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3)
立馬附和,但樊長安興致缺失,借着明天還要早起去參加某個活動的理由說想回去休息。
金晶知道她是說一不二的性子,于是同意送她回家。
臨到家門口的巷子外有兩輛車蹭到一起,雷城的車沒法再往裏開,樊長安平日也是自己走這段路,于是同兩人說了謝謝,自己就下車往裏走了。
這裏的住戶比較少,房子大多也是陳年了的,但因為算是祖上留下來的,所以成片看過去總有一種歷史的滄桑感。年輕愛玩的人都不大願意住這裏,一旦夜濃了,進出的人就越發的稀少,所以樊長安很輕易的就看到了站在自家樓前不遠的葉至曦。
如果說在地鐵站,在派出所對面的馬路,甚至是在合唱團,她都可以二話不說就掉頭走人,那麽當葉至曦站在她的家門口,她就真的連裝睡的可能性都沒有了。而這個男人,這個葉家的兒子,到底覺得他們之間除了恨還能有什麽?
她沉沉吐了一口氣,然後默默往前走,一步一步,直到站在他的面前,然後平靜的擡眼看他,平靜的說道:“有什麽想說的話,你一次性說完吧。說完之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葉至曦并沒有馬上開口,只是先從大衣的左口袋掏出手機還給她,然後從右口袋拿出一個小盒子遞到她面前,微笑着說:“生日快樂。”
他眼裏閃爍着異常明亮的光,所有的街燈都在這一刻暗淡了下去。她從未如此正視過他的容顏,心裏卻不由得發笑,默默垂下眼簾,頓了片刻,才接過他手裏的小盒子,低聲說:“禮物我收下來,你可以走了吧?”
他未動,堅定的說:“長安,以後每年的這一天,我都想對你說這句話。”
她一陣幹笑,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激動了,反問他:“葉先生,你不覺得這是天方夜譚麽?”
他并未有任何的動搖,甚至連她的反問都沒有在意,只是看着她:“我本來是不敢來找你的。我知道你恨葉家,也恨葉家所有的人,所以那天我在那家餃子館遇到你的時候,我特別害怕你會認出我來,可當你真的沒有認出我,我心裏又忍不住失望。那天回去之後,我想了很多事。我十一歲認識你,直到陸柏怡生日那天,你從紐約回來,這十二年間,我總覺得我們的時間很多,我的機會也很多。你在國外讀書,我可以等,三年、五年都沒有關系,可我想錯了,你總是不記得我,總是問我是誰。後來你和章學寧在一起,我那時覺得如果你過的開心快樂的話,我也沒有必要非要去攪亂你的生活。我去了海拉爾,在哪裏呆了兩年。我以為離你遠一些,不聽關于你的任何消息,大概日子久了,也就能把你忘了。可現在發生了這麽多事,我才明白,原來我要的并不是忘卻。”
他從來都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可這樣大片大片的回憶說出來的時候卻出奇的順暢,他很認真的凝視她,很認真的告訴她:“長安,我愛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以後的每一天,都想和你在一起。”
“砰”的一聲,陳年的街道突然有煙花升空,然後是接二連三的巨響,漆黑的天空頓時被染成了彩色,那些光亮一道一道的落在他們身上,映出兩張靜默的臉來。
李崎不知道是從哪裏蹦出來的,但顯然這些騰空的煙花都是他的傑作,他還沒有察覺出不妥,一邊往樊長安這邊跑,一邊嚷道:“幸好你回來的不早,不然這些煙花都。”話才說到一半,已然看到樊長安身邊還有個葉至曦,頓時剎住步子,隐去了後邊的話音。
樊長安覺得耳朵有些發嗡,大概是煙花騰空的巨響驚擾了什麽,葉至曦說的那些話像是被切割開了,一句一句繞在她腦子周圍。她仿佛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麽,可更明白不該做錯什麽,終于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淡淡的說:“可我不愛你,我只希望以後的每一天,都可以不用見到任何葉家人。”
☆、白月光(8)
Advertisement
葉至曦最後是被李崎拽走的。
外邊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下起了雨,噼噼啪啪的敲在玻璃窗上,朱媽忙着切潘宜蘭買回來的蛋糕,而潘宜蘭則站在窗邊使勁瞅着屋外的葉至曦,然後時不時悶冒一句:“這不是早上在椅子上睡着了的年輕人麽?”又時不時冒一句,“下這麽大的雨還不走,該不是腦子有問題吧?”
