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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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京熙緊了緊王洛令的手,王洛令明白她的意思,對劉師傅說:“我們現在就去村醫家。”
山路本來就不好走,又是這樣動不動塌下一塊土來,一行人走了二十幾分鐘才到村醫家。
村醫家的房子是新建的,在平路上,泥石流對它的影響不大,村裏受傷的人不少,此刻屋裏屋外都是人,聲音十分嘈雜。
Dodo一見王洛令和梁京熙進屋,立馬迎上去。她額頭劃了道口子,短發濕漉漉的貼在頭皮上,衣服上全是泥巴水,手臂也有幾處受了傷。她幾乎是哭着抓住梁京熙的胳膊,顯然也是被這樣的情況給吓住了,喘着聲音說:“可算把你們找着了。”
梁京熙抱住dodo,拍了拍她的肩膀。
王洛令問:“任小姐在哪裏?”
Dodo猛地從害怕中緩過神,指着裏邊的屋子,面色為難的說:“任小姐腿受了傷,只能躺在床上。”
梁京熙與王洛令急忙趕去房間。
任知曉并不是一個人躺在床上,還有一位受了傷的老婆婆與她并肩躺着。到處都是忙亂,村醫沒空照看她。她本來處在例假期,衣服黏糊糊的貼在身上,別人把她從泥石裏撈出來的時候她右腿疼的揪心,雖然村醫剛剛把僅剩的一記麻藥打在了她腿上,感覺不到疼痛,但眼下的情況讓她六神無主。她一見到王洛令和梁京熙,激動的差點從床上掉下來。王洛令趕忙過去扶住她,她順勢抱住王洛令,哭着說:“吓死我了。”
王洛令不敢随随便便松手,将任知曉安安穩穩扶回到床上,然後才拉開她箍在他背上的胳膊,看了看她被紗布亂七八糟抱住的右腿,問她:“醫生怎麽說?”
任知曉眼下可不管醫生是怎麽說的,執意要抱住他,臉面貼着他的耳朵說:“阿令,我剛才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好害怕。”
梁京熙明白此刻任知曉需要王洛令的安慰,但她還是忍不住将頭瞥向一旁。
村醫從另一個房間跑過來,見到梁京熙和王洛令來了,也顧不上再打什麽招呼,急急湊到王洛令耳邊說:“她傷的很嚴重,必須馬上送到縣裏的醫院。”
王洛令站起來将村醫拉到一旁,低聲問:“有多嚴重?”
村醫沉吟了片刻,說:“可能要截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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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京熙正好走過來,聽到村醫的話,整個人驚得一顫。
王洛令十分鎮定,讓梁京熙先陪任知曉說會兒話,他出去找車。
任知曉的心情明顯比剛才好了許多,還有些害羞的和梁京熙說:“幸好腿傷了,流了些血,不然我例假那些肯定會被人看到的。”
梁京熙瞥了一眼任知曉腿下壓着的床單,發現大片血跡,她下意識拉了拉被子蓋住那些血跡怕被任知曉看到,誇她說:“你很勇敢。”
任知曉搖着頭:“其實我怕死了。被泥巴埋住的時候,我吓的不得了,我從來沒想過會遇到這麽恐怖的事情。那塊大石頭砸下來,我感覺腿上的骨頭都要斷了,他們拼命把我撈出來,我覺得自己身上特別的重,一點力氣都沒有。後來我就覺得腿很疼很疼,沒法走路,被他們擡到這裏來,醫生給我打了麻醉針,才好些。”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人心慌亂,梁京熙覺得屋頂那盞黃色的燈也有些慌亂,一閃一閃的照在任知曉蒼白的臉上。她心心亂七八糟的,幹脆握住任知曉冰涼的手,說:“我們馬上就去縣裏,你別擔心。”
任知曉十分認真的點頭,反握住梁京熙的手,說:“幸好我們都在。”
梁京熙有些難受的點頭,忍不住掉了眼淚。
