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受傷
自從小豆芽的第一次胎動,在慕星失落迷茫的時候很好地安慰了她之後,有事沒事她總喜歡和小豆芽說說話。
她叫她“芽芽”,喚一聲小豆芽就會輕輕動一下。
初冬的暖陽比夏日更溫柔一些,驅散寒冷的同時給予一些撐過寒冬的力量。
慕星坐在木椅上,木椅上了年紀,掉漆後在風吹雨淋下散發出淺淡的木香,就像羊羊的信息素,很溫柔地抱住她。
“芽芽。”小豆芽頂了頂她的手,慕星低着頭,“這幾天累到芽芽了。對不起。”
她看見自己的手背,在陽光照射下呈現青紫的顏色,傷痕累累,很迷人。
“芽芽喜不喜歡羊羊?”她把目光從手背上挪開,“媽媽很喜歡羊羊,是那種會臉紅的喜歡。”
她小聲地說,漸漸有些失落,“可是羊羊好像......”
好像不太喜歡芽芽。
這麽直接說出來小豆芽會傷心的。
“沒有關系的。”慕星對小豆芽說,好像也在對自己說,“沒有關系的。不管怎麽樣,都要堅強。”
堅強一點就不會感到悲傷了。
慕星依舊很悲傷,她還不夠堅強。
太陽還沒有到落山的時候,不遠處不知道為什麽傳來亂糟糟的吵鬧聲,男女老少的各種聲音混在一起,跑逐漸向她在的地方靠近。
慕星坐在椅子上,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許多人跑過來,烏壓壓一片,穿着紅的綠的花的,看得她腦袋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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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人跑過,帶起的風刮在臉上,像一把冰刀,鈍鈍地疼。
慕星不知所措地站起來,跑過她的人越來越多。
“快跑!”有人伸手推她。
“這是個孕婦,你別亂推。”另一個人一邊跑一邊制止同伴。
慕星被他推得踉跄,踉踉跄跄兩三步才穩住身形,不小心進了奔跑的人群。
他們像戰場上穿梭的子彈,慕星耳邊是勁烈的風聲。
她護住小豆芽,迷茫地在急流一般的人群中保持平衡。
聚集的人群如鳥獸散,沒一會兒全都沒了蹤影,還好沒被沖撞摔倒的慕星剛想松一口氣,卻看到跛腳舉着刀跑來的人影。
鋒利的刀刃在陽光照射下冷光晃眼,上面好幾個清晰的鈍口暗示着不久前這把刀做過什麽。
刀上還有血,有的幹了,有的順着刀背紋路往下,一直滴到地上,濺開,濺到持刀者洗得發黃的劣質布鞋上。
持刀者今年剛滿四十,平庸無為,是普羅大衆中最不起眼的一類。
單身到現在,與七十幾歲的老母親相依為命。
一張肝癌晚期診斷書帶走了生活的平靜。
他拿出所有錢,傾家蕩産也要救回母親。
手術化療一個接一個,吃不完的藥,沒完沒了的花錢,流水一般,從确診到去世,母親只撐了一個月不到。
悲痛欲絕之際,他覺得憋屈。
沒了唯一的親人,錢也一分不剩,一場病毀了一個家庭,他把這都怪到無辜的醫院和醫護人員身上。
反正他已經到了絕路盡頭,不介意多拉幾個下水,算作對生命的“升華”,雖然平庸,卻在最後的時間裏帶走許多優秀的人。
這樣多少可以掩蓋他這一輩子的碌碌無為,也能把心中的不滿發/洩出來。
截至在後院看到那個美得無法用他貧瘠無趣語言形容的孕婦之前,他一路見人就砍,已經砍了十幾刀,震得手臂發麻,幾乎快握不住刀柄。
最後一個。
用這麽美的omega當做結尾,是他平凡人生中喧賓奪主的點綴。
他目标明确地向慕星跑去。
慕星也看到了他,兩人遙遙目光相對,一雙眼睛清澈烏黑,另一雙淡褐色,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光芒。
他有一瞬間的愣神,竟然迷失在慕星那雙澄澈的眼裏。
因為母親也有一雙那樣的眼睛,即使随着年歲增長逐漸渾濁,卻依舊能一眼望到最裏,純粹得不似人間之物。
他想起母親說的,“不管怎麽樣,要堅強。”
母親纏綿病榻,想的卻是自己的孩子。
後來她呼出最後一口氣,眼睛失去光彩時其中的倒影也是自己的孩子。
“不管怎麽樣,要堅強。”
這是母親對她的孩子的期望。
可是他從小叛逆,不能接受沒有母親的生活。
那麽孤單,光是想想就讓人絕望。
一個人活在世上,沒有愛,還有什麽意義。
慕星在兩人相距十米不到的時候發現了不對勁。
那人的眼神與常人不同,和她發病時一樣,空洞得可怕,裏面裝不下任何東西,滿腦子想的只有放棄。
慕星的放棄是放棄自我,持刀者的放棄是放棄理智。
他會傷害到小豆芽。
慕星轉身想跑,腳下有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石頭,正好絆她。
孕婦的重心與常人有所偏差,所以常常因為一點輕微的失衡而狠狠地摔倒。
失重的感覺讓她心裏發涼,甚至來不及擔心越來越近的持刀的那個陌生人。
她只知道以自己現在的狀況,如果這一跤跌實了,小豆芽肯定會出事的。
身體已經傾斜到了無論如何也無法站穩的程度,她閉眼之前看到那把寒光閃閃的刀,被高高舉起,就像她的心髒一樣,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裏面灌滿絕望。
後來落入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沒有一絲疼痛,甚至很舒服,因為濃郁的木香味信息素。
至于羊羊忽然出現的原因,很久很久以後,慕星都沒想起來問一問。
大概就是童話裏被解救的公主,從來不會問王子為什麽會來,為什麽現在才來。
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看到羊羊一只手攬住她,身體側着将她擋住,另一只手臂擋在前面,那把刀正好砍在她小臂上,不偏不倚。
姍姍來遲的保安追上來,血順着沈沉的手臂往下涓涓細流一般止不住,直到此時,她都沒舍得放開懷裏的慕星。
好險。
如果來晚半秒鐘,可能發生的事情她根本不敢想象。
擋刀的左手臂沒了知覺,就連慕星驚慌失措的撫摸也很可惜地沒有感受到。
她擡起幹淨的右手,露出個笑,安慰地摸摸小星星的腦袋,“沒事吧?”
