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6)
冷嗎?”
她明白他問的是什麽,回答道:“剛剛放下去的時候有點冷,現在覺得很舒服。”她喝了一口香槟,仰脖子的時候正好對上他的目光。她有些難受,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跳舞跳得太久,已經筋疲力盡。
有風從開闊的草坪地吹過來,夾雜着不知名的花香,掠過水面,輕輕吹起她已經十分淩亂的青絲。她深吸了口氣,心平氣和的對他說:“你知道我從前有個很喜歡的人吧?”
他沒答腔,她也沒回頭看他,頓了片刻之後,她又繼續說:“我那時覺得這輩子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和他去看遍着世間的美景,最後在麗江終老此生。可我現在只能在泳池裏泡泡腳,一旦下了雨,就得躲到屋裏去。今天是我們結婚兩周年的日子,我沒準備什麽禮物送給你,而你送了一條這麽貴重的項鏈給我。項鏈很漂亮,我相信在場的女人都很喜歡,可你知道嗎?這條項鏈太重了,我只能把它鎖在保險櫃裏。”
他仍舊沒答腔,她的眼淚已經開始往下落:“潘時良,不如你和我離婚吧。現在公司的生殺大權都已經掌握在你手裏,你向我提離婚,我爸也不能把你怎麽樣。”
他這次沒有再沉默下去,而是明确告訴她:“我不會離婚。”
她心裏清楚他不可能這麽輕易答應,所以情緒并不太起伏。
他很快起身,再次強調:“你爸才是真正手握重權的人,在沒有完全接管公司之前,我不會提離婚的事,你最好也不要提,免得惹你爸生氣。”
他說完這些,沒再碰她,臨走時将香槟拎着,并敬告她:“水很涼,泡久了關節會痛”
她沒理會,雙腳還在水中來回蕩了幾下,引出粼粼波光。
他停住腳步,沒有回頭,靜了一會兒,才說:“宋茉,狂風暴雨來的時候,屋子才是真正的避風港。”
她似乎流了很久的眼淚,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眼淚都被風吹幹了,黏黏糊糊的印記留在臉上,一張臉像是被膠住了,想有個什麽表情都很費事。
天空開始飄起小雨,她終于覺得有些冷。
管家過來叫她回屋裏,她沒動,管家于是撐了傘幫她擋雨。
她又忍不住落淚,顫顫巍巍的抖動着身體,卻始終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潘時良看到宋茉還坐在泳池邊,心裏有些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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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是商人,正兒八經唯利是圖的商人,可現在就好像哪根神經出現了錯亂,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讓自己陷入這種膠狀的境地。
當初宋善毅暗示他應該去追求宋茉的時候,他眼裏看到的只有‘機遇’二字。他并不是富貴家庭出身,父親早逝,母親是老師,母子二人靠着并不太豐厚的工資糊口。他比一般人要了解生活的艱辛,也比一般人要明白成功的重要。所以領回了宋善毅的意思之後,他很快對宋茉展開了追求。
其實在這之前他也是認識宋茉的,但印象并不深刻,只曉得這位二小姐不怎麽愛出風頭,即便參加了宴會也很難發現她的身影。他覺得這樣的女孩一定很好追,而事實也的确很如此。他甚至不用費勁心思去想一些合理的理由出現在她面前,随便問問她有沒有空吃飯,她的回答都是‘有’。他那時突然就明白了,宋毅善不但暗示了自己,也已經暗示了她,不同的是,他可以選擇接受或拒絕,而她只能點頭答應。
他當然不會因為這種‘不同’而放棄一躍龍門的機會,況且對她而言,潘時良也好,張時良也罷,應該都沒有太多的不同。