王洛令正好進來,還帶了兩個幫手,告訴任知曉:“大巴車是走不動了,找了輛小車,現在送你去縣裏的醫院。”
任知曉見到王洛令在,一點不擔心,由着他将她抱起來送進外邊停着的車裏。
梁京熙和dodo跟在後面,王洛令沒同意她們上車。他将梁京熙拉到一邊,嚴肅的說:“還不知道路能不能走得通,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有滑坡,天太黑了,你留在這裏,等安全了再出去。”
梁京熙不纏人,也明白眼下這個情況王洛令是一定要送任知曉去縣裏醫院的。她亦認真的點頭說好,又叮囑他:“一定注意安全。”
王洛令朝她笑了一笑,又很快抱了她一下,說:“你也注意安全。”
關于你我曾錯過的愛(4) 救援大部隊是淩晨四點鐘趕到的,各種大燈突然而至,将被泥石流攪得一團亂的小村莊照了個通亮。一切都很混沌,一切又都井然有序。
梁京熙一直坐在村醫家能看得到通向村外那條路的屋檐下。那條路有好幾處都被堆起來來的泥石堵住了,原本短短一節路,要繞許多彎才能走出去。不像現在這樣有光亮,剛才只有車燈引路,也不曉得王洛令他們出去的時候受到了多少次驚吓。
Dodo以為她是在看王家捐錢建的學校,說起:“幸好學校沒事,村民們實在沒地方可住了,還能在那裏将就一陣子。”
她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Dodo嘆氣說:“手機掉了,也沒個信號,電話打不出去,家裏人不曉得會急成什麽樣子。”
她跟着嘆了聲氣,蘇滬在國外,不一定能馬上得到這邊出事的消息,但是宋茉和李康躍現在肯定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還有王家,王明揚那麽一大把年紀了,肯定特別擔心王洛令的安危。不過王洛令現在應該已經到了縣城,十有八`九是給王家報了平安。
Dodo想起任知曉,忍不住猜測:“任小姐那腿也不曉得保不保得住。”
她心中本來就在擔心這事,被dodo一提起來,越發的惆悵。且不說任知曉背景如何,就算是個普通人家的姑娘,大老遠跑到這裏來卻出了這樣的事,也十分讓人難以接受。她現在只希望村醫診斷有誤,任知曉是傷的不輕,但不至于要到截肢那一步。
天漸漸亮起來,梁京熙不覺得困,一直坐在原處。Dodo給她拿了救援隊帶來的外套披在身上,又給她拿了礦泉水。她喝了小半瓶,想起dodo也和自己一樣是剛才大災大難中走過來的人,便覺得自己太頹敗了些,于是拉着dodo說些話。
Dodo是個好相與的人,興許是剛才的經歷太過于深刻,她并不遮掩的告訴梁京熙:“任小姐弄成這樣,我總歸是有責任的,我已經做好了被炒鱿魚的心理準備。”
梁京熙有些驚訝,但見dodo眉宇之間并沒有太多不甘願,也就笑了笑,說:“你又不保镖,這樣的天災誰也預料不到的。”
Dodo很堅定的搖頭:“自古以來,出了事就得有人擔責任,雖然我也清楚這個責任我根本擔不起,但總不能讓小王先生在任家那邊受太多氣。”
梁京熙苦笑了一下。
Dodo見她愁眉不展,又自我安慰起來說:“現在醫學那麽發達,不一定就要截肢。萬一真的截肢了,也可以上假肢的嘛。我覺得任小姐很喜歡小王先生,如果真的沒了腿,有小王先生在她身邊,她大概也是能接受的。”
梁京熙沒答腔。
天空混沌不開,小雨淅淅瀝瀝下着,完沒完了的感覺。
七八點的時候,有人從縣裏趕過來,找到梁京熙和dodo,說是王先生讓來接她們回縣裏的。
梁京熙一聽便知道王洛令他們安全到了,追着問:“任小姐在做手術嗎?”
那人也不曉得具體情況,只将一部半舊不新的手機交給梁京熙,說是裏面存了王洛令的新號碼。
她心裏焦急,但這邊的信號還沒有恢複過來,只能先上車往縣裏趕。走到一半,信號一正常,王洛令就打了電話過來。
她十分擔心任知曉手術的結果,王洛令明白她,頭一句便是說:“任家來了人,一定要回上海做手術,我們剛趕到昆明,飛機馬上起飛了。”
她聲音有些顫抖:“情況是不是很糟糕?”
