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賈赦早上起床,先給史太君請安,照例是沒見到親娘。因為老太太的心尖子寶玉如今正是嗜睡的年紀,老太太為了避免別人說孫兒不孝,日上三竿才請安,吩咐全家上午吃過早飯才是請安的時候。
賈赦無所謂,但是賈政上班早,所以,賈政早上幾乎是不請安,不過根據老太太的說法,孝順不在這個上頭,就免了賈政每日問安,賈赦就日日去老太太院子外面溜達一圈,而賈政就不用。
今天之所以這麽早,還是因為賈赦惦記着賈故的府邸有簪越之嫌,想要早早的去提點下弟弟,老太太如今不見他,他也不覺得意外,從老娘的院子外邊才溜達回到東邊的院子裏,就有老太太的心腹賴家婆子坐着小轎來請他了。
賈家府中的規矩,是長輩房裏身邊的貓狗在小輩兒面前都是尊貴的,何況是賴家婆子了,年紀大了,賈琏見了他們夫妻兩個,也要稱呼一聲賴爺爺賴嬷嬷。
賴婆子坐着小轎回去,賈赦是靠着兩條腿再走回去,說出來也是一把辛酸淚。
史太君還沒梳洗,頭上勒着抹額,賈政坐在她下首,面色慘白。
賈赦進門,史太君揮退了下人,獨留下這哥倆,示意賈政快說。
“今日去上朝,”賈政一開口,賈赦就挑了一下嘴唇,五品官也敢說上朝,四品以上官員才有資格面見皇帝聽政,其他人也就是聚在神武門外,連皇帝的面兒都見不到。
賈政是真的被吓着了,沒注意大哥的神情,“今日去上朝,剛出了寧榮街,被軍漢擋了路,才知道,昨日有幾位王爺反了,如今宮中不知是何情形。今日京中戒嚴……”
賈赦心想,戒嚴了我怎麽去找故弟。
賈政看了一眼賈赦,“大哥可知前因後果?”
“我知道什麽前因後果,榮國府的印信你拿着,出門也是你應酬,我一個馬棚将軍,除了和小老婆喝酒……”
“夠了,”史太君厲聲,“如今你不思如何應對,還在這裏胡言亂語,快回你的院子離去,休要再待在我老婆子跟前。”
賈赦灰溜溜的被罵了出來。
賈政沒因為大哥被剝奪參與這次會議而興奮,他的恐懼還留在臉上,大街上還留着一片一片的黑血,讓他這種沒見過血腥場面的人有着天然的恐懼。何況,宮中出現了變故,那麽他的女兒賈元春不知道如何了,有沒有被牽扯到這次的宮變裏。
而賈政也承認,經此一事,想要不承認榮國府沒落了都不可能,榮國府提前連一點風聲都不知道,十幾年前,榮國府還有能力參與進太子一案裏,現在,已經徹底成了二等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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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榮國府實際上的主人長嘆一口氣。對史太君說“待兒子再出去打探一二。”
盡管工部同僚覺得賈政這人不靠譜,但是他掌握榮國府二十幾年還是有幾把刷子的,史太君對他也非常信任。
“全賴我兒了。”
未央宮主殿,七皇子黃袍加身,含笑下了禦座扶起賈故,“朕與賈卿雖未見過,但是神交已久。”
賈故立即躬身下拜,盛贊陛下乃天命之子。
賈珹被太監扶起來,然而大腿一直在抖,苦苦支撐,新帝有心讓父子兩個為他肝腦塗地,自然不吝醫藥,招了禦醫,賞了上好的金瘡藥,皇帝眉頭一皺,問賈故,“令郎神采飛揚,為何如今還未聘淑女?”
“邊塞苦寒,門當戶對的袍澤家裏沒有合适的女郎,也就擱下了。”
新帝哈哈大笑,“朕的養母是皇後,不,太後娘娘,太後所出的六公主家裏正好有個女郎,堪為賈家宗婦。”
賈故自領一宗,不入寧榮族譜,這是賈代善親筆所書,知道的人非常少,就是榮國府,也就史太君和賈赦賈政知道而已。今天被新帝說出來,賈珹心道果然,父親早有防備。
新帝賜婚,就算對方是個醜八怪也要歡喜的接旨,父子兩個相攜着出宮,早有人接着他們,賈故一回到家,就讓佟夫人準備東西,等明旨下了,他們夫妻兩個親自上門拜訪,務必給六公主足夠的面子。
未央宮裏,賈故帶着兒子剛退下,一個老太監從偏殿過來,“主子,問清楚了,那王子騰昨夜猶豫不決,暗地裏和心腹之人商定,若是大軍到了城下,就立即殺了主子的人,開了城門迎大軍入城,要是大軍不來,他就按照主子的吩咐,當做什麽事兒都沒發生。”
“哼,”新帝冷笑,“他是個慣會騎牆的,也就父皇覺得他老實。對了,朕父皇醒了嗎?”
“醒了?”
“聖旨用印了嗎?”
“還沒有,太後娘娘勸着呢。”
“不急,他早晚會用印的,什麽時候他用印了,朕就什麽時候讓百官朝見。”
“要是百官朝見的時候太上皇反悔了呢?”