結婚前一個星期,他借着回老家看看親戚朋友的理由空出四五天時間與姜瑄去蘇梅玩。姜瑄因為他要娶宋茉的事鬧了兩個月的脾氣,他哄了一個多月,耐心幾乎都沒了,動了與她分手的心思。她也是小姐脾氣,一聽他要分手,又乖乖将所有的不高興收斂起來。
他們在某個飯局上認識,後來又在酒吧遇上,那時男未婚、女未嫁的,自然就走到了一起。姜瑄各方面都十分出衆,追她的人一打有多,他沒想着禁锢她,也從沒當着誰的面承認什麽關系。他是個正常的男人,多金帥氣,風華正茂,有個女人是極平常的事情,他只是沒想到姜瑄會真的愛上他。
姜瑄在酒店能看到海的泳池裏泳了好幾個小時。他給宋茉打電話保完平安,她才從泳池裏爬出來。她整個人被泡的有些發脹發白,一雙眼睛紅紅腫腫的,頭發像海藻一樣黏在臉上,可依舊美麗動人。她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張開雙臂抱住他。她的身體很涼很涼,但眼淚的滾燙的吓人,一串一串落到他脖子上。他差點就要動搖,但最後還是穩住。
他那時覺得自己是很喜歡姜瑄的,可也只是喜歡。他不會為了她放棄既得的大好江山,因為他愛的始終都是自己。
與宋茉的婚禮十分順利。他高興的很像個新郎,她高興的也很像個新娘。她那天一滴眼淚都沒掉,最後是兩人要躺在一張床上睡覺了,她躲在洗手間哭。其實他本來也發現不了她在哭,因為她開了水龍頭,水嘩啦啦流着,早已經淹沒了她的哭聲。他就是湊巧接到姜瑄的電話,想在洗手間裏接聽,卻沒想到會撞見這一幕。
她穿了一件很卡通式的睡衣,蹲在馬桶蓋上,卸了妝的臉十分幹淨剔透,因為眼淚流的太多,被燈照着,還有些反光。
他活了三十一年,從來沒像那一刻那樣不知所措的有些緊張。
她匆匆抹掉眼淚,又着急的從馬桶蓋上跳下來,但她蹲着的時間太長,腿早都麻了,這一跳卻正好歪倒到他懷裏。
他扶住她,竟傻傻問了句:“是不是害怕?”
她也不傻,接話說:“怕疼。”
他們從開始談戀愛到結婚連三個月都不到,在那九十天的時間裏,他做過最逾越禮數的事情也只是親了親她的臉頰,他于是覺得她這個理由十分合理。
結果那晚他異常耐心,也異常溫柔,可進入的那一剎那,他還是感覺到了她的躲閃。他俯下頭去親吻她眼角溢出來的眼淚,鹹的發苦。
他心裏突然有些空落落的,直到很久以後他才恍然明白,原來那一刻他動了最不該動的恻隐之心。
關于你我心底最深的秘密(4) 梁京熙的心緒一直沒能理平整,蘇滬與她說話,她也都是敷衍的吱一兩聲。
蘇滬沒打擾她,直到回到公寓樓下,他才推了推她胳膊,将她從神游的狀态拉回來,然後笑着問道:“想什麽呢?精氣神都飛走了。”
她在并不夠寬敞的車裏伸了個懶腰,又眯了眯眼,對他說:“原來參加有錢人的party竟然是這麽累的。”
他看着她沒動,十分坦白的說:“你知道嗎?你一旦說大話,就不敢看對方。”
她也清楚自己瞞不過,但還是很有些不服氣的向他表示不滿:“你應該假裝沒看出來。”
他湊到她面前,擡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如果我假裝沒看出來,誰知道你以後會不會說我不關心你的喜怒哀樂?”
她還有些不太習慣與他面對面靠的這麽近,一邊靠回到座椅上,一邊問:“你都看出什麽問題了?”
他聳肩:“問題很多,不知道你指的哪一條。”
她覺得他是聰明人,也覺得把話說得太明白沒意思,于是跳過一大截,只發表感嘆:“我突然覺得每個人都有很多秘密。”
他十分贊同的點頭:“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秘密,而我們應該尊重別人想藏在心底裏的秘密。”又若有所指的表示:“或許他們相安無事,活的很好,我們并不一定要将我們覺得正确的想法和做法強加在他們身上。”
她反問:“即便她并不快樂?”
他也反問:“你不是她,怎麽知道她究竟要怎樣才是真正的快樂?”
她嘆氣:“你好像知道很多。”
他笑着說:“其實我知道的并不多。不過是說些大道理,而這些道理套用在什麽事上都說得通。”
她笑着看他:“所以你是在诓我嗎?”
