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裝模作樣
慕星離開醫院的時候,沒有人來送,楊易正忙着,她獨自抱着楊易洗過又烘幹了的外套,慢吞吞地走到醫院外的街道上。
她暫時回不了鄉下,路途颠簸,身體肯定受不了,只是以現在的情況,她不知道自己能夠去哪裏。
路上行人腳步匆匆,都能在秩序井然的生活中找到每一秒應該做的事情。
只有慕星,茫然地看着四周,卻不知道應該先邁哪一只腳。
“小姑娘,旅游來的?住店嗎?一晚五十,便宜優惠!”
醫院在火車站旁邊,這樣的吆喝從早到晚都是常态。
慕星輕輕搖着頭繞開上來拉她的大媽,被迫走向某一個方向。
她走得很慢,又認不出方向,只是漫無目的地走着走着,竟然到了之前住的地方,那片出租屋,有一些不太溫柔的鄰居,和......陰翳的江逾。
她走到之前住的出租屋前,一排很窄很破舊的小屋,一天四塊錢,沒人打擾,無事可做,對于需要靜養的慕星來說是再合适不過了。
她找到房東,交錢住了進去,三個月前她什麽都沒帶住到這裏面,那時候還沒找到沈沉。
三個月後找到了沈沉,她還是什麽都沒帶,又住到這裏面,所以這三個月的尋找就想去一場笑話。
更可笑的是,這場笑話的觀衆,只有演出者慕星一個人。
“哎,小慕。”房東穿了件毛衣背心,坐在太師椅上叼着根牙簽朝她擡擡下巴,“怎麽回來了?嫁入豪門沒成功?”
這莫名其妙的“嫁入豪門”,讓慕星有點反應不過來,好半天才想起之前劉贏的一頓攪和。
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小聲地說了句“沒有”,低着頭就走了,很沒有底氣的樣子,反而讓房東更懷疑,拉長語調陰陽怪氣地說話。
“這人啊,就別想那些有的沒的,該怎麽樣就怎麽樣,搬磚也不賴,想什麽翻身暴富,都是虛的。”他捏着牙簽逗身邊鐵鏈鎖着的鹦鹉,“是不是啊?小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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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飛撲棱着翅膀想要飛回天空,滑稽的模樣,引來房東一陣大笑。
慕星聽到他的話,縮着肩不敢回頭,她怕與房東來一個對視,讓他看去了自己內心的全部。
可是她對沈沉,真的沒有拜金的想法,豪門也好寒門也好,她明明只是喜歡沈沉這個人。
為什麽大家都說她是拜金女,還要說小豆芽是金錢綁縛下的畸形産物,是沒有人期待的私生子。
慕星悄悄把手放在小腹上,暖暖的,隆起的幅度很可愛,希望小豆芽不要傷心。
“喂,小慕。”房東又在身後喊,吓得慕星停下腳步。
“你那間屋,之前給流浪漢租了幾天,記得先收拾收拾。”房東對她露出一個有所虧欠但并不想彌補的笑。
慕星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繼續走,上到二樓,最裏邊那間,門口堆了很多塑料袋,她走近一看,裏面全是放了幾個星期的泡面桶。
發黴發綠的湯水淹着幾片菜葉,一桶一桶錯亂地排着,有些倒在地上流了出來,卻無人理會,一直放在這裏,長出毛毛的直立菌絲。
看到這幅畫面的同時,惡心的氣味順風而來,慕星捂住鼻子的速度慢了一瞬,立馬被這味道熏得幹嘔不止。
她跑到角落的垃圾桶前壓抑着聲音嘔吐,小豆芽快十四個周了,妊娠反應沒有一點好轉,慕星每天還是過得很難受,胸口一股氣不上不下,胃裏老是酸酸的什麽胃口也沒有。
自從進了城,本就沒多重的慕星還瘦了許多,這樣扶着牆幹嘔着遠遠看來很虛弱的樣子。
事實上她确實很虛弱,醫生和楊易都數次叮囑,要卧床靜養,不能再累着。
上次她暈倒在雨裏,據楊易所說是好心的路人把她送來的醫院,之後經歷了長達十個多小時的手術,好不容易把小豆芽保下來。
所以不管怎麽樣,她都應該保護好自己和小豆芽。
這是楊易臨走前幫她整理衣領時說的。
她好像很擔心慕星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事來,所以用小豆芽來約束着慕星。
這确實是一個很有效的辦法,慕星堅持到現在,大多是為了沈沉和小豆芽。
現在關于沈沉的挂念沒有了,至少她還有小豆芽。
吐得腰疼起來,慕星努力壓下一直散不了的惡心,捏着鼻子走過去把垃圾袋扔樓道角落垃圾桶裏。
公用的洗手間裏有掃帚和拖把,她簡單掃了掃,把地板反複拖了好幾次才終于弄幹淨。
做完這些後腰更加酸了,腦袋也一漲一漲地疼,肚子不太舒服,應該是有點累。
慕星拿出鑰匙推門進去準備先坐一會兒休息一下,裏面的光景卻把她吓了一跳。
亂七八糟的報紙衛生紙扔了滿屋,有些上面還沾着不明褐色液體,唯一的木桌上交疊擺滿了發黴盒飯,撲面的惡臭讓慕星落荒而逃。
她跑到樓道口捂着鼻子緩了好久,才從開門的驚吓中走出來。
房東看她一臉驚恐地跑出來,嘟嘟哝哝道:“不就是收拾一下房間嗎?至于這個反應?”
