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仲麻被妖畫吸血過度,臉色逐漸變得慘白,漸漸的,連吸收來的魂力也不能保持他的生機。
畫卷好似一個饑餓的吸血蝙蝠,無休止的将新鮮的血液吸進紙張的纖維中,他逐漸委頓在地,手卻無法抽離。
看着強忍着爬過來要拉他的神漢,仲麻臉上微笑,口中安慰道:“小叔叔,你莫要再管我了。這已經是最後一步,之後你便可以自由,到時我好我壞與你無關,你都不必操心。”
他感覺周身冰冷,哆嗦的像冬日樹梢的落葉:“我已不能回頭,我現下奪下族人的生魂為我所用,早已傷了天和,日後的報應會沖着我來的。”
他哆嗦的深吸一口氣:“我的報應,我等着。”
仲麻垂頭望着地上仿佛在吞噬他手臂的畫卷,只覺得眼前昏花,搖搖欲墜。
“成了。”他口中喃喃,果然地上慢慢浮現一個方型法陣,由迷糊變得越來越清晰起來。
仲麻臉上狂喜:“總算——我要逃離這個處境!”
随即哆哆嗦嗦的從袖中抖出幾張黃紙,上面似是都用血寫了某年某日等,他将紙片一把抛進陣中,那法陣驟然憑空竄出綠火,将黃紙一下燒盡,但之後火仍不熄,越燒愈大,法陣随着火苗燃燒開始轉動。
陣法轉到快要飛起,臨近崩潰,綠色光芒甩的到處都是,又濃又豔仿佛要将人吞沒其中。
綠氣蒸騰中,仲麻撐在桌幾上,欣喜的看着這裏,這個屠盡了族人換來的法術終于要成功了。
他
享受着綠光将他團團圍起來,瘋狂的吸收着奪人魂魄的生機力量,這些力量從他的血管中,毛孔中,口鼻中迅速的鑽進他四肢百骸裏,令他通體舒泰。
千藏看着這瘋狂的一幕,身後四肢折斷扔在一旁的神漢,仍在昏睡中的英彥,心裏沒有害怕。
他只是認真的像一個問題——新的混世魔王要現世了,這世界不知要變成什麽樣。
不過自己大約是看不到了。
Advertisement
“雖然這已經很好了,但是我想要更多。因為我已經擁有——”仲麻聲音洪亮站姿筆挺,頭發衣袍飛揚在半空,他一步步穩健的走到他面前。
“控制自己命運的力量。”
随着他的手虛空一抓,千藏軟綿綿的被淩空吊起。
他被掐的意識模糊,感覺精神逐漸抽離身體,好似有一根鋼絲從他太陽穴中穿過去,在頭腦中來回的拉扯,切割他的意志。
“好疼——好疼呀!放了我。”
千藏口中不住求饒,鼻涕眼淚齊出,眼前花白一片,疼的眼冒金星。
他感覺自己被逐漸拉出自己的身體:“不!”
仲麻使勁全力想将狐妖的精神抽出,令軀殼為己用,幾乎用盡了力量。
可是那狐妖的精神力确實頑強,每次眼看要剝離出來,幾乎可以看到淺白色精神體邊緣已經露出體外,狐妖仍口中大吵大喊着把精神體拽回去。
“太麻煩了,不如幹脆——”
仲麻将千藏提在半空,嘴巴猛地張到臉盆那麽大,利落的将狐妖的身體一口吞掉了。
他閉目凝神,細細的消化一陣子。
将眉頭皺起來,思索一瞬:“還是餓,不如幹脆——”
他一邊說着,腳步已經聽話的走到法陣中,他雙手張開:“全鎮的百姓呦,吾将完成大業,借你們魂魄一用!”
說畢便有大大小小的光點自窗口飛入,落在他手中,仲麻頓時欣喜若狂,伸脖吃下。
那神漢不顧四肢扭斷,在地上蠕動置前:“仲麻啊,你萬萬不可如此!”
那仲麻恍若未聞,只埋頭猛吃,綠色的汁水從他的嘴角流出。
“你不明白的,這狐妖魂魄難消克得很,此時在肚中如同石餅,我需得多吃些魂魄補充法力。”
他仿佛吃上瘾了一般越吃越貪婪,又伸手招來更多的魂魄光點填入口中,肚子如同吹氣球一樣迅速漲起來,整個人活像一只裝滿水的皮水袋臃腫不堪。
他的腹部皮膚被撐得極薄,幾乎要透明了,一副不負重荷的樣子,一些隐隐的綠光透過皮膚透出來。
神漢從沒看到過這麽可怕的怪物,這哪裏是自己柔弱天真的小侄,他分不清究竟是仲麻變成怪物,還是怪物控制了仲麻。
“仲麻!莫要再吃了,你已經負荷不住了。”神漢徒勞的喊着:“你,你這是被攝魂羅剎附身了!快吐出來!”
仲麻也感覺到了不對,但此時手腳已不聽使喚,口氣慌亂:“我控制不住!我餓!”
