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不會跟我哥說了吧?
柔和的光線從被掀起的窗簾一角傾瀉進來, 微風攜着樹葉沙沙聲拂過耳鬓。
賀俞困頓地遮擋住眼睛,支吾着問:“幾點了?”
楊睦回過頭,放下窗簾, “十一點,快中午了。”
賀俞仍然緊閉着眼睛, 嘀嘀咕咕,“難怪肚子這麽餓……你訂外賣了沒?”
“訂了。”楊睦應了一聲,“要起來嗎?”
賀俞支起胳膊看向自己被推卷到胸口的衣服和肚子上的濕毛巾。
楊睦走過來,說:“冷敷完再給你塗藥。”
賀俞躺回去, “我其實沒什麽事,你不用待這裏的,你回學校吧。”
又怕缺少可信度, 添了句,“真的, 我睡這麽久單純是不想上班而已, 不是難受。”
“我學習也不差這一會兒, 給你塗完藥我再走。”楊睦聲音沒什麽波瀾,又意外的帶着一股執拗。
賀俞看了他一眼, 有點被感動到。
他想起昨晚很晚才從醫院回來, 楊睦怕他還有哪裏不舒服,主動留下來陪他。
賀俞往屋裏掃了一圈。
他看見一些糟亂的地方被收整妥當, 窗邊總被吹起一角的動漫海報也被重新貼好撚平, 在簾幔透進來的一小束光裏璀璨生輝。
這點很符合楊睦的性子。
這人似乎總是喜歡規律整齊的生活, 也有可能是有強迫症。
“今天天氣好像很好。”賀俞在心裏吐槽完, 說了句人話, “你人也挺好。”
楊睦有點訝異地看向他。
像是不敢相信有一天能在賀俞嘴裏聽到誇贊。
賀俞挑着眉回視。
他心裏已經有了一個想法, 他要大發慈悲地做一件大善事。
楊睦還沉浸在剛才那句誇裏, 走近兩步問他,“你是不是想要什麽東西,我幫你拿?”
賀俞瞥他一眼,差點被他攪了情緒。
他緩了緩呼吸,緊接着捧住了自己的良心,“我是想說,我借給你的錢,不用還了。”
其實他原本也并不在意那一筆錢,當初是聽說楊睦家裏欠了債,可能連交學費都困難,才主動幫他把大學學費一次□□齊了。
畢竟幾年同窗,哪怕一開始有點矛盾後來也都和解了,該幫當然得幫。
只是他那時候怕楊睦要面子不要這錢,才說等工作了得還他。
他日常愛使喚楊睦也只是自己的一點惡習,倒和這筆欠款沒多大關系。
“不用還了?”楊睦眼瞳微震,用有點不可置信或者說難以接受的眼神看向他。
“看什麽看?很奇怪嗎?我人也很好的好吧。”賀俞不在意地攤開手。
楊睦垂下眼,聲音發沉,“你要知道,錢好還,人情債難還。”
“啊?”賀俞揉了揉耳根,“但你這不是也幫了我了嘛,就抵消了啊。”
“抵消?”
“嗯。”賀俞不明白他怎麽不是一臉感激涕零,這和他想的不一樣。
賀俞從床頭摸來手機,“說起來,你昨晚怎麽那麽快就趕到那個會所了?”
他也是後來才發現,自己打架時背過手随便劃通訊錄,撥到的是楊睦的電話。
他本意是想喊同事出來幫忙。
“……那時候正好在附近的咖啡館看書。”楊睦還沒從剛剛說的不用還錢的話裏脫離情緒,說話有些遲緩。
賀俞點點頭,“還挺巧的。”
“那個私人會所不太好找吧?也不知道二毛哥現在怎麽樣……”賀俞咕哝着打開手機。
他就記得離開前聽到那裏管事模樣的人在說把服務生送醫,并且不讓驚動警方。
私人會所的背後老板似乎很有權勢,而昨晚醉酒鬧事的男人來頭也不小。
這事很可能就這麽過去了,掀不起一點水花。
他正這麽說着,就看見微信裏的聊天記錄。
賀俞愣了一愣,陡然仰頭看向楊睦,“我哥打電話來了?你接的嗎?”
就在半小時前。
總不能是他夢游接的電話,還聊了三分鐘。
“嗯。”楊睦點着頭應着,“我接的。”
賀俞驟然坐起身,因為動作過猛,肚子一抽,又惹得他彎腰捂了一會兒,咬着牙問:“……你不會跟我哥說了吧?”
一看他疼得抽氣,楊睦連忙将人扶住,“不能說嗎?”
