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現在回想起來,我的适應能力不是一般的差,當初過了好幾年才能慢慢接受自己被穿越的事實。
我拼命的想要回去,或者是懶懶散散不想動不想學不想認識別人,就是因為總覺得自己會回去的,總覺得是個比較長的夢而已。我是不夠能接受現實的人。
至于說進書院,認識子安,更是……被動的事情。若不是這憶夢蠱把那些陳年舊事的記憶于我底兒朝天的翻起來,我都已經要忘了當時的細節。
醒來後發現自己在一艘船上,身着白色衣服,小手小腳,明明是小孩兒的衣服卻做成了深衣的樣子,看起來頗有幾分正式。我睜着眼愣愣的看着那個船頭撐船的蓑衣人,外邊白茫茫的霧圍住了這艘小船。一個男孩兒烏溜溜的眼睛看我,面色算是幾分呆,伸手戳了戳我的臉。
“你……你你你醒了?”
那男孩兒有點結巴,看着我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我我我以為你要被淹死了呢……之前只有你一個人不不不聽話,非要跳下水……結結結果溺水昏死過去了。”
瞧,多麽有信息量的開場白。我當時已經了解到自己這大概就是穿越,看着這一幫一身白衣的小孩兒,被陌生人帶去不知什麽地方。呵呵未來故事走向基本就是身負國仇家恨的聰慧小女孩兒被迫加入某你死我活的黑暗組織,堅韌不拔容貌絕世聰穎隐忍手握重權愛上仇敵最後虐得你死我活歸隐山林一定是這樣吧呵呵。
可當我蹲在船邊,給自己洗上一把臉時,我就知道這個正劇女強包含江湖朝堂國仇家恨的故事……估計是行不通了。我這長相……看起來就很炮灰。
“你……怎麽了?”那小男孩兒蹲在我旁邊,長得都比我好看幾分,小手托着臉,一臉疑問。“我我我剛剛在這邊噓噓了,你用這這這這兒的水洗臉沒沒問題麽?”
我默默地看着這船從上游順流而下……一巴掌就拍過去。
“卧槽,死孩子不早說!”
這就是跟子安的第一次相遇,現在想想他那時候結巴又怯生生的樣子多讨喜啊,如今卻變成了這幅樣子。
我懶得認識別人,進了書院之後也不想多交流,只是溫溟很在意我,還給我命名叫溫召,與她同姓。子安相當黏我,就每日每日跟在我旁邊,他年幼時膽小而話少,不得不說現在愛喝酒又懶散的脾性,真是大多是我傳給他的。我和溫溟交易合作,在最初也只是懶而已,實在是對于什麽從小培養自己啊或者是步步為營提不起興趣,本來自己小時候就不愛學習,撞得頭破血流才在社會上闖出一點名堂,這會兒穿越了我又怎麽可能虧待自己。
每日每日從書院老師那裏偷酒和小食,為了偷東西簡單練了點武功,憑着這點小武功,我在十歲之前還是打遍書院的,真算是腳踢南天幼兒園的感覺。成績更是懶得倒數,我只勉強識得幾個字,每天光着腳手插在袍袖裏,躲在樹下偷睡。倒是子安有認真學詩書禮樂,還每日給我收撿着東西。這書院完全封閉,誰也出不去,而許多孩子一批一批的淘汰掉,我在幾年內都保持着最差成績還未被淘汰掉。
而這個狀況的變化,是從那次攔了溫溟發誓開始的。
我怎麽都沒想到子安會躲在石頭後面看見這一切,嘆了口氣我走過去,他躲在石頭後邊抱着膝蓋,眼淚一串一串往下掉。我心裏就感嘆,真是個小孩子啊。我也不知該怎麽安慰子安,就牽着他的手,一路往書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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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擦擦眼淚,別又哭成這樣!丢人現眼!”我拿書院白色深衣的袖子給他使勁抹了抹臉,他比我大一歲半,但是女孩兒發育早,我比他稍微高一點,使勁掐了掐他的臉,往兩邊扯:“你以後不用學騎射了,反正你也不喜歡,更不擅長。有我給你做靠山,你不用學那個。”
子安點了點頭,柔軟細滑的長發垂着,一點碎發粘在滿是淚痕的臉上。我已經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受了,有點把他當做小孩,當做弟弟又說不出的心疼。
“走吧,我的書都不知道扔到哪裏了,你去幫我找找。”我掐了掐他肉乎乎的手。
“嗯。”子安點了點頭。
我當時心裏癢癢的,恨不得去親親他臉頰。
事情後來真的變了很多,我也開始正視自己的未來,咳咳,說起來這麽正經,實際上也是覺得自己再這麽下去估計真的是死路一條。好好的穿着鞋把衣服弄得幹幹淨淨,我覺得自己有幾分奔高考的樣子了,拿着書開始拜見書院裏的各個老師。我才漸漸知道溫溟是花了多大心思在書院裏,各位老師哪個不曾是當年這方面的人物。而我身邊的孩子們也一個個都是小大人的樣子,早早就開始拼命,一直在玩的只有我而已。
十歲後開始分科,每個人可以選擇自己更想要學習的類別。我和子安把所有老師的名字寫了一遍,仔細商量着大家選什麽,最終我和子安的課程基本是互補的,我選擇了的課程大多是跟行商與官場有關,外加騎射或者是簡單的武功。我知道溫溟默默的注視着每個孩子的選擇,所以我偷偷改掉了子安的課程。
