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我是不想住在王家,也準備找房子。你的心意我真的領了,但宋茉,這事別強求我,好嗎?”
宋茉也靜了一陣,語氣還是輕松的:“那這房子留着,等什麽時候我們倆一塊兒住進去。”
梁京熙覺得她這話裏的意思有些淩亂與撓人心,可又覺得有些小疑問不如就讓它停留在最初的那個階段,混一混,挨一挨,也許也就過去了。反正人生不過如此,活得太過清醒的人通常都不會快樂,而快樂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在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她大概能做到,可把自己喝醉這種讓身體受罪的事,無論為公為私,梁京熙都是從來不幹的。她不喜歡空氣中飄散的酒精氣味,自然也不會喜歡喝得酩酊大醉的人,好比到回家的時候看到單手撐在大門口石壁上一頓亂吐的王洛令,她十分果斷的放輕了腳步,期望能從他眼皮子底下溜過去。
天曉得王洛令有多讨厭她,可天也曉得王洛令這嘔吐的架勢像是腸子都會被攪和出來。她滿耳都是他的聲音,明明悄悄走進了大門,又不得不折回來,走到他跟前,屏着呼吸問了句:“你怎麽樣?”
王洛令壓根沒正眼看她,可也沒再繼續吐,收回撐在石壁上的手,不耐煩的避開她往大門裏處走:“不用你管!”
她見他腳底像是打了肥皂,走路幾乎都是在左右亂飄着,只怕一個不留意就會摔倒在光滑的大理石路面上,所以下意識擡手去扶他的胳膊。
他不曉得是喝多了沒注意還是怎麽,被她扶着走了好幾步都沒吱聲。對于他難得的配合,她心裏多少有些安慰,又覺得一只手扶着不夠穩,剛想擡另一只胳膊幫忙,他卻突然發起火來,一把甩開她,嫌棄的語氣不加絲毫掩飾:“你別碰我!”
面對這樣的變故,她多少有些錯愕,對上他停留在自己身上一閃而過的目光,不禁想發笑,可又覺得笑出來也是沒意思的。正想着不再理會他,他卻因為喝得太醉,無法很好的掌握平衡,在用力甩開她之後,身體往草坪地倒去,狠狠來了個側摔。
她聽到他悶哼了一聲,估摸着是摔到了胳膊。
他蜷在地上,沒有足夠的精氣神自己站起來,加上右胳膊的确傷了,更沒法解決目前的窘境。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幾秒,她終于拿出手機給吳管家打電話。
吳管家很快領了兩個人從大屋那邊跑過來。她這回沒再幫手,杵在原地連動都沒動一下。
王洛令看上去傷的不輕,整個人都是被架起來的,可梁京熙沒聽到他再發出任何的悶哼聲,整個過程他都十分隐忍。
她腦子裏又冒出搬離王家的想法,回到自己房間之後立馬就給李康躍打電話,要他明天請假陪她去看房子。
李康躍故意嘆氣:“你一回來就老撺掇着我請假,這可不是支持我工作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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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馬笑道:“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幹嗎要支持你工作?”
他笑起來,說:“我有個朋友前兩年手頭寬的時候買了套公寓,一直沒住,最近做生意虧了,打算把公寓出售,你有沒有興趣?就在江邊,百來個平,精裝修,東西也都齊全,人搬進去就能住。”
她含笑猜測:“你這個朋友不會這麽巧就叫李康躍吧?”
他也不騙她:“你可以改行當神算子了。”
她配合的問:“我明天先驗驗貨,要是滿意,明晚就住新房。”
他見她這麽積極,有些詫異:“王家大屋住不下去了?”
她故意說:“你這麽坦白的問出來,我應該怎麽回答你?”
他猜到原因:“王洛令為難你了?”
她不承認也不否認:“他看到我不高興,我見他一看到我就不高興的樣子,也很難高興的起來。”
他腦子轉的很快:“所以說問題在他。”
她又不贊同了:“你懂的,問題在他和我之間。”
他調侃起她來:“原來你們之間還存在相關聯的東西。”
她不經意放低了聲音:“我們是在搞辯論賽嗎?”
他認真起來:“我明天九點來接你去看房子。作為報酬,你得請我去吃你們學校門口那家拉腸店的叉燒雞蛋腸。”
關于愛的兩三事(5) 因為想着看房子的事情,梁京熙這一夜又沒睡好。
李康躍八點五十五分來接她,毫不客氣的指着她又黑又大的眼袋:“你預備去演《功夫熊貓3》?”