他不想瞞她,但也不希望她太擔心,便說:“全上海最好的醫生都做了準備等她回去。”
她輕聲嘆氣,怕再開口說話就會不争氣的掉眼淚。
他告訴她:“我已經和李康躍聯系過了,他坐早班機過來,你們直接去昆明,他會在那裏等你。”
她說好,然後挂了電話。
路面不平,還伴着些石子從各處滾落,司機開的十分小心,遇到要進村救援的車便一一避讓。
Dodo累了一個晚上,這會兒安心的靠在座椅後背上睡着了。梁京熙心裏像是有一團被拉扯的亂七八糟的毛線,理不出個頭緒來,更別說靜下心休息。
從縣裏往市裏走的路上李康躍打了電話過來,說是剛下飛機,問她情況怎麽樣。
她說不出眼下的情況究竟算是怎麽樣的,也不想開口說話。
李康躍一直在酒店等她。她們到了酒店,剛從車上下來,他立馬迎上去,見到她全身上下沒幾處是幹淨的,還有些地方劃破了皮,十分心疼,小心翼翼抱了她一下。
她也的确沒有什麽力氣,整個人依靠在李康躍懷裏,一直挂在眼眶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直落在李康躍衣領上。
李康躍差點也要掉眼淚,伸手輕輕拍着她後背,安慰說:“都過去了,已經沒事了。”
她機械的搖頭,只覺得喉嚨管裏酸的發痛,說不出話來。
李康躍陪她回房間,催着她洗了個澡,自己到樓下買了能遮住那些傷口的新衣服給她換上,又叫了些吃的到房間。
她洗了個澡,人看上去精神了些,肚子也餓,可嘴上吃不下。
李康躍告訴她:“我沒告訴宋茉,怕她擔心,等回去了你再給她打電話,不然她那個性格,肯定是要飛過來的。”
她點頭。
李康躍又問她:“你給蘇滬報平安沒?”
她怔了一下,這才想起給蘇滬打了個電話,簡單說了些經過,最重要是告訴他,她已經平安無事。
李康躍覺得她整個人看上去不太對勁,怕她是因為這場事故在心裏留下了什麽陰影,試着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有什麽人死了嗎?”
她搖頭,有些無力的說:“任知曉的右腿可能要截肢。”
李康躍驚了一下:“這麽嚴重?”
她縮着身子坐到沙發上,點頭說:“好端端的一個人,突然沒了半條腿,肯定很難接受。”
李康躍将手覆在她手背上,正想說話,她的手機響起來。
是王洛令打來的,她有些緊張,接通後“喂。”了一聲。
李康躍聽不到電話那頭的王洛令說了些什麽,只聽到梁京熙有氣無力的應了兩聲,他看她面色很差,想必是不好的消息。果然挂斷電話之後,她告訴說:“截肢了。”
李康躍聽到這樣的消息,心中也不好過。
梁京熙滿臉愁雲,身子蜷縮的更緊。
李康躍并不認為梁京熙與任知曉的關系已經有這般親密,琢磨着着其中肯定發生了些別的事情,也不能排除任知曉腿受傷和梁京熙有關。可他當下不好問,靜默了片刻,問:“我們是晚上還是明天回去?”
梁京熙擡眼看了他一陣,說:“我想去上海。”
李康躍怔了一下,但很快點頭說好:“你先吃點東西,我馬上去訂機票。”
李康躍很快訂好了機票,晚上七點飛上海,但因為航班晚點,要十點才能起飛。
梁京熙在機場給王洛令打電話,王洛令不太同意她現在過來上海,但她很想親眼看看任知曉的情況,王洛令拗不過,也怕她回廣州之後不安心,只能答應。
李康躍聽她與王洛令打電話時的口氣,不免浮想聯翩。他想弄清楚,又怕自己問的太突兀,給已經很憔悴的梁京熙增添心裏壓力,便一直将疑問憋在心裏。直到淩晨一點下了飛機,見到王洛令親自來接機,又見到王洛令并不避諱的抱住梁京熙,這才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王洛令從來都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尤其這個別人還是李康躍,他就更沒有什麽尴尬的,光明正大牽住梁京熙的手,向他表示感謝:“辛苦你了。”
李康躍一向與梁京熙、宋茉三個人是一國的,突然被王洛令這樣感謝,很有些被踹出局的失落感。但他見到王洛令雖然不似梁京熙剛出現在眼前時那樣狼狽,可精神也是極度疲倦,心中又釋然了,聳肩笑道:“誰讓我是熙子的男閨蜜。”
梁京熙終于是笑了一笑。
李康躍見到她笑了,也放松了很多,轉頭問王洛令:“我們是去醫院還是酒店?”
