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岑夫人面色不是太好,一堆下人與岑家幾十口人圍着,這狀況怎麽都有點丢臉。
我也沒想着清琅這麽抛開面子,把我那套裝瘋賣傻的功夫學了十成十。他拽着我衣裙不肯撒手,我知道清琅什麽想法,不過是想怎樣也跟着我去岑家,就算去不了,我也有理由時常光顧柳屋了。不過他的身份面貌一直是為人所不知道的隐藏在背後的,這麽一鬧,有各方注意到他也說不定。
我蹲□來,推了推他:“你這小倡兒,怎麽這麽不識好歹。咱們早已沒聯系,我又沒欠你錢,你還纏着不放。”
清琅擡起臉,可惜功夫不到家,要是我早能憋出一臉淚痕,他只是含着淚,眼睛卻認真地看着我,上次一別也個把月沒見了,我也想他想的緊,卻沒敢多說什麽,在大家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捏了捏他的手。“岑小主子怎麽能這麽說……當初是您要我等您,我這一等就是好幾個月!您卻都不肯見我——”
我起身對着岑夫人尴尬一笑:“你說這倡兒怎麽如此不識好歹,随便說說的枕邊話也當真。”岑夫人露出一絲惱意,斥道:“你鬧出這種事,若是傳出去多損害家裏名譽!要不就給他點銀子打發了,要不你就幹脆帶進家門看緊了!剛回來就弄出這般事情!”
李管事突然從旁邊冒出來了,畢恭畢敬的說道:“岑夫人,這孩子也只侍奉過岑小主一人,您若是不介意,幾十兩銀子贖了帶回去便罷。”
一位岑姓兄長也說道:“是了,妹妹從北邊回來,身邊也沒個伺候的人,我們給她挑是一回事兒,自己喜歡的就是另一回事兒了,反正也算幹淨,直接帶回去得了。”
岑夫人皺了皺眉,看向我:“管事,來吧,給點銀子結了,帶回去吧,省的在外邊又鬧些流言。阿瑟你看如何?”
我點了點頭:“随意吧。”
岑夫人這是吃準了清琅是我的人,所以才要帶回去的。“只不過,既然是我的人,母親大人就可別管太多了,我自己的人我自己會看好。”我沒什麽表情的咧了咧嘴,走出柳屋正門在侍女的攙扶下坐上馬車。岑夫人臉上多了幾分笑意,“阿瑟已經是大人了,自然要有自己的院子,有自己的人了。你阿姊十六歲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你去修道歸來,的确是晚了幾年。”
我看着她的笑臉也不多說話,岑夫人給我幾分面子,我不能不受着。一會兒我就看着清琅提了個青布小包袱,一溜小跑從樓上下來,眼睛亮晶晶的就要我往車上擠,侍女斥道:“你還敢坐到主子車上來?!”
我伸手攔住了:“讓他上來吧。”那侍女扁了扁嘴,斜身讓清琅上了車來。他幾乎是掀開車簾撲進來的,上來就要撓我,我連忙舉手投降:“好清琅,多久不見就別這樣了。”
他眼含笑意掐了我一把,我輕笑了兩聲,跟他擁在一處,輕聲說道:“既然來了,就小心行事。我會把以前的舊部調過來,你不必擔心。”清琅眼睛一斜犯了個白眼:“我才不會為你擔心呢,你不早就安排好了,之前派人去跟苗疆交涉,我得到消息……”
我捂住他的嘴:“行了吧,你是想讓這些事兒都被知道麽?敢在這地方說……”
清琅住了嘴,我覺得個把月不見,他又長高了點,手臂圈着我頗有點占有性的抱着我,若是讓那侍女看着了非要吓到不可。
從清琅開始進入岑家起,我明目張膽的像岑夫人要了處盛京東邊的別院,帶着一堆人搬入了別院。院子并不太奢華,但是即将入冬,暖閣都是極好的,在盛京的初冬之時,盛京著名的源雅公子成為岑家小女岑瑟的入幕之賓;而我這位岑瑟小女也再不歸山,而是以風流姿态混跡于盛京閨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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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都說這岑家小女看着淡漠也不多話,但是走到哪兒,哪裏都是熱鬧的。修道真人流落凡間是什麽模樣,各位貴女仿佛都想見見,雖然模樣并不出奇,但是在西南流落戰場,回來後只字不提的靜默也是夠讓貴女們想要打探的。再加上這位貴女是岑家最受寵的女兒,如今岑家在聖上面前風光無人能比,大家也都紛紛讨好這位小女岑瑟。只是她未參加科考,家裏人也未給安頓什麽職位……”清琅端了盤山楂到我旁邊來,一邊吃着一邊跟我說着外邊的傳言。
“還有什麽?”我手縮在袖子裏,只感覺這剛過立冬怎麽冷成這般樣子。
“還說就連那平日裏默不作聲的安家都派人來做親和态度,岑家這是要榮光祖上的架勢。還說什麽葉家拿個不受寵的庶子來勾引你,真是手段不當之類的……”清琅漫不經心的吐了核說道,我幾乎要嗆到,拍着桌子大笑:“卧槽笑死了,還說拿個不受寵的庶子來……勾引我哈哈哈是說子安麽?我不過是上次在葉家遇見了子安,和他多說了幾句,我本以為他會住進來的,怎麽說也會跟我在一處,卻沒想到他是那麽冷漠的态度,所以才有點激動,結果讓有心人看去了,反倒是他勾引我麽哈哈!”
