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從正堂到廂房就幾步遠,這丫頭走了一盞茶,問了兩個問題還不算完,眼看着還要說話,賈珹就覺得不能再讓這丫頭問下去了。
“妹妹在家讀什麽書?”賈珹加快了腳步,變成了賈探春跟在他身後。
“沒讀什麽書,也只是認得幾個字而已。”
說這話的時候,賈珹已經到了廂房門口,對着門口站着的婆子們說“請了林姑娘出來,對她說該回去了。”
賈珹來過幾次,史太君院子裏的婆子都認識他,忙掀開簾子,“大爺是本家的爺們,裏面都是妹妹們,您進去吧。”
賈珹可不會進去,堂妹表妹無妨,裏面可是還有薛家的姑娘,他一個未婚男到了一屋子姑娘的房子裏,有了流言,身上都是嘴也解釋不清。
“不必,爺還有事,速速的請了林姑娘出來,我們這就回去了。”又對在門口等着的林家婆子們點頭,讓她們趕快進去服侍林黛玉出來。
這個時候賈寶玉趕了過來,飛快的越過賈珹和賈探春進屋裏了,一面進去還一面叫喊着“林妹妹不許走。”他身後還跟着四五個丫頭,看到賈珹和賈探春停也沒停下行禮,跟着追進去了。
賈珹每次來榮府總能刷新認知,頂着太陽在門外站着,聽着裏面鬧哄哄的,有人說“寶玉別哭了,林姑娘該走了。”還有人說“寶玉,讓林姑娘走吧,過幾天再接來陪你玩”。更有林家婆子氣憤的喊“賈二爺請自重。”
賈寶玉哭哭啼啼的“林妹妹別走,別走,我去求了老太太,太太,接了你回來。你別去什麽勞什子忠武侯府,若都是武戰死,他賈故回來當什麽官兒,說什麽在蠻人軍中五進五出,不過是沽名釣譽之徒,那句話怎麽說的,一将功成萬骨枯……”
賈迎春立即喝止他,“寶玉快別說……”
賈珹掀開簾子進去,一屋子的女眷當時唬了一跳,賈寶玉回頭看到賈珹一臉陰沉,結結巴巴的“珹…大…哥哥……”
賈珹本來想進去摁着他打一頓,當兒子的聽見別人編排父親,沒幾個不生氣的,但是看到了賈寶玉的模樣,當時覺得自己和這種人犯不上。
“寶玉我問你,榮國府祖上是靠什麽起家的,沒錯,戰場搏命,靠殺人換來了赫赫國公府,靠一将功成萬骨枯換來了你們家幾輩子錦衣玉食,你吃着這份飯你就不羞愧嗎?我要是你,看不上拿人頭換來的富貴,就脫了這身衣裳,抛開了這些如花美眷,辭別了父母去種地去。你敢不敢?敢不敢?”
賈寶玉退了幾步,被他怒氣吓得差點跌倒,被身後的丫鬟扶着,氣都不敢喘出來。
“玉兒,收拾了東西,現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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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從榻上站起來,被幾個婆子扶着,看了一眼賈寶玉,跟着賈珹出門去了。
賈探春和薛寶釵立即圍上賈寶玉,“寶玉,別是被唬住了吧?”
賈寶玉的大丫頭襲人這會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寶姑娘這該如何是好?”
賈迎春本就站在薛寶釵身後,也是頗為關心賈寶玉,賈寶玉和賈珹不一樣,賈珹上個月從馬場到京都來往千裏,回來之後風輕雲淡,寶玉是個出門都讓人不放心的人,兩個人看着沒差幾歲,賈珹不會被幾句話說的擾亂心神,賈寶玉卻是會。賈迎春也擔心賈寶玉魔障了,湊過去看他,但是扶着賈寶玉的丫頭襲人卻讓客居的姑娘拿主意,賈迎春一腔關心頓時冰了下來,扶着司棋的手退了幾步,和賈惜春坐在塌上。
薛寶釵确實是個周到人,先讓幾個婆子去掐寶玉人中,又想着史太君和王夫人如今忙的狠,先派人告訴王熙鳳,讓她瞧着不忙了緩緩的告訴王夫人。又命人去煎一副安神湯來給寶玉喝下,讓他在塌上躺着,七八個女孩子圍着他,又是哄着又是勸着,賈寶玉慢慢的恢複過來。
薛寶釵就說他,“你也是個呆子,人家說什麽你都信啊。當年你祖上跟着高祖皇帝是為了解救百姓,才不得不為之呢,如今不是家家安居樂業嗎?說到底這是功德。有了這份福報才着落到你身上,你是受祖宗庇護,和賈大人說的不一樣。”
賈迎春身後的甘草看着薛寶釵幾句話哄得賈寶玉活蹦亂跳,坐起來抓住薛寶釵的手“好姐姐你說的對,老爺、國公爺和祖宗們都不是那樣的人。”