朱媽心軟,一邊切蛋糕,一邊朝李崎使眼色,讓他勸勸樊長安。
李崎早就坐不住了,但因為樊長安一直在認真的看電視,他不太敢出聲,忍了一會兒,終于用商量的語氣勸樊長安:“雨下的這麽大,你就跟他說一聲,讓他先回家呗。”
樊長安沒答話。
李崎知道要樊長安出面是沒有希望了,只能起身,故意說:“早知道我就不來了,蛋糕沒吃着,還得幫忙收拾爛攤子。”他說着這話的時候有意瞥向樊長安,見她臉上仍是一點表情都沒有,看了潘宜蘭,笑道:“你要是同情他,不如接把傘給我用用?”
潘宜蘭心裏是有些偏向葉至曦的,立馬就答應着說去找雨傘。
一直沒吭聲的樊長安這個時候冷冷插話道:“你要去向葉家人獻殷情,我不管,可家裏的東西不許碰。”
潘宜蘭和朱媽起先不知道這其中的糾葛,只以為外邊那位是個尋常人,一聽樊長安提起葉家,臉色不由得就變了,怔怔看向李崎。
李崎清楚樊長安的脾氣,又想着今天是她生日,便沒有駁她的話,只嘆了聲氣,然後走出大屋。
葉至曦淋了大半個小時的雨,見樊家大屋門口有光亮,不由得盯着那絲光亮。可出來的人卻是李崎,匆匆跑向他,一邊罵他傻,一邊拽着他往一旁的車裏塞。
其實在對樊長安說出那些話之前他就已經猜想過她的反應了,所以當樊長安轉身走開的時候,他心裏并不是特別的難受,而站在這裏不走的原因也不是想逼她接受什麽,只是覺得今天是她生日,他說了以後每一年的這一天都想陪着她,當然也包括了今天。所以李崎發動引擎要開車走的同時,他攔了一攔李崎的手,說:“再等會兒。”
李崎又是蹙眉,又是唉聲嘆氣,看一看他,再看一看樊家大屋,最後抽了一大摞紙巾給他,半是無奈半是可笑的說:“本來還奇怪你平白無故幫我出什麽頭、打什麽架,原來是因為她。可你就是為了幫我幫到被人打死了,她也不見得會動一動眉毛,更別說是站在這裏淋雨了。”
葉至曦沒被這話擋回去,看了李崎一眼,然後認真說:“我幫你打架不僅僅是因為你是她哥哥,我是覺得你是個值得交的朋友。”
李崎聽了這話十分高興,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笑呵呵說:“我就說嘛,你和別人不一樣,眼毒,能發現我們兄妹倆的好!”
葉至曦擦盡了臉上的雨水,又把身上的大衣脫下放到車後座,只是裏面的毛衣也濕了,那股子涼意幾乎侵到了皮膚。
李崎一邊把空調熱風開到最大,一邊又把話題繞回到正軌上:“老頭出的這事,在背後用力的人很多,可人人都知道最大的推手是誰,別的小角色怨恨不完,最重要的那個自然就成了代表。長安從小就活在她爸心尖尖上,這個世上,她最在乎的人就是她爸,所以她和我不一樣,沒法做到對你們葉家的人區別對待。在她眼裏,你們是一體的,所以雖然我個人很欣賞你,但在這個問題上,我還是勸你盡早放棄的好。”
葉至曦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無論是樊長安,還是李崎的這些話對他來說并不會動搖他的決心。他反倒是笑了笑,溫和的說起:“這麽多年來,我從來都沒有做過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我總以為所有的日子就是這樣過,很平淡、很平淡的過,可我每次想到她,我又覺得日子不該是這樣平淡的。我那些哥哥們都說我太沉悶,姑娘們不會喜歡,其實如果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甚至不記得我,縱然我得到了所有姑娘的喜歡,又有什麽意思?我是擔心她恨我,恨我姓葉,可如果我連告訴她我愛她的勇氣都沒有,那我姓什麽,在她眼裏又有什麽區別?從小到大,我沒争取過什麽,現在,我想争取一個機會,争取一個讓她記住我的機會。”
車內的熱氣吹得嘶嘶作響,李崎側頭看着葉至曦,只覺得這一刻,這個葉家最特別的人,說的每一句話都十分誠懇,就像他每一次出現時表現的那樣,沒有一絲假意,也不存在欺騙。
