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謝十三!你他媽有沒有膽子給我從上邊滾下來!卧槽你自己點的山珍海味你跟我說沒錢就跑了!你沒錢我不更沒錢麽!”在陰山腳下城裏,我站在土樓飯館的樓下,指着屋頂破口大罵:“別給我裝啊!你包裏之前跟人換的金子還有不少呢!”
身邊全是番人夷人,我不太會說番疆話,那老板娘一臉兇惡,戳在我旁邊怒目而視,一張嘴說話猶如機關槍一樣,我只聽懂了‘再不給錢就找人打斷你的腿’……
謝十三一身胡服,穿着個特俗氣的紅掐絲長上衣,黑色頭巾裹着頭發,叼着個煙鬥在屋頂上嘚瑟着晃腿,用胡語對老板娘說道:“要錢沒有,要命我舍不得給,就這麽一個傻徒弟,你要是願意,就帶走到市場上賣個錢去。”
那老板娘掐着腰,怒極反笑:“你少在這裏胡扯,就你這小徒弟還能賣錢?!扔到窯子裏都沒人要!看那耷拉着眼皮的死人臉,你讓我賣到哪兒找晦氣去!快下來結賬!”
而我這個就要被賣的家夥一臉無奈的蹲在旁邊,十三四歲的我穿了套番人的女裝,髒兮兮又太過寬松,活像是偷穿了別人的衣服跑出來,謝十三對我忒摳門,不給我花錢買衣服買吃食也就算了,自己跟我吃頓飯還想不付錢。
謝十三挑了挑眉毛,他易了容,遮住那過于陰柔妖媚的面容,只是舉手投足之間的那股賤賤的氣質依然阻擋不住。“憑什麽,我都沒說你做的牦牛肉塞了爺的牙縫,說你的奶茶讓爺喝的快吐了!且不說你這飯食與關內比差了多少,就這麽點飯你問我要三兩銀子!這邊兒就算是陰山腳下,也是漢人和番人都有的,想要黑我,可是沒門!”
十三是一臉不打算給錢的樣子。
他其實一飛身就能跑了,只苦了我,這飯館可不一般,那老板娘武功就幾乎在我之上,再加上店裏幾個看不出深淺的小二,我真是後悔為什麽因為好奇所以跟十三來這家餐館。
“吃白食的難不成還有理了!”那老板娘一拍桌子,挽起袖子,我以為她要去揍謝十三,沒想到卻一巴掌朝我腦袋上拍來:“你再這樣我就拍死你的小徒弟,衆人都在這裏看着,你也不怕被大家罵死麽?!”
十三笑嘻嘻的,渾不在意:“你拍死啊,我自己不能動手,否則早弄死她了,快快,朝太陽穴這兒拍,用十成的勁兒,不拍的七竅流血我還看不起你呢!”他是真心不在乎我的死活,只把我當做拖後腿兒的,要不是我輕功上乘,不比他差,一直牢牢相知八爪魚一樣跟着他,否則早就餓死在番邦着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了。
那老板娘氣鼓鼓的,她年歲不大,對于謝十三的不要臉實在無奈,又不能真拍死我。她拍了拍裙擺,對我無力的說道:“你能把你那師父從上邊踹下來不?”
我嘴裏還塞着剛剛點的沒吃完的牛肉,含混不清的說道:“我要是有這本事我早跑了,也不會被你這幫小二圍住了。”
“啊啊,怎麽不拍啊,我跟你講我這小徒弟腦瓜兒可硬了,你不使勁還拍不爛呢。”十三晃着腿在屋頂上比劃着。
老板娘嘆了口氣:“算了算了……遇見這碼子事算我倒黴,不給就不給吧。”她搖搖頭準備進了酒樓,此事作罷。謝十三在屋頂上得意的笑了,他突然輕功俯沖下來,像只枭一般朝我撲來,拽起我的衣領就要拎着我飛走,那老板娘仿佛早就知道,猛地回頭對着身邊矮瘦的小二眨了眨眼睛,那小二眼疾手快的就撲上來,謝十三以為他要攻擊自己,連忙在桌上停頓瞬間扭腰一盤身,就要躲開,誰料到那小二的目标根本就是他的褲腰!
