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在這裏幹什麽!伊藤府的加害是讓英彥在河邊挖河泥幹苦力?
英彥賞臉遠望這邊,低低的回答:“什麽?”
大約是沒認出來他。
“是我呀——我!”千藏連急帶氣,心裏又慶幸英彥平安無事,幾下跳下河堤,走近了些才看到英彥恍然大悟的臉。
英彥一臉鎮定:“你還活着,府裏人都說你被活埋了。”
所以呢?
千藏一口老血逼近嗓子:“所以你跑過來挖我?”
看着英彥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千藏感覺這個小神仙的內心活動還是很好懂的:“你這個時候才來挖我!而且你根本就挖錯地方了,等你救我我早就涼了。”他指手畫腳的嚷嚷了一陣才平靜下來。
英彥平靜的看他發了一通脾氣,一松手将手中的鋤頭直直落在泥地上,轉身往河堤走去。
千藏看他轉身,連忙追過去:“你要去哪裏?”
可前面的人理都沒理他,上了河堤後徑直往東走:“你要去伊藤府?千萬不能去那裏,快停下來。”
狐貍說着越發着急,伸手去捉他的袖子,随着胳膊猛地一甩,讓他捉了個空。
千藏看小公子有加速走的趨勢,立即快走幾步擋在前面,兩手捉住他的雙手腕:“你來救我其實我很高興,昨天我要被吓死了。”
英彥聽罷立刻停步,只靜靜的注視着他,看得他心裏發毛。
真是立竿見影!
千藏毫不在意的回瞪,他發現這小公子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眼珠黑中泛藍,從深黑的瞳孔往外變淺,眼珠外緣已經過渡成淺淺的湛藍色,泛着琺琅質光澤,眼皮是很秀氣的半內雙,雙眼皮褶子在眼頭折起來又随着上揚的眼尾輕輕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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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彥見他半天不動,氣道:“你半夜出門将我扔在空屋子裏,結果自己被活埋了,這也叫有計劃,為何不叫醒我?”
千藏聞言猛地回神:“啊?”
英彥壓着火氣又問了一遍:“你為何不叫醒我。”
随着他生氣,周圍仿佛有無形的冷刃慢慢壓迫過來。
千藏聞言如臨大敵,立馬在腦中一遍一遍回想自己是為啥不叫醒他的。
對了,他被迷暈了嘛--還做惡夢發癔症,我是擔心伊藤府是成心對他不利,所以主動出擊,舍生忘死。
嗯,就是這樣。
千藏在心中不住點頭,幾乎被自己感動了:“你被下了迷藥,我好不容易才讓你安分睡着,才出門守着看有沒有人害你。都是我本事不高,才被他們抓到。”
說罷低頭做自責狀。
這句話說完冷刃的壓力立馬減緩了,這人未免有些過于好懂。
千藏順坡下驢:“那府中确有古怪,可能還出過人命官司,現在又對你下藥,現在萬不可回去的。已是傍晚,伊藤府一定會在住宿旅店搜找我們,不如先在山上熬一晚。”
英彥聽罷贊同道:“也好,那府中确實怪異。我深夜醒來,發現住在隔壁房中就出門查看,府中蟲豸聚在伊藤小公子卧房中,圍着神龛祭拜,天快亮時就瞬間化作飛灰。我現在仍想不通緣由。”
“你偷跑去了仲麻卧房?還說我大膽。”千藏沒過腦子就說了出來,剛說出來就有些後悔:“我被捉去了河邊時聽府中侍衛說我已是第五個捉去活祭的了,府中一定還有懂煉生魂的術士。”
他們行至山坡斷崖的一個空山洞,索性先安置在這裏。
千藏熟練的折了許多大樹枝在地上鋪了厚厚的樹枝床墊,又忙活着将小枯枝收集起來準備生火。
英彥則是在斷崖邊細細的布下禁制,防止行蹤被發現,待他返回山洞時,千藏正在圍着火堆烤一只剝好的野兔,那兔子穿在一根樹枝上架在火堆上,烤出了一層金黃的油一滴滴跌在火上,激得火焰畢畢剝剝的響。
千藏聽到腳步聲頭也不回:“辛苦了,晚飯馬上就好,這裏沒有什麽調味的,我在鹽樹上刮了點鹽末,将就着吃吧。”
随手遞過燒的漆黑的烤□□子,一陣熱乎乎的肉香直鑽人鼻子。
“多謝。”英彥坐下接過,就着烤的焦香的兔腿咬了一口,這野兔肉本身柴得很不适合做烤肉,調料也只是鹽末,可是就現在又冷又餓的情況下,已經是美味了。
千藏一直看他嚼了一陣咽下才拿起另一只烤兔,笑嘻嘻的道:“看來這鹽樹沒毒。”
說罷不顧小神仙突然冷臉,擡手咬了一大口焦脆的肉皮。
英彥看着他嚼得嘴裏冒油從嘴角滑下,卻只是不在意的伸手指抹了一下又把手指舔幹淨,決定還是吃完飯再理論。
一頓晚飯吃的糊裏糊塗,兩人都餓了,就不計較口味,回過神來已經将骨頭舔得精光發亮。
千藏餘光瞟着旁邊正賣力咬腿骨的小神仙,心裏居然生出些愧疚,明日去鎮上買些好吃食吧。
英彥已經将肉吃完,把一根短骨頭含在口中咂着味道。
千藏搭話道:“明日咱們去鎮上探探消息吧,看那邪術士什麽來頭。”
英彥:“嗯。”
又陷入了冷場,長夜漫漫現在離睡覺還有一陣子,千藏沒話找話:“阿白——是你朋友?”