棒打鴛鴦的故事,李崎自認為看了不少,但連鴛鴦都還算不上,卻注定前路艱難的故事,他正在參與其中。也許面對如此執着堅毅的葉至曦,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悲劇會就此改寫。
生日蛋糕最後還是沒有吃完。
潘宜蘭最怕飙脂肪的食物,只嘗了一小塊就不肯再動叉子,朱媽不愛吃甜的,也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些,戰鬥力最強的李崎這會兒已經被發配出去,所以算來算去就只有樊長安一個人還在拿着叉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
潘宜蘭嫁進樊家十年,多少還是了解樊長安的脾氣,一見她這模樣就知道她心情極差,于是主動拿出自己準備好的禮物,揚着一張讨好的笑臉送到她面前:“店裏的導購說這只包是明年的春款,嫩黃色,還有很多閃閃的小珠片,你們小姑娘肯定會喜歡的。”
樊長安放下手裏的叉子,雙手接過禮物,微笑着對潘宜蘭說了聲謝謝。
朱媽也急急忙忙拎着了件淡紫色的毛衣過來,一邊在身上比劃,一邊說:“小姐,這是我自己織的,你一會兒試試看能不能穿。”
樊長安笑着手下朱媽的毛衣。
朱媽又告訴她:“範少爺從溫哥華寄了包裹過來,我已經放到你房間了。陸小姐晚飯的時候過來了一趟,禮物也放在你房間了。”
她應了聲好,又默默吃了些蛋糕,過了許久,才起身預備上樓。
朱媽眼尖,見有個小盒子從她衣兜裏掉了出來,急忙指了說:“小姐,東西掉了。”
她回身看了一眼掉在沙發上的紅絲絨小盒子,頓了片刻,然後很随意的交代:“扔了吧。”
陸柏怡送來的生日禮物是一架訂制成鋼琴模樣的音樂盒,搖一搖,出來的音樂是《D大調卡農》,随附了一張卡片,寫了兩句話祝福的話。範黎紹的包裹就比較大,裏面裝了很多件小禮物,有帽子圍巾,有顏色新奇的高跟鞋,有款式複古的發箍,還有一大摞溫哥華的房地産相關資料。
她翻開看了一些,但也不仔細,等緩過神來,又覺得沒意思,把這些資料統統塞到書櫃最頂上。
雨已經不比剛開始那樣大了,她站在書梯上,回身正好能看到李崎停在屋外的車。
她一直都覺得所有的世家子弟,即便不是個個都趾高氣揚,至少心氣比尋常人要盛,她三番兩次對葉至曦說了不留情面的面,按理說他是該生氣的,可他沒有按理,不但沒有按理,還十分反常。他對她說了那些她從未留意的過往,他對她說他愛她,她覺得這像是天方夜譚,亦覺得可笑,他憑什麽覺得她會相信他一個葉家人說的話?又憑什麽覺得她會接受一個葉家人?
屋外的路燈突然滅了一盞,光亮被雨夜完全侵沒,她發了會兒怔,然後深深吸了口氣,終于又過完了一天。
☆、白月光(9)
安齡是第二天中午來合唱團找的樊長安。
因為天氣很冷,加上懷了孕,安齡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臃腫,氣勢沖沖的朝樊長安走過來,那架勢,她只怕安齡會不留神腳下一滑,摔個四面朝天。
金晶之前與安齡打過交道,打心眼裏不喜歡這個盛氣淩人的女人,蹙眉問樊長安:“要不要讓保安趕她出去?”
樊長安搖頭,笑着說:“她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這會兒趕出去了,指不定過一會兒從哪裏冒出來吓人。”
金晶見她頗有些興致對付這個安齡,于是十分識趣的閃開,說着:“我等下過來驗收你的成果。”
樊長安一直覺得有些人,好比安齡這種的,其實能避而不見最好就是避而不見,又不是什麽關系極好的,頂着個背地裏翹人男朋友的名號,還能一而再、再而三如此大張旗鼓的來找她,安齡也的确算是個人才。
所以看在安齡是個人才的份上,樊長安十分好脾氣的等着她走到自己面前,又等着她毫無斯文的開腔嚷道:“樊長安,章學寧都已經是我的老公了,為什麽你還陰魂不散的纏着他?你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麽叫倫理道德?知不知道破壞別人感情是很下作的事?”