慕星紅着眼咬着嘴唇,想哭不敢哭地挂眼淚,一直這麽巴巴地看沈沉。
沈沉很快接受了急救治療,慕星便也保持這副擔憂又有點可憐兮兮的樣子亦步亦趨地跟走了一路。
其實她現在很難受,因為受到驚吓,雖然有驚無險,可是肚子依舊不太舒服,胃和肝也一直隐隐約約地疼,不久前吐的那一口血還有殘餘,壓在胃裏不上不下地惡心。
沈沉被臨時安置在後院木椅上坐,醫生護士忙上忙下,圍着她忙得不亦樂乎。慕星被他們擠到較遠的地方,靜靜站,在背後悄悄看沈沉。
她只是這麽站,并沒有要發出聲音的意思。悄悄地看沈沉在衆人各種關懷備至中微微笑起來,就連她自己也沒有發現現在這樣很落寞。
沈沉等手包紮好,立馬轉身,笑吟吟地看慕星。
她們中間隔了一些人,卻并沒有增加兩人之間的距離。她們目光相對。
“阿星。”沈沉伸出還能動右手 ,很幼稚地晃晃手指。
慕星像一個小孩一樣走到她面前。
“還不舒服嗎?”羊羊拉住她的手。
慕星像一個小孩一樣乖乖站,聞言搖了搖頭。
她忍不住偷瞄沈沉受傷的手臂,被對方發現之後迅速低下頭。
“沒事的。”沈沉大大方方地拿給她看,“一點點小傷。”
還好是她受傷,差點就要傷到她的寶貝了。
傷口的處理因為時間緊急包紮得很粗糙,沾血的繃帶一圈一圈裹嚴實,慕星想起剛才看到的,很深的傷口,血一直往外流。
心髒悶悶地難受起來,随之而來的還有想哭的沖/動,這是慕星沒有機會體會到的心疼他人的感覺。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酸酸的。
“怎麽剛才一個人在外面?”沈沉擡手拭去她的眼淚,“心裏難受?”
慕星小心翼翼地勾起沈沉的手指,猶豫了一下才整個牽住她的手,兀自搖搖腦袋沒說話。
沈沉知道她是在為昨天的事情不開心,這麽埋腦袋眼睛紅紅的,像只生悶氣的小兔子。
“對不起。”慕星小聲道歉。
她又沒有錯,搶着道歉做什麽?
沈沉心裏疑惑,短短幾秒內胡亂猜想了許多,自己把自己弄得緊張起來,“怎麽了?怎麽忽然道歉?出什麽事了?”
慕星被她的緊張吓得聲音更小,弱弱地說:“因為讓羊羊受傷......好多血啊.....好疼啊.......”
說到後面她哽咽得說不出話,抽抽搭搭地一直掉眼淚,啪嗒啪嗒落到地上,像珍珠不要錢似的往外撒。
她委屈巴巴抹眼淚的樣子可愛到了犯規,聽了道歉理由後放下心的沈沉一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單手把小omega拉進懷裏。
軟綿綿的,除了青草味的信息素,還有一股淡淡的奶味 ,像個奶奶的小孩。
沈沉戳了戳她奶油一樣的臉蛋,懷裏的人就傻乎乎地愣住,一時間忘了哭。
“不疼的。”沈沉忍不住笑,“撓癢癢。”
她伸出綁成豬蹄的左臂,逗弄道:“要不要摸一摸?不疼的。”
慕星抽抽搭搭地又要哭,一邊嗚嗚地說“羊羊是騙子”,一邊小心地湊近,輕輕吹吹,說是“吹一吹就沒有那麽疼了”。
剛哭過慕星抽噎着吹氣,斷斷續續吹了半天,擡頭正好對上羊羊那雙愛意将要溢出的眼睛,因為注視慕星而積起的溫柔讓人溺斃其中。
那一刻慕星忘了世界,獨獨沉浸于沈沉的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4-16 20:32:13~2021-04-17 17:12: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