就在他扭身躲開拎起我的瞬間,那小二賊壞的一把扯住了十三的褲子,往下狠狠一拽!
我明顯看着十三慌了一下,伸手就去提褲子,然後就半邊屁股露在外面,狼狽不堪的提着我飛上了屋檐,把我往土屋頂上一扔,先給自己提上褲子。樓下傳來了那老板娘解恨的爽朗笑聲,我也忍不住拍着地哈哈大笑起來,虧着剛剛謝十三還沒放手把我扔下去,光着屁股飛上房頂,幾乎讓下邊圍觀群衆看了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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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你他媽再給我笑,小爺不是為了你,我至于麽!”他把我提起來,狠狠抽了我腦後幾下。我痛得連忙去捂:“爺我錯了啊,師父師父別打了!”
“滾,誰是你師父,要不是看你這個小娃子手快,在我上來的時候順手偷了我荷包,我才不會下去把你拎上來呢!”他氣的直咬牙,我笑的一臉賤樣:“您要是不打算把我拎上來,我就自己拿着金子吃好喝好去了。”
謝十三看着我,氣的牙癢癢:“你這孩子不學好,就知道學輕功和偷東西!感情溫溟是給我了送了個吃我喝我的敗家子兒來了!”
我毫不懼他,擡頭說道:“你還有臉說,出去玩跟個白癡一樣,是誰被騙了全部家當不得不到西邊賣首飾換金子的!若不是我給你砍價,你就屁颠屁颠換個二兩金子不夠吃喝的吧!以為武功高了腦子也會好使麽?!”
“你再說我抽死你信不信!”
“來,你抽啊,照這兒抽,用全力,不給我面子,最好把我抽死了我謝謝你全家!”我表情更賤了。
謝十三真是讓我噎的說不出話來,一翻白眼,輕功就要飛走。我論打架絕對比不上他,只是輕功還能勉強和他同行,于是賤笑着跟上他,笑得一臉殷勤:“師父,這又是打算帶徒弟上哪兒去吃好吃的?這次還吃霸王餐?”
“……滾!”
我是篤定了謝十三不會殺我。首先是他向溫溟許諾過不弄死我,看似溫溟是要他教我,實際上我也是在監視他。每個月,總有一個看似是宮中人的老男人找到我們,不論我們身處何地,送來的是溫溟給謝十三的一封信以及給我的一顆藥。
就是那顆藥,我走哪裏也躲不開的噩夢。也是能讓我在最該發育的年齡被抑制住了。
十三曾挑着眉毛撚開了那藥丸,聞了聞,笑了起來:“看來是溫溟想讓你變得不男不女啊哈,這種禁藥都用上了。”我雖不懂藥理,但猜測這也知道這藥的目的,然而又躲不開,只能乖乖在那老男人的目光中吃下藥。
就是因為這藥,我十五歲才來例假,十六七歲的時候胸前一片坦途的不用裹胸布都看不出來我是個女的。只是不停猛竄的只有身高,我漸漸比一般女子都要高一些,如果自己算起來,我差不多一米七還要出點頭。在這時代的女性中的确算難得的身高了,再加上長相就有幾分雌雄莫辯,我不太裝扮也能像個男子一般。
而在剛認識謝十三的那幾年,我沒少被折騰,在天山大雪中被凍僵了再被他給挖出來的事兒也沒少過。也不知從哪次起,他不再折騰我了。
約莫着這變化是從我十五那年,我們一同在北邊陰山到漠南的地界上做沙盜的時候。我只記得有一回,我們騎馬路過一處夜半燃着篝火的蒙古人聚居地,正巧當時有個騎射比賽,我們倆閑着無聊也去顯擺技術,我自诩騎射在中原地區也算是相當不錯的,只是跟那土生土長的蒙人比起來還是差遠了,我們倆輸了比賽卻還和蒙人們一同喝酒吃肉,坐在篝火邊又唱又笑,我一身男裝習慣了,平日也同塞外男子一般爽快,酒量更是連十三也比不了我,我灌得十三都快吐了,自己喝的哈哈大笑。
蒙人這邊的女人們也笑着非要我再來表演一把騎射,我本就愛顯擺,自然不會推辭,剛騎上了馬,我卻看着一個黑衣男人從站在人群中,正是每個月不得不見的那老男人。哼,我本就有幾分醉暈,策馬飛馳到他身邊,一把搶過他手裏的東西,拿那藥一口服下,灌下一大口酒。而那每月必定會見到的信封,我随手一抛,随即回身拉弓搭弦,連發三箭,生生把那信擊碎在空中!
