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與滿是翅粉,鋪天蓋地的蝠奴比起來,這些小蟲安靜又腼腆,顯出非常好的品行,令人生出親切感。
這些飛蟲集中的落在一處竹上,齊齊的撲扇着輕盈透明的薄翅,周圍便立即有盈盈綠點彌散出來,仿佛在呼應它們。
這一小片空地的地面像是被光芒映亮了,許多亮點慢慢從土地上析出,升起到半空。
英彥小聲問:“這土地下面有什麽?”
千藏小聲回道:“我挖過,什麽都沒有。”
兩人看着這些小飛蟲禱告了一陣,似乎是禱告完畢,又齊齊飛起,撲啦啦的飛走,消失在竹林中。
竹林頓時漆黑一片,兩人只得又借着避水珠的光亮出竹林,索性兩人來的路上野草被踩倒,認路不成問題。
“我餓了。”千藏抱怨着。
英彥在心中思索這裏的綠光與伊藤仲麻的術法之間關聯,敷衍的回他:“你不好好吃飯,總吃些零嘴,哪裏能頂餓。”
“我不管。”千藏聽罷也不管正在趕路,當即往地上一坐,鬧着脾氣:“是你把我帶來京都的,連頓飽飯都不管。”
這一時好一時歹的,英彥拿他沒辦法:“你何時變這麽麻煩,我們再走一陣就能回去了。”
千藏心中也有些奇怪,近日自己确實是有些故意找事,但不知為什麽,他就是不想回京都:“反正我沒勁了,走不動。”
英彥只好讓步:“那我背你吧”,眼看兩只絨耳朵左右甩個不停:“那你要如何。”
千藏只是胡鬧道:“我要吃飯,要吃茶泡飯。”
他坐地上心中隐隐的去猜這個小神仙會怎麽哄自己,卻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
擡頭看去,這個木頭臉神仙已經自顧自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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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藏呆住了一瞬,心裏有一股莫名的生氣,和極細小的委屈:“走了就別回來啦!”趴在自己在手肘上嗚嗚哭起來。
英彥也生氣,這人說翻臉就翻臉,一點征兆都沒有,與之前滑溜溜的飛賊形象十分不匹配。
他并不擅長處理這種事務,對于猜人心更是一竅不通,想着幹脆自己先回京都,與車隊彙合。
此次出神社歷練發生不少意外,還是先跟神社報備一下。
至于這古怪的狐妖,他會找來的,他不會舍得天皇府裏的珍寶吃食。
他獨自在竹林裏找路回返,索性越走越偏。
到了竹林邊緣,竹子變得稀疏起來,有散碎的月光照進林中,路還看得清。
他一邊分辨腳下的草葉一邊胡思亂想着,到京都城門彙合後,要怎樣與神社侍從們交代,怎樣不會讓師兄弟起疑。
妖狐嘛,這樣一個紮眼的狐要怎樣悄悄的帶回去。
怕是帶回去了也不能制止這個古怪的家夥惹禍,或者幹脆不帶了,反正他也在鬧脾氣。
對,不帶了。
英彥發現自己又路過一個同一個地方時,已經過了好一陣子。
至于自己是何時踩進這個設在竹林中的迷蹤陣法的,一點也不知道。
他看見來時妖狐做記號的紮頭發繩圈,覺得這确實就是來路,但他往前走時便又一次碰見這個繩圈,然後又碰見它,才發現不對勁。
英彥疑惑的左右看看,竹林裏只有翠竹,連個參照物都無。
他心中憤憤,伸腳去踢那個繩圈,繩圈卻豁然動了,刺溜一下沒入地底。
活的!