梁京熙沖他做鬼臉:“美女才有的卧蠶眼你不會懂的。”
李康躍猛笑。
正好有車從大門開進來。
梁京熙趕忙撺着李康躍上車。
李康躍被催着發動引擎,從另一方向往外開,不時朝後視鏡裏看,問梁京熙:“誰來了?”話音剛落,那車已經停在大屋外,胳膊上打了繃帶,一臉疲倦的王洛令從車上下來。
李康躍故意蹙眉看向梁京熙:“不是吧?你就算看他不順眼也不能把他打成這樣!”
梁京熙也從後視鏡裏瞄了一眼王洛令,然後朝李康躍翻白眼:“我要是有這個本事,早把他收拾了,還用等到昨天?”
李康躍贊同的點頭:“他的身手連蘇滬都占不了便宜,就你這種花拳繡腿只能算是過家家。”
梁京熙繼續沖李康躍翻白眼:“都說了‘相見不如懷念’,你為什麽總是提他?”
李康躍裝迷糊:“我提誰了?”
梁京熙懶得再勞累眼球,嘆道:“也不知道哪家拉腸店還開着沒?”
李康躍很快回答:“我上兩個月還去吃了。”
梁京熙又重新側頭看着李康躍:“你那麽喜歡去哪家拉腸店是不是因為第一次見到姜瑄就是在那兒?”
李康躍沒答話。
梁京熙總算占了上風,雲淡風輕的笑道:“早知道會有這麽一段孽緣,我真不應該叫你到那家店等我。”
李康躍靜了片刻,緩緩翕動嘴唇:“要是這世上有那麽多‘早知道’,那活着大概也就沒什麽意思了。”
拉腸店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李康躍是常客,與老板相熟,點的兩份叉燒雞蛋腸上的很快。
梁京熙多年沒吃過,一口吃下去,還是熟悉的味道,眼眶都潤了。
李康躍笑話她:“想哭別憋着。”
梁京熙故意讓自己笑起來,随手指了從學校後門走出來的精瘦女人:“我是看到以前的高數老師了。”
李康躍笑問:“你對自己的老師感情這麽深?”
梁京熙搖頭:“我有五分之四的課時沒去,期末考試的時候差點沒過。”
“你有這麽讨厭高數課?”
梁京熙還是搖頭:“我是讨厭她身上的香水味,特別特別濃,特別特別刺鼻。”
“那後來怎麽又過了?”
梁京熙放了筷子,看着人來人往的校門口,緩緩說:“宋钰人是她的得意門生。”
李康躍沒有馬上接話,停頓了好一陣子,才慢慢笑起來,有意緩解氣氛:“我們生活的圈子總是這樣的小。”
生活的圈子小,所以要不斷的往外開拓,所以梁京熙搬出王家大屋是一件勢在必行的事情。
李康躍的房子,梁京熙十分滿意,中午請李康躍吃了頓大餐,末了交代他,一定不能讓宋茉知道她接受了他的‘好意’。
李康躍是明白人,答應了好。
搞定房子的事,梁京熙的心情好了許多。買了些丁雙瑤愛吃的當季荔枝去醫院。兩母女前一天因為留下或離開的問題鬧得不太愉快,但誰也不是有意讓對方難受,加上丁雙瑤的病情越來越不客觀,梁京熙覺得自己應該稍微表現的軟一些。
王明揚正好也在醫院,丁雙瑤見梁京熙來了,絲毫沒有表現出因為昨晚的事而尴尬。
梁京熙沒想過拆丁雙瑤的臺,老老實實配合她在王明揚面前演了一出母女情深的戲。
王明揚雖然七十好幾,可聰明的很,全程也都笑着,末了還讓梁京熙再陪陪丁雙瑤。
梁京熙這一天都挺累,等王明揚走了,整個人的狀态都松弛下來,回身看着濃妝豔抹卻掩不住滿面倦容的丁雙瑤:“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化這麽濃的妝?”
丁雙瑤掀了被子要下床:“漢武帝和李夫人的故事你沒聽過?”
她攔住丁雙瑤:“那你應該索性不見他。”又說:“你別下來了,我打水來幫你卸妝。”
丁雙瑤心裏一熱,就沒再動,看着梁京熙往洗漱間裏走着的背影,說道:“你沒來之前,我和他說了你要長留在這裏的事。”
梁京熙端了溫水從洗漱間裏走出來,漫不經心的問:“他批準了?”
