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如果我不在了
以前的沈沉面冷心冷,寒冰化作的女神一般,站在積雪的巅峰頂着烈烈寒風,周身都是刺骨的冰冷,低頭往下看,俯視間世界渺小。
不真正面對事實,她永遠不會想到自己也能有今天,滿腦子青春年少的煩惱,與曾經老幹部一般生活無趣的沈沉格格不入。
而這樣寒冰一般的女神,竟然也在今晚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羊羊。”慕星問她,“你喜歡小豆芽嗎?”
因為是慕星的小孩,她當然是喜歡的,是一種愛屋及烏的喜歡。
她想看到自己說“喜歡小豆芽”時,小星星開心的笑。
可是如果要把小星星與小豆芽比較,從中選出個輕重緩急,答案其實很明顯。
沈沉思維跳躍,已經往後推測到慕星準備問的“如果我不在了,可不可以多愛一愛小豆芽”。
她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慕星等了很久。
沈沉沒有回答她關于喜不喜歡的問題。
明明不久前還說可以接受小豆芽,為什麽會這樣。
她的手還放在小豆芽身上,幾分鐘前還很溫柔地笑着,說要一起面對。
慕星失落地低下頭,耷拉着肩膀,整個人一下沒了精神。
沈沉摸了摸小豆芽,“喜歡小豆芽的。”
慕星擡眼看她,她也看着慕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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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沉說:“可是我更喜歡阿星。”
慕星并沒有因為這句話産生多少開心。
她好像知道了羊羊的意思,好像合乎情理,又好像不太對勁。
兩人默契地沉默起來,收起試探,不敢越雷池一步。
而這雷池,自然是經久不衰的生死消長。
沈沉不明白,世界上有這麽多健康幸福家庭美滿的人,為什麽不能多一個小星星。
老天在報複什麽,一股腦把所有倒黴都撒在慕星身上。
慕星忍着疼說好困想睡覺,卻在關燈睡覺後悄悄地哭。
她是一個很沒用的母親。
不走運遇上她的小豆芽就算堅強地活下來,也最終會變成沒人愛的小孩,重蹈覆轍一般,成為備受唾棄的野孩子。
慕星環抱住小豆芽,眼淚落在床單上,與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在一起,是她從未體驗過的記憶。
沈沉一直坐在病床邊上。
她聽到慕星壓抑的抽噎,心亂如麻。
現在應該怎麽辦?
年輕的alpha被愛亂了心,莽撞地做出決定,就這麽直直地抱住哭泣的omega。
她什麽也沒說。
明明應該說點什麽的。
慕星期盼着她說點什麽,說“放心吧,一定會好好愛小豆芽的”“別擔心,小豆芽會很幸福”一類的話。
可是她等到最後困得睜不開眼,沈沉依舊沒有說話。
可能因為這段時間折騰得太厲害,慕星第二天醒來竟然已經是下午了。
窗簾早被拉開,放進氣味新鮮的陽光,與整個房間違和的寂靜組成奇特的氣氛。
羊羊不這裏。
她失落地盯着地板,好一會兒之後不信邪地重新仔仔細細看了一圈。
沒有人。
羊羊又走了。
慕星心情低落,強撐起綿軟的身體跑進洗手間,小豆芽快五個月了,妊娠反應一點緩和的跡象都沒有。
跪坐在地上,膝蓋壓着冰冷的瓷磚,一開始沒吐出來點什麽,她靠在浴室玻璃門邊休息,嗓子眼忽然湧上一股熱流。
熟悉的感覺,讓人心裏一沉。
慕星吐出來,很多,全是血,不太鮮豔的紅,在基調白色的洗手間裏格外刺眼,綻開的波瀾仿佛雪地裏開出的面目峥嵘的玫瑰花,汲取寒冬的生命,宛如大地的附骨之疽。
她這才發現,胃火辣辣地疼,甚至已經疼到了知覺麻/痹的地步。
剛睡醒沒多久,夢和現實虛虛隔着一條線,慕星好像分不清楚,昨天的沈沉,究竟是在夢裏還是真的。
可是不管是真的還是想象出來的,其實并沒有什麽區別,她都不會接受慕星用生命換來小豆芽。
這樣俗套的悲劇,竟然真的發生在慕星身上。
而她的選擇,居然也相同地俗套,什麽去母留子,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誰願意做出這樣的選擇。
她小心翼翼呵護四個多月的小豆芽,應該健康地長大,而不是為了慕星悲哀的生命被放棄,徒勞地為她續上一口茍延殘喘的氣。
她按鈕沖走血,到一邊刷牙洗臉,溫熱的水喚回幾分力氣,強打起精神走出洗手間。
桌上放了一份已經涼了的粥,沈沉可能沒想到她能睡這麽久。
因為真的很累,自從有小豆芽之後每天都很累。
慕星剛剛做完小手術,吃不了太難消化的食物,當然也吃不了涼食。
病房裏面沒有可以加熱的設備,她穿好衣服之後準備下樓去食堂吃飯。
之前被告知住院卡裏還有好幾萬,慕星一開始完全不知道是誰充的,直到見到沈沉。
窮困潦倒的慕星從沒有過這麽多錢,松了一口氣的同時,鋪天蓋地的惶恐彌漫在心頭。
她和羊羊不是同一類人,是“一在平地一在天”。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把想要放棄的念頭壓下去。
可是她們好像真的不合适。
她快要死了,羊羊還有很長的人生沒有享受。
慕星走到門外,來來往往的人一對一對嬉笑着走過,只有她這麽可悲,不管做什麽總是一個人。
就算有過短暫的陪伴,因為沈沉,但不久也會因為慕星的選擇而失望地離去。
這是慕星設想的,是一點點逐漸堅定的決心,為了小豆芽放棄許多。
她慢吞吞地走到食堂,打了一份菜粥,坐在慢慢喝。
差不多到了午飯的時間,整個食堂大廳裏人聲鼎沸,吵得慕星頭疼,又很想吐,眼前一片一片發黑,攥緊褲腿才抑制住顫抖。
身邊坐了兩個人,看樣子應該是兄妹,姐姐剛剛趕過來,氣還沒喘勻,弟弟正在打包東西,眼睛腫了一圈,剛哭過。
聽他們的談話,是母親生病來陪護。
姐姐是個alpha,坐在慕星對面。
“最近事情多,怎麽也請不上假,媽昨天晚上怎麽樣?馬上手術了。”
弟弟是個beta,坐在慕星旁邊,沒有信息素氣味,像個透明人。
“半夜起來吐了一大灘血,床單全濕了。”他眼睛是紅的,“醫生說不用手術了。”
女生一拍桌子站起來,“這是要放棄治療?!我有的是錢,讓他們好好治!”
