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藥材行首最先開口,“此物前所未見,不知趙掌櫃可曾帶有枝葉根莖,可教老夫一嘗?”
趙玲珑自然準備妥帖。
行首從小厮手中接過,先是觀其葉,細嚼片刻,而後沉默不語,但從他細微神情變化,趙玲珑看出對方心動了。
米糧行當不涉及番椒的直接食用,但番椒推出,利潤空間廣闊,一環引一環,未必不是米糧的機會。
其中幾人已經低聲議論起來,漏出的些許字眼證明一切都在朝着趙玲珑預期的方向發展。
趙玲珑尋了借口出來,留給商會之人商讨。
身為當家人的趙父在比賽之前就已經包下廂房,如今等她一出門便打發人來找。
裏面的争吵議論聲音漸漸大了,一時半會兒不會有結論,趙玲珑交代門口小厮一句,轉身尋爹娘。
包廂在二樓,圍觀比賽的人還未完全散去,見她出來,有人喊道:“趙掌櫃,一時輸贏,莫要失意。咱們渝州城的兒女,爽快,大不了,鄉裏親朋多去隐廬捧你生意。”
另一人哈哈一笑,“厚顏無恥!你是哪裏人,莫不是之前未曾去過隐廬。趙掌櫃還需要你捧場?快快家去吧,別在這兒現眼了。”
那二人相熟,說話不帶什麽惡意,聽了熱鬧,便也散了。
趙玲珑一路應和,笑地一張臉都快要僵住了,終于到了廂房。
誰知,甫一進門,就被眼前場景震在原地。
她迷茫地看過去,确認阿耶真的是在流淚,“阿耶,您怎麽哭了?”
趙父被女兒看到哭态,急忙轉身背對。
趙母将手絹遞給丈夫,解釋道:“還能為着什麽?外邊人起哄的一個‘仁商’,偏他當真,一時激動,倒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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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父哽一下,“父親臨終前,希望趙家能在我手中傳揚光大。我…我半輩子就為了這一件事兒,這是…發乎情。”
還發乎情?
趙玲珑笑着倒一杯茶水,忙了這許久,心中有事,她都沒進一滴水,嗓子幹地要命,“阿耶是性情中人,阿娘莫要再取笑他了。”
還是女兒懂他。
趙父情緒穩定下來,這才想起正事,“商會之人,可曾說了什麽?”
“這是天大的好事兒,咱們家白給,便是傻子都不會放過。”更何況商會之人個個鬼精,
商會之首,崔昫,生意場上的老戰将,走前對方那意味深長的一眼,定了她所有的猜想。
談起生意,趙母便不再插嘴,看女兒嘴邊有些泛皮,間或插嘴吩咐她多喝水。
父女二人就之前談論的相關事宜更細化一些,過大半時辰,門外的小厮傳話——商會之人請趙家掌櫃上樓一敘。
請,這個字,已經說明很多。
先前,她需要楊老先生的引薦才能得以拜問那些人。如今,搖身一變,趙家已是座上賓。
趙父抖抖衣衫,率先出門。
雄赳赳,氣昂昂,以趙家家主的身份,坦蕩磊落地為女兒開道。
他老了,遮風擋雨大半生,大約這是最後一次庇佑妻女了。
往後,雛鷹展翅,江湖路遠,他只是一個旁觀者,袖手在後,且看玲珑試刀鋒了。
渝州城大,卻也山水有相逢。
趙父生意場上半生,和商會之人打交道頗深,尋常都是他敬着對方,小心恭維,雖不是奴顏婢膝,卻也不能說是平起平坐。
今日還是第一次被這些人一口一個‘趙老弟’、‘趙大哥’地稱呼。
女兒給他争臉了。
他心裏得意,面上卻不過分狷狂,依舊是往常的笑臉模樣,只是腰板挺地直直的。
一直到崔昫面前——
趙父看他就覺得不順心。
一方面是玲珑新嫁才多久,就匆忙和離。
趙父愧疚,因為女兒是受趙家老太爺的承諾才出閣。
另一方面,在他眼中,崔昫十足不是個君子。
以前覺得這小子白嫩臉皮大身板,是個良人。如今再看,就是那戲文中誤了大家女郎的臭癟三。
顧忌着是生意場合,趙父在女兒的示意下,終究軟和了臉色,“崔二爺,許久未見,身子挺好?”
韋二聞言‘噗嗤’一笑,心說趙玲珑的嘴厲害,原是一脈相承。
趙父不遑相讓,對着青年崔昫,能如此問候,渝州城的筍,都叫他給拔了吧。
被損的崔昫硬着頭皮接下話茬,“趙世叔,崔二身體還行。”
這時候倒是乖覺,竟會叫趙世叔了。
趙明生挑挑眉頭,變了話音,“今日請我們父女來此作甚?”
早有耐不住性子的行首急忙開口,衆人三言兩語,終于将方才讨論的結果一一闡釋。
趙父被圍在中間,一臉高深莫測,随着別人的話音,或是做恍然大悟狀,或是點頭贊許,又或是擰着眉頭,一臉苦惱,真真是姿态十足。
有父親在,趙玲珑身邊少有人吵鬧,她笑着看父親和衆人演戲,樂得無憂。
“女娃智謀無雙,就連老夫都忍不住俯首稱道了。”楊修年道。
趙玲珑做小輩禮,聽出對方并無譏諷意味,“楊老爺子的東風實在是大,玲珑身輕,扶搖直上不用九萬裏,便是丈二高都知足了。”
她坦蕩,楊老爺子心中更喜她幾分。
楊家的榮寵風光無限,他卻看地比別人開。
世人汲汲營營,活在當下,井底的世界淺薄如斯,卻自以為擁有整個海洋。
而此女心在長遠,卻不好高骛遠,未來可期呀。
可惜了,他楊家族中竟沒有一個這樣的兒郎。
想到這裏他心中遺憾,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從侄兒身上,眼中頓時一亮,“不知趙掌櫃可有心收徒?”