丁雙瑤曉得她心裏是不高興的,婉轉地說:“他說王家大屋就是你家,你一個人在外面漂泊了那麽多年,現在回家是好事。”
梁京熙把盆子放在床邊的小桌上,如實告訴丁雙瑤:“我已經找好房子了,明天就搬出來住。”
丁雙瑤立馬反對:“我還沒死,你就想鬧翻了?”
梁京熙将毛巾從溫水裏拎出來擰幹,然後整個鋪在丁雙瑤臉上,對着毛巾下的丁雙瑤說:“想鬧翻的不是我。”
丁雙瑤扯開臉上的毛巾:“王洛令怎麽你了?”
梁京熙聳肩:“也沒怎麽,反正他也不可能把我吃了,至多是朝我丢兩個白眼。”又否定說:“不,他連白眼都不屑丢給我。”
丁雙瑤靜了靜,重新說:“你搬出去可以,但必須等我死了以後。”
梁京熙聽她總說着死這個字,心裏一股煩躁,奪回她手裏拽着的毛巾扔到水盆裏,不耐煩的說:“你是有多不想活了?總是把‘死’字挂在嘴邊?”
丁雙瑤見她是真不高興了,又軟了語氣,說:“我照顧不了你了,總得讓王家多照拂你一些。”
梁京熙有些賭氣:“我不需要王家的照拂。”
丁雙瑤也氣上了頭:“那你滾回你的柏林去!省得在這裏惹我心煩!”
與丁雙瑤的交談,梁京熙覺得十次有九次是平緩的開始,激烈的結束。十四五歲那時,她內心還不夠強大,往往會因此哭的傷心。後來長大了一些,就變成了一個耳朵進,另一個耳朵出。再後來上了大學,總會和丁雙瑤鬥嘴鬥得厲害,兩母女唯一達成一致的事情就是留學德國。丁雙瑤在機場送她,表情就像是終于送走了一個大麻煩,她掩埋了心裏所有的難過,同樣回以微笑。李康躍有時勸她,畢竟是母女,沒必要搞得像是後媽和繼女,她總是繞去別的話題,後來聽得煩了,就對李康躍說:“也許我們是上天派來折磨對方的人。”
她們相互折磨了二十六年,不,确切的說,應該只有十一年,此時此刻離解脫的那天已經不遠了。
因為離那天已經不遠了,所以梁京熙最後還是決定按着丁雙瑤的意思,暫時在王家住着。只不過她同時告訴自己,王洛令這個人,要離的遠些才好。
回到王家時間已經不早。
興許是王洛令昨天受了傷的緣故,大門多了看守的人,遠遠瞧見梁京熙回來就敞開了門。
梁京熙倦得很,邁着步子往大屋裏走。
大屋裏的人應該都睡了,沒亮着什麽光,安安靜靜的。她沒去碰燈的開關,借着微弱的壁燈往樓梯方向走。
廚房忽然傳來杯子摔碎在地上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卻也只打破了片刻。
她在原地杵了片刻,然後右腳往前邁了一步,又不自覺停了下來。耳邊是廚房裏傳來的窸窸窣窣聲,撓的人心裏得不到安寧。她沉了沉氣,還是轉身朝廚房走去。
廚房的門是半掩着的,燈開的不全,也不太亮,窸窸窣窣聲漸漸清晰起來,像是撿了碎玻璃渣子輕輕放桶裏放。
她緩緩擡手推開了門,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聽到聲響受了驚吓的傭人小雨猛地擡起頭看着她,很有些惶恐的站起身,顫顫巍巍的喚了聲:“六小姐。”
她怔了一下,有些尴尬的點了點頭,問道:“杯子摔了?”
小雨“嗯”了一聲,誠惶誠恐的問:“吵到您了?”