“酒店。”王洛令毫不猶豫的回答,又告訴梁京熙:“給她打了不少麻藥,一是的确傷的很重,二是大家都沒準備好怎麽和她說。她一直睡着,醫生說最快也要明早才能醒過來。你想見她也要等到明天。”
梁京熙十分理解,想必這個節骨眼上,無論是誰都很難讓任知曉平靜的接受失去一條腿的事實。
三人去到酒店。
李康躍十分識趣的不去打擾兩人,但事實上王洛令與梁京熙這會兒心中都有太多的事情,又因為身體太疲倦,幾乎沒怎麽說話,就是和衣躺在床上。
梁京熙的臉貼在王洛令脖子下方,她能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存在,可又覺得這一切都虛幻的不切實際。她很想狠狠掐自己一下,看是不是在夢境裏,但沒有勇氣也沒有力氣。
王洛令三十個小時沒合過眼,到這會兒已經是筋疲力盡,他眯着眼,聲音十分沉,但絲毫不含糊:“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她往他身上靠了靠,也學他一樣雙手環抱住他的後背,說:“我也是。”
他似乎是笑了,口鼻間呼出的熱氣一陣一陣撩過她耳後。
她有些緊張。
他并沒有動,是真的太累太累,他說:“我先睡會兒。”
她說好。沒過幾秒,就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那聲音很輕,但因為就在她耳邊,幾乎是一聲不落的傳到她心裏。她既高興又難過,明明已經疲倦的不得了,卻怎麽也睡不着,也不敢亂動,怕一動就驚醒了他。
她從來不敢想象有一天會窩在他懷裏。他說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她也一樣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可她心裏曉得,那些從未說過的話,到了這個時候,也許并不再需要言明。我愛你,剛巧你也愛我,那麽難得,那麽不可思議。
關于你我曾錯過的愛(5) 天才剛剛亮了一點點,王洛令的手機就響了。
梁京熙首先被驚醒,刷的從床上坐起來,王洛令跟着起身,去接聽來電。
電話那頭異常的吵鬧,梁京熙聽不清說的什麽,只覺得滿耳都是東西摔在地上的巨大聲響。她猜是任知曉醒過來了,王洛令挂斷電話就告訴她:“去醫院。”
她急急匆匆刷牙洗臉就跟着王洛令出門。
時間還很早,路上沒什麽車,司機開得快,眼前所有的景象幾乎都是一閃而過。
去到醫院才六點多,并不像白日裏那樣兵荒馬亂的,四處還是十分安靜。有人在住院部大樓下等他們,等王洛令一下車,那人就沖過來說:“二小姐在發脾氣,誰也勸不了。”
梁京熙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從電梯裏出來聽到病房裏傳出來哭鬧、摔東西的聲音,仍是免不了憂心。
走廊裏站了六七個人,大概都是任家的近親,王洛令顧不上一一打招呼,只是飛快的點頭。那些人也很識趣,見王洛令來了,都讓出一條路,給他和梁京熙進屋。
病房外間也有四五個人,都是面色鐵青的站着,梁京熙覺得這其中應該有任知曉的父母,果然王洛令就對其中兩位老人喊了聲伯父、伯母。
老爺子擡了一下手,滿是疲累的臉上終于找到一點安慰,催着王洛令:“她一直在找你。”
老太太更是上前來抓住王洛令的手:“醫生說她不能太激動,可她不肯讓任何人進屋,這孩子弄成這樣,實在太鬧心了。她喜歡你,你說的話她大概還能聽進去一些,你快去勸勸她。”
王洛令認真點頭,回身看了梁京熙一眼,示意她等自己,然後走向病房裏間。
梁京熙一顆心被吊着,但王洛令進屋之後,任知曉的哭喊聲一下子停住。她既松了一口氣,又忍不住惆悵。
任家的人見到任知曉不再哭鬧,也都松了一口氣,紛紛尋了個地方坐下喘息。梁京熙一個人站着,十分突兀,但她自己沒察覺,還是一位穿着打扮十分時髦,甚至算的上是濃妝豔抹的漂亮女人走過來将她到小陽臺那處坐着。
她有些尴尬,那女人倒是落落大方,自我介紹說:“我是知曉哥哥的前妻,我姓段。”
她聽段小姐這樣做自我介紹,怔了一下,又怕自己太失禮,趕忙說:“我是梁京熙,這次和任小姐一起去雲南的。”
段小姐點頭,說:“你們都是死裏逃生,不過知曉沒你那麽幸運。”
她默默不語。
段小姐并不像任家別的人那樣滿臉愁雲,大概是因為與任家關系都屬于前塵舊事,她的出現更像是完成上級只派的任務,與梁京熙交談了一小會兒,就有些原形畢露的感覺。悄悄對梁京熙說:“知曉脾氣大得很,父母又寵她,家裏沒人惹得起,這回沒了一條腿,不把老頭老太太整個半死才怪。”
她沒答腔,段小姐細細看了她一陣,然後從包裏掏出煙來,問她抽不抽。她搖頭,段小姐給自己點了一根,抽了兩口,然後像是漫不經心的問她:“你和王洛令很熟?”
