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千藏一覺醒來天光大亮,強烈的光照從山洞口照射進來,于是難受的眯眼睛坐起來。
自己這是睡了一整晚?
他慢慢爬起,伸了伸蜷縮一晚的膝蓋,這才走去洞口查看。
沒有人呢?英彥去了哪裏,該不會自己跑去打聽消息了吧,這麽傻的人去打聽別人還不被人打聽幹淨了,真讓人不放心。
他站在斷崖邊遠望着,果然看到山坡山一個人影沿着上山小路望這邊走來,這居然是給自己找水去了?
千藏玩味的咧嘴笑了一下,這居然是個心軟的冰山臉神仙。
山下的小鎮并不十分熱鬧,唯二的兩家酒樓也都只是簡單的二層小樓,這已經是本鎮有名的銷金窟了。
這裏的酒水點心都要價不菲,還有彈琴的歌女和說書人在此表演,二十個銅板就能聽上小半個時辰,當地的有錢人閑來無事在此處逗留一個下午,你來我往的點着曲子,吃着茶點,悠閑的花掉一串銅錢。
“應該到哪裏打聽消息呢?”英彥一推旁邊正聽曲子的狐妖:“怎樣讓他們主動談起邪術士?我們是不是應該去集市打聽。”
千藏正支着胳膊聽着歌姬慢悠悠唱着纏綿的情歌,冷不防被推了一下,正要發火又有點不敢:“你就不能耐下心來,好好欣賞我們鄉野之地的樸素歌曲嗎?”
但英彥明顯不願讓他輕輕揭過:“今日再不打聽又要花費銀錢,這種音樂不聽便不聽了吧。”
提起銀錢千藏心裏氣更大:“讓你拿錢你不願意,如今沒錢花你又心疼。都說了這錢雖然在別人荷包裏,但其實是我的錢。”
話說完畢便聽到随風飄來的一句句子尾巴:“——還缺多少生魂?”
一瞬間英彥仿佛看到了千藏頭上此時不存在的狐耳猛地立了起來。
千藏将手中的棗花面窩窩放回碟中,随手拉住了一個小侍:“加一碟冰糖藕餅待會給我打包,還有——”
他熟練的抛出幾個銅板,小夥計靈敏的一把接住,很懂事的湊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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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藏壓低聲音:“松鶴包廂裏坐的是什麽人?”
小夥計上下打量,這一位穿着不甚講究,出手倒是闊綽,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旁邊還跟着一個俊小哥:“您是做什麽生意的,也是想往伊藤府銷貨嗎?”
他話音剛落,那個英俊小哥便急急問道:“所以裏面果真是伊藤府的人?”
在這年代諒你做多大的生意,都得規規矩矩的穿普通的布衣服,因此商人在酒樓中非常好認。
小夥計看他們這着急引薦的樣子,心裏有點瞧不上,看這兩位的長相估計做生意引薦的路子不一般。
但給錢的是大爺,仍是回道:“裏面是伊藤府的相田,和府裏幾個侍衛長。你們要是想賣吃食酒水,找他是不成的,相田是負責管理采買府中下人的。”
聽罷那位眼角帶笑,氣質輕佻的小哥對他說:“點上兩壺酒,我端進去與他們聊一聊。”
小夥計收了酒錢,果然将藕餅與酒壺放于托盤中送了過來。
千藏随意地将毛巾解下往肘彎一挂,沖英彥使了個眼色,端起托盤咚咚敲門,走了進去。
英彥看他這輕輕巧巧的混進去,心中十分詫異,混進去然後呢?
裝作店夥計與府上管家攀談活祭?果然是正直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嗎?
忽然“乒!”的一聲屋裏亂作一團,吵鬧聲指責聲,還有千藏唯唯諾諾的賠罪聲音交替着響起。
緊接着千藏推開門走出來,拉起還在發呆的英彥從轉角樓梯處下了樓,直直走出大門口,沿街邊走了一個路口才停下。
英彥終于有機會問出來:“你在裏面做什麽了?”
千藏小心的看了看左右,邊走邊壓低了聲音回答:“我把酒壺摔碎了,那管家讓我找老板見他。”
英彥立馬小聲回道:“你摔酒壺做什麽?”
随即看到一束頭發出現在自己鼻子前。
千藏收回頭發:“我進去時他們正商量着今晚去鎮上,但我一開門他們立即不說了,因此我只好借摔碎酒壺,取了他們的毛發。”
“你要用毛發做法殺他們?”英彥頓時緊張起來,只招來千藏一個不屑地白眼:“當然——不是!現在殺了他們不是就打草驚蛇了嗎?我們還怎麽探消息。況且——你當拿頭發做法殺人是什麽簡單事嗎?那可是禁術!”
他一邊滔滔不絕的唠叨着,眼睛在街道邊四處踅摸着:“禁術懂嗎?有傷天和的,法力不夠就會反噬,時機不對也會反噬,天氣不好還是會反噬,做法人當時沒吃飽也可能被反噬。就算運氣好成功一次,八成也會從別的事情上讨回來,用這個法術基本上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千藏總結道:“總之這個事你就不要想,話本上說的東西呢,你不能全信。哎你幹站着幹什麽,幫我找呀!”
英彥懵懵懂懂:“哦——哦,你在找什麽?”
千藏氣急敗壞道:“找藥店呀!”
