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二更) “但是,他們就是一對啊
賀堇離開前, 回頭瞥過一眼。
程辭安面龐有些亮,不知道是出了油還是滲了汗。
但總體還是平靜的,只是喝着茶不知道在想什麽。
如果把他最後說的當真了的話, 可能是在考慮要不要提醒傅容介。
賀堇沒再管他,卻暗自記在心裏, 警惕起來。
..
賀堇原本想下班後将程辭安的“小建議”在微信上發給傅容介。
但意外的是,學弟今天并沒有直接去俱樂部,而是先送他回了家。
車即将停在路邊時,賀堇掃了眼車窗外的天色。
粉紫的霞雲漫天遍野, 将城市攏進淺淡的夢幻裏。
他望着天邊成對遠飛的鳥雀,右眼皮忽然突突地跳,連帶着思緒也開始紊亂煩躁。
賀堇阖眼小憩, 思維依舊活躍。
他不停在想程辭安的話到底出于什麽目的,誰會為了一個外人去揭兄弟“老底”?除非傅容介實在做了難以原諒的錯事。
這兩人之間, 他自然更相信傅容介, 甚至願意排除程辭安話裏有半句是真的的可能性。
車緩緩停下, 耳邊驀然圍繞過氣息。
賀堇回望過來,看見傅容介在幫他解安全帶。
“後天我要去總部開個會。”傅容介低聲說。
“回淮臨?”賀堇看着他的動作。
“嗯。”
“什麽會?”賀堇問, “和微度有關?”
“不僅僅是。還有股東大會。”傅容介撤回身, 解釋道,“我之前繼承了一些股份。”
傅容介擡起眼, 目光沉暗, “我準備提前一天回去, 明天早上出發。”
“很急?”賀堇察覺到他神色不太妙, 蹙着眉問。
“不是。”傅容介手指放在方向盤中央, 聲音很輕, “蘭琮說他檢查出了甲狀腺癌, 還好是早期,我回去看看他。”
賀堇愣了一瞬,很快意識到什麽。
蘭琮真的聽他的話去了醫院。
他早有準備,因此也并不算詫異,“那确實應該去看看。”
“他說是你催他去做的檢查。”傅容介轉過視線。
“嗯。”
“他讓我替他謝謝你。”傅容介提起唇角,“不過他應該也說了些不好聽的話?”
賀堇歪歪腦袋,“意見不統一,有争執很正常。”
只是恰好蘭琮是個愛激動的。
“別太擔心。”賀堇還有功夫安慰他,“他的毛病,做手術切除就能好的。”
這算是癌症裏很輕的一種了。
傅容介笑了笑,“蘭琮的醫生也是這麽說的。”
他們像暫時抛開了最惱人的糾葛,恢複了平常的狀态。
“今天還有件事。”賀堇靠在椅背上瞧着他。
“什麽?”
“我不是想挑撥離間,但是确實得和你說一聲。”賀堇毫無芥蒂地引用程辭安的話。
“……你指誰?”傅容介正色起來,問。
賀堇看着他映照着柔粉霞光的面容,抻展開手上的筋骨,淡聲道:“程辭安,他勸我和你分手,說你只是跟我玩玩。”
傅容介臉上本就寥寥的笑意猝然褪去,眸裏忽地淬進冷光,眼底幽深一片,“……你信了?”
賀堇和他對視一眼,低眸去開車門。
被拉扯回去的瞬間他心裏奇異地閃過一絲熨帖,他聽到埋在他頸窩處的人信誓旦旦,“你如果信了,就不會告訴我這件事,而是會直接通知我分手。你是這樣的人才對。”
賀堇挑起眉,又因為腰間被緊握着而不得不挺直了脊背。
“知道我沒信,抓這麽緊幹什麽?”
傅容介一時無聲,但也沒有松開手。
“我知道他亂說的。”賀堇回抱着他,“我只是覺得他有點奇怪,想提醒你。”
賀堇聽着相貼處砰砰鼓動的心跳,呼了一口氣。
感情真假,經歷了這麽多,看到了這麽多,他自然知道真相。
程辭安其實一開始的幾句話他其實有被吓唬到,但聽到那句“他對你只是玩玩而已”就知道是假話。
即使是對他們關系的臆測,那也是充滿惡意的臆測。
他瘋了才會信他的話。
良久,傅容介才稍稍松開他,親親他的唇,沉聲道:“我知道了,我會找他談談的。”
賀堇有點不太放心,“你們倆是不是有什麽事?”
