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榮國府裏面的事兒和賈故一家沒多大關系,頂多是賈故賈赦喝酒的時候兩個人啰嗦幾句,如今,朝廷裏面倒是風聲鶴唳,皇帝和哥哥忠誠親王兩個人鬥法,殃及了無數的池魚,賈故讓賈赦拘着賈琏別出門。
這話才說了沒幾天,江南就傳信過來,林海如今不中用了。
不中用是一種委婉的說法,大意是到了彌留之際了,林家的信剛到京都,賈故還在當值,皇帝就宣了他過去。
“聽說你妹夫不中用了。”
賈故彎下腰,“臣還沒收到消息呢。”
“他要是不中用了,你外甥女肯定是要回去的,你覺得讓誰送她回去合适?”
賈故想了想,“臣倒是想讓犬子送她回去,但是犬子有差事在身,不如讓賈琏去。”
“皇帝笑了笑,珹兒娶朕的外甥女,朕也算的他的長輩,他在北地長了十幾年,還沒看過江南秀景,朕這當長輩的,自然該給小輩兒的考慮,給他三個月假,送林家女回去,再帶回來。”
忠武侯府裏面,佟夫人和賈迎春剛把林黛玉的行李打包完,那邊賈故就傳話回來,佟夫人又急急忙忙給兒子打包行李。
林海病重的消息先到了忠武侯府,接着又送到了榮國府,王夫人聽了,先是沉吟了一下,調兵遣将,把自己的心腹分別派往王家和江南。
等到那邊佟夫人把兒子外甥女的行李都打包了,天都黑了,忠武侯府熬油費蠟的準備幹糧。榮國府那邊王夫人才慢騰騰的去了史太君的院子裏,婆媳兩個說了半晚上的話。
“……如今外甥女不在咱們家,不如先接了她回來,咱們準備好行李,雇一條船,讓琏兒帶着外甥女回去,您看?”
史太君點點頭,“按你說的辦,告訴琏兒,要怎麽把人帶走,再怎麽把人帶回來,那些林家的破落戶要是多說了什麽,不必當回事,拿着咱們家的帖子,官府自會照應。”
王夫人等的就是這句話,低眉順眼的回到自己院子裏,把王熙鳳喊了來,囑咐了半天,一切都在不言中。
深更半夜,賈珹跪在皇帝跟前,額頭貼在地磚上,“臣自當肝腦塗地。”
天不亮,賈珹把自己的馬牽了出來,後院裏面,佟夫人帶着賈迎春看着林黛玉被彩屏彩照扶着上了車,紫鵑也被塞了進去,其他的婆子們上了馬,囑咐她們,“路上留意姑娘,要是身子骨不舒坦就別急着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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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婆子應了一聲,二門打開,婆子們騎着馬和前院賈珹會和,賈珹勸了林黛玉幾句,一行人趕在開城門前到了城門口,城門剛開,疾馳而去,半天就到了通州碼頭,有一艘很大的官船等着。
上船只用了一刻鐘,連人帶馬直接到了船上,船離碼頭,林黛玉也終于哭了出來。
在京都,日上三竿,快到了午飯點,榮國府的婆子們才到了忠武侯府。
佟夫人對周瑞家和林黛玉的乳母王嬷嬷說“你們來遲了,算算時間,如今她們已經在船上了,昨日裏我們收到消息,我們府上大管家就立即找了船,讓珹兒告了假,天不亮,他們兄妹都出門了。”
王嬷嬷如遭雷擊,周瑞家的立即急躁了起來,“佟太太怎麽能讓林姑娘先走了?這可如何是好?”
“林姑老爺都這樣了,不趕快讓外甥女回去,早一刻回去,說不定還能見上一面,再拖下去,怕林故老爺那邊等不得。”
周瑞家的回來,王夫人當即摔了一個茶杯,趕快去見史太君,史太君立即拍板,“讓琏兒追過去,珹兒到底年紀小,沒琏兒經歷的多,這事兒還要琏兒拿主意才名正言順。”
賈琏的船到了第三天才發出去,實在是諸事繁雜,跟随的家仆又多,這個沒打包好行禮,那個沒帶了盤纏,加上找了幾次大船都不合心意,王夫人有意給先派出去的人争取時間,賈琏又舍不得京都繁華,拖拖拉拉,這個時候,林黛玉離着揚州已經很近了。
賈琏走的第四天,賈故散值回來,賈赦大早上趕過去,問他林海的事情。“我覺得有幾分……說不上來,琏兒是我兒子,他的性子我還是知道的,就是油鍋裏,他也要撈出來二兩油出來,這次去揚州本就是苦差,他這麽急急忙忙的去了,沒聽見一句抱怨,我就覺得有幾分……”
“我跟你說是為什麽。你老娘和賈存周的媳婦兒,想把外甥女的嫁妝帶回來,肉過了一遍手還有油星呢,你說你兒子為什麽那麽高興。”
“這……這也該寶玉去啊。這才是寶玉辦的事兒,又不是琏兒娶媳婦,就算是寶玉不經事兒,也該去妹夫跟前過一圈才對啊。”
“賈老二給他兒子準備聘禮了嗎?就算是時間緊,那麽婚書寫了嗎?媒人找了嗎?”
