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宮中中秋大宴之後,街上不再戒嚴,一大早,賈赦就從他的東大院坐着馬車出來了,昨日晚上他喝了點酒,被冷風一吹,有點頭暈,今日就騎不得馬。
跟着他的除了往日的幾個常随外還有林之孝,一行人到了賈故府上,賈珹被兩個粗壯的小厮扶着,在門口迎接。
賈赦一看,唬的不知道該說什麽,等賈珹請他到了正堂,奉茶之後才算是回神,“腿是如何了?”
“學藝不精,那日與歹人相遇,我與他過招,被砍傷了腿,雖然看着嚴重,也不過是皮肉傷,前兩日還起不來呢,如今被扶着也能到處走走了,再有半個月就大安了。”
兩個人在敘話,門外小厮快步進來,“大爺,有天使來傳旨,快擺了香案接旨。”
後院裏的佟夫人被扶着在屏風後面跪着聽旨,前面香案前跪着賈珹,再後面一點跪着賈赦,來傳旨的是禮部侍郎,聖旨嘉獎賈故往日功勳,重點點名他斬殺敵軍大帥攻入蠻夷龍庭,軍功赫赫,封為忠武侯,世襲罔替,三代始降。
再就是給賈珹賜婚的聖旨,一時間,滿府雖然喜氣洋洋,但是不至于失了規矩,照例賈珹要跟着賈故去宮中謝恩。
賈赦比自己得了爵位還急,“你爹呢?我來就沒見他,如今接旨也沒有他,他去了何處?”
賈珹不得不說實話,“父親前幾日已經入宮當值了,陛下令他出任侍衛大臣,此刻正在宮中。”
賈赦頭也不暈了,臉色紅潤嗓門響亮,一疊聲的讓他趕快去宮中,會和了賈故立即謝恩,又發愁這種好事沒個人幫襯着,自動毛遂自薦替賈故父子接待上門的賀客。
賈珹不願意打消他的興致,吩咐了管家賈貴,等會如果有客人上門,機靈點,讓賈大老爺只管安坐陪客,其他的,就不用榮國府出手了。
賈赦只管替弟弟高興,林之孝也跟着在茶水糕點上幫襯很多,他這個人,對分寸把握的非常好,因不是榮國府,露臉的事兒從來不做,倒是讓賈貴對他的印象頗好。
等到晚上點燈,賈珹才從宮中脫身,回來謝了賈赦。賈赦高興的表示明天還來,心疼侄兒拖着一條傷腿跑了半天,連飯都不願意讓賈珹陪着,自己回家吃。
他喜氣洋洋的回到家,榮國府諸人還不知道賈故府上封爵的事情。今日二老爺賈政出門會友去了,他标榜自己是個讀書人,會的友人自然是山野大賢,也就是不在朝廷的人,榮國府的人對外邊的事兒不關注,更多的是關着門高樂,自然也沒人第一時間知道這件事。
不過不要緊,跟着賈赦出門的長随把這個好消息帶回來了,也就兩刻鐘,這件事傳到了賈政之妻王夫人的耳中。
王夫人趕快請了賈政回來,她有個絕妙的好主意,今天上午,賈元春從宮裏傳來消息,雖然沒被這次宮變牽連到,但是賈元春還是在宮裏籍籍無名,出人頭地遙遙無期。王夫人聽了下人說賈故是侍衛大臣,那麽絕對是帝王心腹,哪怕不是心腹,也能日日能見到帝王,只需要他提一句,她的元春就有出頭的日子了。
Advertisement
“到底故老爺是老太太的兒子,哪怕雙生不詳,想必老太太也是心疼他的,上次我還看到老太太讓大老爺轉送給故老爺一頂精美的發冠,聽說那是國公爺年輕時候的愛物。我也聽說,如今故老爺只有珹哥兒一根獨苗,想必老太太也是想念的,不如請了珹哥兒來給老太太請安?要是故老爺在聖上跟前提一句我兒元春……”
賈政考慮的不僅是元春的問題,一個實權的侯爺,聽說賈珹娶的媳婦是安陽長公主的女兒,安陽長公主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且她是中宮皇後所出。皇後是皇後的時候,過的戰戰兢兢,等皇後成了太後,而且兒子是皇帝的時候,那是不把太上皇放在眼裏的存在。盡管聖人不是皇後所出,但是記在皇後名下,從襁褓中開始日日照顧,長大了為了他的皇位精心謀劃,到了如今,不是親母子勝過親母子。
元春的事情,讓賈故一個老爺們說不合适,也只有請動安陽長公主撞撞太後的木鐘才有效。
賈政考慮的比較多,除了宮裏元春出人頭地,怎麽樣讓一個實權的侯爺,偏向于榮國府,然後助榮國府回到二十多年前的頂峰也是他考慮的重點。
晚上賈政就帶着王夫人向史太君請安了。
佟夫人最近真的很忙,她把聘禮準備好,賈故又請了冰人去公主府說和,帶着賈珹和安陽長公主以及驸馬偶遇,最後才是把聘禮送過去。