樊長安知道安齡說不出什麽好話,也沒有因為她說出的這些難聽的話而動怒,反而是笑着回答說:“我想關于破壞別人感情這個問題,你應該比我要熟悉些。”
安齡使勁睨她,憤恨的說:“別以為我不知道昨天是你生日!別以為我不知道昨天是章學寧幫你過的生日!”
樊長安忍不住發笑,故作認真的看着安齡:“昨天給我過生日的人确實不少,但章學寧,沒見着。”
安齡“哼”了一聲,壓根不信她,說:“如果昨天章學寧不是給你過生日去了,為什麽那麽晚才回家?還喝得醉醺醺的,滿嘴都在說着‘生日快樂’。他明明就是個不喝酒的人,要不是你灌他,他會成那副死樣子?”
樊長安微微顫了一笑,又慢慢笑起來,湊近到安齡跟前,靜靜看了她一會兒,說道:“安齡,你沒有經過大腦思考的嗎?章學寧給我過生日?哼,他還敢來找我麽?你們夫妻失和,他上外邊找個漂亮小姑娘開心開心,正好遇上小姑娘過生日,這樣的橋段,你不是想不到吧?還是說,你覺得把你們之間的問題都歸結在我頭上,這樣會讓你覺得稍微舒心一些?因為你從來都覺得自己比不上我。”
安齡臉一紅,漲着氣否認:“你胡說!”
樊長安一陣冷笑:“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裏清楚,就算你心裏不清楚,也可以找章學寧問清楚。可你連問都沒有問過他就來找我,不是心虛是什麽?”
安齡瞪着樊長安:“學寧他這人心軟,肯定是你勾引他的!”
樊長安大聲笑了兩下,眯眼看着安齡:“他心軟?你覺得他心軟?今日若是你們安家倒下去了,你看看他會不會與你同入阿鼻地獄。”
安齡一時語塞,眉眼不由得低了下去。
樊長安沉了沉氣,終于說:“安齡,我們之間的是是非非,在你和章學寧結婚那天,在我心裏就已經兩清了。你何苦總是揪着不放手呢?你現在是他的妻子,也是他孩子的母親,這些難道還不夠麽?”
安齡原本低落的情緒像是突地被什麽點着了火,一雙眼睛死死盯着樊長安,失聲吼道:“我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親,可我不是他愛的人!他連一句騙我的話都不願意說,他就是忘不了你!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麽好的!從小到大就把自己當成個公主,所有人都要圍着你轉,老師喜歡你,同學也喜歡你,所有人都喜歡你,可你呢?你有把這些看在眼裏麽?你和學寧在一起三年,你連他喜歡吃什麽菜,看什麽書都不知道!你究竟為他付出過什麽?真是莫名其妙,他又不是受虐狂,為什麽就會願意寵着你,愛着你?他現在一回到家就在房間裏看書練字,我知道,他根本不是真的在看書,在練字,他只是不願意對着我,你根本不明白我心裏有多難過!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還在安安穩穩活在這裏。樊長安,我真的很恨你,恨不得你死。”
樊長安看着安齡的眼淚流的滿面都是,眼睛紅腫的厲害,想必是昨晚也哭了。她突然覺得沒意思,安齡來找她鬧,實在是一件沒意思的事情,可或許對安齡來說,這些累計在心中許久的情緒不發洩出來,是沒有辦法睡個安穩的好覺。而這些指控內容,她在與章學寧分手的那天就已經想明白了。她從未真正為章學寧做過什麽,他總說只要她喜歡的東西,他就喜歡。她從小都是聽這些話長大的,所以并沒有察覺出他的那些情緒其實是刻意隐藏起來了的。她那時覺得所有事情都是應該的,可這世上,哪裏有什麽注定就應該的事?