他故意認真的搖頭:“我就是開車開的有些累,想你給我一點獎勵。”
她明白他意思,小小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伏過身,預備親一下他的臉頰,可他突然調轉了姿勢,她的吻剛巧落在他十分溫熱的嘴唇上。
她驚了一下,他卻不容許她退後的吻住她的唇瓣。
他的吻十分輕柔溫和,她一下子想起王洛令那晚的吻,激烈的、憤恨的、還充斥着血腥與不甘的氣味。
她幾乎僵住,他沒有深入這個吻,只是離開她嘴唇之後又有些依戀的吻了吻她的嘴角,呢喃的說:“熙子,這個吻我等了六年了,你能感覺得到我的心都在顫抖嗎?”
她整個人都有些恍惚,進到電梯才感覺到一雙腳發軟,有些無力的靠在冰冷的鋼板上。電梯內壁能清楚的照出她的樣子,可她并不太能看得清楚自己的那個倒影。
這真是一個累人的晚上,即便泡了澡躺在床上仍舊解不了周身的乏意。梁京熙手裏拿着枚紅色的手機把玩。
也不曉得是不是有些話說多了就會成真。她之前告訴蘇滬手機是宋茉送的,後來也對王洛令說了同樣的謊,結果蘇滬送的手機不幸被她‘掉到了水裏’,到頭來,兩只好端端的手機都沒能用上,最後還真是宋茉買了這款顏色鮮豔的才壓住陣。
她在床上滾了一陣,也胡思亂想了很久。手機有短信提示,她打開來看,是蘇滬發來的,問她睡了沒有。
她下意識要将手機放開到別處,但手擡開一半又重新折回來,手指有些緩慢的按下字母鍵,拼了兩個字‘還沒’回過去。
蘇滬的反應明顯比她要快許多,第二條短信緊接着問她‘明天一起喝早茶?’
她反問他‘你不是明早八點的飛機去新加坡麽?’
他發了個沮喪的表情過來,寫着‘要去七八天,很長時間看不到你。’
她正要答應他的要求,他又很快發了短信過來‘算了,你明天還是睡個懶覺吧。’
她比較偏向睡懶覺,但又覺得這樣對他不夠重視,想了想,向他許諾‘回來給你把上次的牛排補上。’
他連着發了好幾個笑臉,又催着她趕緊睡覺。
她回了好,然後将手機開到靜音,将它放在遠離枕頭的地方。
她這一夜睡的不算太好,但睡的時間挺長,快九點才揉着發朦的眼睛起床。
蘇滬乘坐的航班早已經起飛,他給她發了短信,說十分期待她做的牛排。
她看着手機發了一會兒怔,然後決定先去超市買些回來練練手。
她慢騰騰洗完漱,吃了些面包牛奶墊了肚子,再下樓去到附近的超市都已經快十一點。
任知曉正好也在超市,推着小車從老遠的地方趕過來與她打招呼。她穿了件寬大的白色T恤,配上牛仔褲和涼拖,長發被随意挽了幾道挂在頭上,與任知曉随時随地出現都是女神的範兒相差了十萬八千裏,唯一是好在她還夠高,不至于比任知曉矮一大截。
任知曉見她拿了好些牛排與醬料,很有興致的問她:“準備燭光晚餐?”
她坦白說:“練手用的。”
任知曉很不客氣的笑道:“我願意當白老鼠。”
她一時找不到理由拒絕,于是答應。
結賬的時候,任知曉就買了幾包女性用品,她一邊買單一邊向梁京熙解釋:“沒能和業主碰上面,過兩天就得乖乖搬走了,但女人一來這事,一個小時也等不得。”
梁京熙被她點了一下,想起來告訴她:“我朋友也不認識你那戶的業主。”
任知曉聳肩:“算啦。我已經買了馬路對面那條街的房子。”
梁京熙驚訝:“這麽快?”
任知曉點頭:“那邊房子的主人趕着出國,什麽東西都有,我只用付錢就行了。”
梁京熙不由得感嘆:“有錢真好。”
任知曉笑嘻嘻搖頭:“自己有錢才是真的好。像我這樣向家裏一開口就要幾百萬的,總得受批評教育。”
梁京熙說:“現在房價漲得快,你可以當做投資。”
任知曉其實并不太在意錢,說道:“以後也是要住的,買了就安穩點。那邊除了不靠江,其他都挺好的。”
梁京熙聽到她說‘以後’這兩個字,心裏起了些波瀾。
任知曉沒留意她的表情,又說起:“你和潘太太是很好的朋友吧?”
