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暫時不說榮國府的人都長了一雙富貴眼,吃過晚飯,史太君把孫兒孫女打發了,把賈赦賈政叫到跟前。
“賈故回來,跟你說去何處任職了嗎?”
賈赦欠着身子,“我聽故弟說了一句,聖旨只說命他回來,尚不知道如何安排,還有就是故弟如今還有重傷,兩個月前被蠻夷大将一槍捅在心肺,養了兩個月還不見好,我看他行動被人扶着,只怕以後……”
史太君閉上眼,“知道了,你回去吧,如今他回來了,你也別亂跑了,安心待在府裏吧。”
這件事對于榮國府來說,算是拍板定案了。
賈故別看是姓賈,但是他沒上族譜,又不在賈家長大,賈家的爺們也不承認他,準确的來說,除了賈赦,賈家的爺們誰都不把他當回事。在京城了一個月,除了賈赦上門了幾次之外,賈家沒什麽表示。榮國府的實際當家的,賈政賈二老爺在休沐的時候,也只是跟家裏的清客相公們聊聊學問,全沒有把另一個哥哥當回事。
對于賈故父子倆說,別人不把他們的當盤菜他們不管,但是賈政卻有些過分了。那一日賈珹偶遇上賈政,遠遠的下了馬立在路邊,給叔叔請安,賈政的長随報于賈政,轎子也沒停,直接從賈珹跟前過去了。賈故聽賈珹言及經過,冷哼一聲。
榮國府這邊的小輩裏面,對于林黛玉來說,到底也是一個親舅舅,私下裏打了幾個絡子讓自己的乳母王嬷嬷轉交給了邢夫人的陪房。也算是答謝了那枚銀簪子了。
這其中說起來諸多心酸,林黛玉不想堕了自家名聲------舅舅給了禮物,不說其他的,一聲謝謝是該說的,但是林黛玉本人見不到賈故一家,如果榮國府後宅給了回禮,她還能用“老太太必是替我還禮”這個借口勸自己別做多餘的事兒,可是如今老太太和太太不願意回禮,林黛玉又不願意讓別人說林家的姑娘沒教養,加上用的一針一線都是賈家的,更是不知道回什麽好,只能拿自己練手的絡子湊數。
眼看着到了中秋,賈赦小心的問了史太君,不如中秋節那日請賈故一家來府裏熱鬧熱鬧,史太君看着已經幾十歲的大兒子,心裏埋怨他真的沒點眼力勁,嘴裏又說“讓他好好養傷吧,別出門亂晃,養好了傷,你幫着他謀個缺,也算是盡了一番你的心。”
言下之意,榮國府也不會幫着賈故跑官,別看賈赦是名義上的主人,但是京城裏面不管是世家還是各個衙門,對榮國府誰當家這件事都是心知肚明的,賈赦出面是他自己的事兒,賈政出面了才是榮國府的事兒。
馬上就要送中秋的節禮,賈故的妻子佟夫人就問他,“榮國府那邊怎麽送?”
賈故躺在搖椅上,身上蓋着一件單衣,“随便找點補品給他們家老太太送去,反正人家又不稀罕我送的東西。把那對羊脂玉茶杯包起來給大哥,找個姑娘們喜歡的送我那外甥女,咱們珹兒小時候的那把小刀呢,給大哥家的琮兒,其他的別管了。”
夫妻二十年,佟夫人早就知道自己老爺是什麽德行,爽快的答應了一聲,去準備年禮了。
榮國府裏面,賈赦也準備了節禮送給賈故,他去賈故家裏幾次,發現他們家日常儉省,也就想着貼補一下。送出去的禮物,金銀居多,要多俗氣又多俗氣。把賈琏喊來,讓他帶着東西上門,不巧榮國府裏面也大肆的送禮給世交故舊,賈琏這次真的不在家。
好在還在還有另外一個兒子可以使喚,讓穩重的長随跟着,管家林之孝負責,賈琮作為吉祥物,就這麽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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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故的府邸非常大,一進外院正房,修建的軒昂壯麗,規格也就比榮國府低了那麽一籌,林之孝納罕,榮國府敢簪越,首先是老太太作為國公夫人還健在,其次是皇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故老爺的府邸,規格是侯府,主人卻是一個侯缺的武官,怎麽說都透着一股子不尋常。
陪着賈琮進了正廳,賈琮趴在跪墊上先行了禮,又帶點奶聲的問了安,說明了代替父親來給叔叔送節禮。賈故滿臉帶笑,讓賈珹帶着他去後院拜見佟夫人,就和林之孝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
林之孝偷看了幾眼賈故,人說他和賈赦是雙生子,但是這位顯得的比自家老爺俊俏。自家老爺眼下青黑,眼袋下垂,整個臉浮腫了一圈,一看就是酒色之徒。而賈故削瘦,氣勢威嚴,眼神清明,頗有上位者的架勢。
林之孝就想,如果老爺改了毛病,是不是也跟故老爺一般。
賈故翻了幾下禮單,問林之孝,“大哥在家做什麽?”