“靠!”賀俞擡眸瞪他,怒氣染紅了臉,“你跟他說幹什麽!他肯定得說我遇事不要逞強……而且我又沒事,這不白讓他擔心!”
楊睦頓了頓,直接告訴了他既定結果,“但你哥說,他一會兒回來看你。”
賀俞:“……”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
心裏突然窩滿了煩躁情緒。
他知道他哥一直覺得他還沒成熟,因此遇事時常會叮囑兩句。
好不容易大學畢業了,賀俞想自己怎麽着也不會再讓他哥擔心,結果這才工作多久……
楊睦看他生氣,只得轉移話題,“昨晚你都不怕的嗎?就算見義勇為,好歹也帶個棍。”
也不看看對方的身板,居然直接空手去打。
昨天夜裏他趕到時,就看見賀俞貼在地面蜷縮着手腳直冒冷汗。
那一秒,他既想罵醉酒動手的男人,又想罵不掂掂自己斤兩沖上去的賀俞。
好在他這幾年不動聲色慣了,才沒爆發出來。
賀俞聽他提這個,稍微提起點精神。
他自然不可能說自己毫無準備上去送人頭。
他挺了挺脊背,擡手一揮,“那路見不平,可不得伸手相助麽。說實話,我一開始都沒在怕的,他們也就兩個人而已,那還不是葫蘆娃救爺爺——挨個送?只是我怕他們繼續打二毛,防禦上疏忽了,懂吧?”
楊睦聽笑了,“怎麽都用上歇後語了。”
賀俞聳聳肩,“跟我哥學的。”
只不過他哥自從發現自己愛學他說話之後,就沒再說過這類話了。
“哎?我還想起一件事兒。”賀俞看向他說,“你昨晚怎麽進的那家會所,我聽服務生說,得是會員或者會員引薦才能進的。”
而楊睦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楊睦頓時愣住。
客廳忽然傳進門鈴聲。
楊睦飛快地看他一眼,“可能是外賣到了,我去開門。”
賀俞越想越不對勁,在他身後追着問:“我聽說,那家入會要充個人會籍十萬塊錢,你到底怎麽進去的?”
……
賀堇一進門,就發覺氣氛不大對。
他看向一臉慌張的楊睦,“怎麽了?”
“……沒事。”楊睦讓開空間,“我以為是外賣到了。”
賀堇奇怪地瞥掃過他,徑直往卧室裏去。
他來的匆忙,鋼筆還挂放在口袋裏。
今天上午實在說不上順心。
他一到公司,就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聊他和傅容介在一起的事。
有膽子大的跑來問了,賀堇一律用工作擋回去。
平日閑聊的微信群裏也炸開了鍋,像是突然有一股急遽湧起的風攻占了公司的各路八卦渠道。
發消息問他艾特他的,他自然也都沒搭理。
倒不是不能承認。
只是這事發生的比他預想的要快,他沒做好準備,也摸不着頭腦。
他本來在公司出現一點八卦苗頭時,就想着等傅容介比完賽,好好談一談這件事,并且為戀情公開統一看法和說辭。
這是不得不面對的事,如果戀情穩定,他自然可以接受公開。
但現在傅容介遠在淮臨。
要忙着開會,要擔憂蘭琮,沒必要在這時候再讓他為別的事分心。
賀堇進門時下意識瞥了一眼亮起的手機。
依舊是群聊消息。
-這麽大的事兒你們到底哪聽說的?賀堇都艾特不出來,不可靠吧?
-何阿姨親耳聽程辭安說的,他是傅總同學,關系那麽好,肯定沒錯啊!
程辭安……
賀堇皺了皺眉。
這人一會兒勸分,一會兒未經同意就散布了“兄弟”的戀情。
他到底想幹什麽?
他不信傅容介會沒有告訴過他要守口如瓶。
……
賀堇進了卧室,擡眼就瞧見賀俞正慌忙整理衣角捋平褶皺,一旁矮桌上橫着條浸了水的毛巾。
一看見他,賀俞又連忙拽了薄被蓋在身上,用笑容掩飾尴尬,“哥……你來的好快。”
賀堇走近了,坐在床邊。
賀俞又縮了縮,只露出一雙眸光閃爍的眼睛:“哥你不用上班嗎?”
賀堇看他躲藏的眼神,笑了笑,“工作當然沒你重要。”
更何況他這個時候也不想回去聽別人繼續議論。
“其實我沒事。”賀俞眨了眨眼睛,努力讓自己看着更精神一點,“真沒事,我要有事這會兒都在醫院了,哪還能在自己家啊你說對吧?”
“那你藏什麽?”賀堇拉住他的被角,“給我看看傷到哪了?”