金晶隔了一會兒過來,安齡已經走了。
樊長安一個人坐在鋼琴旁邊,手指有意無意的按下幾個琴鍵,琴音很單調,卻顯得格外的綿長。
金晶拿不準這樣的情況究竟占了上風的是樊長安還是安齡,幹脆笑嘻嘻說:“今天真是冷,不如一會兒我們去吃火鍋吧?”
樊長安沒什麽興致,但還是努力朝金晶笑了一下:“我阿姨今天煲了湯,囑咐我晚上一定要回去喝。”
可實際上,潘宜蘭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別說煲湯,連碗都不洗。她只是覺得有些累,不想再思考該如何應付別人的問話,也不想被人打擾。地鐵站裏有許多宣傳電影的海報,她盯着其中一幅看了許久,最後決定折道去看電影。
電影院的生意異常火爆,排隊的人不比長假期間少。人聲嘈雜,讓她覺得頭疼,正考慮着是不是該乖乖回家,有個二十來歲的女孩主動湊到她跟前,問道:“小姐,我剛買了張電影票,可突然有些急事要走,你要麽?我退給你?”
樊長安看她手裏确實拿了一張電影票,但票上印的不是她要看的電影,于是搖頭說:“我不是看這個。”
女孩十分積極的問她:“那你看什麽?”
樊長安指了指牆上的海報。
女孩明白似的點了點頭,然後飛快的鑽到人群裏不見了。
樊長安沒覺得太奇怪,畢竟退票這事也不算稀奇,可沒過一分鐘又有個六十來歲的大娘來找她,眯着眼睛笑問:“小姑娘,我這兒有張電影票,本來是準備和我老伴一起看的,可他老糊塗了,剛把另一張票弄丢了,只剩下這一張,你要看的是不是這個電影?如果是,我退給你吧?”
樊長安看了一眼大娘手裏的電影票,确實是她要看的場次,又瞥見不遠處有位大爺正瞅着這邊,于是從包裏掏了錢給大娘,換了電影票。
票上的座位很好,時間也是差不多能進場的,樊長安買了份爆米花,又要了杯可樂,正好随着人流進到影廳。
是時下很流行的一部賀歲喜劇片,觀影的人都是帶着很輕松的心情在看,樊長安差不多一年沒進過電影院,也被其中一些搞笑的情節逗得十分歡樂。從電影院出來,整個人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許多。
時間已經不那麽早了,地鐵恐怕趕不上,她只能攔出租車回家。
司機是地道的北京人,聽了她報的地址之後,立馬就說:“那都是老領導住的地方啊!小姑娘,家裏有人是老革`命吧?”
她頓了片刻,說:“我是住在旁邊的,具體地址說不上來,所以報了個大地名。”
結果車沒在她自家巷口停,反而是繞到了前邊才下的車。
司機大叔一見這裏黑乎乎的一片,好心提醒她:“小姑娘,夜深了,你回去的時候小心點啊。”
她應了聲,不由得借着路燈僅剩的一絲微薄的光亮快步往前走。
她頭一次晚上走這條道,左右也沒個行人,心裏的确有些害怕,只盼着能快些到家。走到深處時,心裏更是不禁發起顫來,誰知那房屋之間突然竄出幾道人來,從三面撲向她,捂住她的嘴,然後将她飛快地拖向不遠處的一處牆角。
她驚地大叫,可卻被人捂住嘴出不了聲,後背被人重重摔到牆上,十分的疼痛。她拼命掙紮,長發散的到處都是。有人擡手在她左臉扇了一巴掌,然後迅速反手從右邊扇回來,力道又猛又重,她幾乎要暈過去。嘴上被死死堵住,呼吸極不順暢,她發狠咬了住捂着她嘴巴的手,那人吃痛的松開,她終于得以大喊了一聲:“救命。”但左臉處又被狠狠扇了一掌,腦側重重地磕在牆上,尖銳的刺痛一剎間溢滿了她的大腦,然後便再沒有知覺。
☆、白月光(10)
作者有話要說:2013年第一更,繼續這個糾結的故事。。。。。。
樊長安覺得自己昏睡了許久,腦子裏的意識才漸漸恢複過來,耳邊有一些細細碎碎的聲音,她略有不安的動了一動,随即緩緩睜開眼來。首先引入眼簾的是那盞熟悉的落地燈,燈罩上的花字一如往常的安撫了人心。
潘宜蘭背對着她站在床邊和朱媽小聲說着話,回身的時候見到她睜了雙眼,急忙俯□子到床邊,輕聲問她:“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其實她右側腦剛剛撞在牆上,疼是自然的,而臉上被扇了幾個巴掌,直到這會兒還是又紅又腫的,脖子、手臂和身上也被人狠狠制住過,酸痛異常。
潘宜蘭見她默默不語,十分心疼,拿了熱毛巾敷在她兩頰,聲音哽咽:“幸好葉至曦到的還算及時,不然真要出個什麽萬一,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向你爸交代。”
她一聽葉至曦的名字,心中驀起波瀾。
潘宜蘭這會兒也顧不上細說葉至曦,只柔和的問她:“看清楚是什麽人了嗎?”
