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屋裏頓時粉塵翻騰,到處是不停撲扇着翅膀到處爬的絨毛蛾子。
仲麻看着不停湧進來的飛蛾,直驚得坐在了地上。
英彥則一直在觀察他,這種反應不像是裝出來的,難道他都不知道這種發生在他自己的卧房裏的怪事?
千藏用袍袖捂住口鼻,湊過去在英彥耳邊小聲說:“這就是你說的蟲子的怪相?你可沒說這麽惡心。”
仲麻似是想跑出去,但無奈門窗都被不停湧進的飛蛾堵住了,那些肥碩的飛蛾飛進來便暫時落地,又輾轉飛到牆上落下,一層層的疊着,高高凸出牆面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它們興奮又局促的在牆面上、同類的背上爬動,蠕動肥大的肚子,嗡嗡的扇動翅膀,使人有種置身狂風中的錯覺。
千藏好心的拍拍吓得要崩潰的仲麻的脊背,将他連拉帶拽的挪到屋角,朝他大喊道:“以前沒有這種情況嗎?你那神龛裏供的什麽?”
那些飛蛾圍着神龛,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惡心的扇形,越往中心越厚。
仲麻帶着哭腔:“沒有,我有淺眠的毛病,睡前要喝助眠藥湯的,以往這時我已經睡着了。居然,居然有這種事——神龛,就是個新神龛,是剛買的黃楊木料刻的。是不是神龛有什麽問題!”
他猛然想起什麽:“你們是術士,請為我驅除這些東西!”
千藏對着這小公子十分無語,胡亂敷衍幾句讓他乖乖在牆角呆着,自己則是與英彥商量道:“仲麻每日早睡定是有人安排的,那神龛肯定是有問題,但是為何不将神龛放到別處祭拜,非要安放在這裏,就不怕仲麻忽然醒來撞破這個事情嗎?”
英彥幾次試圖講飛蛾群驅趕開都失敗了,這些蟲子似是十分固執,被趕開只是立刻又飛回到原處,趕得厲害了還會攻擊人,只是它們攻擊力有限,但是密密麻麻的飛蛾覆在身上絕對也不好過。
千藏對于英彥表示了一百八十分的同情。
英彥已經見過這個場面了,心裏已經有了些底:“再呆一會它們就會忽然變成齑粉飛灰,我們就可以看看神龛下究竟有什麽,可是上次我也看過了,與仲麻說的一樣只是一個十分普通的木雕神龛。”
“是嗎?”千藏腦補出海量的飛蛾忽然化為灰燼,飛灰漫天的場景,臉色慘白。
此時飛蛾群開始了有規律的扇動,頻率與人呼吸類似,好像是将什麽能量集體積攢起來再注入神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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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藏強忍惡心,守在一旁,等待飛蛾化為飛灰後就立刻查看神龛。
飛蛾們一吸一阖的呼吸着,背上的翅膀磷粉點點的反着綠光,在黑暗中十分詭異,随着呼吸的節奏緊湊,綠光盈盈閃亮越來越多,漸漸照亮了這一片牆面。
千藏驚恐的看着旁邊映着綠光的英彥的臉:“你當時也看到這個了?”
英彥緩緩搖頭,似是也被驚到了。
逃吧!千藏頭腦中不停的叫嚣着,可是他的身體動彈不得,已經完全被這詭異的一幕吓到了。
他眼睜睜的看着蛾子背上的綠色磷光彙聚成一股緩慢流向神龛,緊接着神龛下面貼牆紙亮了起來,有什麽東西透過白紙吸飽了綠光開始盈盈的發亮,活像一個什麽險惡的陰謀,馬上就會有什麽可怕的事情要發生了。
千藏極力克制想逃跑的沖動:“把,把牆紙揭下來——”
英彥已經先他一步伸手去揭,此時飛蛾群似乎是将力量放盡,一瞬間松塌下來,無聲無息的轟然落下摔成一地塵土。
千藏自己不敢去碰,只得幹着急,催促到:“下面有東西,快呀,快撕了下面的畫!”
“已經遲了。”
背後忽然有個聲音道。
千藏臉色急變,回頭看去:“仲麻!果然是你!”
仲麻不知何時站在他背後,伸手做了一個抓取的動作,牆紙後的畫像猛地發亮,其中刺眼的綠色亮光凝結成球憑空飛起,落到仲麻的手中。
他垂下眼皮,勾起嘴角,認認真真審視着手中的光球,臉上帶着諷刺的輕笑,與方才那生在富貴鄉的天真的小公子判若兩人。
不,這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人。
英彥伸手将千藏拉到自己身後,做出防備的手勢:“你便是從畫中逃出的魂魄?”
