置告訴他們,三十年前年前佟氏塢堡的目标是求生存,三十年後,佟氏塢堡的目标就變成了求擴張,如果加速了他們發展的速度,下一步就是求稱霸。賈故不知道這樣做是對是錯,只是下意識的把鐵礦的事情瞞下來,鐵這個東西,太敏感了。
佟氏塢堡在三十年前還是小型的塢堡,再擴張也只能是中型的塢堡,不出意外在五十年後能變成大型塢堡,但是北地每年的征伐就如狂風暴雨,一場大戰就可能讓佟氏的擴張計劃胎死腹中,所以,北方家族的求生毅力總是比南方人更讓人佩服,在不停的交戰中,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販夫走卒,求生才是生存的第一法則。
而佟氏家族,從各個方向努力保證自己的家族能長久的生存下去。賈故相信,老岳父來京城,絕不是單單為了看外孫成親,有可能要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