梁京熙回了神,将銀行卡拿給收銀員,說:“我和宋茉、李康躍,我們三個人是初中到高中的同班同學,後來我還和宋茉讀同一所大學。”
任知曉一臉欣羨:“可惜我就沒有這麽要好的男女閨蜜。”
梁京熙笑了笑,拎着裝好袋的東西,與任知曉往出走。
關于你我心底最深的秘密(5) 李康躍很少在大白天接到姜瑄的電話。這個女人總是習慣在夜間活動,平日裏要上班,到了周末,時常要睡到下午,等到快六點了才火燒火燎的催着去指定的地點共進晚餐。
但今天不同,他剛在水龍頭前把手沖幹淨預備下廚做飯,她就打了電話,态度十分端正的邀請他一起吃午飯。他昨晚把她送回家,因為怕她一時想不開又做出什麽傷人傷己的事情,等到她睡着了才走,他以為她怎麽也得睡到下午一兩點才醒,卻沒想到這會兒就恢複正常了。
李媽媽對李康躍臨時被撬走很不滿意,非要問他對方是誰。
他雖然與姜瑄糾葛了這麽些年,但因為不是一個圈子裏的人,家中并不太知曉,加上他也清楚父母肯定是不會喜歡姜瑄,所以也沒提起過。他告訴李媽媽是梁京熙叫吃飯,李媽媽有些高興的暗示他:“我還是很喜歡熙子的,她還沒談男朋友吧?”
他哭笑不得:“媽,熙子的男朋友等了她六年,沒準不定時就要請您去喝喜酒了。”
李媽媽滿臉失望的嘆了聲氣:“你說你從小和熙子、茉茉一起長大,怎麽就沒能把她們其中一個讨回來給我當兒媳婦?”
他十分好脾氣的承認錯誤:“這輩子沒可能了,等下輩子我努力努力。”
出了門就是大太陽,白花花的挂在天上,就算是開車吹着空調,那日光透過擋風玻璃照在手臂上也格外的灼熱。
李康躍去接姜瑄,他以為她還在忙着妝扮,正預備将車停好後從後備箱拿水出來喝,結果離她公寓樓百米外就見到她穿了件明黃色的連身長裙站在烈日下。
他加快了車速,開到她跟前,見她開門上車,忍不住問她:“你站在大太陽底下做什麽?”
她今天沒化妝,眼睛有些浮腫,但因為五官生得好,加上臉頰被曬得發紅,半幹的頭發披在肩上,更有一種清新自然的美。她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再不曬曬太陽,人都要發黴了。”
他等她系好安全帶才放松開剎車,問她:“想吃什麽?”
她早已經有了答案,只等着告訴他:“紙包鹽焗雞。”
他以為她會像往常一樣,一只雞擺上餐桌,因為怕長胖,只吃兩三口,沒想到她今天的胃口特別好,焗飯都吃了三碗。他起初以為她是在吃東西發洩,可她表情和言語都十分正常,并不像會有什麽出格的舉動。
他忍不住問她:“一會兒去哪兒?”
她停住筷子思考了一下,說:“不如去唱歌?”
他自認為唱歌唱得十分難聽,提前向她坦白:“除非你想開個人演唱會。”
她看着他咯咯笑了笑,說:“我小時候有個夢想是當歌星。”
他見她像是真的好心情,便說:“那今天我包場,做你最忠實的粉絲。”
她很高興,催着他:“那你快點吃。”
兩人找了家音效好的KTV,要了間最大的包廂。燈光五顏六色的,有一下沒一下的打在她身上,她拿着話筒站在中央,對着偌大的屏幕,開場就唱了林畫的《海市凝光》。
這歌動靜相宜,李康躍坐在點歌臺前一會兒看看MV,一會兒又看看姜瑄。她這樣正常的唱歌,反而讓他不安心。
不過慢慢他也覺得自己太多心了,接下來的時間裏,她一直都是在安安穩穩的唱歌。曲風不定,唯一确定的是一旦他困意來襲想窩在沙發上眯一小會兒,她就會找出一首最鬧的歌,在臺上蹦蹦跳跳的點他的名:“下面那個粉絲,認真一點,我這兒開演唱會呢!”
