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你跟他說分手,看他答不答應就行了
賀堇原以為自己會因為這承諾而放心不少。
但事實上, 沒有。
他自認不算很遲鈍的人,自然也察覺到了回來之後,傅容介的一些變化。
難得清閑一點的周一。
貼地而起的風卷着塵沙, 浮雲堆積,随風閑晃。
天空晴一陣陰一陣。
下班時分, 傅容介照舊去了俱樂部訓練,臨走前和賀堇說了阿浩的情況。
小腿骨裂,得休養兩個月。
賀堇獨自去游泳館游了很久,覺得精疲力盡才回去睡。
他有一點失眠, 不得不如此。
他昨晚頭一回一個人睡次卧。
兩人心照不宣地知曉彼此的擔憂和妥協。
晚飯食不知味,親昵的一小陣也分着神。
賀堇只得将人按進屋裏讓學弟早點休息。
而今天,他原本和梁泓約好了去新開的清吧喝兩杯。
但他現在情緒不對, 并不适合傾訴,即使傾訴了也不想從別人那裏得到什麽建議。
這可能是比起單純的感情問題更複雜的事情。
窗簾被風揚起又翩然落下, 淡色光影便在床角變換不停。
賀堇是被一陣手機來電鈴聲吵醒的。
他翻坐起身, 揉了揉眼, 才發現不過睡了半個小時。
窗外弦月初升。
賀堇看着手機來電顯示的名字,略微詫異。
遲疑兩秒後才接通。
“蘭琮?”
“嗯, 賀堇。”蘭琮正正經經地叫他, “我有事想問你。”
賀堇應了一聲表示自己洗耳恭聽。
“我哥最近是不是有什麽事?”蘭琮問。
賀堇反應了一下,知道他說的哥是指傅容介, 皺了眉問:“怎麽了嗎?”
“他為什麽突然不參加比賽了?”蘭琮語氣裏滿是疑惑不解, “你知道他玩山地車吧, 前段時間我和他說華東地區國慶前後會有山地車公開賽, 問他參不參加, 他還說會去試試。今天報名開始了, 我問他, 他又說不打算去。”
“重點是,他說以後參加這類比賽的可能性都很小,想把精力更多的放在工作上。”
蘭琮滔滔不絕地複述完,中斷了幾秒,像是在思考。
這之後才啧了一聲繼續道:“我最近不在我哥身邊,他發生了什麽事我不清楚,也不好問,所以來問你。明明以前再忙的時候,他能參加都會參加的。”
“……他沒有發生什麽事。”賀堇無意識咬了下腮邊,輕微的痛感刺激着神經。
他盯着房間裏唯一的那一處鋪灑進月光的地方出了會神,“是我說希望他盡可能少參加。”
他聲音不高不低地說着理由,“畢竟有一定危險性。”
“??不是,你說什麽?”蘭琮驟然拔高了音調。
他像是全然不可置信,“你讓他少參加的?我還準備讓你勸勸他趁年輕多體驗體驗別等老了後悔,結果是你讓他別參加?!”
“嗯。”賀堇淡淡地應,手指卻不自覺陷進被褥。
“我不懂,我不明白,他堅持了那麽久,也有成績,你不應該支持他嗎?你現在是他男朋友,他最親密的人,要比賽了你跟他表示你不支持他,這不是往人頭上澆冷水??”蘭琮簡直有些莫名其妙,他的怒氣一點一點,蹭蹭的往上冒。
“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受傷。”賀堇牙關逐漸收緊了,盡可能保持平靜。
“二十出頭年輕氣盛的受點傷怎麽了?誰小時候走路還沒摔過?你看見哪個專業騎手死在訓練場或者賽道上了?就因為你擔心他你就否定他的喜好??”蘭琮連珠炮似的,語速越來越快,像是瀕臨爆發。
賀堇深吸一口氣,“我沒有否定,我會繼續跟他溝通……”
他也希望能夠尋求到一個平衡。
但他的話被蘭琮打斷了。
“說什麽為了他,明明都是為了自己,在乎他的話他開心不就好了,還不是因為你不想為他擔心?”蘭琮幾乎是帶着譏嘲的冷笑,“不會是你自認為你對他無比重要,甚至可以讓他放棄自己的愛好吧?”