賈赦到底不是很傻,呆呆的坐在凳子上,臉上的表情變了幾變,“我知道了。”
賈故就摩挲着酒杯問賈赦“要是有了這筆橫財,你說賈老二會還國庫的那筆債嗎?”
再過了半個月,江南官場出了一件事,垂死的鹽課禦史林海上書,彈劾了半個江南官場,皇帝震怒,派了欽差下江南,要一查到底。
賈故除了關注賈珹之外,其他的都不放在眼裏,每日裏照常當值散值,也不和外人多交往,除了請安陽長公主的驸馬喝酒外,也就和賈赦一起去棋盤街逛逛。
再過了半個月,賈珹的兩封信到了京都,一封是密信,直接遞到了宮裏,一封是家信,因為賈故不在家,佟夫人拆開讀了。
信的內容大意如下:
賈珹和林帶星夜兼程,水陸交換,用了七八日到了揚州,林海已經病入膏肓。賈珹去了林海官邸,見到了林家的族人,但是他們久不出仕,加上林海無後,又強推出一個少年為林海嗣子,惹得林海心裏不痛快。
待看到林黛玉之後,林海終于下定注意,請來揚州的幾位大儒和昔日同僚,一同見證,把家産女兒托付給了沒見過面的內兄------賈故,請賈故擇一佳婿發嫁了林黛玉,要求就是,必須是對方願意把次子改成林姓,承襲他這一支,他留下的這家産分出一半給未來沒見面的孫子。
立下字據為證,賈珹代替父親簽了,林家就開始清點家産,該舍棄的舍棄,該帶走的帶走,江南的莊子留下,院子發賣。強撐着病體,把家裏貴重的東西一點一點交代清楚,又告訴了林黛玉日後如何度日,如何與丈夫婆母相處,說到傷心處,父女抱頭痛哭。
這邊剛開始處理房産和笨重的家具,那邊就有人壓價,打壓着其他買家出手。林海索性就不賣了,封存起來,找了幾個不老實的仆人留下看護,忠心的讓林黛玉帶着北上,又要憑着最後一口氣聽從皇帝差遣,誓死要從甄家咬下一口肉下來。
賈琏到了的時候,林家已經大勢已定。
賈琏先是打發了小厮詢問賈珹的消息,有人稱賈珹只是剛來的幾日在林海官邸出入,如今人已經去了金陵了。賈琏大喜,整理了衣冠拜訪了林海,這幾日,林海已經有了回光返照的模樣,處處帶着女兒,甚至是入夜也無睡意,恨不得要把話和女兒說完。這讓林黛玉暗地裏哭了十幾次。
賈琏入內拜見,林黛玉先避在了屏風後,賈琏自以為屋子裏只有彼此的心腹下人,所以也把王夫人的話學了出來,這些話假托在史太君頭上。
“我們老太太舍不得林妹妹,想要長久的留下她,待林妹妹及笄,自當為寶玉和林妹妹成婚。”
林海咳嗽了幾聲,“婚書何在?”
賈琏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呈給了林海,這不是一封婚書,倒是一封保證書,落款仍是史太君。
“老夫要的是婚書,官府見證過的婚書,要不然,老夫臨死之前如何放心把我的掌珠和這些家私奉入貴府。”
“這?”賈琏采用拖字訣,王夫人也說了,江南早有準備,不怕這些財務落入他人之手,“待侄兒傳書回去,求得婚書一封,再來拜見姑父。”
看着賈琏出去,林如海咳嗽的幾乎把肺管子咳出來,“可見不是成心求取你。”林黛玉無法,只能安慰老父。
“賈家連一張婚書都不肯拿出來,可見是篤定為父死了之後你和這萬貫家私都是他們的了。”喝了幾口溫水,“書籍是傳家的根本,你收好。各種田契地契你也要收好,票號金銀別看太重,倉促之間,為父給你做的也只有這麽多了。”
林海做的比他說的多,鄭重的給賈故夫婦寫了信,把女兒托付了給了佟夫人,請她看在賈敏的面子上教養女兒,佟夫人是朝廷诰命夫人,別的不說,林黛玉生于列侯之後,長于诰命之手,也不會有人說她是喪婦長女沒教養。在一個下午,林海與世長辭。
圍繞着林海的葬禮和身後事,特別是職位,江南來了一場厮殺。
代表人物就是賈珹和賈琏。賈珹代表着皇帝,賈琏仗的是甄家的勢力。靈堂之上口蜜腹劍是小事。到了後來幾日甚至有人帶兵闖入,林黛玉一天之內昏了三次,趴在林如海的棺椁外大哭。
到底是賈琏沒賈珹強橫,賈珹的親兵如今的長随們殺了幾個鬧得狠的賈府奴仆,吓得賈琏再不敢多說,賈琏慫了下去,他身後的勢力幹着急沒辦法。歷年的鹽稅賬本和各種證據從林海的遺物裏搜羅出來,重兵護送立即發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