他很佩服她的嗓子,唱了三四個小時也不見破音。他以為她這演唱會得無限時延長,便說點些吃的來補充能量。
她像是這才反應過來時間已經溜走了,連忙攔住他:“再唱一首歌。”
他早就想出去透氣,走到點歌臺,問她:“想唱什麽?”
“許美靜的《明知故犯》。”
他聽到這歌名怔了一下,然後一個字一個字輸入,并選取成功。
是首粵語歌,前奏十分平緩,他見她整個人都靜下來對着屏幕,也不由自主的停下一切別的想法,專心聽她唱。
她的聲音不尖細,很容易就觸到人心,平日裏白話講的也很好,所以吐詞更不是問題。她是投入了全部感情去唱這首歌,因為他滿腦子都是那兩句‘誰也知,夜夜與她那內情,甘心做你的布景,得到你的愛情。’的歌詞,因為他是那樣清楚只有用心用情的歌聲才會讓人格外難忘。
但她沒有落淚,一曲唱罷很快從各種抽出身來,笑嘻嘻問他:“唱得好吧?”
他點頭。
她滿口惋惜的告訴他:“許美靜的歌都很好聽,可惜她精神出了點問題,很久沒有新作了。”
他不太曉得娛樂圈的是非,有些茫然。
她一筆帶過的向他解釋:“是感情上出了問題,受了很大的刺激。”
他點頭,轉口問:“你餓不餓?我們去吃燒排骨?”
她也點頭:“我申請喝一瓶啤酒。”
姜瑄的酒量很好,隔三差五泡酒吧的人早就練出了本事,可她今晚要了一瓶啤酒卻有些難下咽。
李康躍開了車不能喝酒,見她喝啤酒的模樣像是喝砒霜,于是收起剩下的大半瓶:“不如留給我帶回去做啤酒鴨。”
她難得沒鬧着要喝酒,順勢将杯子推到一旁,一手拿起燒排骨吃了兩口,有些感慨的說:“也不知道下次吃燒排骨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他終于認定她這一天輕松自得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很快說:“雖然這地方有些偏了,但你只要不是臨到飯點才打電話給我,我都可以帶你來。”
她看着他笑了一笑,說:“那你得先等我飛回來。”
他一下子怔住。
他的反應在她意料之中,她沉了口氣,但又覺得沒必要把氣氛搞得這麽傷感,便還是笑起來說:“你提心吊膽了兩年,現在終于可以松口氣了。”
他有些木讷的問她:“你要走了?”
她認真點頭,認真告訴他:“我被放逐了。”
他覺得不可思議:“你昨晚。”
她打斷他,聲音帶着一絲複雜的、難以言明的疼痛:“他昨晚正式向我提分手了。”
他還處在震驚之中,仿佛除了震驚,無論再去說什麽話都是多餘的。
她努力朝他笑了一下,然後像是要給自己尋找可以支撐的點似得,又咬了一口燒排骨,細嚼慢咽的吃下去。
山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刮起了風,穿過竹木搭建的臺子,在耳邊嗡嗡的響。隔壁桌是一大家人來吃飯,說說笑笑十分熱鬧,與他們這桌的靜谧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眯了眯眼,有滾燙的東西從眼眶裏溢出來。她有些尴尬的瞥過頭伸手拭去淚水,緩緩說:“我以為我會大哭大鬧,會拿自殺來威脅他,可他站在我面前,那麽認真的對我說分手,我那時除了軟在地上,別的什麽都幹不了。我和他在一起三年,他從來沒說過愛我,我知道,他只是喜歡我,像別的男人那樣喜歡我,他愛的始終都是他自己。我從來不怪他,愛本來就是這世上最不公平的事情,我只是覺得心裏很空,空的發慌。昨晚看到他和宋茉跳舞,你問我難不難受,我當然很難受,可我難受又能怎麽樣?我如果直接破壞他和宋茉,只會讓他恨我。可他和宋茉結婚,他們兩個人就是在完成一項任務,宋茉不愛他,他也不愛宋茉。”
她說到這裏,聲音突然激動起來,但頓了片刻之後,又唉沉下去:“也許是我高估了自己,也許是我低估了宋茉。總之我輸了,我也累了。每天都提心吊膽怕他對我提‘分手’這兩個字,現在終于可以放下心了。”
他看着她的側臉,有晶瑩的東西順着她的臉頰跌落,他一直覺得她是個近乎完美的女人,這一刻,他突然覺得她其實就是個平凡的女人而已。她渴望愛,渴望被心中深愛的男人疼惜。她現在落淚、痛哭,都是因為這種疼惜将不會再存在。
或許他一開始就是錯的,如果他在發現姜瑄與潘時良私情之後馬上就告訴宋茉,也不會是今天這樣的結果。可他那時看到宋茉和潘時良在人前亮出了和諧感情,他突然就不忍心了,生活已經給宋茉帶去了太多的苦難,如果她願意活在自己編造的世界裏,他怎麽能那麽殘忍的破壞?