“藥店,你受傷了嗎!”英彥聽罷拉起他的胳膊,到處摸摸捏捏:“他們打你了嗎?”
千藏被這呆神仙的反應激得哭笑不得:“我找藥店配幾味藥材做聞聲燭,晚上好跟蹤伊藤府裏的人。”
英彥還是有些疑惑:“你是想要打探他們的行蹤嗎?不是可以用探聽符嗎。”
“探聽符?還有這種東西。”千藏立即停下腳步:“怎麽用?”
他臉上極嚴肅,但可以明顯看到那不存在的大尾巴在身後愉快的左右搖着,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但首先我們還是要找到他。”
他自問自答完畢,拉起英彥的手腕向前跑去,英彥看他熟練的拐了個彎一下鑽進一個藥鋪裏,熟練的拉話:“老板,稱三兩絨草尖,二兩蛙鳴藤,再取兩支蠟燭。”
老板不明所以,連連打聽這是要治什麽病,被狐妖連哄帶騙的敷衍過去。
千藏向老板借了煮藥的竈火,将草葉藤根細細的燒成灰,混在熔融的蠟油裏,又拿頭發擰棉線做了蠟燭芯,搓出了三支灰撲撲的蠟燭。
英彥安靜看着,并不打擾他做事。
“這就好了。”千藏用胳膊肘怼他,眼中發亮:“那麽你的探聽符~”
說罷仿佛難耐好奇,伸手過來掏英彥的袖帶。
英彥不适應這樣親昵的打鬧,極力推拒他不安分的手。
千藏幾乎要把手從人家領口伸出來了:“你放在哪裏了,讓我開開眼界!”
英彥只覺得那一根根指頭密密爬過他裏衣,匆忙的在衣襟裏,腰背處翻翻找找,他渾身的汗毛都要炸起來了,被逼得不得不使出擒拿術隔着衣料到處去捉搗亂使壞的手腕。
千藏則是發現這人十分的怕癢,立即人來瘋的到處撓,故意往人家軟肉上摸,果然在他臉上看到了近似崩潰的表情。
可真是太好玩了。
“你,你放手!”英彥一個沒小心,那手指從裏衣衣襟鑽進去,極力的在前胸皮膚上戳,終于忍無可忍的發作出來:“手出來,我給你拿!”
千藏滿意的看着小神仙耳朵冒蒸氣的樣子,終于大發慈悲的收了手,眼睛仍是不甘心的在人家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
英彥一層層整理好衣服,在妖狐的百般催促下從袖袋中取出探聽符——是一個用白紙剪出來的小人。
他兩手一捉将紙人展開,原來是一張紙對折後剪出來的,展開便是一對手拉手的一模一樣的小紙人。
紙人上用紅朱砂簡單的畫了符,那符只有簡單的幾筆,但十分巧妙的勾出了簡單的五官,在一張畫符就會直接印在另一張上,因此兩張小紙人是一模一樣的一對雙胞胎。
“哇——”英彥看千藏幾乎将臉貼到紙人上,露出十分沒見過世面的蠢樣,內心十分無語。
初冬時節晝短夜長,暮色降臨,小鎮上炊煙袅袅,農人們都回到家中,圍着煤爐吃些熱湯水,也有講究的大戶人家燒水燙手腳,無論貧富俱都貓在屋裏取暖。
入夜的小鎮寂靜無聲,朦胧月光映照下從西邊小路走來兩個人,都穿着夾棉的外袍,被嚴冬的冷風逼得使勁縮了脖子,兩手在袖子裏藏着,遠遠看去像兩塊邊緣模糊的墨跡。
千藏冷的打顫,便宜買來的舊棉袍又薄又漏風,充斥着混合了烤煙葉和燒柴草、汗臭味的窮酸氣息,真是寧願凍死算了。
但當他看到旁邊委委屈屈穿着又露腳腕又夾肩膀舊棉袍的神社小公子,又覺得自己這樣不算什麽,調笑道:“你喜歡聽歌謠嗎?”英彥此時被凍得連連打噴嚏:“聽一些,怎麽了?”
千藏回道:“你打哆嗦的節奏與拾菜歌是一樣的,你看嘛——”
他說着哼起來曲調:“去采野蒜~去采野蒜~在東邊的山腳,布滿割腳的蛎殼~”
他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回應:“不好笑?”
回應他的只有同伴呼出的濃濃白氣,他甕聲甕氣的繼續說:“煙指的方向就是前邊了。”
手中的蠟燭快要燒到頭時,前面出現了一座荒廢的木屋,已經半坍塌了,應該不會有人住,但此時木屋腐朽黯淡的窗口卻映出淡淡光亮。
“小聲些。”
千藏拉住并不大聲的英彥,悄悄摸到小木屋窗邊灌木叢中,看着英彥将手拉手的小紙人從中撕開,将其中一個捏在手指尖,另一只手屈指在頭部一彈,小紙人猛地醒來過來似的伸胳膊摸了摸被彈到的頭部。
緊接着英彥将小人舉至唇邊小聲的講了幾句,那小人便呼呼悠悠的爬起站在他手掌中。
它艱難站立,仿佛在等什麽。
千藏看得大氣都不敢喘,那小紙人在風中搖擺了一下,猛地跳起乘風往木屋那邊飄去,啪的貼在門板上,随後手腳并用的順着門縫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