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采花賊?”葉崇挑眉:“京中還有人敢幹這事?”
采花賊這東西不少見,但敢在天子腳下流竄作案的,連門裏資格最老的老黎都啧啧稱奇。
“算不上什麽大事。”老黎說:“無非也就是最近過節,小姐們上香踏青多了些,登徒子色膽包天,仗着自己有兩手輕功罷了。這種事情要不是發生在京城裏,也不用六扇門來管。”
葉崇深以為然。
這種案子可大可小,主要是京城裏重臣太多,要是那采花賊不長眼摸進了哪間侯府,那可就不得了了。
“門裏的人最近忙得腳不沾地,有小金在,你也不能跑太遠,所以這案子就給你了。”老黎說:“一個淫賊最多也是用用毒,沒什麽大危險,帶着小金也不妨事。”
金寶貝一開始還挺激動,但跟着葉崇走了幾天後,他就開始萎靡了。
屏風後傳來細碎的哭聲,金寶貝舉着筆,無聊地研究桌上的茶杯。
葉崇讓他記錄關于采花賊的線索,可是……
走了好幾家了,聽到的基本上都是嘤嘤嘤嘤的哭聲,金寶貝聽得自己都想哭了。
最關鍵的是,哭哭啼啼的,那還不是受害人本人——都是貼身丫鬟。
金寶貝私下跟葉崇抱怨:“我們這是辦案還是做賊呀?為什麽要等天黑了才能偷偷摸摸去問話?都是丫頭而已,幹什麽說話都要隔着屏風?而且哭哭啼啼半天沒個重點……”
“丫頭只是傳話的,畢竟是小姐閨閣,能讓我們隔着屏風說話已經不錯了,再者出了這樣的事情,對男人再怎麽提防也不為過的。”葉崇說:“再者最近采花賊鬧得沸沸揚揚,我又穿着公服,大搖大擺地進出那些人家,不就擺明了那家女孩子受欺負了嗎?自然是要避一避的。”
金寶貝說:“那這樣豈不是毫無進展?那些個丫頭來來回回只說睡胡了沒看到兇手,小姐要死要活天天以淚洗面不能見人,要怎麽查?”
“誰說毫無進展?”葉崇說。
金寶貝眨巴眼睛,看葉崇帶着他每天大半夜滿城溜達,到處摸人牆根,轉到後半夜就回去睡覺,第二天晚上再來。
連金明順都對金寶貝說:“你确定你師父是在辦案?他沒趁晚上帶你去什麽奇怪的地方吧?哥哥嚴重警告你,你要是敢……”
“沒有沒有。”金寶貝趕緊說:“我們都避開熱鬧的地方,師父專揀沒人的地方走,有一回都快走到城門邊那塊兒了。”
金明順想了想:“那他多半有頭緒了。你跟着他注意點安全,讓他看着你點兒。”
金寶貝睜大眼睛——他甚至顧不上抗議金明順的第二句話。
葉崇有頭緒了?金明順怎麽知道?
他天天跟在葉崇屁股後面,也沒看到葉崇有什麽實質性動作啊。
“師父,你跟哥哥是不是感情挺好的?”金寶貝幽幽地問。
葉崇嗆得一口老酒直接下了肚,辣的他嘶了一聲:“胡說八道什麽?”
金寶貝酸溜溜地說:“哥哥說你查案已經有頭緒了,我都不知道呢他怎麽知道,你們倆挺有靈犀的麽……”
葉崇看了他一眼:“你能跟金明順那人精比?他進刑部的時候你還在背三字經呢。”
葉崇看金寶貝還是一臉不是滋味,好笑地給他上課:“都是刑部的老人了,你跟他說我在幹什麽,他馬上就能知道了。采花賊要麽就是靠輕功,要麽就是靠迷藥。我摸了好幾天的牆頭,這回的采花賊輕功還算過得去,但痕跡不少,想來用藥的手段更高明些。”
“本地人多半沒有敢在京城犯這種案子的膽子,若是外來的,那麽就可以從他用的藥上入手。根據丫鬟、護院和狗的反應來看,要藥翻那麽多人,還連續作案那麽多次,除非他是僞裝成藥販子進城,否則一定要繼續配制。”
六扇門自有一套地下手段,葉崇讓門裏的解毒高手監控了最近各個藥房的買賣情況,尤其是麻痹類藥草的支出,篩出了幾個可疑的生面孔。
金寶貝的眼睛又放光了。
“所以我們要去抓犯人了嗎?”