不只是漂亮的姿勢引起了男人們的歡呼,還是怎樣,我得意的站在馬背上哈哈大笑,一倒身從馬背上滾下來,任憑自己滾倒在草叢裏,從一片山坡上滾下來,背後全是厚實肥美的夏末草葉。圍觀的人們一聲驚呼,我就看到一人輕功掠來,如同提小雞一般再次提起我。
我看到了謝十三的臉,他把我往空中一扔,我哈哈大笑,任憑他在我快落地時才接住我。
“你怎麽笑的這麽開心,你怎麽就能這麽不在意的吃下那藥,一點也不能阻止你的快活呢?”我看着他眼眶有點紅,那點委屈不知是為我,還是為了同樣沒看起來那麽自由的他自己。“你是個女子啊阿召,她這麽對你,你怎麽能這麽開心。”
“哈哈!”我笑着推了他一把:“我弄毀了她的信你開不開心,反正你也不看。她一個當了娘在京中跟別人恩恩愛愛的女人了,還這麽纏着你是什麽意思!這就叫賤人!再說了,我看你不也挺開心的麽?”
“我不在乎她。”
“那我更不在乎,我眼裏根本就沒她!她算個什麽玩意兒,一輩子被囚在權勢中,還不如我們快活!”
“……她自然是比不得你。”十三說道。“我更不可能接受她,我希望找的是一個一輩子只和我在一起的女人。”
我狂點頭:“這才對!你就是要有這種先進的思想啊!我也要只找一個人過一輩子。”
我看着十三笑起來,那笑容莫名其妙的不同于他平日的賤或爽朗。我聽着他低聲說:“是啊,唯一一個有可能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女人,她想要的另有其人。”其實那時候,四周的蟲鳴聲不太響,我聽清了他的每一個字,卻裝作沒聽見,回過頭來傻笑:“你說什麽?”
“沒哈哈。”他抽了我後腦一下。
“我喜歡自由,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涉足權勢,真的把自己困住了。”我偏頭說道:“那一定是為了我這輩子的自由。一定是為了我和我愛的人的自由。”
“少嘚瑟了,你也沒有掌控權勢的能力,樂樂呵呵的過日子吧,這麽玩不也挺好的麽?”他易着容,但一切都不能隔絕他舉手投足美目流轉間的不同氣質。
“真想一輩子就做做沙盜,喝喝奶茶,四處比賽騎射,四處游玩搶劫啊……”我大字形躺在草地上。
“這并沒那麽難。”十三笑着看我。他的笑容越發不一樣,謝十三表面上嘻嘻哈哈,許多心思許多動作都是隐在那賤賤的笑容下面,我不知他下了什麽決心。
但現在想起那刻年輕而笑的肆意的我,覺得後來被溫溟挑斷手腳筋扔進勾欄院困住,十三比我心裏更多憤怒與替我委屈吧,不過他什麽都沒說。他最沒正型,看着最不愛我,但做的絕不是少的那個。
在十五歲這年,我足足長高了半個巴掌,同樣竄高的不只有我,還有遠在蘇州的子安。我曬得黝黑,抱着一堆土産,興沖沖的騎馬駕車回蘇州見他時,他比我上次見時長高了好多,他也已經開始比我高了,甚至連五官都張開了幾分,小時候怯懦的表情已經不在,眉目間溫和而随意的氣質更勝,白衣雲袖早已成了如那些家裏待婚公子一搬年輕俊秀的人了。
