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兩人看着紙片小人的白紙腿腳消失在門縫,等了一陣便有隐隐約約的聲音從手中捏着的另一個小人嘴巴處傳出來,開始只是很模糊的雜聲,随後清晰起來。
一個中氣十足的男人聲音說:“既然已經全了,便收手吧,這樣下去會出事的。”
緊接着就是相田管事細聲細氣的聲音:“用這個機會将其除去,是時機給我們的便利。”
另人又回道:“那神漢可也不是簡單的,不一定會聽我們的話。”
千藏點燃另一支蠟燭,燭煙直指屋裏,另一人是那天吃酒的侍衛長金澤。
金澤極力反對道:“我與那神漢打過幾次交道,他并不聽我的暗示,聽說原來在鎮裏也是個有些名頭的術士,恐怕不易調遣。”
相田聽罷,不以為然道:“殺五個人于殺六個人有多少區別呢?他做下了這等惡事,再也不能回神社了,許他一些田産或是在府中做事,讓他不至于無處落腳,他就該感恩戴德。”
兩人靜默一陣,大約是誰都沒有說服誰,相田率先發話了:“你就是性子太直,這樣如何為大人辦事呢?大人現在為成大事修煉,小公子是個不堪大任的病秧子。現下正是用到你我之時,若是大人大業已成,歸來看到你我将府中生意打理得當,必有重賞的。何況——”
他壓低聲音:“大河源家一直與伊藤家作對,去年咱們事前将他們要盤的鋪子買下截了和,如今咱們失勢他們怎能不抓住時機。要知道這做生意也和打仗一般,不進則退,咱們退一步,他們便要進十步。若能趁機将大河源家主生魂擒住——”
“這萬萬不可的!”金澤忽然打斷:“我們為了主人家族的興旺才做下這種損陰德的事情,怎能因為生意再害人性命。我是在府裏長大的,我的這條命也是太爺給的。”
相田似是十分看不上這壯漢多思善感的樣子,極不耐煩的勸了幾句:“改運勢本就是大手筆,你這樣不上不下的沒魄力,不僅不能幫上府裏反會壞事。”說罷起身竟是談不攏準備走人。
“我話放在這裏,你自己想一想吧。”
屋裏人争執不下,千藏剛要開口便被拉了一下,緊接着木門咣當打開,屋內人相繼離開。
看兩人走遠,千藏才開口道:“神漢的暗示是有人操縱伊藤老爺為他收集生魂,這兩人又說是伊藤老爺在為了生意興旺而修行,可見他們并未與幕後人直接接觸。”
他從灌木叢裏鑽出,自問自答道:“還是要找出最後的那個操縱者。可是我找不到突破口,那個放我出來的神漢也聯系不到。”
英彥看他一副愁上眉頭的樣子,安慰道:“去看看仲麻,取避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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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藏聞言驚道:“我把他忘了!我們下山是要來取珠子。”他面帶惱意。
英彥便又勸他:“只要沒有忘掉就好,你昨日差點送命,我們還是放慢些調查。”
千藏還是不安心:“若是晚一天查出,便有更多人受害。”這次卻遲遲沒有等到回答,他看向身後。
英彥正低頭想事情,餘光瞥見他看向自己:“沒什麽,只是有些奇怪你會擔心陌生人的性命。”他走快幾步與狐妖并肩:“現在去伊藤府見仲麻公子吧,夜裏潛進去比較容易些。”
這明顯是在寬自己的心,千藏搓着手身上漸漸暖和起來。
伊藤府夜晚的守衛果然更加松懈,大約是府中宵禁和鬼魂的傳言,侍衛們都幾個幾個呆在一起,不敢分頭去巡邏,給想要偷偷溜進來的人行了方便。
千藏輕輕推開仲麻卧房的窗,一縷月光順着窗縫照進去。
府中小公子一向淺眠,睡覺不留燭火,屋裏黑漆漆什麽也看不見。他向裏面瞧了瞧,單腳踩在窗棱上輕輕一翻便落地,連忙回頭去招呼英彥。
“誰!”屋裏一聲輕斥,千藏感覺頭上挨了一下忙伸手去擋,身後猛地伸出一只手抓住再次襲來的刀鞘。
仲麻使勁拽回刀鞘,那人的力量卻是奇大,無論如何也拉不動,只得喘着粗氣嚷道:“你們是來偷什麽東西的,可知我若是嚷出來你們便逃不了了!”