仲麻陰恻恻笑道:“是與不是,很重要嗎”
千藏攀着英彥的肩膀,越過他說:“你奪舍了小公子的身體,你,你究竟要幹什麽。”
仲麻不答反笑:“你就這麽肯定是奪舍嗎?原來大家對我的評價真的這麽低,連一個騙錢的神棍都看我不起。”
他挑起一邊眉毛向上瞟了一眼,接着低頭觀察手裏的光球:“這也難怪別人,一個病秧子,縱有萬貫家財也沒有姑娘願意嫁給我。”
他講了一陣子話,又沉默了,呆呆看着手中光球,似乎要在上面看出花來。
這個伊藤公子果然不是什麽無辜的局外人,自己被苦情故事先入為主帶偏了方向。
千藏看他似乎是很入神,拉拉英彥的袖子想悄悄潛出去,剛摸到門邊一道光點砸到門縫處,将木板砸了一個坑。
仲麻笑嘻嘻道:“你覺得我會放你們走?在你們知道這麽多我的事情之後。”
千藏心知這人不會輕易放自己走的,幹脆坐到地上揉了揉扭傷的腳腕:“那裏面都是生魂?”
他話剛出口,英彥便警惕的擋在他前面。
仲麻卻沒有再有動作:“這是魂力,蝠奴們為我采回來的魂力,這是造物主沒有賦予我的東西。有了這些。”
他擡頭瞥了一眼門口:“我就會成為一個強壯的人。我就不必再聽那些言不由衷的話,什麽小公子真是聰明靈秀。”
千藏聽他慢慢訴說自己的傷心事,暗中一拉英彥的衣角,嘴裏微微聲嘶吼道:“你不是也會陰陽術嗎?打他呀!”
英彥卻沒有回答他,只背手将千藏完全圈在自己背後,認真聽着仲麻的講述。
仲麻似乎是憋了很久,也不見外,對他們兩個不速之客講述着:“我從小便身體弱,別的孩子學騎馬,我卻只能看着,仆從們表面奉承着貴人體弱,在背後打賭我能活到幾歲。父親是一個要強的人,少時也曾經對我嚴加管教,但我長大後體質卻越發瘦弱,便只把心思放在賺錢上。大家都對我說,我這輩子是吃穿不愁,就不要貪心這麽多,追求不可能的事徒增煩惱。”
千藏忍不住問道:“那你現在已經有了魂力,就可以過自己要的生活了,為何還要裝病?”
仲麻聽罷終于擡頭看向他們這邊,垂手坐在一把小木椅上,貌似閑适的說:“當然不能,魂力是取別人的,終究不是自己的東西,使用多了反而會消耗自己的根基。”
他一手撐頭,另一手将那一團光球收到袖中,看向英彥:“想必白峰山的大人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吧。”
英彥回答:“羅剎攝魂。”
仲麻聽罷露出滿意的微笑:“果然是見多識廣的大天狗,能認出這錦衣羅剎,那你可能猜出我想怎麽用這錦衣羅剎像?”
他似是很賞識:“若是你猜中了,便給你一個全屍,猜不中的話——”
“魂魄不全,不算全屍。”英彥開口道:“錦衣羅剎是專門剝奪煉化生魂為己用的惡鬼,你應當是想要用煉化生魂之力為你重塑魂魄。煉化生魂需要在魂爐中熔煉七天,其中有多少艱難痛苦先不說,成功的可能也非常的低。”
他停頓一瞬,似乎是想通了什麽:“不對,你根本沒有修補自己靈魂的意思,你是要用別人來做魂魄的載體,将精神轉移到魂魄上。”
“快走吧別跟他廢話了,想個辦法跑呀!”千藏急的要飛起,焦急的四處打量,還指望這小神仙能抵抗一時,若是自己的飛扇的手邊,至少還能做一時抵抗。
仲麻接口說:“那你猜我要找誰來做這個載體?”
“我。”英彥口氣篤定,神情一點都不見慌張。
千藏聽罷卻是駭得一跳:“這如何使得!你就不怕白峰神社的人發現,任你躲到天涯海角都沒有安寧日子過!”聽起來這白峰神社像是個尋仇的□□。
“所以說這是我原本的打算,但現在我有了更好的選擇。”聽他細細述說着,千藏感覺自己的血液正在一點點的涼下去。
仲麻露齒一笑,接着說:“做人有什麽好的,任何人在世上行走,諒你是什麽樣的天人大能,都得受這世間規矩左右。術士看不上普通人,富人看不上窮人,當官的彼此傾軋又相互拉攏,生意人一邊小心翼翼做事一邊大肆斂財。”
他說着猛地轉身,眼睛直勾勾盯着躲在大靠山後面的千藏:“還不如做妖好,看你,生的一副好皮相,可以與驅妖術士交往。不高興呢,就修煉做個毀天滅世的大妖。”
他眼眺前方,似在憧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