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六十四
思謝一馬當先沖進人群, 扯着後領一手拉開一個, 把老頭解救出來。
老頭默默把即将灑出去的藥收回袖子裏, 十分享受地看着徒兒為自己出頭。啧, 養兒防老啊。
思謝撂倒一群壯漢, 鬧事的女子手裏的鞭子都拿不穩, 強裝鎮定地把鞭子揮得呼呼響, 鞭舌四蹿,險些攀上思謝。
燕萊皺眉,當着他的面, 他的女人豈能被這樣欺負。侍從看了主子不悅的表情,心領神會地射出一枚暗器,直接把女子手上的鞭子打落。
“剛才那女子說她家老太爺是三朝元老, 符合要求的人應該不多, 你去查查,在大宣不方便動手, 搞點事情你總會吧。”燕萊淡淡道, 別怪他以貌取人, 看這女子的秉性, 想來能揪出很多不為人知的內宅秘事。
燕萊承認這報複有點上不了臺面, 但他就是這樣, 招數有用就好,不需管太多。思謝受的委屈她自己會讨回來,讨不回來還有謝晏, 他在暗裏添把火就夠了。
女子痛呼一聲, 鞭子落地,不沾陽春水的纖纖五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起來。她眼裏滿是陰毒:“你來陰的?大庭廣衆,蓄意傷人,給我一塊綁了見官。”這句話說得頗為正義,仿佛一開始強行綁人的不是她。
她吹着被打斷的指甲,輕蔑道:“你知道我家老爺是誰嗎?”那可是管着京城治安的大人物,随便找個罪名把人關進牢裏輕而易舉。
“不知道啊。”思謝反問,“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女子輕輕一哂,顯然沒把她放在心上。她指了個離她最近的下人,“一群飯桶!還不回家告訴老爺,有人在京城周邊尋釁滋事,讓他來管一管。”
連公主冊封大典都沒資格去的人,家裏官能大到哪去?思謝第一次見這種拿着雞毛當令箭的人,還有點新奇,看她能表演出什麽花樣。
“天子腳下,目無王法,我倒是有點好奇你家老爺是哪位大官?”思謝有點替他哥的眼神擔憂,怎麽招了個這種人當官呢?
“目無王法?呵,醫者仁心,我請這位老先生為我家老太爺看病是孝,咱陛下最推崇的也是孝順,這就是王法!”
顧蘇慢了一步,正好聽見她這句話,氣不打一處來。總有人仗着他家謝晏心地好,以“孝”挾君,以“善”欺君。顧蘇冷笑,她這就讓她見識見識什麽叫真正的王法。
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穿着官服,帶着衙役,氣勢洶洶地給趕來,“何人在鬧事?”
女子一見救兵來得這樣快,面上一喜,擺着腰扭到他身邊,捏着嬌柔的嗓音道:“老爺,我想請這位大夫給老太爺治病,結果他不願意也就罷了,居然還大打出手。你看,我的手指都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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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名叫王甫,根本不是什麽管轄京城的大官,就是個周邊縣城的縣官,這一帶恰好卡在他的管轄邊界上。他也不問緣由,摟着女子的腰,與她作親熱狀,“夫人說得有理,都給我抓進大牢,等我有空了親自審問!”
衙役猶豫了一下,這位官老爺官聲不好,他混不吝地不怕得罪人,他們怕啊。
王甫見他們遲遲不動,厲喝一聲,衙役們只好硬着頭皮上了。暗衛豈能讓他們近皇後的身,一個個現身困住衙役。衙役從善如流地假裝被難住,并不反抗。
看來這位大人一點也不得人心啊。
“無視律令規定,輕易聽枕邊人的一面之詞拿人,我看大人你的官也當到頭了吧?”顧蘇低聲諷刺,沒讓圍觀群衆聽見,“既然如此,我打你也是王法!”
暗衛平時替謝晏辦過多少事,還沒見過小縣官擺這麽大譜的,早就搓着手等了。
聽見顧蘇這句話一擁而上,把人圍起來。女子吓得倒退兩步,把王撞得一起坐在地上。他叫喚:“你做什麽,就會往我懷裏躲。要你何用!”
待要動手時,又被顧蘇阻止了,她就是想吓一吓他,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把官員打得滿地找牙,她覺得是丢謝晏的臉。
她今天的身份若是皇後,她就動手了,但她不想暴露身份,自然只能通過平民的法子解決。
“孝,人之常理,但不能淩駕于國法之上。空口白牙不知人外有人,不如咱就請大人的上一級來斷定?”顧蘇道。
“不用找上一級了,朕直接摘他的烏紗帽!”謝晏不知什麽時候來了,走到顧蘇身後。圍觀群衆吃個瓜被噎住,呼啦啦跪了一片。
王甫已經很久沒有面見聖顏,今天出門不利。他改坐為跪,大呼冤枉,車轱辘顧蘇思謝毆打官員不把聖上放在眼裏。
思謝心直口快:“颠倒黑白,皇兄,把他撤了!”