賀堇緊擰着眉,一時怔住。
“還是說,你也是打着為他好的旗號逼他做或不許做的那種人?”蘭琮胡亂揉着頭發,情緒混亂,壓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他家裏全是這種人,我都替他煩!”
賀堇摁了摁越皺越緊的眉心,眼睫輕微抖動。
如果換作別人這麽跟他說話,他早怼回去了。
但他知道蘭琮有時候會很小孩子氣很情緒化,并不一定真對他有莫大的惡意。
和蘭琮争執也不會有半點用處,只會帶來不可修複的破裂關系。
也幸好這是在電話裏,如果當面沖突,那才不好收場。
“你別在我這發瘋。我不知道他已經打算報名下一場賽事,我會跟他說清楚。”賀堇慢慢将眉頭捋平,盡量保持思維清晰,“你和他關系很好,你的話他肯定也會聽,用不着研究我的重要性。”
他聽到蘭琮調整着呼吸,似乎也在試圖冷靜下來。
賀堇在他臨挂斷前,想起什麽才又開口:“我之前說讓你去醫院檢查身體,你去了嗎?”
蘭琮:“我好得很。”
“你去一趟。”賀堇壓下要把這和賀俞一樣倔的小孩兒捶兩拳的想法,“記得一定要去。”
蘭琮秒速挂斷了他的電話。
賀堇歇了口氣,曲起腿,疲憊地阖上眼。
蘭琮罵的厲害,但句句邏輯都有漏洞,沒有太打擊他,倒不至于放在心上。
他自然希望學弟能開心。
他也确實在後悔昨天說的那句話。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沒有處理好這件事,或許讓傅容介自己承擔了一些東西。
而他不用負任何責任,如果自我安慰得當,甚至用不着愧疚。
賀堇在不斷升至夜空的月光裏想了許久,漸漸熬不住困意睡了。
涼意從窗縫侵襲而來。
賀堇隐約覺察到有人進了屋,剛活動過的暖熱氣息将他擁在懷裏。
但他晨起睜開眼,依舊是自己一個人。
如果不是存在過的痕跡難以抹除,他會懷疑昨晚只是錯覺。
賀堇坐起身,幾乎無法自控地想。
傅容介的情況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不對勁。
明明種種跡象都指出,山地車于學弟,絕對不是他口中所說的那樣輕飄飄、可以随意放棄的事。
賀堇現在忍不住懷疑,傅容介會不會覺得他在多管閑事,甚至後悔和他在一起。
他大可以和一個支持他喜好的人相愛。
他實在不是個愛多想的人,僅僅是負面情緒作祟這麽一會兒,就頭疼的難受。
賀堇歪着頭,單手捧着腦袋閉上眼冥想,重新整理情緒。
他好像在倒退。
或許是感情的關系,或許是成長的一部分,但不應當。
“賀堇。”
門緩緩打開。
“你怎麽了?”
聲音逐漸挨近。
賀堇睜開眼睛看着他。
“沒睡好嗎?”傅容介低下身撫平他翹起來的一绺頭發,“眼睛有點紅。”
“我煮好了面。”他說,“不過現在還早,你再睡會兒?”
賀堇撇下眼尾,伸手拉住他,湊上前親了親他的唇,看着他的反應。
傅容介頓了頓,“早安吻麽?”
“我想了一下。”
“嗯?”