接着,佟夫人接到了無數來拜望她的帖子,又接到了無數邀她賞花看戲的帖子,她在邊關一輩子都沒經歷過這些陣仗,手忙腳亂的應付着,好在回到家,如果是賈故不當值,伏低做小,端茶倒水,揉肩捶背,沒個侯爺樣子,讓她恢複的元氣滿滿,第二天又風風火火的帶着人出去看戲賞花了。
這一日,得了半天空閑的佟夫人歪在家裏養神,榮國府的人上門了。來的就是老太太跟前的得意人------賴嬷嬷。
賴嬷嬷在榮國府,到了夫人們跟前,哪怕是王夫人也要問一聲好,一疊聲的讓茶讓座。到了忠武侯府,別說讓茶讓座了,一個粗壯的丫鬟直接在她跟前放了一個拜墊,意思是要她跟佟夫人磕頭請安。
賴嬷嬷是很多年沒磕頭了。
“老太太想孫子了,請珹大爺去,想要看看他。”賴嬷嬷磕頭之後連個座兒也沒撈到。
佟夫人歪着想了想,“不瞞老人家,我們家珹兒如今在宮中跟着他父親一起當值,十天半個月不回家,等他哪日閑了,看他的意思吧。”
賴嬷嬷沒見過這麽不賢良孝順的當家主母,婆母想孫子了,那是趕快把孩子收拾了送到跟前,遠的不說,就是榮國府這等人家,從大姑娘開始,往下的哥兒姐兒凡是嫡出哪個不是在老太太跟前養着,那庶出的,等閑連老太太的面兒都見不到。又聽說故老爺就守着她一個人,想來也是個母夜叉,就琏二奶奶那樣強的一個人,也管不住連二爺到處偷嘴,這位的手段,還在二奶奶之上。
當下暗示了一下,“本朝以孝治國……珹大爺如今也入了官場……”
“大爺孝順夫人和侯爺就行了,沒道理外八路的親戚也要孝順。當日回京城,我們侯爺也想着去本家拜見一番,倒是貴府的老太君不願意,那日我們大爺在路上遇到了你們家的政二老爺,遠遠的下馬執子侄禮,你們家的二老爺連面都沒漏,轎子也沒停,直接過去了。你說,這樣的親戚還怎麽來往?”佟夫人身邊的一個粗壯丫鬟牙尖嘴利,佟夫人壓根就沒開口,鬥嘴這活兒,不适合她當主子的幹,自由下人代勞。
賴嬷嬷再說,佟夫人把眼睛閉上,不願多聽多說,賴嬷嬷铩羽而歸。
史太君知道後晚飯都沒吃,老太太心裏不如意,把窩在房裏賞畫的賈赦喊了過來。
“我今兒指派賴嬷嬷去忠武侯府,想見見孫子,請了他來。我那孫兒在宮中當值,我竟不知道,貿然讓賴嬷嬷去了,可誰知,賴嬷嬷被侯夫人身邊的丫頭排揎了一場子。叫我說,他們一家三口剛回來,也沒得用的下人,如今他起來了,你該做些兄長的樣子,把幾房得用的下人送去,就如今天,他們府上的丫頭排揎的是賴嬷嬷,咱們一家子骨肉,自然不會計較,等過一陣子,排揎了其他家的貴人,人家還想着是你弟弟授意的,到時候,朋友不成反成仇……”
言盡于此,揮揮手讓賈赦下去了。
賈赦一想就是,他慣常去忠武侯府,當然,他是在前院,看不到丫頭是什麽個樣子,但是前院裏面,都是些五大三粗的軍漢,大部分是瘸腿爛臉,還有人少了手指或者是胳膊,平日裏也就端着茶水,掃掃院子。哪怕是故弟倚重的大管家賈貴,臉上就有一道疤。
賈赦越想越是覺得不成樣子。他一面吩咐林之孝,讓他暗地裏選幾乎老實人家,一面等着第二天跑到忠武侯府去。
等到上午,賈故才從宮中回到家裏。
“不是早上就散值了嗎?怎麽回來的這麽晚?”賈赦看着賈故進門,直接在大堂上脫了官服軟甲,脫了布靴,賈貴拿了家常日服給他換上,賈故自己把鞋子穿上,還一邊和賈赦說話。
“碰到了珹兒的岳丈了,陪着在宮門口說話,今兒安陽長公主進宮請安,驸馬送她到了宮門,就這麽遇上了。”又問賈赦,“上次送你的那畫兒如何?弟還有幾幅,咱們去書房看看,有看上的你一并帶走。”
賈赦心裏美滋滋的,他喜愛金石古玩字畫,榮國府字畫極少,金玉更多,想要買一副古董字畫,沒個千八百兩銀子是買不下來的,府中王氏掌管府庫,每次支取銀子總是推三阻四,有的時候告到老太太跟前,別說銀子了,連面子都沒了,一來二去,賈赦也不願意去外邊了,去了看到好東西買不了,碰上那些和榮府不對付的,人家還擠兌自己。
如今弟弟有字畫,還不吝啬給了自己,賈赦捋着胡須,興致高昂的跟着賈故去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