她搖頭,露出藏在被子裏的頸項,那裏有刺眼的淤青,顯然是被人用力抓過的。
潘宜蘭伸手輕輕摸了摸她那幾道傷痕,嘆氣說:“這世道如今這麽亂,咱們家情況又特殊,報到警察局,一是怕影響了你的聲譽,二來也不見得真會有人幫忙查,我們或許真該聽你爸的,還是移民國外算了。”
潘宜蘭話音剛落,房門就被“砰”的一聲打開了,李崎怒氣沖沖的闖進來,聲音完全沒抑制的住,說道:“警察局不管,我們自己查,我就不信還查不到是誰主使幹這麽黑心的事了!”
樊長安最怕就是李崎這種沖動的性格,緩了一陣,說:“我知道是誰,我會和她好好談一談,這事應該只是她一時糊塗。”
李崎可不管是不是一時糊塗,先是指着還躺在被子裏的樊長安:“你看看你,都被人欺負成這樣了,還談什麽談?”然後回身把門外的葉至曦拉到屋裏來,揚眉問他:“你說這事到底該怎麽解決?”
樊長安起先聽潘宜蘭說是葉至曦及時出現才沒釀出大事,但她以為葉至曦是不會進樊家大屋的,這會兒突然見到他,還是一個眼睛、嘴角、臉頰都布滿了傷痕的他,心中不由得驚了一下。
屋裏連共五個人,有四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葉至曦身上,他倒也還沉着冷靜,先是看了看樊長安。他見她臉上雖然還有傷痕,但并不畏懼害怕,不由得想起剛才那一幕來。若不是他怕她知道他一直在跟着她,會不高興,才有意隔了一段距離,那些人是根本沒有機會下手的。
他頭一次與人打架着實被打的很慘,但這一次他異常發狠,雖然臉沒護住,但那三個人是正兒八經被他打跑的。如果可以,他真想把他們統統抓起來關進警察局,坐個十年八年的牢,可樊長安被他們弄暈了,也不知道是着了什麽道,他心裏着急,只能先把她抱回樊家。潘宜蘭和朱媽不算是正式認識他,但見到他懷裏抱着的樊長安,立馬就引着他上了二樓。
他從未想過他會以這種的形式進到樊家大屋,進到樊長安的房間。他那時也沒有太、餘的時間去、考,簡單檢查了一下樊長安身上的傷,确認了都是皮外的之後,才松了一口氣。
潘宜蘭和朱媽站在一旁看着他流暢的動作,幾乎都是怔住的。他發覺出了不妥,這才起身,刻意與床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把大致情況給兩人說了一遍。
朱媽二話不說就給李崎打了電話,潘宜蘭把他領到二樓的小客廳坐着,然後找了幾塊熱毛巾給他敷臉。
然後沒過多久李崎就來了,再然後就是被李崎拉着進了房間。
他不曉得樊長安究竟是不是真的知道主使這事的人是誰,但可以肯定的是,背後這個人對樊長安,是存了百分百的怨恨之心,如果今夜真的得逞了,那結局,他無法去想象,亦無法承受。
樊長安本來就對葉至曦的出現心存驚異,這會兒他被李崎突地拉出來問話,又實實在在的讓人不太好面對,匆匆瞥了他一眼便有意看向別處,像是十分不情願在這個時候看見他。
葉至曦向來沉穩,在樊長安昏迷的這段時間裏早已把事情前後想了個通透,雖然心裏極度不悅,但這事并不是一時沖動就能解決的,于是表态說:“如果能确認背後主使這事的人是誰,單獨找她談,自然要比鬧得滿城風雨要好。”
李崎還以為葉至曦被人打成這樣肯定會通過各種渠道天羅地網的把那夥兒人抓回來拷問,沒想到他和樊長安的口徑一直,十分不解,又是哼聲,又是摔門,大聲說道:“就是因為我們太沉默了,才會弄得好像随別人欺負似的!”