他此時已經活像一個薄薄的要撐爆了的水球,周身感覺十分遲鈍。
“我已經沒有退路了,要活下來,非得消克了這狐妖的魂魄,這樣我就有新的身軀了!”
他只覺肚裏壓力連累到了腦子,心髒又将多餘的血液和魂力泵到臉部和眼睛,過高的顱壓将眼球壓迫的幾乎擠出來。
“我的頭!要撐破啦!我不要死!”說罷猛地頓住,極力吸氣,将魂力快速消化吸收掉。
這辦法立竿見影,他全身的器官運行的飛快,身形像被堅韌的外殼束縛住了一般往回收着。
“哈,我成功啦!”
仲麻看着自己越來越小的身形,狂喜的叫道。
他看向神漢驚詫害怕的臉:“小叔叔!我成功啦!”
神漢在地上瞪大了眼睛,驚恐的望着他:“仲麻!”
接着有低低的悶響傳出。
“你看如何呀,小叔叔。”仲麻陷入驟然脫困的狂喜中,說着便感覺臉上涼涼的濺上了什麽東西。
他後知後覺的伸手去擦,卻從脖頸處抹下來泡的腫脹不堪的一段腸子。
“這是!”
他立刻低頭去看,肚上已破了一個大口,無數浸透着綠色魂力的□□淌在地上,肚腸已撐破流出。
無數綠盈盈的膠質穢物中躺着被泡的黏膩的妖狐。
仲麻被魂力重塑的身體正在迅速的衰敗消散,化作一團碎屑被夜裏的涼風緩緩吹散。
他感到一陣無力,勉強開口:“小叔叔,你救救我呀。”
那神漢只是別過頭不去看他,口中說着:“非是我不願救你,可你闖下這等大禍,害了這些人命,我已沒有這個本事救你。”
仲麻聽罷一頭栽倒在地上,茫然的看着神漢用斷手去摳千藏的嘴巴。
将千藏吸進口中的粘液嘔出來,又将他被腐蝕的一碰就會散掉的衣服剝下。
随着一片片衣料纖維被揭開,千藏懷裏滴溜溜滾出一個圓圓的物事,此時已吸飽了魂力,由原來的湛藍色變為濃綠。
避水珠!
這珠子凝聚鯉魚精倪生所有的道行,天生具有淨化濁氣,鎮靜人心的能力。
此時這珠子如同它的主人一般,仍然固執的釋放出涼幽幽的氣息,不斷地抗拒着已魔化的魂力。
“倪生。”
仲麻下半身已化為綠水,只有上肢和頭在地上依着。
他呆呆的看着避水珠一路打着轉滾來,親昵的挨在他手邊。
仲麻此時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伸手勉強捏起珠子,望着它漸漸從渾濁的綠色慢慢的轉為藍色。
小鎮的天亮得很早。
一兩聲雞叫喚醒早起的人們,蒙蒙的亮光中未吃早飯的村民紛紛扛着鋤頭,拖着犁铧往田間走去,相互抱怨着昨晚未睡好,你看我今早起來眼皮都是腫的。
大路上骨碌碌軋過一輛馬車,在寒冷的冬日早晨分外惹眼,這馬車被棉簾子遮得嚴嚴實實,跑過冬天幹燥的塘土,向着村西絕塵而去。
“車裏的女子是誰?”一個侍衛騎着馬挨近另一個小聲的讨論。
然而他的同僚也并不知道:“會不會是村裏的女子,來時也沒見過她服侍。”
這一個侍衛聽罷大搖其頭:“這個村子風氣當真不好,居然能從府外結識府裏的貴客。”
另一個也嘆氣:“不知這女子有何等神通,能哄得英彥大人帶她走。英彥大人這樣的人品,絕不是這樣不守規矩的村姑能高攀的。”
說罷兩人一同嘆氣,男人的八卦心其實一點都不比女人少。
車裏千藏仍是昏睡着,躺在車中的棉榻上。
英彥在一旁看書,時不時瞟一眼,伸手将露出的白絨耳朵往頭巾中掖一掖。
真麻煩呀,又不能扔着不管,這也算自己的救命恩狐。
千藏在睡夢中難受的扭了一下頭,将臉別到另一邊去。
“會扭到脖子的。”英彥口中解釋,伸手将他的頭擺正,又将露出的耳朵塞進頭巾。
馬車駛上寬闊的大道,道路平整,車中也并不十分颠簸,千藏終于養足了精神,大發慈悲的醒了過來:“狗子?”
他立刻閉嘴,改口道:“大天狗大人!這裏是哪裏,我們這是得救了麽?”
故作清純的眨了眨眼。
英彥理都未理他,長長的睫毛一眨,又翻了一頁書頁。
“你是看我長得好看,這是要與我私奔嗎?”千藏繼續眨眼。
“我要去京都觐見除噩,你重傷未愈,不能把你留在旭奈川。”英彥終于回答他,但眼睛仍然盯在書頁上,沒有分一點給千藏。
千藏聽罷當即有點失望:“啊~去京都啊——我剛從京都回來,不過,可以跟你一起堂堂正正去天皇府做客啦!”
随即高興起來。
(第一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