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在一塊
夜晚的雲攜着星月躲藏了起來, 冬夜的寒意被花園露臺裏的溫度融化,一點一點,滴滴答答。
程洛被圈在這個不容他逃脫的懷抱裏, 鼻間滿是熟悉的凜冽味道, 這熟悉感穿過兩年孤寂的時光,烙在他心底最深處的地方,再也不肯消去。
耳邊一片寂靜,兩下無言,他只能聽到自己壓抑着的嗚咽聲。
裴予抱着他的力道很重, 将他整個圈在了自己懷中, 有這麽一瞬間,程洛有種錯覺,仿佛自己已經被标記在了這個男人的世界中央。
程洛輕輕顫抖的胳膊慢慢擡起, 一點一點地攀上了裴予的肩背, 手指慢慢蜷起, 若有似無地碰着, 像是在确認這一切都不是夢。
裴予沉默地用更加堅定的懷抱回應着他。
一向淡薄的貓咪難得沒有掩飾情緒,哭得不算大聲,但是卻莫名聽起來很委屈,讓人心裏說不出的細細密密的疼,只想再抱得緊一些, 靠得再近一些。
感受到懷裏顫抖着的單薄肩膀, 就好像感同身受地體會到這兩年來他所承受的孤單和艱難,輕飄飄地落在肩上,頓時化作千斤之重。
裴予抱得太緊, 直到程洛終于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抽泣聲也慢慢地低了下去。
貓咪的求饒聲細若蚊鳴:“……抱得太緊了。”
帶着重重的鼻音, 裴予聽在耳中,竟覺得像是在撒嬌,跟被毛茸茸的貓爪子碰了一下感覺差不多。
新鮮的氧氣這才被重新還給了程洛,他深呼吸幾下,回過勁來,但也沒力氣接着之前的勁頭繼續哭下去了。
程洛垂下頭,想用手擦眼淚,卻被裴予圈住胳膊動不了,只得輕輕掙了一下。
裴予放開了他,擡手捧起他的臉,低眼看着他通紅的眼眶,用手輕輕将他被眼淚弄得一塌糊塗的眉眼擦拭幹淨。
程洛下意識地向後仰了仰身體,但最終還是沒避開,任憑裴予擺弄。
裴予短促地輕笑了一聲:“難得這麽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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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洛不自在地偏了偏頭。
也不知怎麽的,剛剛埋頭在裴予懷裏壓抑着哭的時候覺得挺傷情的,雖說耳邊一片寂靜,卻覺得腦海裏的煽情BGM已經拉滿了,所以倒不覺得難為情。
然而此時哭夠了,卻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局促和羞恥。
在別人面前哭就已經很尴尬了,竟然還是在裴予的懷裏哭得跟個小孩兒差不多。
臉都丢盡了。
裴予的目光始終落在他臉上,肉眼可見他的耳根慢慢飄上緋紅來,意味不明地擡了一下眼。
程洛眼神四處飄了飄,猛地落在自己腳上,像是找到了可以轉移話題的救命稻草:“這雙鞋就別留着了。”
裴予從善如流地接他的話,也看向他腳上的鞋:“怎麽?”
程洛穿着那雙兩年多前裴予買給他的小貓鞋。
裴予看到這雙鞋,神色微地一怔,轉而不知何意地勾了一下唇。
“鞋底壞了。”程洛說完,看到裴予眼裏淡淡的笑意,緊張地問道,“你笑什麽?”
裴予實在太少笑,所以雖然此時的淺淡笑意依舊是溫柔的,程洛還是下意識心虛,總覺得他是在笑自己剛剛哭得像小孩兒。
“剛剛沒注意到你穿了這雙鞋。”裴予輕輕嘆了一聲,“要是早看到了,也就不會因為以為你又想分手而一身冷汗。”
程洛一怔,沒想太多就伸手去摸他的後背:“真得?”
真摸上去,又發覺此時可是冬天,裴予穿了一身材質較厚的襯衫,根本摸不出什麽。
“真的。”裴予低聲說道,“不信你伸進衣服裏摸摸看。”
程洛再一怔,還好腦子轉得快,立馬收回手,這回臉都有點發燙了。
他反應過來,裴予是故意這麽說的,語氣完全是故作可憐。
程洛擡眼給了裴予一記眼刀,心想看不出來您這位不茍言笑端方自持的冰山大佬居然還有這麽綠茶的一面呢?