“還不行。”葉崇搖了搖手指:“我們手上沒有證據,要抓只能抓現形。”
金寶貝亢奮極了,葉崇分了一個嫌疑人給他,讓他天天負責盯梢,根據葉崇的說法,采花賊很少有臨時起意,基本上都是籌劃作案,需要提前踩點。
不知道是不是金寶貝運氣好,這一次還真讓他碰上了。
“福樂巷盡頭那一家,那家夥到那裏轉悠幾次了。”金寶貝激動地要命:“我查了一下,那家主人是個私塾先生,家境殷實,還有個小女兒待字閨中,據說是個清秀佳人。”
普通富戶,只有兩個丫頭和一個做飯婆子,外加一個磨墨的小厮,連條狗都沒有,确實是下手的好人選。
葉崇帶着金寶貝開始蹲點,但連蹲了五天,都沒有淫賊的影子。
金寶貝有點氣餒了:“師父,是不是我弄錯了?”金寶貝向來是個作息規律的好孩子,這一陣子跟着葉崇日夜颠倒的,腦子都有些糊了,眼下又沒等到淫賊,他忍不住懷疑起自己來。
葉崇隐在暗處,一動不動,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那間房子,随口回金寶貝:“熬不住就回家睡覺。”
金寶貝立刻揉自己臉:“不回去,我跟你一起。”
“那就閉嘴。”葉崇的表情一直沒什麽變化,眼睛在黑夜中亮得驚人。
金寶貝欣賞了一下自己師父暗中埋伏的英姿後,檢讨了一下自己的懈怠心理,決定向師父學習——他輕輕往前走了兩步,想一起盯着那戶人家。
沒想到剛探出半個頭,就被葉崇一把摁了回去。
金寶貝莫名其妙,正要開口,卻看到葉崇的表情變了。
他頓時心中一凜,擡眼朝前看去。
今晚雲很厚,深青色的瓦片看起來像一片片連在一起的陰影,金寶貝仔細去瞧,發現那片陰影中,不知道什麽時候,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個人。
那人伏在屋瓦上,一身夜行打扮,像一只趴在屋頂的大蝙蝠,在朝屋子裏窺探。
金寶貝全身每一個細胞都振奮起來了,那人現在在他眼裏,俨然已經成了一塊金光閃閃的神捕令。來吧,小賊。
金寶貝熱情地看着那人慢慢挪下屋頂,悄無聲息地跳進院子裏。
葉崇兩人又等了片刻,确定那人沒有同夥後,也攀上圍牆,跳進院子裏。
金寶貝簡直來不及看清,葉崇就已經上了二樓,跳進一扇開着的窗戶裏。
金寶貝趕緊跟上,剛攀上走廊,就聽到屋裏一陣碰撞聲和沉悶的打鬥聲。
“師父!”金寶貝立刻沖進去,正好看到那個人形神捕令被葉崇踢飛到花架上,一個盆栽飛了出去,屋裏頓時丁零咣當一陣響。
“什麽人?”外面立刻有了動靜,想來是驚動那私塾先生和婆子。
葉崇大步上前,拎起那個采花賊,那人被葉崇猝不及防地暴揍一頓,傷得不輕。
“太不堪一擊了。”金寶貝有點遺憾。他還沒出手呢。
葉崇好笑:“你希望他很厲害?采花賊一般也就是輕功拿得出手,武功多高強倒未必。”
畢竟放了迷煙後,他們的對手都是些弱不禁風的小姐丫頭,與其練拳腳,還不如連逃跑的輕功劃算。
“你你你們是誰?”這個時候,一個中年男人披着衣服一頭撞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舉着剪刀的婆子。
“六扇門葉崇。”葉崇抽出腰牌亮給他看。
那男子驚了一下,轉頭看到金寶貝架着的采花賊,又驚了一下。
“怎麽回事?大人,我女兒……”
“采花賊。”金寶貝解釋。
那男人身後的婆子立刻尖叫一聲。
“小姐沒事。”葉崇連忙說:“我們跟着他進來的,他沒來得及下手。金……阿寶,把那淫賊捆起來。”
“繩子有有有!”那男人忙不疊地說:“請官爺為我們做主!官爺這邊,繩子在柴房裏。”
金寶貝看着年紀小,力氣卻挺大,一擡就把那采花賊給抗起來了,那婆子連忙跟上幫着擡出去。
葉崇搖搖頭,也虧這小賊武功輕功都不怎麽樣,才能這麽輕松地擒住,也算是挺适合金寶貝的實際操練。
葉崇跨過地上裂成三瓣的盆栽,正要出門,一絲怪異感卻突然湧上他心頭。
不對勁。
葉崇站在原地,全身每一寸皮膚都緊繃了起來——他的直覺告訴他,事情有什麽不對。
葉崇出生入死這麽多次,他比常人更敏銳的直覺不只一次救過他的命。
那究竟是哪裏不對?
葉崇猛地轉過身,大步朝那張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