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叫嚷聲如有實體,向英彥這邊猛砸過來。
及至殿門,晉安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停下來:“小師傅,你去把這個灑在她身上,這樣才能永絕後患。”他抖抖擻擻的遞過來一個紙包。
英彥趁着火光打量,這是個破舊的很的油紙包,似乎已經被貼身裝了很久了。
“這裏是生石灰,拌了硫磺和香灰,可将死魂化去。”晉安緊張的解釋道,他催促了幾聲,看英彥不為所動:“鈴蘭化鬼定然怨氣經年不退的,不若趁現在徹底打散她。”
英彥皺眉看着他,晉安見勸他不動,終于一聲輕嘆:“也好,自己惹下的禍事自己了。”
英彥望着他擎着蠟燭,緩緩走向已經燒得剩下一半身體的鈴蘭,火光顫抖着,在地上投下了黑色的佝偻的剪影。
“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麽束手就擒,果然已經做好了準備。”鈴蘭似乎是罵累了,又開始轉為諷刺:“你早就想好這一天了,順水推舟賣個人情給阿羽。”
她橫躺在地上,四肢被焚毀,已無法挪動,但依稀依然是那個高傲的一國公主,動也未動,更徨提求饒。
眼看着晉安邁着緩慢的步伐走到她身邊,哆哆嗦嗦的沖着她的臉灑下許多粉灰,立刻便有一股鑽心的疼痛襲進腦中。
鈴蘭将幹癟的嘴唇和枯黑的牙緊咬着,一字一字吐出:“你可知,我皇父的陵寝在何方。”
晉安聽到這句,果然臉色大變,但他仍然抻着架子,緩慢蹲下來:“我正要問你,後來你小弟帶着皇家寶物逃去了哪裏?”
“又要拿這個去阿羽那裏讨賞?真是個天生吃軟飯的。”鈴蘭幹蔫的皮膚被石灰粉灼燒,發出陣陣刺鼻的燒毛發的臭味,不一陣左臉便燒出大片破口,露出森白骨骼:“你覺得我會輕易告訴你?”
“不急,你總會告訴我的。”晉安顫抖着蒼老的手指,将剩下的粉灰系數灑在她的臉上,這粉灰似是比一般的石灰威力更大,落到她的眼珠上,便即刻将将眼球燒穿,塌下去一個可怖的洞口。
鈴蘭發出帶着哭腔的尖叫聲:“啊——娘親,娘親啊。”
她哭聲越來越凄慘,在殿中引起陣陣回響,間或穿插着幾句晉安勸她開口的話。
英彥站在殿角,看着眼前上演的這一幕幕,頭腦中恍若有電流經過。
“啊——好疼,娘親,我好疼啊,來救我。”鈴蘭被石灰粉燒的只剩半幅軀殼,她疼的放生大哭,鬼的哭聲嘶啞難聽,在黑暗中像是在錐子劃過石板一樣尖利。
緊接着是晉安的低聲勸慰:“将一輝的行蹤交出來,有了功勞我也能保他和阿雪的平安,你難道想看着你的弟妹隐姓埋名一輩子?你就不想讓他們像梁平家那樣過平安順遂的富貴日子?一輝這種纨绔會将這些財寶揮霍一空,以他的性子說不定還要惹禍上身。難道相信其他人還不如相信我這個前姐夫?”
他頓了一下,重新開口:“你這樣只顧你們皇室的臉面,将弟妹的安危扔一邊,鈴蘭,你未免太自私了。”
鈴蘭忍過一波疼痛,幾乎将牙齒咬脫落,她含着滿口的黑血,勉強說道:“你,打的好主意,我交代出他們的行蹤,那他們還有活路?要不是皇兄被你害死,怎能讓一個孩子獨擔複國之責。”
她咳了兩聲,魂魄虛弱的快要不成實體:“你放心,一輝是被慣壞了,還有阿蓮。她一直都沒有相信過你,可惜當初我沒有聽她的勸。”
“阿蓮确實是個聰明的孩子。”
晉安回憶道:“那時她已經能幫你規劃行軍線路,你們姐妹是你皇父的掌珠。只是她從頭到尾都在與我作對,我至今都想不明白究竟是哪裏讓她看出來了。”
鈴蘭聽罷呵呵笑了兩聲:“阿蓮喜好馴養猛獸,想是聞到你身上的狼心狗肺的臭味。”
晉安聽了也不生氣,只是對她說:“你莫要嘴硬,我這香灰粉也是費了很大力氣求來的,你再過一時便要消散了。你說出來我便留你一魄去見見你的弟妹們,你都不覺得虧歉他們嗎?”