千藏聽這嬌裏嬌氣的狠話,心裏直好笑:“英彥公子還是放了他吧,這小公子還指望外面的人來救他呢。”
仲麻聽這調笑的語句,氣得臉都紅了:“你們這樣欺我,可真是有本事的很。”他立刻要叫嚷出來,卻被千藏下一句話打住了。
“你自己在這裏安穩養病,倪生卻離了父母躲在山裏面,不知還能不能回河中。”
千藏話剛出口便聽見咣當一聲刀鞘落地聲。
仲麻撲過來抓着他的袖子又被英彥迅速抽走,也不理會,只向他哭道:“倪生!你有倪生的消息。”
邊問着舉起裏衣的袖子捂臉哭泣:“我一天都不敢忘她,她如今在何處,我昨夜還夢到了她。”
接着一連串的訴衷情的話不要錢的噴湧而出。
千藏只覺得心口發堵,嘴裏膩歪的不行,眼看這小公子越哭聲音越大,只好哄他道:“倪生躲在山中是為了逃婚,她不願與泥池的——內個誰結婚,她是在等你。”
也不知這是聽進去了沒,小公子漸漸收了哭聲,只小聲哽咽:“倪生,她還好嗎?”
千藏沒想到這蔫木頭說起情話直變成話簍子,廢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噴,實在令人生畏,便一推英彥示意他來回答。
英彥板着臉,纡尊降貴的解釋:“她還好,只是當時救你時将避水珠遺在你這裏,所以只得嫁給泥塘裏的——”停頓了一下,又接上:“你需得先把避水珠還給她。”
仲麻眨眨眼睛,終于有些明白現在的情況了:“當時我上岸确實感覺有個珠子在口中,後來就不見了,還以為是幻覺,還以為是倪生嘴唇的——”
千藏捂臉,這小公子的腦中除了風花雪月真的什麽都沒有了:“現在先将避水珠取出送還給倪生,你們就能見面了。”
這真是無腦二人組,也算是很登對了。
仲麻聽罷轉悲為喜:“那便快拿了避水珠讓倪生來見我吧,她可以先住在我家。”
先,住在我家?
按照伊藤府的操行,不是應該結婚不成雙雙私奔嗎?
千藏雙手按在仲麻肩上,讓他坐在墊上:“你不想與倪生結婚嗎?”
仲麻立刻奇怪的回道:“為什麽要結婚?我們現在就很快樂呀。”
純真無邪的雙眼在黑暗中閃着光芒。
果然就不該管這破事,千藏在心中第八百二十一次重複道,還是把倪生的珠子還給她讓她自己選吧,或者不給她讓她老老實實嫁到泥塘去,那什麽鶴總是個富庶妖家的正常孩子。
英彥不知道妖狐心中的煩悶,按着仲麻的肩膀讓他不要亂動,右手圍着他的脖頸做出一個捏的動作:“莫要亂動。”
他自己也并不懂該如何尋找珠子,只是放出神識仔細感應,應該是一個水性的什麽東西。
他仔細感覺着,果然有一股淡淡的涼氣從胸肺出傳來,那避水珠一受到刺激便有感應,激得仲麻一陣陣的幹咳。
英彥想發力将避水珠拍出來,可那珠子卡在喉下,一動便會引起幹嘔。
小公子仲麻又是個喉嚨細的,每每被嗆得涕淚橫流,可是要真吐又吐不出來。
這動靜這樣大,千藏生怕引來外人,急的一頭汗,只能勸那小公子千萬再忍忍:“你的寒症也有可能是因為避水珠的緣故,珠子取不出來,你的身體都會一直受影響。”
仲麻聽了,只得配合英彥再試一次。
千藏邊為仲麻順氣平複惡心,一邊與他說些話分散注意力:“我聽府中侍衛們說,最近府裏可是有些不太平,有人在伊藤大人院裏看見了鬼魂。”
這話一出口,果然剛要作嘔的仲麻立刻精神起來:“有這種事?我只聽說父親在招攬陰陽術士,有一位術士很得他的信任。”
千藏追問道:“是要取生魂嗎?”
英彥投來不贊成的一瞥,這小公子說不定心機深沉,這麽直說便暴露了。
誰知仲麻聽罷只是歡快的說道:“聽說确實需要生魂,但是要那個來做什麽呢?”
英彥忽然道:“忍住。”
手上便使了些勁,仲麻立刻感覺有什麽東西從喉下往嗓子口處頂,但是喉管本能的将它往回吞咽,其自身也有一股力量令其往回墜去。
千藏看珠子要出來了,立馬在仲麻背上又錘又敲。
屋裏正取珠子到要緊關頭,冷不防窗外咚的一聲,三人俱都吓了一跳,仲麻驚得忘了吞咽本能,珠子便應拉力而出,咕咚一聲落在地上。
緊接着接二連三的微小撞擊,又随即轉變成雨點般密集的敲打聲。
千藏先反應過來,也不顧的黏膩,彎腰将珠子一把抄到手裏。
待他起身來入眼的場景令他呆住了:門被擠開了一道縫,幾只飛蛾從門縫裏撲扇着飛進來,接着便是一股小型烏雲般的飛蛾群落直填進來,烏泱泱的如墨池落入水般瞬間染黑并填滿了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