慕星被她吓了一跳,差點被粥嗆着。
“不是......”她的弟弟拉着她坐下,順道對一旁握着筷子臉色蒼白的慕星抱歉地笑笑。
他以為她是被自己姐姐吓得臉色發白的。
“是媽媽的身體,已經不能.......已經很危險了。”他哽咽了一下,手上的動作也進行不下去。
“媽媽每天都很累。”他小聲地說。
女生眉頭緊皺,“那媽是什麽意思?”
在當慣了公司領導,她皺眉的時候氣勢逼人。
“媽媽和我們一樣,也想活下來。姐姐,嫂嫂還有三個多月就到預産期了。”
姐姐點點頭,“她現在很好。”
“媽媽一直都很期待。”弟弟平複下呼吸,繼續把飯裝進不鏽鋼保溫桶裏,“大家都很期待。”
新生命的到來,總是受到很多人的期待。
“那我們就轉院。”她站起來,語氣堅定,“去最好的醫院,一定有辦法的。”
兩人又說了一些話,大多是互相激勵堅定信心的,最後就連憂心忡忡的弟弟也挂上了充滿信心的表情。
不管是真是假,在病人面前總要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他們剛走沒多久,慕星也吃完了準備離開。
不知道應該做什麽,只好回去一個人無所事事地躺着。
她對未來很迷茫,對沈沉的态度也很迷茫。
其實慕星也覺得自己這個人挺沒用的,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就好像世界陰暗面長大的小花,從萌芽到含苞都是錯的,所以很早就會枯萎。
沒有陽光的小花枯萎得都很早。
站在樓梯間窗戶邊,她看到窗外明媚的陽光,只是看着那一片金黃就感覺好舒服。
慕星忽然起了一點曬太陽消食的興趣。想要讓小豆芽感受一下燦爛的陽光。
她的芽芽會和她不一樣。
沈沉一大早就起床收拾好,拉開窗簾天還沒亮,先為小星星準備好早飯,等醫生上班就去排隊拿檢測報告。
星期六的醫院擁擠程度令人發指,四人寬的過道,從門口彎彎曲曲蜿蜒排了三列,大多臉色焦急,情況都很緊急,誰也不比誰好多少,反而還能和睦守紀地排隊。
慕星的檢測報告很多,沈沉一份一份地領,還有一些沒出來,排到十一點,大概拿了七八份,情況都不太好。
檢查單上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
血常規門口排的人最多,因為有許多病人拿着紅得慘不忍睹的檢查單拉住醫生一直問。
沈沉從早上十點半排到一點多。
小星星應該醒了,她準備這張拿到就回去。
昨天她們太不理智,是她的錯,星星因為她受了很多委屈。
沈沉靠在牆閉上眼,努力把頭緒理清。
心裏堵了太多事,關于慕星的,關于沈家的,還有那個突然出現的私生子,黎微。
她在窗戶邊,随着日光偏移,逐漸感覺到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身上茸茸的萌動。
她想起慕星一聲一聲軟軟的“羊羊。”
好可愛啊。
沈沉睜眼往窗外看,院子裏有大片金黃的陽光,穿過常青的樹葉,慕星坐在那中間的木椅上,低頭撫着肚子輕聲說着什麽。
阿星怎麽在那兒?
通往後院的小路上忽然爆發一陣騷動,omega的尖叫和小孩的哭聲一齊爆發般響起來。
怎麽回事?
這陣騷動很快輻射到二樓檢驗科,病人與家屬能跑的都忙不疊往樓下樓上跑。
“醫鬧!有個瘋子在樓下拿刀砍人!都別下樓,去樓上,回病房躲着!”
沈沉被人流推到樓梯上,左邊下樓的通道空無一人,人群推推搡搡全部往上。
她沒有猶豫,擡腿往下跑。
慕星還在下面。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嗚嗚嗚,存稿竟然設成了明天。
我沒蹭上玄學!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好大的悲傷嗚嗚嗚嗚
換了個文案。
不知道行不行。
感謝在2021-04-1509:05:54~2021-04-1620:32: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