關于你我心底最深的秘密(6) 姜瑄撤離的速度很快。
梁京熙盯着屏幕确認了航班已經起飛,才松下一口氣,但仍帶着些不敢置信,狐疑的追問李康躍:“她走的那麽急,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李康躍向她投了個無奈的表情:“你這麽閑,不如多陪陪男朋友。”
她認真說:“我是來機場接他的啊,只不過半道被通知珠海那邊臺風刮的太猛,飛機過不來,又折回去了。不然你以為我是專門跟蹤你和姜瑄的嗎?”說起來,她又擡手拍着李康躍的肩膀:“你也真是挺能守得住秘密的,要不是被我撞見,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她出國的事?”
他故意委屈的看着她:“我這幾天一直沉浸在傷心難過中,沒空想別的。”
她斜眼看他:“所以你這幾天一直在想辦法把她留下來?”
他搖頭:“那倒沒有。”
她十分滿意的點頭:“所以在友情和愛情之間你選擇了前者。”
他微微笑了笑,頓了片刻,又說:“如果姜瑄愛的是我,大概我就會選後者了。”
她糾正他:“如果姜瑄愛的是你,你壓根不用做這樣的選擇。”
他聳肩,趁機向她提要求:“看在我這麽慘的份上,你是不是應該請我吃頓大餐?”
她說:“看在你這麽慘的份上,我本來是應該請你吃大餐的,但問題是我剛接了個電話,老人家找我回去有事商量。”
他有意笑道:“不怕和王洛令吵架?”
她瞪他:“我和他通常情況下都是進水不犯河水,而且他不一定就在家。就算在家,我也不會再和他發生任何争執。”
他見她說的十分嚴肅,忍不住笑起來:“你現在看起來很有活力。”
她繼續瞪他。
他很快改口,仰頭望着晴空萬裏的天機,胡扯道:“哎呀,這臺風好像要刮過來了。”
臺風會不會刮到這邊來還是未知數,但王洛令在家卻是不争的事實。
梁京熙才剛一進屋,吳管家就告訴她:“令官和老爺鬧了些意見,老爺心情不太好,回房了。”
王明揚五個子女裏面也就只有王洛令敢忤逆他的意思,從前梁京熙也是經常能看到兩父子意見不合的情況,但隔了這麽些年,她以為三十歲的王洛令應該已經看明白與自己父親對着幹實在沒有一丁點兒好處,尤其王明揚年紀越來越大,涉及到數百億財産的分配,沒想到他這些脾氣還是沒改。
吳管家擔心她到王明揚面前會碰釘子,好心建議她:“要不你先回房裏休息一會兒。”
她自認沒那個本事能哄王明揚別再生氣,況且王明揚沒準偷偷在房裏改遺囑,她要是冒冒失失去打擾,還不曉得會不會惹他更不高興,于是乖乖上去二樓。
她離開王家三個月,中間也有回來過,但自己的卧房是再沒有進過的。房間的格局十分簡單,進門右邊是洗手間,左邊是浴室,空間不算太大,但陽臺往外延伸的面積十分廣闊。她打開門一眼就望盡了房裏的一切,也看到了坐在陽臺紗帳外藤椅上的王洛令。
他背對着她坐着,整個人就只有後腦勺和一只擱在藤椅邊的手被她看到。他手指間夾了根煙,也不見得用了什麽力氣在夾,松松垮垮的,像是随時會掉下來。
外面在刮風,将白色的紗幔吹得十分舒展。她想起他從前很喜歡她這個陽臺,因為風景好,入夜又涼快,他總是一坐就是半個鐘以上,抱着電話哄着他那些莺莺燕燕的姑娘們,完全将她才是這間房主人的事實抛到腦後。她偶爾會壯着膽子向他投訴,他總是把她趕回房間,然後将陽臺的玻璃門拉上,教育她不要耽誤他的正事。後來他不常在家,她反倒覺得陽臺看上去總是冷冷清清的,晚上睡不着,也學着他一樣坐在藤椅上。她沒有人需要哄,就只能仰頭看天上的星星。