“真沒事……”賀俞捂着被子堅持。
楊睦站在門口倚靠着木框,拆他的臺,“他昨晚又抽筋又吐的。”
賀俞急忙歪着腦袋越過賀堇睨他一眼,回神面對賀堇的目光,又笑了笑,“沒有,那會兒是腹部肌肉痙攣了,到醫院的時候其實就緩解好很多了。”
看他哥臉色不好看,又試圖說點別的活躍氣氛,“真的,我當時在等拍片的時候,聽旁邊大爺說,打肚子有肝脾破裂出血休克的,有腸道損傷做手術吊水的,都不一定,說我疼這麽厲害搞不好就是內髒破裂了,但我運氣好,都不是!……現在就是有點局部瘀血,開了藥了。”
“……昨晚為什麽不告訴我?”賀堇按住他的手,沉悶地翻開被子,巡視似的将人上下端量一遍,見沒明顯的外傷,才去掀他的上衣。
賀俞又忙擋住,“昨晚那麽晚了,這不是怕打擾你休息。”
他去的又不是什麽好地方,幹的也不是好事。
賀堇在他遮擋前看見腹部一大片泛着血絲的淤青。
賀堇深吸一口氣,“哪家會所?誰打的你?”
連打架的理由也沒問。
賀俞愣了下,“……我也不認識,當時是想救人來着。”
一看到二毛,他就顧不上看動手的人長什麽樣了。
“這個我已經找人幫忙查了。”楊睦忽然開口,“他們那應該不會讓你報警的,只能找別的途徑。”
見賀堇看過來,楊睦頓了一秒,才繼續道:“起碼得私了。”
而不是就這麽放過他們。
“你有辦法?”賀堇半信半疑。
“總會有辦法。”楊睦躲開視線。
不僅賀堇不大信,賀俞也一樣。
帝都這麽大的地方,什麽樣的富豪沒有,一個個身居高位,而他們在帝都毫無勢力,也沒什麽人脈。
賀俞疑惑着這件事,突然又想起還沒解決的另一個疑問。
他猛然擡頭看向楊睦,“我剛剛問的話你還沒回答,你是怎麽進的會所?你充了十萬辦會員?”
“?”賀堇一頭霧水,斂起眉頭。
“我……”楊睦放下抱着的胳膊,往左右看了看,“我得回學校了,下次再說。”
一看他這反應,賀俞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
眼看楊睦擡腿要跑,賀俞連忙起身喝止住他,又因為牽扯到傷疼得咬牙切齒的,“姓楊的你今天要是不在這解釋清楚,咱倆就絕交!虧我一直以為你財務上有問題才一直幫你……”
賀堇依舊雲裏霧裏。
但他突然覺得,自己可能不适合繼續待在這。
夜裏的風将窗簾鼓出模糊的輪廓,窗外蛙鳴聲不斷。
屋內空無一人。
幾分鐘前。
傅容介站在門口,解開了電子鎖。
他改簽了機票,連夜趕回家。
但門打開,視野裏黑漆漆的。
他想賀堇可能已經睡了。
但當他打開次卧的房門,卻依舊見不到人影。
仿佛連一點存在過的氣息都沒有留下。
他環視了一圈,發現賀堇常用的幾樣東西都不在。
傅容介心裏突然輕輕一扯,恐慌瞬時萦繞上心尖。
他特意提前趕回來,不是為了制造驚喜,而是因為下午開完會從高助理那聽來的消息。
“公司內現在四處都在散播您和賀先生交往的事,聽說是從程辭安那傳出來的話。”
“程辭安……”傅容介拉直了唇線,“賀堇呢?他是什麽反應?”
高助理:“賀先生沒有解釋,全擋回去了。請了假就走了。”
“走的時候臉色不大好看。”
傅容介當然知道賀堇不想在公司公開,也知道這件事必然使他生氣。
他撇開了應酬趕回帝都,因為想直接當面解決才沒有提前告訴賀堇,結果一回來,人沒了?
傅容介那一刻腦子裏轉過很多思緒。
想賀堇到底生氣到什麽程度,去了哪裏,會不會離職,想該怎麽哄才能和好,想程辭安到底要做什麽必須得辭掉他……
半晌,他站在原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松開緊攥着的手,拿出手機。
現在時間顯示——22:40。
傅容介伸手抵着額頭,在床邊緩緩坐下。
他撥了電話。
但不确定賀堇會不會接。
意外的是,嘟嘟聲沒響幾秒就接通了。
“賀堇,你現在……”他開口。
是不是在生氣。
“在哪?”他嗓音都有些啞了。
“我在小魚這。”賀堇如實道,“怎麽了?”
傅容介阖眼緩了幾秒,才說:“我下去找你。”
“你提前回來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