自己應該是徹底入了布下的迷陣。
英彥心中清明一片,在竹林裏出這種事,這恐怕就是碰上攀月娘了。
今人總把迷幻類的喜陰植物喚作個女性的名字,再編個有關嫉妒求而不得之類的故事來豐富這種植物的特性。
攀月娘喜月,傳說是一位愛慕月神而不得的巫女所化,長在月下竹林中。月光盛時噴發致幻的毒煙,且中毒後的人沒有任何不适,只是會在思想中将眼前的事物異化,常有術士以此特性采來布陣。自己慌忙趕路,竟是着了道。
英彥心中警覺,對眼前事務細細辨別,只是剛才的攀月娘被驚動鑽入地底無法查找,不然真能順着它推算一下迷蹤陣的布法。
他一步步前行,謹慎的觀察周圍的情景,原來自己被這毒菇引着已經走偏了這麽多。
地上噗噗的不停有攀月娘鑽回地底的聲音,原來這個林子這麽危險。
英彥以袖掩鼻,仔細算着毒菇的數量和位置,找回原來的道路已是不可能。他扇動背上的黑翅借力,連拉帶拽的攀上竹梢,在竹林頂部遠望。
月下的竹林,月光濃稠靜谧,風吹竹濤卷浪,形成一層層弧形的竹浪柔柔遠去。
再遠一些能看到就是來時的小湖,幹脆從竹林頂部攀過去就是,他心念一動,便扇翅企圖借力往前撲。
這竹子梢兒極韌,英彥幾次借力不得,險些又掉下去,只得狼狽的撲騰兩下穩住。
他再一次蓄力往上飛去,索性此處竹林濃密,便手上攀爬腳上蹬踏,終于蹿上竹林,完成第一次跳躍。
忽然上空狂風大作,風牆仿佛巨掌将他拍回地面。
當英彥夾雜着竹枝竹葉呼啦啦落入林中,嘶嘶哈哈的忍痛站起來時,心中所想同千藏的抱怨恰巧相同:碰見他就要倒黴。
看來竹林上空也有禁制。
英彥扶着竹根勉強站立,衣兜的東西袖帶裏的東西散了一地。
他惱火的彎腰将它們一一撿起,吹吹游記封皮上的塵土,拍掉玉墜上的碎葉,眼光在地上打量着。
自己的東西一件是一件,都是難得的寶物,不能随便丢棄。
這裏還有一件,撿起,又是個玉墜,拇指将它擦幹淨,白峰社的标志端端正正的刻在小巧的美玉上,一看便是一件寶器。
只是。
這好像不是自己的——這是家主才能用的式樣,本屆是大師傅代家主職,所以這應該是以前白峰神社家主留下的東西。
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英彥左右看看這一地的狼藉,自己落下時胡亂拉扯,放出風刃擊打地面,這一塊竹林似是糟了災。
若是時間這麽久之前的,這玉墜不會平白出現在竹林的落葉之上,早都該被埋住了,除非——
英彥看着一旁折斷的竹身,這些竹子翠綠粗壯,于其他的修竹十分不同。
這斷掉的一截又與其他竹節不同,好似畸形了一般,愣是比其他枝節粗壯了很多,幾乎鼓成了球形。
玉墜想是就藏在這個竹節中。
這會不會就是迷蹤陣的陣眼呢?
英彥心中亂紛紛,前前任家主好游歷,結交各類朋友,這隐世神社的狐主人可能也是其中之一。
他長嘆一口氣,将玉墜收入袖帶,繼續找出路。
經過這麽一場折騰自己所在的位置就更不知所蹤了,他胡亂走着,兩邊竹林越走越稀,眼前忽然開朗——竟然就這麽走出了竹林。
英彥看着眼前清澈的湖水,心中想着這湖裏興許也是有禁止的,真是連猜都不用猜,前任家主的朋友會是什麽省油的燈嗎。
這一定是個曠世大妖的宅邸,自己居然就跟着那個不着四六的小狐妖闖了進來。
英彥站在水邊努力思考着自己究竟是出了什麽毛病。
湖面波光粼粼,每一個波浪碎片都反射月光,像一大片被清風吹皺的明鏡,他十分無語的看着幾個魚妖破水而出,浮在水面上嘻嘻哈哈的曬月光。
這裏的一切,無論是妖術還是妖都這麽大大方方的,不像外面那樣掖着藏着。
他就這麽呆呆看着魚妖高高興興的玩了一陣子水又潛回水裏,才重新思考要如何出神社。
不如,還是返回去找千藏吧。
英彥心裏這麽想着,腳卻自動邁進水裏,這麽大一片水面,自己無論如何都滑翔不過去的。他光着兩腳,手上提着鞋子,慢慢踩進深水,湖裏的卵石光滑不割腳,水溫舒适宜人。
真是一片妖的桃花源,這個想法又浮現在他腦裏。他摩挲着手裏的玉墜,妖可能也是應該大大方方的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
吧。
他想立刻就渡過這片水面到京都去,但是又懶得動,他只是有些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