鈴蘭已經被灼燒的只剩肩膀往上部分,她輕喘着冷氣,用僅剩一只眼睛死死盯着對方。
但此時這只枯萎的不再清澈的眼珠似是含了淚水,仿佛在沉思或者追懷什麽事情,過了很久才開口:“我。”
晉安聽見回音,即刻将耳朵湊近,等待她的回答。
“我說。”鈴蘭低低陳述。
“一輝用了原志家的鐵券,逃到海外去了。”她有些出神,仿佛回憶并說出這些事已經用盡了她所有的力量。
“這鐵券是皇父留下來的,可以驅遣,西北沿海的征兵船,所以一直都是我們家族的底牌。”她休息了一下:“但是這鐵券只能用一次,用過即毀,所以你無法順着他的去路去找。”
她的力量忽然越來越弱,重重的吸了一下氣,才慢慢繼續:“所以,你只能。”
“只能怎樣?”講到要緊處,晉安着急的一把抓起鈴蘭僅剩的衣領:“快說!不然我就——”
鈴蘭直直看向他逼近的眼睛,她空了一只的眼眶像一個罪惡的黑洞:“你就如何呀?”
晉安被她的超然表情吓了一吓,咽了口口水:“我就拿一輝,不,拿阿雪生祭你,将你的死魂關起來看我怎樣折磨她。”
只得循循善誘。
“哦。”鈴蘭卻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忽然改口:“你當真覺得,我會讓你找到他們嗎?”
“你這賤婦!”晉安見做的工作沒有用處,進而勃然大怒,将剩餘紙張上的粉灰一齊抖落,聽着半哭半笑的回音,才猙獰的笑起來。
還是将她一魂關起來,看來以後還有大用處。
晉安艱難站起,卻感覺什麽東西破體而入,涼涼的刺進脖頸,他反手一摸,卻摸到了一把線頭。
這是?
晉安猛看到地上場景,幾乎心肝駭破——鈴蘭滿頭的黑長枯發一根根齊齊聯在他脖頸上!
“啊!”他伸手去拽,不僅拽不斷,反而像是在拽他的腦神經一樣疼。
他感覺身體血液迅速的被抽走,周身變得冰冷,已經感覺不到手腳的存在,蒼老的身體即刻委頓在地:“小師傅!英彥,英。”
英彥獨自在殿角打坐,聞言睜眼看時已是這樣的場面,可明明剛才還單方面逼供。他只得急急站起,這一早的混亂已經消耗了許多耐心。
他一向冷漠,心想既然什麽對錯善惡的既然分不清楚,那就不分了吧,按照規矩來。
英彥兩指夾出一疊紙符,食指輕輕用力這疊紙符便被捏成一個小扇形,張張分開,露出一模一樣的鮮紅的朱砂符頭,居高臨下的看着這一團糾纏的人影找着角度。
“快!快呀,燒死這女鬼!”晉安感覺自己血液被飛速吸食,只一瞬甚至開始眼前發花:“你不是術士嗎!”
鈴蘭用只剩一個頭的身軀仰視着,不緊不慢:“想必你也知道他的真面目了吧,看到了這毒蛇這麽多事情,他如何會放過你?剛何況阿羽已經默認了要以他的命還我。”
她的話立即被晉安辯駁的話打斷。
英彥皺眉聽完兩人的言語,心裏膩味非常。手上一甩,許多符紙整齊的起立飛起,在空中打了個圈,一張張以刁鑽的角度紮進鈴蘭的頭部,引起劇烈的焚燒。
晉安終于甩脫鬼發的桎梏,吃力的站起,看着地上劇烈燃燒的鬼首,耳聽着鬼首哀嚎,頓覺十分解氣,恭維道:“還是小師傅的法力高明,以往我有眼不識泰山了,白峰山的術士果真了得。此番救命之恩我必以實禀報!”
英彥聽了他的話,十分的不為所動:“走吧。”說罷自己轉身往外走。
晉安跟着他走了幾步,又好似不解恨似的:“待我看着鬼首燒完再走。”
說罷反了回去,一副定要看女鬼燒成齑粉才罷休的樣子,他步履蹒跚,兩步一歇,走至燒的只剩一點點的殘骸。
“鈴蘭呀鈴蘭,你也算一代女傑,怪只怪你錯投女身,為人又剛愎自用,不能俯就。”
他很是有些感慨的樣子,聲音低低的:“其實最初我對你也是有真心的,說實話也想過幹脆招安,将叛軍供出來,也好得個功名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