我對着他咧出一嘴白牙,傻笑着。他醉醺醺的站起身來,拍了拍我的臉:“阿召,瞧你黑成了什麽樣子。”
我抿嘴笑起來,扯着他白袖子擦了擦手,“子安子安快看我給你買的茶餅,還有牛角小水壺!”擡頭卻看着子安明明笑着,卻動了動眉毛,眼裏含着幾分淚,也不是傷心也不是快樂,就仿佛是見到我就是忍不住的淚一樣,笑着抱住了我腦袋:“阿召,我真想你。”
草草草,就是這句話,他媽的!弄得老娘心都縮成一小團了——
這個混蛋總有本事老戳我淚點混蛋啊!我捏住了他袖子,擡頭看着十六七歲,長高了許多成熟了許多的子安。“那我便不走了。”
恰好我在蘇州與子安黏膩的這個把月,溫溟下了條命令來,要求我接管南部的兵器工場,并且以背後身份涉足朝堂。也就是這次并不怎麽複雜的事件,為我和溫溟的反目成仇埋下了種子。是了,溫溟與我的你死我活,并不只是簡單的想要控制我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致小鳥兒飛一個的一封信:
我最近收到了你的第六個地雷,你在我的萌物排行榜也排到了第六名。
咳,咱倆認識也好久了,從上一篇文開始,其實我加了你企鵝,就是不知道該戳你說些什麽……
總是,既然你這麽愛我,那麽咱倆這日子就這麽老夫老妻的過下去吧。
呃……就咱倆的關系,我說什麽啊哈哈謝謝支持什麽的就太虛了好不好!
你既然問我要一封信,我自然就要給你一封充滿愛意的信才對啊!!
親愛的!不要離開我!QAQ請一直愛我——
請別抛棄我!就是這樣!我會愛着你記得你的~!不論你換了幾個小鳥啊不對馬甲!
=3=
謝謝所有買V的大家的支持~!
三十九章
馬車駛入盛京,今日格外熱鬧。聽聞是柳屋的第一紅牌源雅公子學成歸來,特要在柳屋今日開宴獻技,連帶着柳屋所在的那幾條街巷生意都好了幾分。
“怎麽,岑小主也想去聽聽?”從城外驿站換乘的馬車裏坐了個打扮端莊清素的侍女,她偏頭問我。
“這才回京第一天,還是罷了吧。”我一副美人姿态地撩了撩頭發,單手撐腮倚在車裏:“還未見過母親大人,就先想着去逛勾欄院實在不太好吧。”
那侍女抿嘴笑起來,就算是女尊社會,也絲毫沒有損害女子維持自己的端莊與美。“岑小主的确還是先回去見見夫人才好,這次出事岑夫人真是要擔憂懷了,在西南受了這麽多苦,可要在家好好養養才是。”
“是啊。”我極其裝逼的蛋蛋一笑。
溫溟竟然沒有派人來攔我以岑瑟身份歸家,這背後深意也不小吧。我極其冒險的修書一封,完全以女兒的身份向岑家主母訴苦,說自己在外受了這麽多苦将要歸家。我不知是岑家主母早已知道我是真正的岑瑟還是哪般,回信一封形容戚戚的全是母親對女兒的疼惜啊……
咄,你要真疼惜我,那我倒想知道我在書院從小呆到大是怎麽一回事兒了。
信中只字不提多年未見的相遇,只說我在西南受了苦如何如何,我阿姊在朝堂上位處正三品,必定能在朝堂上把我所受的委屈向聖上禀報。