“我不應該限制你的。”賀堇一個字一個字加重語氣,“你可以去比賽。”
傅容介停頓良久,才蹲下身和他平視,“我知道你是擔心我。”
他低下頭,像是在整理情緒,再仰起下颌時面上帶了笑,“不要再想這件事了,我們還有很多別的事要做。”
賀堇卻在那一刻,莫名覺得,他是在強撐。
無效溝通使得他接下來的兩天都神思不屬。
他覺得自己是個矛盾體。
或者說人人都是矛盾體,而他也不能幸免。
他一面希望傅容介能夠繼續他的愛好,一面開心傅容介重視他的情緒。
不知道是否是表現的太明顯的緣故,他在午後空置的茶歇室內,招來了一個人。
程辭安在木桌對面坐下時,賀堇擡眸掃了他一眼。
他直覺程辭安是沖他來的。
“你們倆是不是有什麽矛盾了最近。”程辭安整理着衣角,不慌不忙道。
“怎麽說?”賀堇不搭他的茬,反問。
“我這幾天看他好像有點煩心事。”程辭安掰弄着手指,“他上周和這周情緒差異這麽大,再怎麽藏也會有痕跡。”
“這和你沒關系。”賀堇跟他不熟,直接拒絕繼續聊下去。
程辭安深吸一口氣,看向他,稍微坐正了,“要不是我和傅容介熟,我也不想管。”
賀堇被他說笑了,“你想說什麽?”
“我看你似乎也挺愁的。”程辭安站起身,端來茶杯接了杯溫水,“說實話,我作為旁觀者,一直覺得你們倆之間有很明顯的界限感。”
“哦?”賀堇傾身聽着,勻長的指骨撐在下颌處,“仔細說說。”
“真要聽?”程辭安坐回來,“我可不是挑撥離間,是真的想提點自己的建議。”
“嗯,你說。”賀堇食指指腹點了點桌面,“我正好想聽聽建議。”
“那好。”程辭安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我說的界限感在于,你壓根不知道真正的傅容介是什麽樣的。”
“你現在有這種感覺嗎?他其實藏着很多事。”他補充道。
賀堇有短暫的被擊中的錯覺,他張了張口,“是有,你繼續。”
“他給你查他手機嗎?”程辭安問。
“我沒有這麽要求過,也不必要。”賀堇忍住了午後的困乏,說。
“我也是偶然地看到過一眼他的相冊,大學的時候。”程辭安凝視着他,神色認真無比,但很快又笑起來,似乎想要活躍氣氛,“不要太緊張,人都有過往。”
賀堇慢慢吐字,“你是指……”
程辭安低頭盯着茶杯,“他有個喜歡了好幾年的暗戀對象。”
賀堇霎時看向他。
“這沒什麽好意外的吧。”程辭安聳了聳肩。
他摸着茶杯柄,“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一下子就跟你在一起了,有那麽容易放下嗎?”
“他那山地車的愛好。”程辭安接着說,“他母親反對過,他都依舊堅持到了現在。可見他不是個會半途而廢的人。”
賀堇停頓半晌,“嗯,确實。”
“我其實是更擔心你的,雖然按道理說我應該站在傅容介那一邊。”程辭安帶着些憐惜的神色看着他,“我怕他對你只是玩玩而已。”
“是嗎?”賀堇突然覺得眼睛睜得有點累,垂眸緩了一會兒。
“其實有一個很簡單快速的方法可以證明。”程辭安湊近了小聲說,“你跟他說分手,看他答不答應就行了。如果正好趁着鬧矛盾答應了,說明他确實沒有用心;如果他沒答應,你們也可以借着機會說清楚,還想在一起的話就繼續在一起。”
“很有道理。”賀堇看了他一眼,說。
“嗯。”程辭安又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你們剛在一起不久,趁着你還沒有陷進去……當然我只是提個建議。”
賀堇嘆了口氣,“但是,你怎麽知道我不是玩玩呢?”
“你別不信,我……”程辭安皺着眉。
賀堇打斷他,“說不定我也有一個戀戀不忘的初戀呢?甚至同時談好幾個?”
程辭安驀地停住動作,“……什麽?”
他突然分不清賀堇說的是真是假。
賀堇站起身,稍挑起眉,姿态微散,“別插手別人的事。”
“還有。”
“下次不要和學長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