林之孝小心的回答,“前幾日得了一副好畫,這幾天正在賞玩。”
“好畫……賈貴,你去我書房,那桶剛拆開的桶裏,随意抽一卷出來,給我大哥捎回去,就說我送他賞玩的。”
臉上帶着刀疤的賈貴答應了一聲出去了。
“其他人呢?老太太最近可好?府裏的哥兒姐兒可好?”
“老太太好着呢。前幾日聽說寶二爺做了幾首好詩,得了二老爺的稱贊,老太太連着幾日的胃口都好了不少。”
“好詩……二老爺稱贊的?”
林之孝心想這會不會是拿什麽東西給寶玉吧,卻聽見賈故嗤笑了一聲。
門外傳來賈琮的聲音,他跟着賈珹進來,像模像樣的跟賈故告辭,“叔叔留飯本不該辭,只是來之前家父囑咐了要在午膳之前回去,琮兒下次再來,叔叔可不要嫌棄琮兒吃的多。”
賈故哈哈大笑,“你個小東西,你吃的才有多少,回去吧,替我問你父親好。”
榮國府的人呼呼啦啦離開了,在路上紛紛埋怨賈故一家小氣,居然沒有賞錢可拿。林之孝喝罵了幾個聲音大的,抱着手裏的卷軸,心想趕快和大老爺說道說道,他總覺得故老爺的府邸有幾分邪氣。
榮國府裏的人走了之後,賈貴取了賈故的鎖子甲,每走一步,金屬相撞,發出沉悶的聲音。
“珹兒也去換了,咱們今晚幹一票大的。”
賈貴跟着賈故了半輩子,每次聽他說“幹一票大的”的時候,總是莫名的開始興奮,眉開眼笑的舉起鎖子甲給賈故套上。
“告訴弟兄們,這次是在咱們最後一次沖鋒陷陣了,幹完這一票,往後大夥都解甲歸田,想要再過那種枕戈待旦的日子不可能了。”
“聽您的吩咐,從北地到京城,咱們負傷的兄弟都已經安排好了,幹完這一票,大夥以後也是富家翁了,從此老婆孩子熱炕頭。”
“你們是富家翁了,将軍我還是要提着腦袋給皇帝幹活啊,不管怎麽說,只要是兄弟們有事,我和珹兒不會不管大家。賈貴,牽馬。”
林之孝抱着卷軸回到榮國府,他還把賈故那邊的節禮帶回來了,告訴自家媳婦,禮盒裏的是給林姑娘送去的。自己親自抱着卷軸托着羊脂玉的杯子求見了賈赦。
賈赦今天還真是沒和小老婆喝酒,他真的是在研究自己新到手的畫兒。
“你故老爺氣色怎麽樣?”老纨绔在太陽底下仔細的看着畫卷,小心翼翼的。
“回大老爺,奴才看着故老爺臉色有點白,想是還沒養好。這是故老爺給您的,說是一卷畫兒,送給您觀賞,還有一對羊脂玉的杯子。”
杯子也就罷了,也就是入手溫潤,榮國府富貴,到底富貴到什麽程度,據說老太太和賈寶玉用的碗就有羊脂玉的,這一對杯子在外邊算是不錯的禮物,但是在榮國府還不算什麽。
賈赦就和林之孝打開了卷軸,随即小心的放在桌子上,賈赦小心的彎腰去看,越看眼睛越亮,整個人就顯得興奮起來。
“大老爺,此乃真跡?”