安神湯端了過來,薛寶釵試試溫度,喂給賈寶玉喝了,衆人才安心下來。
至晚間,史太君和王夫人知道了始末,史太君知道寶玉沒事,就說“寶玉是個實誠孩子。”心裏就在分析白天的事兒,忠武侯府的禮單她已經看過了,樣樣都是好東西,特別是西洋來的水晶鏡,丫鬟捧給她,同樣是玳瑁為框,中間的兩個鏡片毫無雜質,史太君戴上去,眼前登時明亮了起來。把屋子裏的丫鬟看的清清楚楚,擡頭看懸挂的燈籠,上面的刺繡清晰可見。
史太君把眼鏡摘下來,吩咐婆子,“請老大來,老婆子有話和他說。”
王夫人聽了王熙鳳的回報,立即趕到賈寶玉的院子裏,摸着他的頭,心痛難掩,回到自己院子裏,心裏暗恨,“寶玉一直與人為善,那賈珹卻咄咄逼人,甚是不客氣。”
正想的出神,有婆子進來,“太太,老太太招了大老爺去。”
王夫人點點頭,揮退了婆子,要說有一點她非常肯定,那就是婆母疼寶玉的心和自己一樣的,今兒寶玉受了委屈,自己難咽下這口氣,婆母必定也是。遂放下心來,等着史太君出手。
賈赦到了史太君的院子裏,看見老娘戴着一個難見的西洋玩意,正在看禮單,請了安也不說話,等着史太君吩咐。
史太君摘了眼鏡,“我瞧着你就當是看到了醜兒,都說雙生子長相一樣,我問過了婆子們,說你們哥倆看着一樣,到底是醜兒比你更壯實一些。”
賈赦摸不準老太太到底是怎麽想的。謹慎的答了一句,“故弟比兒子勤奮,每日裏還練習弓馬。”
史太君停了一會,“老婆子過壽,最希望他過來,我們母子四十年沒見面,我是過一次大壽少一年,就盼着見他一面。到了地下,我見了你父親也好和他說說你們這些兒女們如今過的好不好。可憐的敏兒,老婆子白發人送黑發人,我這輩子生了你們這四個孽障,如今只剩三個了……”
這下是真哭了,賈赦此人愚孝,孝順老娘就是他為數不多的優點,立即跪下,“老太太放心,明兒兒子請了故弟來。”
史太君才徹底放下心來,摸着賈赦的鬓角白發,“起來起來,老婆子也是難受,故兒到底是心裏念着我這當娘的,”把禮單遞給賈赦,“這些稀罕物可值不少錢,他能有多少家底兒,咱們府上,幾代積累,也不能一口氣拿出三十多兩的銀子,那必定是他這些年所有的積累,我瞧着珹兒出門穿的都是舊衣裳,馬上他們家又要娶媳婦,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哪兒不要花錢。我有些私房,本來是給寶玉留着的,如今看他過的艱難,還想着我這當娘的,我心裏不好受,你明兒拿着這些票號,去他府上給他,也是我的心意。”
鴛鴦把一個小盒子放到賈赦手邊,賈赦更是堅定了明天一定要把弟弟拉過來的心思。抱着盒子回家了。
賈赦一大早就跑過去,賈故正在院子裏跑馬,他騎在馬上,回身拉弓,一箭正中靶心。賈赦就跟二傻子一樣鼓掌叫好。
賈故下馬,從一個瘸腿老親衛的手裏拿過毛巾,胡亂的擦了兩下,讓他把馬牽走,問賈赦,“昨日不是喝酒了嗎?今兒一大早就趕來了,可是有事兒?”
賈赦就跟着他回了書房,賈故的書房更像是一個餐廳,吃飯喝酒都在這裏,反正沒正經的看過書。早餐擺上,賈故放開肚子,吃了三碗粥六個包子喝了一碗酸辣肚絲湯,美滋滋的夾着鹹菜,“還不說?”
賈赦讓小厮把盒子放在桌上,“老太太給你的,想着你最近辦事多,手頭緊。”
賈故打開盒子,數着票號,“你沒從裏面抽幾張吧?”
“要是給賈存周,我抽一半,給你,我一張也不抽。”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給我的,你愛抽多少抽多少,要是給賈老二,你就抽的只剩下兩三張。”
賈故數了數,“你老娘真有錢,十萬兩,讓賈老二還錢他居然說沒錢,榮國府沒錢嗎?一個老太太的私房随手就是十萬,你看那裏湊湊就十幾萬,二十萬兩真的是擠一擠就擠出來了。”
說完把錢放在盒子裏。推回去給賈赦,“我不要,我和珹兒的俸祿養家足夠了,我們城外有莊子,吃的菜蔬和肉蛋,讓莊子每日送些新鮮的就成了。我和珹兒又不去花錢捧戲子粉頭,用不着開銷。也就人情往來用銀子,不過這都是一來一往的,給出去了,人家自然也還回來。”
“老太太挺想你的。”
賈故笑了一下,要是真想,去年自個就能領着老婆孩子去拜壽了,何必等到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