裴予坦蕩地接下了他這一記警告。
程洛從他的反應裏讀出了四個字:下次還敢。
程洛轉身想跑,卻被裴予輕松地拉了回來:“鞋底怎麽壞了?”
不用程洛解釋,他跑出去這兩步就給出了答案,一切盡在不言中。
裴予看向已經幾乎要掉下來的鞋底,沉默了半刻,說道:“可能是因為放太久了。”
程洛:“……當時買的時候就不大好了,你忘了?就是一個小淘寶店,我随口說可愛的。”
程洛話還未完,眼前的男人就彎了彎腰,接着腳底一空,就被他打橫抱了起來。
程洛反應不及,下意識地倒吸一口氣,胳膊本能地就攀上了裴予的肩。
“……我能自己走。”一下子離得太近,程洛呼吸亂了一拍,挪開了視線,“放我下來。”
裴予抱着他往卧室走:“腳底着地地自己走嗎?”
程洛:“……”
程洛不作聲了,懸空在半空中的鞋子一晃一晃的,岌岌可危。
還好回卧室的路程不長,程洛僵着胳膊抱着裴予的脖子試圖減輕點自己的體重,臉偏到後面去不肯看他。
裴予來到卧室,單膝跪在床邊,将人穩妥地放下來,再蹲下身來抓住他的腳腕,脫掉他腳上的小貓拖鞋。
因為剛剛路上的颠簸,寬松的睡褲已經向上滑了好大一截,露出了纖瘦白皙的小腿。
裴予的目光輕飄飄地在他腿上掠過,驀得想起上次他來這裏時,因為沒有帶睡衣而穿了自己的上衣,光着腿被自己撞見的那一幕。
眼底的顏色便沉了沉。
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程洛從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腿,嗖得一下蜷在床上,褲子緊緊遮到了腳背處。
“也別丢了。”程洛說,“……留作紀念?”
“再買一雙就是了,紀念什麽?”裴予拿着拖鞋站起身,狀似随口地說道,“我們又沒有分開。”
程洛擡起腦袋,借着卧室裏昏暗的燈光,撞上了裴予的目光。
他的心跳突得亂了一下。
這句“沒有分開”說得漫不經心,但也只有他們兩人知道這其中有多少算不清楚的或酸或苦,白天黑夜。
程洛沉默下來,彎起腿抱着膝蓋,腳趾不自然地蜷縮起來。
卧室,夜晚,剛剛才說開一切和好……
所以……
眼前一空,男人的高大身形遮蔽下來的陰影消失,程洛茫然地擡頭,就看到裴予已經走到門邊了。
“早點睡。”裴予轉身過來關門,說道,“晚安。”
程洛愣了愣:“……哦,晚安。”
門咔噠一聲關上。
漫長的安靜後。
程洛:?
“你舍不得我的話,就握右手。”程洛舉起手,認真對雪團解釋游戲規則,“無所謂的話就握左手。”
雪團歪着腦袋看了看舉在自己面前的手,半晌後擡了擡右爪。
“嗯,好,我知道了。”程洛滿意地揉了揉狗頭。
“他只是只會伸右手。”低涼的嗓音從身後傳來,“你換一個問法也是一樣。”
“……”程洛沒回頭,幽幽地說道,“這是什麽聲音,我怎麽一點也不愛聽。”
裴予一聲輕笑:“實話的聲音。”
程洛不搭理他,抱着狗頭rua,半晌道:“他一定喜歡雪場。”
他私心裏很想把雪團帶去綜藝錄制,唯獨需要擔心的,就是雪團受傷的前腿和觀衆們對此的讨論。
但是不知道怎麽,他總覺得正因為如此就更應該帶它出去走走看看。
他反反複複想過很多,最終還是覺得,沒有什麽比用對待一只健全狗狗的眼光和态度對待雪團更加重要。
他并不會矯情地覺得雪團的傷完全是自己的錯,但是錯誤和責任不一樣,自己雖然沒有做錯什麽,但卻有責任。
現在缺少一條腿的雪團的下半生就得是自己操心的問題了。
對此,程洛首先想到的就是讓關心雪團的裴予的粉絲,用同樣毫無異樣的眼光看向雪團,這樣裴予就還可以像從前那樣将雪團的照片時不時放上社交平臺。