我劃掉了他選的官場有關的事情,而是改成了行商。不論怎樣都是我管太寬,子安如果生氣我也沒法反駁,但是……我就是手賤的改了。
我想有目的的培養這孩子,有目的的讓他別走上我不想看見的路,更不想讓溫溟注意到他。
不過子安并沒有生氣,他甚至沒來找我說這件事,完全裝作不知道的樣子,我心裏默默嘆了口氣。
書院裏的先生一同共處了三四年,我認真小心的避免跟某些先生關系太親密,也不想成為得意門生。我學我自己的,萬一跟先生扯上關系,免不了有拉幫結派的嫌疑,而實際上這些這輩子都沒法離開這裏的先生們也幫不了我什麽。于是很快的,狀況變成了我每日用心學習,認真揣摩,由于以前也是做生意的,學起這些東西來也快的緊,而子安開始變成了每天在樹下彈彈琴睡睡覺的人。
他不喜學武,偏好醫術,我便開始努力的能做到和他互補,而去學習武功。每日閑暇時候在書院裏飛檐走壁的給他偷酒喝,倒也是快活事情。逼着着小家夥開始喝酒,看着他被嗆的面紅耳赤,就坐在青石板上甩着腿拊掌大笑;他琴技越發精湛,我也不懂這些,就合着他的琴聲在夜裏嚎歌,差點被學生們從窗子扔出的草鞋給砸死,那時候真是天真又快活的。
我和子安都敏感的覺得,很快我們就要離開書院了,終于有一天,在個下雪天裏,溫溟來到了書院。她指名叫我和子安去見她,我本以為自己終要是離開這裏,或許被她安插在京中某個氏族家裏,或者是開始準備行成年禮,然後不如官場,但竟然都不是。她仔細審視了我幾眼,又看了看我身後比我高了幾分的子安,笑了起來:“年初你提出的幾個打壓商行的策略都不錯,還算是讓我滿意。這兩年吃喝也不錯啊,個子都長高了。”
溫溟那時候看起來真是不同,我不知道那時她以穩坐皇位有三年多了,只是那眉眼裏比當初見時多了幾分柔和與軟意。連跟我說話的口氣都跟着平和幾分。
“我們要去哪裏?”我手插在袍袖裏,和她一同站在碼頭上,海面上吹來的夾雜着雪與霧的風吹得深衣寬大的衣袖獵獵作舞,她身邊的下人遞給了我和子安一人一條狐裘圍脖,我給子安帶上又給自己随便一套,牽住了子安冰涼的指尖,他比我還平靜。
“我們等一個人。”溫溟低聲說道。她個子不高,肩窄而纖弱,說這話的時候美目中展現幾分笑意。
“溫召,你知道麽?我今年生了個女兒。”她低聲說道。
我傻眼了。卧槽女強人溫溟竟然會生孩子!你還有這個功能!再說我怎麽可能知道啊!我又不是孩子他爹!
“啊……那挺好的。”我半天只能憋出這一句。
“她父親是個……琴師。沒讀過多少書,也算不上多麽有心計。”她只是似乎在等人時跟我閑聊起來。我不知道該怎麽接了,你這一臉濃情蜜意的,我該說什麽好……咱倆本來關系就不好,你一臉跟好閨蜜傾訴的表情,你說我總不能咒你孩子吧……
當初的我不知道溫溟是京中金銮殿裏的人,我根本就沒法體會到她跟我說的話背後,飽含了她自己多少的喟嘆。
“比我大兩歲,雖然沒心機卻很明事理,是個很普通的人。”溫溟沒有想得到我的回應,自顧自的斷斷續續說道,她仿佛是再找不到能說這些話的人,只能說給我聽。“他是個很可愛的人,跟我簡直就是雲泥之別。我除了有權有錢,什麽都沒了,虧得他并不嫌棄我……”她說這話的時候的小女兒姿态,讓我心肝都顫起來了。
“女兒是五個月前出生的,六斤四兩。”
……所以呢,你跟我說這些是想讓我燒死你們這對幸福的異性戀麽。
“如今開始我想要一個保障了,想要更平和的生活了。從現在開始,我再也不會生下別人的孩子了,我的孩子只有這一個。我有自己明面上朝堂上的身份,也有幕後這個溟主的身份,我覺得自己掌握的東西還是不夠多,唯有握住一切,我才能保護好這個孩子。”
“未來的某天,我會需要你。我知道你想要的很簡單,去年見你的時候你不就曾跟我說過清閑富貴四個字麽?你不就是想跟着孩子在一起麽?這些我都能像你保證,只是我也希望你永遠不會因為權勢而倒戈我。”
她在雪中回頭看我,身邊的下人沒有帶傘,雪落了一肩膀。
這是在向我投出橄榄枝麽?我在考慮如果不接的話會不會有生命危險。這家夥先是打感情牌,又開始了對我的保障,這是搞毛啊……
遠遠的,我卻看着一艘船從霧中破出,朝這邊劃來,這孤島離最近的海岸并不遠,一艘小船只要個船夫便能通過,我看着船頭坐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他腳邊擺這個紙糊燈籠,裏面點了紅燭,在霧中照亮了船頭的一點點範圍。
那個男人滿臉不耐煩,穿着肥大的番邦長褲革靴,頭發全部束于腦後,緊窄上衣露出一小片胸膛,腰上挂着滿是挂環的皮帶,發梢竟然是有幾分發卷。坐姿懶散而随意,露出光潔的額頭,狹長雙眼勾起妖媚的弧度,微微擡起下巴,滿臉不可一世與惡意,嘴唇輕啓說出的話也很符合他的表情。
“哼,溫溟,你倒是有本事,我跑到了塞外去,你竟然還能把信送到我手裏來。叫我來又所為何事。”船頭輕撞在碼頭上,他在風雪中跳下船來,眼神卻瞥向了我。
“十三,沒別的事,就是叫你你來收個徒弟而已。”
我卻不得不承認,我第一次見到謝十三的時候,還是傻愣愣的在心裏不停的罵道‘卧槽怎麽還有這種長得如此犯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