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草芥·十八 “總得有個盼頭
“吃多少算多少, ”紀燎想起‘不挑食垃圾桶’張景澤,說,“剩的帶給其他人吃。”
晏存愣了幾秒, 脫口而出一句“不要”, 随即有些別扭道:“不是……這、這不太好吧?”
說話間,他已經将筷子往前探了探, 夾一小塊魚肉塞進嘴裏嚼嚼嚼,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天哪”。
他想:自己上回做那番茄雞蛋面着實有些班門弄斧了。
不過他也确實沒有想到紀燎會做飯,畢竟長相氣質擺在那兒——看上去冷冽高傲沒什麽煙火氣,任誰也沒法憑空想象紀燎進廚房做飯的居家模樣。
況且紀燎那雙手……
嗯……也就稍微有點好看,對。
紀燎見他兩眼放空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麽, 遲疑幾秒,問:“好吃?”
晏存将思緒收回,忙點點頭“嗯”了一聲, 含糊道:“這可太好吃了……天哪, 以後夥食有保障了。”
他取過紀燎的碗,替他盛了碗熱騰騰的白米飯。
紀燎呼吸一頓,也不知是聽岔了什麽, 怔在原地好半天。
“嗯……你喜歡就好。”
他筷子一動,吃了幾口米飯, 悄悄将注意力集中在桌對面的晏隊長身上——雖說方才他讓人吃多少算多少,然而晏存卻像是在心裏打着什麽算盤,一筷接一筷不帶停,不一會兒已經吃了比平時多一半的量。
“行了行了行了,”他将晏存筷子攔下, 忙道,“差不多就行了, 別吃撐,一會兒我給紀殊望打包送點。”
見晏存正咬着塊魚,吭吭哧哧說不出話來,他只得無奈自桌面抽張紙巾替晏存擦擦嘴,輕嘆一口氣,張口卻說了意味不明的話:“有時候真不用想太多,沒必要這樣,也稍微分神考量考量自己感受……吃不下就不吃,不想做就不做。”
“……???”晏存差點被嗆了一下,忙捧起水杯抿一口,嚼嚼嚼将食物咽了下去,開口也說了莫名其妙的話,“……我懷疑你在開車。”
紀燎:“?”
晏存忙擺了擺手:“沒,沒什麽。”
見紀燎也已經吃飽放下筷子,他欲蓋彌彰快速起身幫忙收拾餐具,自顧自取過打包盒将食物裝好。
他直勾勾盯了紀燎好一會兒,突然笑一聲,看似沒話找話問了句:“晚上吃什麽?”
紀燎愣住,錯愕望了眼牆上挂鐘:“……啊?”
晏存被紀燎這木讷反應逗得笑了好一會兒,輕咳一聲,眸子清澈帶了點水汽,非常認真說了句:“總得有個盼頭。”
紀燎感覺心髒像是被那軟乎乎的小貓爪抓撓了一下,呼吸一滞,有些慌張跟晏存錯開視線。
他咂摸好半天那話,有些局促,含糊着回他一句:“看你想吃什麽吧。”
晏存聲如細絲答了個“好”。
倆人開始分工合作收拾殘局,不再說話,依次将餐具整理好往洗碗機裏放,一時間屋內只餘餐具碰撞、以及不遠處觀賞玻璃魚缸增氧泵運轉發動的細碎聲響。
他倆心理活動雖說沒在一個頻道,但氣氛卻莫名契合,也沒人想要将這‘不尴尬’的沉默打破。
午後一點半,紀燎先繞路給住崇寧大道本家的哥哥妹妹送了些點魚,這才重新回到市局。
一進辦公室大門,先前被晏存派去醫院查看狀況的刑警小劉快步迎上來,彙報說受害人精神狀況稍微好一些了。
陸小蕊住院這些天着實有些孤單寂寞冷,除了先前在圈內混得好一些的閨蜜朋友外,她那不負責任的媽以及周邊親戚壓根沒來看過一眼。
這些天小劉探望次數多,陸小蕊眼熟她,幾天下來居然都能拉着小劉聊聊以往圈裏聽過那些八卦笑話了。
晏隊長思忖片晌,決定領新司機紀燎以及刑警小劉一起前往醫院打聽情況,順路還給買了束花。
“咦,劉姐,你怎麽又回……”
陸小蕊擡眸望見先行進入病房的刑警小劉,眸子一亮,熱熱情情打了個招呼——看清小劉身後跟着的晏存紀燎後,她話音瞬間哽回喉嚨裏。
晏存觀察她面上情緒變化,先行将花束以及将紀燎買來的果籃一股腦遞了過去,好半天才嘗試開這個口。
“嗯……那什麽……還記得我嗎?”他将工作證往前一推,小心翼翼試探道,“琴江市刑偵支隊長晏存……之前我們見過一面,還記得吧?”
當晚誠豐酒店那走廊黑燈瞎火,前些天酒吧遇見的時候也已經失去意識,他沒抱希望能套這個近乎。
然而陸小蕊還真點了點頭,說:“嗯,我記得你,晏隊長。”
她視線觸上床頭那束幹淨漂亮的粉色康乃馨,臉頰微微發紅,一瞬間緊張着不敢擡頭看晏存,只是手忙腳亂把花抱在了懷裏。
紀燎:“?”