呵呵,岑夫人你正一品你怎麽不說,你之前跟聖上串通着把我送到西南去的你怎麽忘了。這岑家早就不把我當做岑瑟,而我以後用得着岑家,如今還要不得不裝着親善。
很快馬車行駛至岑家院府,遠遠地就看着一幫下人圍在了正門,看見馬車朝那裏駛去,一群人緊接着騷動起來。搞得這麽隆重……我都緊張了啊。
掀開車簾,我努力做出一副淡然姿态的走下馬車,看向了門口的女人。她四十出頭,卻保養的極好個子不高,身着松花色雙襟襖裙,下着檀色長裙,這身衣服作為主母怎麽都說來太淡了幾分,她模樣顯得有幾分綿軟溫柔,少了點主母應有的威嚴。她身後站着的比我大個兩三歲的女子倒是顯得有幾分威嚴,還穿着官服,發飾也華麗而低調。
“母親大人。”我微微躬了躬身,岑夫人立刻上來扶我:“你可真是受苦了……我叫你去西南看尊師,怎料得吃了這麽多苦,夏末走的,快冬天了才回來……”她并沒有哭,而是有點心疼,那表情我都快信了。
“妹妹快進來吧,你哥哥岑奕聽說你回來了,急忙從宮中出來見你,正在內室候着呢。”那岑家長女說道。“你剛下山,修道多年不食人間煙火,卻讓你受了這般苦。”
岑奕?不就是我上次進宮見到的藍衣男子?……還急着見我,上次我一身是傷跪在他面前,他不都沒擡眼看我麽?
記憶恢複,許多計劃浮到臺面上來了,這家人态度也變了呢。
“阿瑟瘦了……快進來吧。”岑夫人的不知哪個夫也插嘴到,指揮着下人要給我打掃好房間。
一個個都睜眼瞎似的對着我這滿是肉的臉蛋說我瘦了……
進了屋,那岑奕依然是箭袖上衣利落而沉默,他也沒和我多熱絡,而是那岑夫人和主夫拉着我一直說一直說,再後來就說道:“為了慶賀阿瑟完好如初的回來,今晚我們就在柳屋包廳開家宴吧,而且早聽說那源雅公子學琴歸來,柳屋的飯菜與酒都是極好的,那裏也熱鬧,聽說以前林家葉家安家都時常去開宴。”
雖說柳屋是盛京第一的集泡腳城按摩房酒吧與洗浴中心為一體的休閑會所……但回來第一天就領着女兒去勾欄院,實在不太好吧。
“就這麽定了吧。”我那阿姊滿臉興奮。
咄……我還是別張口壞了她的好事吧。
夜裏,馬車停在了柳屋正門,我被迫套上了绾色裙衫頭上戳了幾個緋色百花步搖,在馬車裏颠的菊花都痛的來到柳屋。第一次從柳屋正門邁入,我站在門口,立刻就有個唇紅齒白的小少年盛滿着笑意來扶我,極為有眼色的說道:“岑家小女來的這般早,小人在京中早已聽說您天人之姿,如今見了果然不同凡響。當真是修過道的人,就與那凡夫俗子不同。”他抿嘴笑着說道,模樣怎麽看都怎麽讨人喜歡。
我多瞧了他兩眼,也樂了。這不就是以前整天跟我一塊吃喝玩樂的綠雲麽?
他也沒認出我來,我伸手掐了他肋下軟肉一把,他笑着驚叫了一聲,扭腰躲開:“岑家小女進了正廳再說呢,今兒源雅公子彈琴,您進去了可就看不上我了。”咄,這小家夥還是沒認出我來,不過那模樣倒跟當初是沒怎麽變啊。
我也不好讓修仙道人岑瑟背負上好色的名聲,只得收了手,挽袖走入柳屋。穿過長廊花園,遠遠的就聽聞了琴聲,我還沒到家宴難不成就開了?