“皇兄”二字一出,王甫和女子面如土色,抖得跟篩子似的,再也不敢說辯解的話,只一個勁兒地跟公主道歉。
“王甫!短短兩年,朕将你從京中要員一貶再貶,直至周圍縣官,你就一點也不反省嗎?朕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朕留你至今不過是看在王老的面子上,再給你一次機會,看來你是不需要了!”謝晏怒道。
這王甫最不争氣,明明兩年前為官清正,腦子清楚,家世淵源,看着是個有前途的。可自從原配夫人去世,娶了一房年輕漂亮的繼室,整個人都變了,糊塗,自利,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謝晏還想着他一時腦子不清楚,倒也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王老一生為國為民,他看在王老的面子上也沒太為難他兒子。
王甫軟倒在地上,他自然知道他爹功不可沒,所以才想方設法地找人給老頭子吊命,不然哪天老頭子駕鶴西去,他也到頭了。此刻,竟然什麽話也不敢說,他極大地心虛,額上冒冷汗,四肢打擺子。
王家随着王甫外遷,已經不在城裏住,離此地不遠。去王家搞事的侍從悄悄地回來,附在燕萊耳邊道:“主子,屬下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這王老太爺竟然是被囚禁在府裏,吊着一口氣,連話都說不得。”
燕萊眉頭一挑,聽謝晏話裏的意思,王老太爺才是維持王家官帽的頂梁柱,竟然是這種待遇?
倒是一場好戲。
看熱鬧不嫌事大,燕萊了解屬下的性子,問:“人呢?”
侍從嘿嘿一笑,“我把老太爺帶出來了,在車裏呢。”
“老太爺一定有很多話想跟他家陛下說,把他帶出來。”
侍從為難,老太爺說不出話啊。燕萊一指那邊的神醫,替他的智商感到着急。
侍從從馬車裏拿出一副主子不要的輪椅,把人放在上面,就推過去了。
“讓一讓啊,我家老太爺要見陛下。”侍從說完就一溜煙地跑了。謝晏從分開又合上的人群縫裏看見不遠處端坐着的燕萊,移了移位置,擋住思謝的視線。
刻意坐得挺拔,笑如春風的燕萊:“……”可惜了,媳婦專注八卦,沒心思看周圍。
王老半閉着的雙眼滿是渾濁,昏昏沉沉的他在看見謝晏的時候突然瞪大了眼,半灰的臉上透出激動地神色,咿咿呀呀地要說什麽,可惜說不出話。
自從王老辭官回家,謝晏就沒怎麽見他,沒想到再見是這副光景,骨瘦如柴,被虐待了一樣。
“王甫!你不是說王老身體一切安好?朕每年送的補品被狗吃了?”
地上的王甫驟然像見了鬼一樣,“父……父親年前中、中風,久治不愈,臣服侍左右不敢懈怠。陛下明鑒。”說着要去推王老的輪椅。
椅子上的王老猛然掙紮起來,仿佛見了洪水猛獸。思謝上前一步把王甫提溜到一邊,“你吓着人了。”
一旁老神在在的老頭突然摸出一顆藥丸,塞進了王老嘴裏,“有什麽話要說?”
王老喘了幾口大氣,再開口時,聲音沙啞,但能聽得清只言片語了。
“陛、陛下,他冒充……不、不是我兒子……”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王甫在他剛開口時就撲上去想阻止,被思謝一腳揣開。
“哇,王後好身手,精彩精彩。”侍從實時轉播,燕萊聽得到看不見思謝,心裏焦急。
“咳咳”。
把本王移到高點的地方不會?
侍從灰溜溜地把主子推到一個高臺上,從這裏正好可以看見驿站前面的空地。燕萊終于能清楚地看見思謝,慣常冷漠的臉上難得浮出一絲柔情,仿佛鄰家少年那般平易近人。
啧,侍從明目張膽地搓了搓胳膊。反正現在的主子注意不到他的。
王老邊說邊咳,老淚縱橫,他嗓子很難受,可是謝晏從天而降,他本以為要一直帶到棺材裏的真相,終于有人給他做主。
顧蘇從驿站裏端了一碗水,慢慢喂他喝下,拍着他後背給他順氣。
“王老,您慢慢說,陛下一直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