裴予沒有發表過多的意見,但是程洛直覺覺得他明白并贊同自己的想法。從前将雪團藏着掖着是怕自己知道了受傷的真相而會再次離開,但是現在這個顧慮不存在了。
“你應該早說的。”程洛一面接過裴予泡好的加糖加奶的咖啡,一面小聲馬後炮,“我這麽明事理的人……”
裴予輕輕擡眉,随口接下來,把他沒吃完的煎蛋推到他面前:“嗯,怪我。”
程洛聽他敷衍自己,更加不高興了,懶怠理他。
“早餐吃太少了。”裴予再次催促,“在節目裏也是。”
程洛直接離開了餐桌:“我早上胃口都不行。”
程洛氣呼呼地走了。
這兩天他積怨甚深。
原因是,自從那晚和好之後,裴予反倒總是在忙工作,不怎麽着家。
不僅當天晚上沒有跟他住在一間房,後來兩天竟然也沒有,甚至變本加厲有一天晚上因為出差徹夜未歸。
雖說全程有在報備和解釋,程洛知道他是為了盡快将未來一段時間的重大決策提前部署好,以便更好地投入錄制。
但是該氣還是會氣的。
這怎麽跟他想象中的破鏡重圓不一樣呢?之前還說什麽推掉三天三夜的工作,這不機會又回來了,但是別說三天三夜,連親一下都沒。
雖然孤枕而眠的時候把裴予罵了一萬遍,但是程洛完全沒表現出來,就想看看裴予到底在玩什麽心機。
兩天後,節目恢複直播。
程洛跟着裴予一趟飛機,雪團則在第二天由私人飛機送過去。
依舊是之前未完的滑雪溫泉地圖,還好這次的暴雪并未帶來嚴重的後果,節目組休息了一過來,都元氣滿滿地投入了接下來的直播日程。
程洛這組是最後一組到的,直接被導演組接去了酒店吃接風宴。
導演組跟嘉賓們同席用餐,裴予不出意外地被讓到主賓位,裴予卻沒有坐,朱導見他态度随意卻透着不容置疑,也不敢讓了,自己又不敢坐,推拉半天莫名就把程洛推上了主賓的位置。
一向讨厭被放在這種虛僞社交正中央的程洛不易察覺地垮了垮小貓批臉,被裴予注意到了,于是面色沉靜地坐在了他旁邊的位置,手垂在桌面下,若有似無地碰了碰他的胳膊,以作安撫。
程洛稍微消氣了,沒再說什麽。
其他兩組嘉賓落座同樣落座,幾番寒暄聊天。
程洛話不多,不想參與閑聊,但是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他們。
小情侶組這幾天去了附近某個網紅城市旅游,回來卻看起來比之前氛圍低沉了點,雖說還是表面上親密說笑,但是椅子之間過于遙遠的距離暴露了他們。
汪晨和常以朝似乎還是老樣子,常以朝熱情滿滿但汪晨态度冷淡,不過程洛眼尖地發覺,這次汪晨沒拒絕常以朝給他夾菜。
短短休整幾天,三組嘉賓看起來似乎都有些不為人知的小變化。
接風宴吃到一半,大家都放開了許多,聊了聊各位嘉賓在這幾天都做了什麽,唯獨到裴予這邊沒人敢問。
CP頭子兼本組策劃小胡喝了半瓶酒,敢問他人不敢問之語,敢挖他人不敢挖的八卦:
“裴老師和程老師這幾天都做什麽啦?兩位是同一趟飛機,是不是在一塊呀?”
程洛聞言,本來和緩的小貓批臉又慢慢垮了下來。
提到這事,就又勾起了這兩天的積怨來。
是,是在一塊,但還不如沒在一塊。
席間短暫安靜,顯然都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感興趣。
兩道嗓音交彙在一起,一道薄淡卻溫柔,一道冷漠且煩躁。
程洛:“沒。”
裴予:“是。”
作者有話說:
CP頭子·小胡:豐富的嗑CP經驗告訴我他倆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