走入熟悉的大堂,琴聲愈發清明,我不懂這些,只是不論怎樣都聽這琴聲太熟了些。幾張矮幾随意擺着,岑夫人看着我便揮手召我過去:“阿瑟,快來罷,這源雅公子已經開始彈了。”我不怎麽感興趣,坐在桌邊悶頭吃,這琴聲熟悉的讓我心肝都顫了,既然已經恢複記憶,所以我再聽就知道是誰彈的了。
臺子上又弄得青煙又弄得輕紗,搞得跟仙境一樣,一個勾欄院公子還裝的如同天人下凡,我忍不住輕嗤一聲,然而清風穿堂而過,掀起了輕紗簾,我看着那源雅公子在低眉撫琴……這張臉長得讓我咔吧咬掉一口果子……長得真不負‘天人之姿’四個字,這氛圍也真配得上他這般淡然恬靜的人兒啊!
“這公子,怎麽之前沒有聽說過。”我戳了戳身邊一臉呆滞望着臺子上那人的岑家長女。
“啊……他本就很少露面,這次去南方找隐退的尊師學琴,更是半年多沒回來。一個頭牌能紅的時間又有多少,他竟然花這麽長時間去鑽研琴技,果然再次聽他彈琴,琴聲已經不同往日了。源雅公子才是真正心中有琴的那個人!”我這位威嚴的阿姊難掩激動向往之情。
呵呵,心中有琴,那我還心中有香酥雞呢。再說我家子安練琴當年就花了不知多少年,這個頭牌尋師半年,至于你那麽崇拜麽。
眼見着琴聲漸漸低落,臺上的人一曲已罷,我看着他從屏風前站起身來,慢步走下臺,竟朝着我們這桌走來,身邊的岑家長女睜大了眼睛緊緊攥着手裏的酒杯,難掩激動神情,卻故意不去看那源雅公子。
“源雅敬岑家小女一杯,慶賀岑家小女平安歸京。您流落匪軍之事,大家早已知道,能平安回來自然是有天人之福。”那源雅公子極會說話,手執玉杯對我仰頭一飲。看着美人來找我敬酒了,我忙不疊的撞翻了盤子杯盞慌慌忙忙站起來,拿着杯子,裏邊連半杯酒都沒有,也仰頭喝了,傻笑道:“源雅公子竟認得我。”
他美目流轉,眼神裏魅惑味道倒是和他清淡的長相有幾分不搭。
我身邊的岑家長女就要起身說話,卻被岑夫人悄悄拉住,我裝作看不見岑夫人對她使了個眼神。
“岑家小女可懂琴技?聽說您在山上清修多年,與琴為伴,如今我還想讨教幾分呢。”他說着放屁的話。
我打着哈哈:“略懂略懂,不如……”
“不如請您倒樓上一談琴技……?”
“咳咳,那也是極好的,我聽聞公子琴聲裏有幾分看破紅塵的味道,正想讨教。”我很沒有廉恥的和這位頭牌約炮成功。夫人做出幾分醉态,對我擺了擺手,說道:“去吧去吧……”
一會兒我看着綠雲端着盤水晶葡萄走過來,笑吟吟的請岑家長女用了,便傻呵呵的跟着這貌美的源雅公子上了樓。
上了頂樓長廊,那源雅公子一巴掌扇過來,拍在我後腦,把我拍懵了。“你這丫頭到底認沒認出我來!一臉色相的就跟着上來啊!”那源雅公子橫眉豎眼。
我連忙撲過去,抱住他的腰:“十三好十三,我當然認出你來了,你身上那股騷勁兒,就算是隔着十裏八街我也能聞着,你這易容技術真是高超,完全看不出來呢!”我連忙誇他,謝十三臉色才好了幾分。他掐了掐我的臉:“那是自然,葉子安的易容都是跟我學的,你說我白教了他多少東西!”