“真跡,當然是真跡,故弟是何處尋來的,這幅畫真真的價值連城。”說完小心的捋着胡子,“收起來,收起來,你去找個上好的盒子來,我拿着送人。”
林之孝看着賈赦對這幅畫的喜歡不像是假的,遂問道“既然大老爺喜歡,何必割愛于旁人呢?”
“你懂什麽?故弟如今賦閑在家,長此以往,一家子怎麽養活,我做兄長的必是要為他打算,給他和侄兒謀個閑差還有幾分薄面。”
林之孝拿眼看了一下賈赦,看他不像是說說,就把自己今天看到的說了出來,“奴才瞧着,故老爺的府邸有些氣象,只怕是和故老爺如今的身份不一樣。”
賈赦有些糊塗,“怎麽個不一樣?”
“奴才看着那府邸,規制猶如侯府,但是故老爺如今是白身……”
賈赦一想,當日修繕府邸,他雖然日日看着,也只是看着匠人是不是偷工減料,至于修成什麽樣子,有管事籌劃……那管事可是賈故的人。這麽一想,他立即覺得不好了,“我明日去他府上,親眼看看。”
晚間月亮初升,賈故帶着兒子和十幾名親衛出了城門,脫了外袍,鎖子甲反射着月光,賈故冷靜的問“弟兄們到齊了嗎?”
一個裨将駕馬出列,“到齊了,七殿下的人馬也到齊了。”
賈故輕碰了一下馬肚子,坐騎慢慢的小跑起來,賈故問那裨将,“他們聽話嗎?”
那裨将笑了笑,“起初不聽話,但是兄弟們給了他們點苦頭吃,他們現在已經聽話了。”
“聽話了最好,軍中大忌就是不聽調遣。”
馬蹄上裹着布,每人嘴裏銜着一根筷子,不用火把,分散開來,急行軍了一個時辰,在一處山谷處埋伏下來。
對于賈故來說,這是一場和平時沒有區別的埋伏戰,而他最擅長的就是以少勝多和圍點打援。不同的是,往日對壘的是蠻夷,對方連漢人都不是,如今對壘的是袍澤,來人是拱衛京畿的府軍,因為離着皇帝比較近,披堅執銳,看着氣勢雄壯,然而還不如拿着破刀片穿着布甲的邊軍。
賈故手下的人才有六千,而對方有兩萬人馬,看着行軍布陣,賈故有信心吃掉這兩萬人馬,但是到底是同胞,讓賈故生了恻隐之心。
剛才跟着他的裨将問“将軍,打嗎?”
“打,老規矩,看敵軍帥旗到了包圍圈,将他們攔腰切斷,首尾不可相顧,讓咱們的人注意,專殺後軍将領,使其混亂,咱們專門招呼包圍圈了的人。”
幾聲蟲鳴之後,山上滾下亂石,堵在路中,一時間隊伍大亂,紛紛哭爹喊娘,胡亂踩踏,加之暗箭,使得一萬多人的隊伍如昏頭的蒼蠅,又如待宰殺的羔羊,看的邊軍暗暗痛罵。
一群膿包,虧了身上的那套铠甲,手中鋒利的兵器了。
“還不如給邊軍種糧的農夫。”賈故也覺得這仗打的太容易,賈珹領着人一陣沖殺,已經活捉了對方的統帥。
月亮升起,潰逃的敗軍無人去追,賈故只要守好這條道,到了明天,自然是榮耀加身。他躺在草窩裏,看着賈珹興奮的摸過來,眯了眯眼,拔出佩刀往兒子的大腿外側紮了兩下。
“父親?”
“這仗太過容易了,為了避免新君猜忌,你必是要受些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