不太對勁。
然而身側晏隊長似是毫無所覺,扯過張椅子在病床前坐下,從果籃裏挑出個蘋果削了起來,輕聲道:“你感覺怎麽樣?好些了嗎?有哪兒不舒服?”
“啊……”陸小蕊接過蘋果,有些羞澀同晏存對視一眼,說,“我好多了晏隊,我、我已經沒事了,嗯……謝謝,謝謝你來看我。”
晏存淺笑一聲:“一切還是以你身體狀況為優先,最近多休息休息,不要勉強。”
“沒、沒勉強……”陸小蕊眼神直勾勾盯着他,忙道,“是、是要問我問題嗎?我應該、我狀态還可以……”
紀燎:“……???”
天啦。
晏存點點頭:“對。”
既然受害人都這樣說了,他實在懶得再說什麽社交辭令,正了正色,直截了當開口問她:“你記得是誰給你灌安眠藥嗎?或者心裏有沒有懷疑人選?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兒你還記得多少?失去意識前一秒你看到了些什麽?”
陸小蕊:??
……?咋還川劇變臉呢?
“啊……我、我就記得一點點,”陸小蕊一時間沒太反應過來,支支吾吾道,“被、被那個、安眠藥的時候……我已經記不清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兒還記得一點點……”
晏存:“把當時情況跟我們說說。”
忘了将‘證詞記錄員’張景澤帶上,晏存便打算自食其力——只不過不待他動手,身側紀小法醫已經先一步從口袋裏取出筆記本,自顧自低頭寫了起來。
方才晏隊長突然正色對陸小蕊進行提問,紀燎還想着“這哪裏是貓啊,分明是擅長施展溫柔陷阱的冰冷小蛇”——随後下一秒,他發覺晏存盯了自己幾秒,随後眨了一下眼。
雖說沒懂這個眨眼究竟是什麽意思,但他莫名感覺心情好了一些。
于是他筆尖一動刷刷刷開始寫了起來。
畢竟這也不算是什麽光彩事兒,陸小蕊沒法不羞愧,遲疑好半天才開口道:“嗯……就當時那個劉總,他讓我去見見那個蘇海源,說他很厲害,能給我很多資源,然後我就去了……”
晏存點點頭:“之後呢?”
“一開始我……我不知道那個蘇海源是這樣的人,以為只是看上我了,就讨好着跟他一起喝酒聊天,”陸小蕊腦袋往下埋,鼻尖抽了抽,聲音有些哽咽起來,“一開始跟平常應酬也沒什麽不一樣……真的……沒什麽不一樣……只不過後來……後來就……”
她輕咬下唇,緩緩将藏在被單下的手臂抽了出來,示意晏存看她手腕上幾天未消散的勒痕。
刑警小劉一時間有些聽不下去了,從口袋裏抽出紙巾遞了過去,安撫似的輕拍了一下陸小蕊的背。
“唔……”
晏存斟酌言語,試圖稍微安慰了幾句:“那個蘇海源已經成我們支隊以及隔壁……唔……已經成‘重點觀察對象’了……現在只需要你配合我們調查,确定一下他是否‘殺人未遂’就行,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兒了。”
他想起陸小蕊被強行注射毒品這回事兒,終究還是把‘禁毒支隊’四字稍微含糊了一下。
陸小蕊泫然低泣:“我、我知道……”
“嗯……現在你的意思是,你在‘安眠藥’之前就已經失去意識了是嗎?”晏存接着問,“或許你還記得……最開始被蘇海源叫進包廂的幾個陪唱嗎?”
“陪唱嗎……”陸小蕊擤了一會兒鼻涕,說,“我記得。”
“蘇海源讓那些陪唱做了些什麽?”
“我、我只記得那個男的,妝化很妖豔那個……”陸小蕊答道,“蘇海源讓那個男的脫光衣服在地上爬,還讓他跪在地上……嗯……舔……之後還讓我騎到他背上去……”
“……”晏存眉頭一皺,“等等……蘇海源讓你騎餘越背上?”
“對,”陸小蕊點點頭,“其實我不太願意來着,但他非說,如果不騎就得把那瓶白酒全喝了……可我實在是喝不下……”
“這……”晏存話音頓了頓,問,“之後呢?他一直當着你們的面對餘越進行羞辱?餘越他什麽反應??”
“他好像還挺能忍,”陸小蕊說,“他表情看上去已經非常痛苦,卻還聽乖乖蘇海源的話做這些事情……啊……不過之後我就記不太清了……”
晏存聞言好半天才“哦”了一聲。
他不自覺轉頭同跟紀燎對視一眼,思考片晌。
雖說陸小蕊證詞和其他人幾乎一致,只稍微多了這麽一點點細節,但事件最終指向答案似乎已經在他倆心中呼之欲出——他想起先前721案犯罪嫌疑人黎文欣。
然而即便已經有了懷疑對象,卻也還是缺乏實質性證據,線索與線索之間環環相扣,看似明了,可偏偏就少了最關鍵的一環。
正當他心亂如麻随紀燎往病房外行的那一瞬間,陸小蕊卻似是想起什麽,忙出聲叫住了他。
“啊對了,”陸小蕊猛地回過神來,忙開口道,“我想起來了!我記得當時閉眼失去意識前一瞬間,好像隐隐看見一個……藍色的身影從眼前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