“守宮門的侍衛大臣昨日不是被五哥的人砍了嗎?傳賈故,今日來宿衛宮門。”
賈政出去了一上午,匆匆的返回史太君的院子,遠遠的聽見自己的嫡子寶玉高聲歡笑,滿院子的丫鬟陪着吃吃的笑着。賈政站在院子門外,能看到滿院子花一般的女孩子們,各個不知道外面的狂風暴雨,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賈寶玉一聽到他老子要來,吓得自己靈氣全失,坐卧不安,史太君知道賈家的規矩,老子教育兒子,跟官爺審賊一樣,張口孽畜閉口畜生,立即吩咐寶玉下去,讓家裏的女孩子一起陪着,擔心寶玉被他老子吓壞了。
這次還是母子兩個,史太君忙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聽說是五王爺,不是,是廢皇五子,昨日帶兵殺入宮中,幸有七王救駕,當時聖上把位置傳于七王,如今宮中皆稱呼聖上為老聖人,稱呼新帝為當今或者是聖人。”
史太君趕快把新帝的生平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新帝的生母出身低,生下孩子不久就沒了,新帝就被抱到皇後跟前去,一直養到了現在,當年太子事敗,宮中人人不敢對皇後落井下石的原因最主要的是,皇後還有一個年紀小的養子,如今,這位已經登上大寶……史太君想着拿當年榮國府和廢太子的交情去和新帝套套近乎,不知道可行還是不可行。
這件事還需要賈赦出面,當年賈赦年輕的那會在東宮伴讀,幾乎那一波勳貴,當年的八公家的嫡長子都跟着廢太子,差不多因為太子事敗,全部折到了那件事裏面。說來慚愧,賈赦一直不靠譜,還是一個比較廢材的人,當時廢太子帶着人密謀壓根就沒算上他,使得賈赦逃過一劫,因此在老聖人那裏還留着一兩分臉面,但是因着他在東宮伴讀,太子和其他人都死了,唯有他還活着,賈代善生怕皇帝心氣不順遷怒到賈赦頭上,也一直摁着長子不讓他出頭,時間久了,榮國府出面的都是賈政。但是八公如今都元氣大傷,已經被許多家族超越,再不重整旗鼓,怕是再難回到朝堂上。賈政心裏不願意大哥出面,史太君不說,他自然不會提議讓賈赦去朝賀。
賈故換了軟甲,去後院和佟夫人說一聲他要去當值。
佟夫人在賈珹的院子裏守着兒子,賈珹回家只說敵軍狡猾,要不是自己躲的快,如今腦袋已經搬家,惹得佟夫人心疼不已。她再想不到是賈故給了自己兒子兩刀,就算是跟她說實話她也不信。
這幾年賈故升遷頗快,每次升遷,許多人收羅些美女送給他,賈故一概不要,只守着佟夫人過日子,佟夫人嫁給他五年才生下賈珹一個,如今兩個人也只有賈珹一個寶貝蛋兒。就算是佟夫人的娘家,也勸着她趕快給賈故納妾,多生幾個兒子要緊。邊關折損人口是常事,每日裏都有人死去,這父子兩個都是沙場拼命的主兒,要是有了不測,哪怕是庶子,對于佟夫人來說,她晚年也有人奉養。
然而佟夫人不願意,賈故也沒這個意思,這個事兒一直含糊着。
賈故進了兒子的院子看了看已經睡着了賈珹,扶着佟夫人回了後院正堂,兩個人說些聘禮之事,賈故交代萬不可儉省,也不必炫富,讓佟夫人拿捏着度。看着屋子裏沒人,賈故站起來抱了一下佟夫人,在她的腮邊響亮的親了一下。哪怕是邊塞女子豪放,也被他羞得手腳不知道該如何安放。
“老不正經的,兒子馬上就要娶媳婦了,一轉眼孫子都要有了,還為老不尊。”
賈故笑的開懷,拿了佩刀出門了。
到了晚間,太上皇終于在傳位诏書上用印,他有點中風,雖然不嚴重,但是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加上太後在一邊拉着他回憶往昔,他雖然不舍得,還是放了權。
新帝拿了诏書,并不急着公布,表面上日日去太上皇跟前做孝順兒子,暗地裏加緊掃清障礙。
八月十四晚上,新帝正在喂太上皇喝粥,太上皇發問,“九門提督是誰?”
新帝笑着答,“是王子騰。”
王子騰一直守着九門,新帝沒啓用心腹,讓老皇帝心裏非常舒服。
太上皇又問“誰在宿衛宮禁?”
“兒子思來想去,前一陣子,前榮國公賈代善的那個兒子,就是脖子上有胎記的那個,您還記得嗎?他不是重傷了嗎?您下旨招他回京,朕想了想,他既然能在亂軍中取敵軍大帥的首級,想必宿衛宮禁不在話下,就下旨讓他領侍衛大臣一職。”
太上皇滿意的點點頭,賈代善是他的臣子,賈代善的兒子不算堕賈代善的名頭也是弓馬娴熟,這麽多年在邊關,不可能參與皇子奪嫡,得了一個位置,也是看在了他們父子是自己老臣的份上。而且,新帝沒往這麽重要的位置上安插自己的人手,足見新帝孝順。
“明日,邀宗親到宮中,也诏令四品以上官員赴宮中大宴,朕明日親口傳位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