她一時有些緊張,只能說:“我是他繼妹。”
段小姐點了點頭,又抽了兩口煙。
早上的風還算涼,一陣一陣吹過來,那些煙散的很快,只有一點點味道殘留在空氣中。
段小姐将一支煙抽完,笑笑的說起:“有個瘸腿、脾氣又大的嫂子可不是什麽好事。”
她沒想到段小姐說話這麽直白,但也分得清段小姐這話并沒有任何戲谑的意思。任家這樣看重任知曉,未必不會傾盡全力達成寶貝女兒的心願。
病房外有人推門進來,好幾個人都站起身,她一眼看過去。進來的那人大概比王洛令年長兩三歲,與任知曉長得有幾分相似,但目光要冷冽許多。他身上的西裝并不太舒展,像是從什麽地方匆忙趕回來的,下巴上有一層胡渣,但并不讓人覺得邋遢。她猜着是任知曉的哥哥任冀,片刻間,就感覺到任冀的目光掃過她們這邊,讓人覺得冷。
段小姐卻是不怕的,笑嘻嘻起身,對梁京熙說:“我的任務完成了,該回去睡覺了。”
梁京熙一個人在這房裏呆不住,見到任冀也去到病房裏間看任知曉,也悄悄溜出病房。
李康躍正好找到這裏來,跑到她跟前問:“蘇滬到處找你,你手機怎麽關機了?”
她那手機沒有充電器,早就沒電了,早上出門放在酒店壓根就沒帶在身上。
李康躍告訴她:“蘇滬聽說你到了上海,要直飛這邊,我怕他來了更亂,跟他說我們很快就回廣州,讓他直接回去。”緊接着又問:“見到任知曉了嗎?”
她搖頭:“她情緒不穩定,王洛令在裏面陪她。”
李康躍微微嘆了口氣,見她情緒十分低落,一手攬住她的肩往電梯方向走:“看你這精神,肯定沒顧上吃早飯。泥石流沒把你怎麽着,反倒是被這些瑣事把你打倒了。你幹巴巴在這裏等着,她也不會見你,還是先去吃點東西。”
她覺得這層樓悶,也想出去透口氣,便答應。
醫院附近的小餐館生意向來好。李康躍找了兩個座,點了好些東西,催着梁京熙多吃。
梁京熙确實是餓了,連着吃了好幾個生煎包,差點被噎住。
李康躍給她端了完豆漿,手機又響起來。這回是宋茉,剛曉得泥石流的事,又找不到梁京熙,對着李康躍火燒火燎的說了一大串子話,李康躍壓根插不上嘴,只能講手機遞給梁京熙。
梁京熙吃了東西,稍微有了些力氣,給宋茉說了事情的經過。
宋茉急着就要飛來上海,梁京熙想了想,說:“我一會兒就回去了。”
王洛令打了李康躍的電話,找來早餐鋪。他也餓的很,吃東西再不是平日裏的慢條斯理。梁京熙見他整個人累的像是瘦了一大圈,心中難過,沒再問任知曉怎麽樣,只告訴他自己一會兒就回廣州。
王洛令怔了片刻,也是同意她先回去。可他現在走開的時間長了,任知曉就要鬧脾氣,沒人制得住,他只能送他們上車。
梁京熙識大體,理解他的處境,半句不高興的話都沒說。
他雖然疲累,也還有一大堆問題沒有解決,但他心中是高興的,反複告訴她,他很快就回去,有什麽事等他回去之後一起解決。
她那個“好”字卡在喉嚨裏怎麽也出不來,只能默默點頭。
她在車上忍不住掉眼淚,李康躍拿了紙巾給她,有意笑說:“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折騰我的,明曉得我最不喜歡就是坐飛機,還讓我馬不停蹄的飛來飛去。”
她越擦眼淚越多,沒心思回李康躍的話。
李康躍伸手将她的頭按在自己肩上,繼續笑道:“我知道你這是高興的眼淚。本以為是單戀,結果突然發現是相互愛戀,這結局多好啊。蘇滬那麽有風度的人,一定會成全你們的。”
她哭的越發厲害,翻身摟住李康躍的脖子,眼淚鼻涕全擦在他衣服上。
他故意擺出一臉嫌棄的表情:“我這衣服很貴的啊,被你這麽當手絹用,你得陪我一件新的。”
她不管不顧,哭了好一陣,慢慢抽泣着問:“謎謎,你說他們會不會逼着他娶任知曉?”