葉至曦見李崎破門而出,怕他會鬧事,轉身就跟了出去。
樊長安也擔心這事會越鬧越大,支起身子要下床去追李崎,潘宜蘭連忙攔住她,說:“放心,葉至曦那麽穩,你哥肯定鬧不了什麽事。”
她身上各處都酸痛,這麽一起一落,不由得吃痛的沉了沉嘴角。
潘宜蘭幫她把被角揶好,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又認真說:“你先好好睡一覺,有什麽事都等明天醒來再說。”
遇上這麽驚險的事,樊長安覺得所謂的睡着,大致也只是在潘宜蘭和朱媽面前合上眼,等她們出去了,再睜開了,看着周圍是自己熟悉的環境才能稍微安心。而這個安心,又因為李崎的負氣離開而帶着五味陳雜的忐忑。
最後是手機有新的短信提示,她身上很倦,但還是忍着疼痛從床上起來,打開小桌上放着的包,從裏面拿出手機來看。是個陌生的號碼,數字的拼湊十分沒有規律,不像是公子哥們喜愛的那些順號或是重疊號,內容亦簡單,七八個字,‘放心,他很快回來。’。
她猜到是葉至曦發來的,發怔一般看着手機屏幕由亮變黑,然後拇指不經意間按亮了屏幕。兩個‘謝’字的拼音塞得滿腦子都是,但終究只是任由着屏幕再次變黑,像是扔掉燙手山芋似的,把手機仍回到包裏。
天快亮的時候,李崎又回來了,大概是拎了很重的東西,上樓的時候弄得乒乒乓乓響,經過她房門的時候故意吼了句:“為了防止你們一夜之間移民去國外,卷走所有財産,我決定搬回來住。”
她一直沒睡着,聽到這話的時候側身躺在床上,忽的就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笑的太厲害,還是因為太困,眼淚不自覺的就順着眼窩繞過鼻梁落到枕頭上。
天就要亮了,黑夜再長,也擋不住太陽的升起。
潘宜蘭幫樊長安向合唱團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她第二天醒過來時候已經快十點,李崎出門了,朱媽去買菜,只有潘宜蘭在,見她從房裏出來,就問她餓不餓,想吃什麽。
她曉得潘宜蘭一直遠離庖丁,便說吃點面包和牛奶就可以了。潘宜蘭十分盡心,立馬就去燒開水泡牛奶。
正好門鈴響了,她去開門,結果來的人是章學寧。
他面上布滿了倦容,胡子渣沒刮,目光黯淡,嘴角微沉的喚了她一聲:“長安。”
這樣的畫面,多少帶着些昨日重現的味道。當她還是那個活在城堡裏的公主,她的章學寧,總是會帶着一束鮮花來找她,那時的陽光異常的明媚,那時的她,以為明媚的陽光會一直照耀着他們。她用一秒鐘緬懷了過去,然後努力打起精神,努力以平淡的眼神看着他,努力的問了那一句:“有什麽事麽?”
其實她清清楚楚曉得,他是為了昨晚的事而來。她與安齡雖然算不上十分要好,但畢竟同學多年,她知道安齡是那種有仇必報,有恨必行動的人,所以昨晚出事的時候她已經猜到和幾個小時前安齡說的那句恨不得她死脫不了幹系。
她臉上的傷雖然已經消腫,但頸項處的瘀痕仍然明顯。章學寧一眼便看到了那些傷痕,原本就暗淡的目光又沉了兩分,微微低首,像是忍下了極大的情緒起伏,向她道歉:“對不起。”
她原本是打算親自找安齡談一談的,但聽到章學寧這一聲‘對不起’,心裏突然釋然了。在這場摻雜了太多政治因素的感情裏,他們三個人之間,早已經說不清究竟是誰對不起誰了,而很多時候,當一段愛情走到最後,走到無法再進行下去,最好的結局就是兩兩相忘。
她終于抿了抿嘴角,認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