“笑笑笑,瞧你那得意的樣子。”清琅翻了個白眼,鞋尖輕輕踹了我一腳。
“這傳言真是妙極了,咄,你瞧人要是裝逼,流氓都能變成貴族。”
“一般人沒你這麽淡定又臉皮厚,還是你功夫到家。”
“哈,只是溫溟的密信已經發來了兩封,召我入宮我沒去,現在我權當溫召的身份已死,她總不能派人來捉我,否則就是對岑家動手了。我若是真照着信上的,乖乖去了,她說不定會說我是歹人冒充岑瑟,将我捉拿歸案然後我在獄中‘自殺’。”我戳了戳紅木桌面上的信封。
“她對你動手是早晚的事兒。”清琅沉聲說道。
“不急不急。”我打着哈哈:“什麽時候岑家要倒了,我就該被抓了。這裏邊至關重要的一環可就是苗疆那夥人,人什麽時候被帶回來?”
“快到了,約莫就是這兩天了,也不知他時候經得起車馬颠簸。”清琅說道。
“注意要人保護着,溫溟一直密切注意着苗疆,她一直認為阿瑤叔父的策反上位是我的背後撺掇與援助,只怕這回……”
“我會注意的,別以為我有這麽傻!”
“我的清琅才不傻呢,比我這臭腦子好使多了,瞧你今兒早上跟我算賬算的多清楚,說我置辦了兩套衣裳首飾花了六百三十二兩,若是按照賣身……睡一夜三十兩銀子,我都要被睡二十一次才能還得起這兩身衣服呢。”我伸出胳膊,穿過桌子去撓他。
他美目一橫:“行了吧,就你那服務态度和幹癟身材,還一夜三十兩——”
“你這樣就是鄙視人了,我怎麽服務态度不好了,說的跟你試過一樣!我告訴你姐我也是身經百戰的人!”
“……”他一臉不想理我的樣子。好吧,我承認,我實戰次數不那麽多……
“只是子安為何不肯到別院裏來與你同住呢,到這地步,他是在忌諱溫溟麽?”清琅問道。
是了,我早已恢複記憶,按照我的理解,子安是為了幫我的吧。就算是他從未說過,但我覺得他一定是為了幫我才奪權,才轉移我之前的勢力,我以為只要我對他說:子安我都想起來了,你不必這樣,回來吧我們跟之前一樣,他就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手插在袖袍裏半睡半醒的坐在我身邊給我出計策,嘴角含着笑意的跟我聊天。
到了這種地步,我已經幾乎是在像溫溟表現出反意來了,他也會不被信任吧,何必還跟我僵持着……
而且上次我見到他,他并沒給我好臉色,笑容仿佛都不是對我笑的。你是在一直默默幫我吧,你是想最後和我在一起才如此努力的吧,如果是這樣……為什麽……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也想要見到他,把這些話全都擺在他面前,如同半年前我向他說出我的計劃一樣,我想要得到他的回答回應,我想要看到他面對我的表情。但是閉門不見,仿佛是消失在盛京,假扮身份的大理寺卿仍然游走于朝堂之中,仿佛我的身份讓他絲毫不受影響,他仿佛看不見我一般。
這份無視燒着我的心,又疼又癢又莫名其妙。
而很快的,盛京迎來了初冬的第一場雪,就是在這場雪中,發生了兩件事。
淩晨寅時剛過的時候,我還在睡夢中,就被清琅撞開門,從被窩裏扯出來開始套衣服,他慌慌張張,給我挽發的手都是抖的:“接了聖旨,叫你上朝去啊阿召,快給我醒醒!”風雪灌進暖閣裏,跟着進來的下人連忙掩住門給我找像樣的衣服。
我吓得一個激靈:“這麽早?!上朝?搞毛啊我又不是後宮佳麗三千也不是留戀美男懷抱的皇上我上個毛朝啊,朝是誰啊你這要我怎麽體位上啊!”