他有些嚴肅的問:“要我說實話?”
她擡眼看他。
他聳了聳肩,笑說:“王洛令那種性格,有誰能逼得了他?”
她沒再哭,靜靜看着他。
他拿紙巾幫她把眼淚擦幹淨,有些無可奈何的說:“你哭成這個樣子,原來是怕王洛令娶別人。那你之前老給他丢白眼?動不動吵一架?還和蘇滬談戀愛?”
她拿紙擤了鼻涕,說:“我之前以為他恨我。”
他見她不再哭,略微寬了些心,半笑着說:“我突然覺得蘇滬很可憐。他要是知道自己出了趟國,女朋友就沒了,不曉得會不會後悔沒把你一起帶走。”
她一直有意忽略蘇滬這個問題,可蘇滬已經回國,他們馬上就要見面,她連今天都避不過。她知道自己對不起蘇滬,所以在以為要死去之前請王洛令轉告蘇滬,對不起他。她那時說的對不起,并不是因為別的,僅僅是因為她一直以來都瞞了他那麽多的事。她不是沒有學着去愛他,只是愛本身就是一種讓人無可奈何的感情,勉強不來,也很難舍棄。
關于你我曾錯過的愛(6) 蘇滬的航班比梁京熙和李康躍的要早半個小時,他一直在外面等着,見到梁京熙出來了,很快跑上去。雖然早已經知道她是平安的,可此刻見到真人無恙他一顆心才安安穩穩落了地。他緊緊抱住她,不斷說着:“真是吓死我了,還好沒事。”
李康躍曉得梁京熙有許多話要對蘇滬坦白,與蘇滬打了聲招呼便十分識趣的離開。
蘇滬一點沒多想,就只覺得梁京熙面色很差,眼睛也腫的厲害,一看就是沒休息好。他說送她回公寓。
她沒反對。
本地是豔陽高照,強烈的光線照射在萬物之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城市依舊繁華如昨天,可一切都又與昨天不再一樣。
梁京熙近身的東西除了手機因為帶在身上早已經不知所蹤,其他那些都放在老校長家,還完好無缺。她掏了房卡出來開門。
蘇滬體諒她疲累,讓她半躺在沙發上,然後自己去燒水。
她見到他忙碌,心中越發難受,起身走到廚房。
他已經添了水在燒,見她走過來,急忙迎上去,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很有些家長在教育不聽話的小朋友的那種口氣:“你坐會兒,要不回房裏睡一會兒,別走來走去的。”
她擡眼看着他,見到他眼裏的細小血絲,忍不住喉嚨發堵。她曉得他忙,幹起工作來總是沒日沒夜的,她也記得他從來沒有爽過她的約,現在一出事,他立馬就飛回來。她累了幾十個小時,他也不會好過到哪裏去。從機場回來這一路,她都在想該怎麽開口對他坦白,他的感情那麽真誠,讓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壞女人。
“蘇滬。”她靜下心來喚他。
他溫和的答應她,目光一點不偏離的注視着她。
她差點怯懦的開不了口,但最終還是迎上他的目光,她說:“我們分手吧。”
他一下子怔住,但很快反應過來,雙手有些顫抖的撫摸她的肩膀,只當她是開玩笑:“這不都沒事了嘛,你不要胡思亂想,也別說糊塗話。”說完就要拉她去房裏休息:“你一定是累了,經歷了這麽多事,沒能好好睡上一覺。”
她反手拉住他的手臂,異常認真的看着他:“蘇滬,我對不起你,也配不上你。其實有很多事我一直沒告訴你,我本來打算一直瞞下去,但現在已經瞞不了了。”
他整個人都在顫抖,但他的自制力一向極好,硬是穩住沒讓自己太過于激動。他努力平和的看着她,甚至微笑的說:“我們之間沒什麽可瞞的,你想說的我都知道,我不想聽,也不想在乎。你是因為太累了才會想那些事,你聽我的話,先去睡一覺。我去買菜,你醒了就能吃晚飯。你有什麽一定要說的,等我們吃晚飯的時候再說。好嗎?”