她白着一張臉,搖搖欲墜地扶着牆站在陰影中,仿佛樹枝頭的落葉,風一吹就簌簌地飄落到塵土裏。
她抿着唇不說話,幹幹淨淨的模樣,與四周的喧鬧嘈雜還有各種肮髒完全不同。
“好好好,我去叫人打掃。”房東在這場沉默中敗下陣來,“不就一點垃圾,嬌氣勁兒。”
這片地區的人有一個共性,不管是占了便宜還是被占了便宜,嘴上都不能讓步,一定要絮絮叨叨罵兩句,才算結束,誰要是先收了嘴,那才是真的落敗。
慕星在這裏總是最先落敗的那一個。
她還是沒說話。
其實剛才的沉默,是因為身體難受,只是想要靠着牆緩一緩,然後再回去繼續收拾。
不過既然房東誤會了意思,她當然也不會拒絕,小豆芽正在脆弱的時候,需要好好保護。
房間有了着落,慕星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沒吃飯,雖然沒有什麽胃口,但還是害怕孕期低血糖,怎麽也要吃一點東西。
只是她沒什麽錢,回鄉下的大巴車還需要一百多塊,手裏能用的錢還不到一百。
曾經在鄉下有一段時間,天氣很差,大風把花田裏未綻放的花全部吹倒,靠養花為生的慕星沒了收入,手裏還剩不到一千塊錢,需要熬過大半年。
她借不到錢,也沒有那個膽子伸手向對自己充滿惡意的村民們借錢,所以攥着那點錢,吃了快一年的壓縮餅幹,有時候賣菜的大嬸會扔點爛葉子給她,施舍一樣的。
慕星就這麽撐了下來,明明沒有那麽想活了,可就是活了下來。
而到如今,因為小豆芽的存在,她比之前更想活下來。
這一片棚戶區只有一家便利店,破破爛爛的,立在周嬸的粥店邊上。
慕星想要買壓縮餅幹,就必須經過幾個星期前還絆了她一腳的周嬸。
她往那邊看了一眼,周嬸正坐在店門口,翹着二郎腿磕着瓜子,一搖一晃地與其他婦女唠嗑。
內容不用聽也知道無非就是一些八卦,添油加醋地把人貶得不像個人。
她們最喜歡八卦的還是慕星,那個忽然出現在棚戶區很快又消失的驚鴻影一般的人物。
她們與慕星站在一起對比,低陋得好像不是個女人。
為了挽回那一點幾乎不存在的臉面,叽裏呱啦說一些關于慕星的根本不存在的八卦和壞話,成了以周嬸當頭的一衆人每天必須完成的任務。
慕星經過她們的時候,正好聽到周嬸那大嗓門嚷嚷着自己的名字。
“嗤,慕星那狐媚子,一臉清高的樣子,長得好看又怎麽樣?還不是個搬磚的,嫁入豪門?她能嫁什麽豪門,我看就算嫁入了豪門,沒過兩天也得被趕出來。”
她裝模作樣地壓低聲音,站在不遠處的慕星依舊能聽到,“哎,你們看了她的樣子嗎?畏畏縮縮的,一看就是沒爹媽教養的,什麽都不懂。”
她們拍着大腿笑起來,慕星正好低着頭走過。
“哎。”周嬸回頭吐痰的時候發現了她。
“這不說曹操曹操到嗎?哎,小慕,怎麽回來了?”她笑得好得意,好像賺了一個億似的。
“當真嫁入豪門失敗了?”
什麽嫁入豪門?
慕星不想再聽到嫁入豪門這幾個字,正因為豪門寒門的區別,讓她與沈沉越來越遠。
為什麽她們都不能普通一點,窮也沒問題,苦一點也沒問題,從小很能吃苦的慕星可以接受一切困難,只要可以與沈沉在一起。
可是僅僅因為他們口中的豪門,不管怎麽樣,不管犧牲什麽,慕星都不可能再與沈沉有結果。
對于嫁入豪門這四個字,慕星更多地感覺到悲傷與不甘,而不是癡心妄想的期待。
面對周嬸與其他大媽的打趣或是嘲諷,慕星只是沉默地往前走。
她努力地想要放下沈沉,努力地想要忘掉關于沈沉的一切,身邊的人與事與物卻從來不願意放過她。
周嬸見她不理自己,又被這樣的清高氣得歪了鼻子。
“你裝什麽裝。”她站起來朝慕星走去。
慕星被她忽然的動作吓了一跳,身體往後仰差點摔倒,好不容易才扶着人行道的欄杆站穩身體,擡起頭正好看見周嬸眯着眼盯着自己的肚子。
好像是剛才身形不穩時,露出了小腹微隆的幅度。
作者有話要說:
外公家的貓貓被鄰居毒死了。
嗚嗚嗚嗚嗚是和我一起長大的貓貓。
好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