英彥反問:“你如何知道這名字?”面上挂起不悅。
千藏答:“你被府中茶水藥倒了,昏迷中一直都在喊他。”
話剛出口便後悔了,這就是交淺言深對吧,而且這應該是很不得了的秘密,可能他從沒跟別人說過。
他踟蹰着等回答,果然回複他的是一段長久的沉默。心想這下套近乎不成反結怨,不如我說下府中的謠言把話題帶開好了,就說那神漢的故事吧。
千藏清清嗓子:“我是被一個神漢帶到河邊生祭的,聽他說伊藤老爺并不是那個背後的術士,可能是被控制的。這樣說來有嫌疑的就只剩下——”
“阿白是我小時的朋友。”
“啥?”
英彥冷不防就開口了:“他是神社下人的兒子,是個半妖。大師傅讓他給我做伴的,也照顧我的起居。神社是除妖鎮噩的地方,他一直很小心做事,我想等我長大些就可以提拔他做個管家。”
千藏自己接口道:“但是他忽然就不見了是嗎?”随手撥了撥火堆,火苗旺了一些。
英彥回答道:“是,那天我求他帶我去後山去看神猿的巢穴,我被抓傷了,回來的路上又淋了雨,到神社大病一場。待我醒來時阿白就不見了,大師傅說他是去投奔京都的親戚,可我知道不是,他不會扔下他的啞巴母親去京都的。”
千藏試探着建議:“你可以問詢阿白的母親,說不定他就是去京都賺錢了。”
英彥回答:“問了,她見到我吓得癱在地上,我沒有問到什麽。過了幾天再去時,神社下人說那女子已經瘋了,昨日跳崖自盡了。”
這也——太敷衍了,神社裏的大人們都這麽撒謊的嗎?
千藏在心中瘋狂的吐糟,這麽應付他們未來的小主子不太好吧,等他長大了就會把你們的筋抽出來給他的小竹馬做香燭!
要不然怎麽說人類又愚蠢又短見呢。
那現在呢?都已經是看得見的小主人了,還是要壓抑着疑問嗎?
那也混的不怎麽樣嘛。
千藏強壓八卦之心,盡量體貼的提議:“現在你可以再查這個事情,當年的老人已經有了子孫,為了子孫着想,他們也會對你這個未來小主人說實話的,你應該拿住小輩提問長輩。”
他猶豫着要不要說的更露骨些:“你可以背着你大師傅做這些事,不必與他說明,你已經這個年紀是時候自己做決定了。”
千藏試探着去看英彥的臉色,果然,冰山臉又開始制冷了。
他內心直搖頭,悄悄往火堆邊上移了一下,年紀大了以後可以考慮拿這個故事寫個小戲劇本子賺錢,就叫——少年陰陽師的奇妙物語。
這個點子真是越想越棒,我為什麽這麽聰明呢?簡直是把衆生都往死裏逼。
狐貍兀自得意着。
火堆越燒越小,千藏幹脆把它熄滅,将枯枝床一層層擺在灰燼上,這樣就能避免地上的潮氣傷到筋骨。
“要小心些,灰堆要是沒有完全熄滅就會将枯枝燃起來。”千藏啰啰嗦嗦的唠叨着,瞥着小神仙和衣躺在枯枝上:“我守後半夜,你守前半夜。”
哪能讓個剛出社會還沒脫離長輩的毛娃娃守後半夜呢,這跟送死有區別嗎?
他将英彥趕下來:“你盯着點斷崖下,我眯一會兒就接你的班。”
已經超過兩天沒睡了,千藏幾乎是剛閉眼就睡着,發出淺淺的呼吸聲。
英彥看着他疲憊的樣子,總是閃着精光的活潑的眼此時乖順的閉着,眼皮遮住總是左顧右盼的金光燦燦的眸子。
這眼睛與他平日見到的那些平靜的,冷漠的,恭敬的,谄媚的,敷衍的,不茍言笑的,帶着譏諷的都不一樣。
太過于靈活了,總是帶着一點狡黠的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