收徒?
隐廬弟子能上手的不多,散落在渝州境內的趙家徒弟水平層差不平,收徒的事情一直都是要事。
看她點頭,楊修年呵呵一笑,伸手将從侄兒楊啓年招過來,在對方的迷茫視線中,道:“跪下!”
趙玲珑,“…???”
楊啓年:“……???”
楊老爺子眉眼一豎,吓得楊啓年下意識照做,然後規規矩矩地跪在趙玲珑身前,頭揚着,求一個解釋。
楊老爺子,“自今日起,趙玲珑便是你師傅了。好了,還不快磕頭!”
這個世界太奇怪了!
于楊啓年而言,叔父的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然而事情從趙玲珑拿出名為番椒的東西後,走向另一個奇怪的方向。
他沒等來商會行首們的恭維和敬酒,最後,竟然還得跪着磕頭,給趙玲珑拜師?
楊啓年隐隐有一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落差。
然而今天發生在他的荒唐事竟還沒完……
就在他忍不住要起身,和叔父争辯一二的當口
身後猛地有一股重力襲來…
那一刻猶如泰山壓頂,楊啓年本就不直的腰板被來人一撞,霍地撲向前,臉着地,整個人跟肉餅中的肉一般,被擠在地板和身上人之間。
他腦子一空,一時傻在原地。
這時,伏在他身上的襲擊人嘴裏咕哝了一句‘趙..玲…珑…害…我…死…不..’
瞑目…
楊啓年在心中替他補充道。
緊接着有什麽東西順着後頸流了下來,濕漉漉地,黏糊不清,隐隐有股惡臭。
他瞪大眼珠,一把拽住趙玲珑的繡鞋,眼淚與鼻涕橫飛,奔潰大喊,“師傅,救命!什麽?是什麽?什麽東西?是不是血?是不是?是不是…”
屋中死寂
只聞青年幹啞發澀的嘶吼求救聲響徹雲霄。
一路踉踉跄跄,穿越人海,跌跌撞撞都要見到趙玲珑的人,姓韋,行二,本名韋航航,人稱韋二。
此人性情純直,與人熱情,一路沒心沒肺地長大,活躍地出現在崔家二爺和高家七郎的身邊。
看出他沒什麽天賦和本事,韋大人不求他聞達于諸侯,更不求他富貴于天下,只求兒子一生安康無憂。
這麽一個簡單的要求,怎麽就這麽難呢?
韋家內院,送走大夫後,韋大人陷入沉思。
富川山居
三樓
偏室
楊啓年新換了一身衣衫,雙手緊抱膝蓋,兩眼無神,顯然還沒有從剛才那一場如噩夢般的事實中回過神來。
屋外,送走大夫後,所有人莫名陷入一種安靜中。
畢竟剛才那一場鬧劇,實在是荒唐。
簡單來說,都是嘴饞造的孽。
哪一鍋滾燙魚片,為了證明番椒的好處,趙玲珑各式各樣都加了很多,更有熱油和滾湯交融,辛辣味道更上一層樓。
衆位商會之人為着品鑒,多是一湯匙或者一小盞,品之鑒之。再加上楊老爺子的一道煨湯減輕辣味,大多覺得微熱,少有不耐辣度的,出了點輕汗。
這其中出了一個怪才,或者說貪嘴的怪才,韋家二郎。
此子混跡其中,無所事事,見衆人忙着商議生意大事,摸到鐵盆前,還裝模作樣地朝着沒人的地方問了一句,還有人吃嗎?
然後,敞開肚子,吃地痛快。
高七郎和崔昫都是商會的人,生意之事最為緊要,便也沒在意他的動向。
韋家的下人倒是想要勸,可看韋二吃地開心,哪一個敢上去觸黴頭?
再說了,不就是吃點魚塊嘛?那麽多人都吃了,相安無事,應該是無毒的。
幾方機緣巧合,小半盆的番椒湯被他空腹,一掃而光。
等到趙父等人進了包廂的時候,韋二終于察覺出自己身體不對勁了。
先是腹中絞痛,跑茅廁跑到沒力氣的時候,他軟着一雙腿,不知怎麽看見人群外言笑晏晏的趙玲珑,頓時福至心靈。
趙玲珑的橫空之物有毒!大毒!
然後一把推開扶着自己的小厮,一路摸爬滾打,撞翻好幾個長案,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的時候,到了趙玲珑的身前不遠處。
這時候的韋二神志不清,眼前所有人和物都晃出了三重影子,他只知道有個東西攔在他和趙玲珑之間。
憑着郎君脾氣,一腳踹了出去。
而後踏空,整個人失重一般摔趴在什麽東西上。
五髒肺腑早就鬧騰,在他這番動靜下,不斷往上翻湧。
韋二心說,我就是死,也得把趙玲珑殺人的遺言說了。
拼着最後一絲力氣,他說了什麽,緊接着…
趙玲珑蹙着秀氣的眉頭,偏頭湊近香爐嗅了嗅。
竹息香重,總算沖淡了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但是韋二趴在楊啓年背上,翻着白眼,雙手努力伸長,厲鬼索命一般,一邊瘋狂嘔吐,還嗚嗚着什麽的樣子…
此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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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事韋二受罪的一天~~~
二更的一天,小可愛們,看我在韋二這麽可憐的份上,求個收藏,不過分吧~~~
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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