他說的含糊,畢竟可能性太多了。
傅容介按了按他的手,“他可能還對我有不滿。”
“為什麽不滿?”
傅容介喉結微動,“我不确定。大三我創立工作室,他加入地很早,那時候我們關系也很好。後來工作室要被收購,他一直持反對意見……我以為他現在回來,是因為已經放下了。”
賀堇聳了下肩,“那你去問問吧,實在很好奇,為什麽會想讓我分手。”
“這件事你暫時別管,他來找你你也別理。”傅容介牽起他的指尖放在唇邊輕蹭着,“等我回來。”
“其實還有個辦法。”賀堇試圖出謀劃策。
“你說。”
“我們假裝分個手?這樣他就會顯露出目……”
賀堇未盡的言語被堵了回去。
他舌尖有些麻,忍不住想抱怨學弟的脾氣。
但他沒想到傅容介會反過來指責他。
“怎麽假裝?”傅容介扣着他的下颌,“你搬出我家,然後對我冷眼相向?這對我來說,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賀堇不明所以地眨了一下眼,“你有一票否決權,怎麽又開始較真?”
傅容介慢慢放下了手,語氣低到像在央求,“你別提那兩個字,好麽?”
賀堇看着他的神色變化,咬了下舌尖,“嗯,不提了。”
當晚下了場不大的雨。
第二天依舊太陽高照,像一切都翻了篇。
但賀堇一大早就發覺自己的右眼皮依舊在跳。
工作日裏的休息時間,他在接到傅容介的視頻通話時随口說了這件事,當作無聊的談資。
“可能是沒休息好,是不是在想我?”傅容介問。
賀堇眯起眼,“你才剛走半天。”
要說就開始十分想念,那過于誇張。
“但我已經開始想你了。”傅容介眸光清淺。
他晨起走的很早,沒能和賀堇說點告別的話。
“那怎麽辦?”賀堇轉了轉椅子。
傅容介笑着将問題抛給了他,“你想想辦法。”
傅容介只是随口一說,并沒有想讓賀堇真的做什麽,所以當屏幕裏的人忽然放大,又倏然遠離後,他才明白發生了什麽。
“你親歪了……”傅容介注視着屏幕,唇角不住地往上翹,“再親一下。”
賀堇:“……”
親手機本來就是一件很怪異的事情,即使他所在的休息室沒有人,也一時緩解不了窘迫。
他快速重複了一遍,不肯再繼續,并且有理有據,“攝像頭親糊了,看不清,下次再見。”
說完就切掉了通話。
休息室外有輕巧的腳步轉來轉去地想進來,又始終停留在門口不遠處。
……
與此同時,公司的另一個角落。
面對電話裏的催促,程辭安壓低了聲音,幾乎要忍不住飚髒話,“這個月你找我要第三次了,就這麽缺錢?”
“我找你要怎麽了?你是我兒子!更何況我現在急用,你打給我不就行了?”
“我沒那麽多,前兩回我統共給了你近七位數了。”程辭安擰着眉,手裏飛快轉着珠串。
“不夠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大學跟着姓傅的那小子賺了多少,你手裏絕對還有!”程父篤定道,又問,“你現在到底在哪家公司?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程辭安緊抿着唇,“這是我的事。”
“那行,我不問,但我想東山再起,你出點錢怎麽着都說不上過分吧。更何況,你忘了我們家公司怎麽破産的,還不是博仁……”
程辭安唰地挂斷了電話。
他聽膩了。
他在原地待了片刻,有人跑過來叫他回去,說是有會要開。
程辭安閉了閉眼睛,将珠串重新戴回手腕,才跟着去。
在等待會議開始的間歇裏,周圍的人叽喳着聊天。
程辭安本來沒想參與,但奈何他坐的位置恰好挨着一位上了些年紀的長裙女人。
他長得乖巧顯幼,因此很受這個年紀的女性喜歡。
碰巧這位女同事還以話多且大喇叭聞名。
程辭安聽她說了一會兒,勉強應付幾句,正準備找個理由換個位置時,突然聽女人道:“我剛剛在茶水間聽到有小姑娘說,傅總和那個長得很俊的賀堇特般配像一對,說還看到他們倆打電話。你說這種話怎麽能亂講呢?打個電話很正常的嘛。”
程辭安騷亂的情緒正得不到安放,聽到這話時愣怔了幾秒。
他忽然升起笑容,露出潔白的牙,“但是,他們就是一對啊。”
入了夜。
帝都的夜裏總隐藏着妙處。
輕柔的音樂萦繞在耳邊。
大大小小的古典燈具随處可見,花紋繁複的波斯地毯從門口鋪設向盡頭,紅木制的器具齊整地擺放在适宜的位置。
無一處不奢華靡麗,硬裝軟裝都極具優雅的生活質感。
面前的服務生俯着腰,笑容可掬地看着他們。
賀俞後退了半步,打量面前呈現出來的秘境,以及服務生正拉開的門。
那道門極為隐蔽,外表看起來只是個普通金屬儲物架。
但它位處在這豪華地段的頂樓。
賀俞突然有些慶幸自己來之前還做了發型。
“進來吧小魚。”拉他前來的兩名同事笑呵呵的,“這可是個好地方。”
同事是他剛認識不久的同事,在公司裏人緣很好,性格不錯,同時也是圈子裏有點名氣的富二代。
所以當同事提到要帶他去玩玩時,賀俞興致勃勃地應了。
服務生在前面說着歡迎來到“XX會所”,介紹“擁有保齡球室、泳池、餐廳、茶室……并提供按摩、點歌等服務……”
“正經地方,別瞎想啊。”同事捅了捅他,“要不是咱們喜歡同一個明星,我也沒想到帶你來這。我可偷偷跟你說,那個小歌手也是這裏的會員,這兩天正在帝都,說不定能在這偶遇!”