“好師父,剛剛你背後是不是子安在替你彈琴?”我聽出了那琴聲。
他斜眼看我:“自然是,你師父我也不會彈琴啊,這種沒事兒裝屁的活,我才不學。”
“子安也來了……那清琅呢清琅呢!”我拽着他衣服。
正說着,有人走上樓來,我立馬住了嘴,卻看着綠雲滿是笑意走上來:“召公子。”
“咄,你還認得我啊。”
“岑夫人果然認出了謝公子。”他微微低頭,笑容中恭恭敬敬。“我剛把果盤放下,就聽到岑夫人低聲說:‘這源雅公子手上根本就沒常年彈琴所留下的壓痕,反倒是虎口處有習武之人有的厚繭,只有兩個可能,要不是想要謀害岑瑟之人,要不就是岑瑟相識之人假扮。若是來謀害岑瑟的人,那若是能得手我們也沒必要繼續合作下去了。’”
綠雲聲音低低的,我笑起來了:“小綠雲,你倒是真機靈,是清琅手下的人麽?”
他聽聞我記得他名字,連忙跪下了:“是,小人受清琅大人指示,呆在柳屋已兩年有餘。”
我總算有一種翻身做主人的感覺了,立刻張狂一笑,想要做出黑老大的氣勢,結果笑的自己差點閃了腰,只能顫顫巍巍的對他伸了伸手:“快起來吧……”
謝十三扶着我笑起來,他俯身在我臉上狠狠嘬了兩口,聲響大的我都要臉紅了。“清琅大人在樓下候着您。”綠雲倒是對主子忠誠,看着我們倆膩到一塊去,插嘴道。我想了片刻,還是搖搖頭:“我還是別去見他了,這小子總說些戳我心窩的話,讓我難受又不得不帶着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怎麽想的,想讓我帶他進岑家,門也沒有。現在岑家究竟是個什麽局面,我都不清楚呢。”
綠雲張了張嘴,還是沒說什麽。
“你倒是大膽,聽說你偷偷聯絡了安家?”十三倚在廊柱上說。
“安家是開國以來的大氏族,也是這些氏族裏最不動聲色的那個,多年來只是簡單的守着家産,保持着每一代人都有幾個能立在朝堂上的,而不動聲色。而這麽多年,氏族們不斷更疊,只有安家好好的,這我也無法忽視,不拉攏不行啊。”我笑道。
“就算是岑家和安家你都能合作,但也不能忽視剩下的幾大家族,特別是包括葉家在內的。”十三敲了敲我腦袋,“葉家絕對是皇上的人,看着勢力不太雄厚,風光卻無鋒芒又人丁興旺。最重要的是禦林軍,也是一半的官職都握在葉家手裏,葉家和皇家可不是簡單的君臣關系了。”
“葉家……真是讓人頭疼啊。”我敲了敲腦袋。
十三笑起來,“估計你以後可以常來,子安與清琅都在,我總覺得你這後半年估計要讓盛京變臉色了。”
我哈哈大笑,“誰知道呢。”擡頭啄了他嘴唇一下:“我估摸着該回去了,再不下去就不像話了。”
十三故意做出哀怨的怪臉目送我下去,我走下樓回到大堂,臉上嘴唇上的痕跡與被十三抓皺的衣衫都讓岑家長女表露出一副憤怒而複雜的表情來。啧啧,裝的真像啊。
只是我怎麽都沒想到,家宴結束就要歸家時,我剛出了大門,就一個青色身影撲過來,聲情悲戚,狠狠的拽住了我的裙擺:“阿瑟竟不肯見我麽?!你已經忘了奴麽?當年岑小主當初來柳屋的時候,不是要我一直候着公子麽?”
……清琅,你搞什麽。
“阿瑟!你怎麽如此狠心對我,我見你與那源雅公子卿卿我我,都不願多見我一眼麽?!我聽聞你在塞北受苦,每日以淚洗面!阿瑟——你怎能如此絕情!”那青色的身影撲在我腿上,抓着我的裙擺邊哭邊擦臉。我偷偷那鞋尖踢了踢清琅,喂,再演就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