“行了吧,別貧嘴了!不算是聖旨,只是口谕,已經到門口了,好像是昨日朝上岑夫人提到了你,于是今日皇上就想見見這位從塞北軍虎口中逃出的岑家小女!”清琅衣服也只是罩了件棉衣,就要給我穿鞋,我自己給自己穿鞋,讓他給我來挽發。
“她還真遲鈍,媽蛋我都回來個把月了,她這位好皇上才想着要見我。”下人拿來個正紅色薄紗褙子裏邊是個白色雲紋菱裙和秋香色小襖,我也顧不上穿的有幾分老氣了,頭發抹了不知道多少時興的刨花水,香噴噴的就被端上了馬車。清琅擔憂的急,給我反複把珠花換了位置的帶,青狐皮小襖給我圍了好幾個系法。又在我裙擺下的褲腿裏塞了兩塊軟布,弄到膝蓋的位置。
最後我就是連滾帶爬卻仍一臉淡定淡然的登上了朝堂,一路上只低頭看腳下臺階門檻,領路的宮侍只領到門口,稍微讓我等了一會兒,就聽見殿裏的人召我。我垂頭走入了大殿,這時候天還未亮,四周已經站滿了朝臣,雕着金鳳的丹紅柱子往後退去,我盡量讓自己平靜的往前走了幾步,跪在大理石板上,清聲道:“岑家小女岑瑟叩見聖上。”
遠遠的就聽着了溫溟淡淡的聲音,她并未叫我起身,而是看向站在右手邊群臣之首的岑夫人:“哦?這就是你寵愛的幺女?”
溫溟與岑夫人說了些天花亂墜的……愛卿辛苦微臣不辛苦,愛卿教子有方呵呵您過獎了,愛卿今日氣色真好聖上氣色更好,愛卿的幺女不如封個職位聖上您看着辦吧之類的屁話,我稀裏糊塗的就坐上了一個我不太懂的職位,只聽是正四品,就立刻有幾位站位稍靠後的言官言訖反對。諸位你們能說快點麽,沒看我還跪着麽?清琅這孩子真有眼色,知道我要跪好久啊。
最終溫溟還是沒改變自己的意思,我也在受封之後被‘請’了起來,起身的時候,我狀似無意的擡頭看了她一眼,溫溟穿什麽坐的什麽姿态我統統沒記清,只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雖有幾分威脅的意味,但眉眼之間莫名的多了許多疲憊。
果然最近發生的事兒還是不少,拖得她疲累萬分麽……
下朝的臺階上,我跟岑夫人說道了幾句,卻深知遇見了葉家女葉颦然與幾位曾見過的貴女,紛紛攏上來與我打招呼,等我應對完了,宮中雪也落得極厚了。在無人處幾乎是提着裙子往馬車那兒跑,惹起一些貴女的笑意,等到掀開車簾的時候,清琅在車裏昏昏欲睡,我笑着也不搖醒他,叫着下人回別院。
還未到別院門口,一人騎馬路過馬車,随後扔進了一個小小紙條,我只看那發青的紙色就知道是自己人,展開小條,上邊的內容只看得我一懵。
“苗疆所來那人路上遇襲,車隊大半人被皇家暗衛所殺,那人也未能幸免,風雪交加趕來行程,能送回來的只有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