在他們的關系還沒有因為宋钰人而崩盤之前,他有天喝了酒回來,她正好回來拿東西,當晚住在家裏。他跑到她陽臺坐着,她以為他又要開始打電話,于是拿了手機給他,他接過手機看了她許久。她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只好笑着問他是不是被人甩了,他突然從藤椅上起來,她被吓了一跳,往後退的時候差點摔到地上。他很迅速的抓住她的手,拉了她一把,幾乎将她拉到他懷裏。
她那時已經二十歲,全身上下都被他的氣息包圍住,早已經心猿意馬。他低下頭吻她的時候,她雖然顫顫巍巍,但心裏卻高興的不得了,連呼吸都要忘了。他的吻十分柔軟,夾雜了濃厚的酒氣,從嘴唇到臉頰、從眼睛到耳根、從下巴到鎖骨,他的手帶着灼熱的觸感,仿佛要燃盡她每一寸皮膚,她整個人酥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在躺下床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的美夢終于得以成真,可他卻像是突然清醒過來一樣,一邊說着“對不起”,一邊逃離。她躺在床上沒動,明明是夏天,可身上的熱度很快消散,她漸漸覺得冷,于是蜷縮成一團,她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眼淚一行一行跌落在枕頭上。
他們之間并沒有因為這件事而尴尬,因為第二天宋茉咬着冰棒告訴她,他和宋茉表哥幾個人組了個團一同出國度假去了,那團裏美女妖嬈。
她覺得他果然是喝多了酒,将她當成了宋钰人。
前幾天在公寓,他失了心瘋強吻她,她是那樣貪戀他的氣息,可她要的不是他的恨,可她也要不到他的愛。她對他說‘一刀兩斷’,其實那更像是對她自己說的,她在他的仇恨中轉身走向蘇滬,也該在他的仇恨中遠離他。
她終于将門輕緩的關上,像是從來不曾開啓過。
吳管家正好端了點心上來給她,她轉身接過他手中的托盤:“我去看看爸。”
王明揚的房間在三樓,梁京熙小心翼翼上了樓,又小心翼翼敲門。
王明揚在裏面應聲,讓她進屋。
她推開門見到王明揚正在練字,她叫了聲“爸。”王明揚擡頭看了她一眼,說:“過來看看我這個字寫的怎麽樣。”
她将茶和點心放到沙發邊的小桌上,走過去看字。
王明揚寫的是個‘和’字。他練字也就這兩三個月的事,用的又是較大號的毛筆,加上年紀大了,手免不了發抖,整個字的形态看起來有些散。她有些不好做評價,王明揚也清楚自己的水平,便嘆着氣笑道:“這字寫不好,這字也不好寫。”
她想了一下,說:“這字有精氣,多寫幾遍神就能出來了。”
王明揚擱了筆,示意她去沙發那邊坐。
她喝了口茶,又吃了塊點心,聽到王明揚說:“阿瑤去年和我去雲南的時候,我們商量過出資建希望小學的事。結果這事安排下去沒多久她就病了,那邊已經動工,可她身體不好,我也沒太放心思到那上面。昨天秘書說是快要建成了。你也知道,你媽媽最喜歡就是人多熱鬧的聚會派對,慈善舞會是參加了不少,但實打實建學校就這一次。我準備下個月去參加開學典禮,你要是有時間,就和我一起去一趟,算是完成她一個未了的心願。”
她忽然聽到王明揚提起丁雙瑤,心中頗有感觸,眼圈禁不住有些發紅,答應了“好。”
王明揚也沉吟了片刻,然後擡頭看着她,很有些認真的說:“人上了年紀,就容易回想過去的事情。我聽阿敏說蘇滬現在對你很好,很照顧,我就想起當年你不得已出國的事。那時也是我這個繼父沒當好,本不該随随便便就讓你遠走他鄉,和你媽媽分開了這麽多年。如今你們還能走到一起,就是天賜的緣分。我已經和蘇金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