他的表情沒有任何的扭曲,就好像他真的知道她要說的一切,而他不想聽,也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他溫和的對她說話,她看到他眼裏那不容忽視的哀求,她幾乎就要被蠱惑,但終究沒有。
“蘇滬,我一直愛的是王洛令,你也不介意嗎?”
她清楚的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寬闊的空間裏回蕩,她也清楚的看到他終于無力的松開手。
一切都沉默下來,房中靜的可怕,水已經燒開,呼呼作響。
他被刺耳的聲音拉回現實,轉身去關氣,然後鎮定的倒了一杯水給她。
她沒接,他就一直端着杯子。
她的眼淚從眼眶裏簌簌墜落,抱歉的說着:“我從一開始就是騙你的,我希望你和宋钰人分手,是想幫王洛令達成心願。我沒想到宋钰人會死,也沒想到我們之間會變成這樣。我對不起你,我這麽自私的人,你罵我怨我一世我都接受。”
他看着她,眼裏并沒有半點怨恨。他将杯子放下,張開雙臂抱住她。他抱的很緊,語氣帶着些讨好的味道,他說:“熙子,我不想怨你恨你一世,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從前喜歡阿令,沒關系,我不在乎那些。我們今後的路還很長,我們可以好好的走下去。”
她沒有推開他的擁抱,靠在他肩膀上的頭搖了搖,說:“滑下山的時候我很後悔沒告訴他我對他的感情,但又慶幸他不知道,如果他那麽恨我,松開我的手,想必也不會自責太久。可他沒有,他一直不肯放手,最後和我一起掉下去。我那時真的一點都不害怕,即便馬上就會死,我也是在快樂中死去的。這六年來,我從沒離開過他的恨,開始的時候我總是難過,可後來我又覺得,他這樣恨我也是好的,至少他從沒忘記過我。可這世上哪有那麽多沒完沒了的恨,他的恨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而現在秘密解開了。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不公平,也知道我欠你的永遠都還不清,可我不能和你繼續走下去了。”
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他不太聽得清她說了些什麽內容,只覺得她的聲音很軟,像是在他耳邊飄。
那些強壓下去的疲倦突然之間爬上他的臉,那麽多個日日夜夜的堅持,那麽多分分秒秒的思念,原以為已經築起了一道高牆,将她深鎖在他的世界裏,卻原來只是自欺欺人。她二十歲之前的日子不屬于她,她二十歲之後的日子也不屬于她,他只是偷來了一段短暫的時光,那些他至今為止都無法忘記的時光。
他早就該出國去找她,什麽家庭壓力,什麽她不允許,都不應該是問題的。只有天知道他就是害怕,害怕千裏迢迢趕去她的身邊,換來她一句,從沒愛過他。他并不是将感情看的很重的人,從前與宋钰人在一起,也不是因為有多愛宋钰人,可她一個小姑娘活生生闖入他的生命,幾乎攪亂了他的一切,亂得他甚至能忽略她并不那麽真誠的愛戀。
他迫不及待的告訴旅游歸國的王洛令自己愛上了梁京熙,他不是想将這份心情拿出來與王洛令分享,他就是害怕他不先說出口會被王洛令搶先。其實真正自私的那個人是他,真正應該被怨恨的那個人也是他,可他就是個普通人而已,長了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