賀俞雙手一拍,眼睛都睜圓了,“真的?”
“騙你幹嘛?”同事拉着他,“咱們先進包廂,喝點東西。”
這種環境着實舒适的很,同事人也大方,連開幾瓶酒都貴的離譜。
賀俞逐漸在這種氛圍裏玩嗨了,好半天才扶着門說要去找廁所。
一個長相很俊俏的服務生引着他去。
回來時,賀俞舒坦地拍了拍胸口,打了個小小的酒嗝,開始忘乎所以地問起服務生這裏的會員要怎麽辦。
他正問着話,右前方一個半敞開門的小包廂裏突然傳出打罵聲,罵的兇,打的也兇。
賀俞不自覺加快了腳步,想去看個熱鬧。
服務生沒攔住他,只得快步跟上。
“怎麽招進來的,你媽的開瓶器崩我臉上,你他媽、他媽是不是故意的?!”包廂內的粗壯男人每喊一個“媽”,就朝眼前的人踹一腳,擊打聲咚咚作響。
“快點,把這個開瓶器給我吞了,聽到沒有?!”男人紅着一張方形的醉臉,甩起拳腳來虎虎生風,“還犟!老子揍死你!”
賀俞仔細看了,被打的那人也是服務生的打扮,側對着門口,包廂內有另一位服務生想攔不敢攔,沙發上半躺着個虎背熊腰的人正嘻嘻地笑。
突然,咣的一下,服務生徹底翻倒在地,賀俞也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我去前臺叫人。”他身後的服務生抖着嘴皮子說。
男人還在罵,“讓你吞呢快吞!非得讓我親自動手是吧?!”
“行了,你打夠了吧!”賀俞沖進去就想拉着服務生起來。
“你誰啊?”男人甩着膀子,目露兇光地看着他。
賀俞沒理他,只拉着那服務生不停确認,“毛哥?你是不是毛哥?毛哥是你吧?”
除了發型衣服變了,五官幾乎沒什麽變化。
他記得二毛,初中那會兒,他最開始認識的就是二毛,之後二毛拉着他結識了倪一航和一群小弟。
服務生被踹懵了,看到賀俞時眼睛卻亮了亮,而後又急忙想起身躲開。
“還想走?!你他媽知道我誰嗎?”男人沖他們喝罵,拎着拳頭就闖過來,“這事要沒個結果,沒完!”
賀俞下意識擡起手肘去抗,沙發上的人見勢不妙,才站起來按了按手指關節,顯然不是勸架來的。
賀俞朝後退了退,抽出手去摸手機上的撥號鍵。
……
賀俞倒地之後的意識一直十分模糊,只能依稀看到會所管事的人帶着保安來攔架,試圖平息事端。
他捂着肚子小幅度地抽搐,服務生也僅僅是幫他順着背。
這過程中好像沒幾分鐘的功夫,但他覺得已經過了很久。
有人把他扶起來,按在懷裏,看他情況不對,又打橫抱起來,繞過人群,往長廊外的大門快步走。
“你怎麽樣?肚子很疼?”
賀俞模糊地應了幾句,嘴裏又碎碎地罵打他的人多畜生。
“我知道了。”
楊睦黑着臉抱着人,不敢跑得太快,順着電梯下去時,心情也随之一起降到了底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