她搖頭,自嘲的笑了笑,安慰說:“小心別劃傷手了。”
關于愛的兩三事(6) 宋茉去到醫院的時候正好趕上午飯時間。
她十點鐘出門,在上內環前二十米的拐角處遇上一出車禍。火紅色的越野車像是扭秧歌似得把前後左右的車都擦了個遍,交通頓時陷入泥濘,遲遲趕來的警察壓不住刺耳的喇叭聲和鼎沸的喧鬧聲,就如同這陰雨連綿得化不開一道口子的鬼天氣,讓人從心底裏生出一股煩躁。
救護車開不進去,車上蹦下來幾個穿白袍子的救護人員,迅速竄入事發中心,沒隔一會兒便擡出兩個受傷的女人。
她透過茶色的玻璃窗瞟了一眼她們。一個傷在小腿上,因為穿着長褲,看不出究竟是被什麽傷了,只曉得流了血,可也不太多,因為受傷的人精神還十分亢奮,上半身掙紮的要坐在擔架上,嘴大張着,顯然是在罵人。另一個人傷的嚴重些,額頭以上像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劃開了口子,血流的有些厲害,但已經有醫護人員随身幫她處理着,估摸不會有機會與這個世界這麽快說再見。
她從去年被允許自己開車,在近一年的時間裏還是頭一次近距離看到車禍現場。有不少人從車裏下來圍上去看熱鬧,她卻是安安穩穩坐在車裏,等着有人來将着混亂的現場梳理清楚。
她不明白這種血淋淋的場面有什麽好看的,至少宋钰人倒在血泊中的畫面曾讓她在近半年的時間裏沒法安安穩穩睡上一個好覺。大片大片的鮮血像是一簇又一簇開的極致妖豔的紅玫瑰,那些又長又尖的花刺深深穿過她的皮膚,疼痛的感覺烙印在她每一根骨頭上,直至很多年後,哪怕她已經不能呼吸,那種感覺也會潛藏在她的骨骸中,成百上千年之後才會真正消散。
其實她并不難過,她只是覺得疼痛,她也從未怪過梁京熙,因為她清楚的感覺到有那麽一刻,她心尖上閃過的是快樂,極致的快樂。
梁京熙正巧這時打電話來問宋茉到了哪裏。
她用十分懊惱的口氣回答她:“我睡過頭了。”
梁京熙對此表示理解:“我會給你預備午飯的。”
結果宋茉去到醫院已經十二點。
丁雙瑤打扮的像是英國女王,連皮膚的粗糙度都像。一面對她的到來表示了熱烈的歡迎和由衷的高興,一面抱歉的表示自己已經吃過飯了,有些累,想要休息。
宋茉有些許的不知所措,但梁京熙一個眼神投遞過來,她還是十分配合的跟着梁京熙去到隔壁的休息間。
梁京熙毫不掩飾的告訴宋茉:“她換了三頂假發,十點鐘就化好了妝等你。硬撐了兩個小時,現在撐不下去了。”
宋茉聳肩微笑:“其實我挺想看看你媽素顏的樣子。你知道的,我從沒見過。”
梁京熙将食盒一一打開放在小桌上,笑道:“她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宋茉徒手拿了一塊鳕魚送到嘴裏吃:“有時候我會覺得你媽活的很充實。漂亮衣服、漂亮包,參加各種晚宴,坐在花園酒店和人喝下午茶之類的應該占據了她生活的百分之九十。”
梁京熙幽默的回答她:“謝謝你還留了幾個百分點給我。”
宋茉又吃了一塊茄子,笑道:“不用客氣。”
梁京熙遞了筷子給她,表示:“我以為你會和潘先生一起來。”
宋茉沒用筷子,繼續用手拿了蝦仁吃:“偶爾我也需要自己的空間。”
“偶爾?”梁京熙挑眉笑:“我可以把這句話理解為潘先生是個看着氣場很強大,但其實很粘人的男人嗎?”
宋茉不甘示弱:“那我可以把你說這句話的口氣理解為你很羨慕婚姻生活嗎?”
梁京熙故意點頭。
宋茉不理她,吃了兩口菜,又咽了一口白飯,然後才漫不經心的說道:“我昨天遇到謎謎了。”
梁京熙表情格外驚訝:“然後呢?”
宋茉擡手打了她的頭,說:“我遇到他來接姜瑄下班。”
梁京熙恍然大悟:“別告訴我你吃醋了。”
宋茉朝梁京熙翻了一個表示無奈的白眼:“我是恨鐵不成鋼。”
梁京熙收拾好語氣,說:“謎謎是個癡情的人,也許有一天他能把姜瑄感動。”
宋茉故意加重語氣“嗯”了一聲,說:“等姜瑄把世間風景都看透了,一轉身還有謎謎等着她一起看細水長流。多好的命啊!”
梁京熙試着問:“你羨慕她?”
宋茉故意點頭:“我簡直嫉妒她。”
梁京熙一本正經的說:“嫉妒是種病,為了讓你不病下去,要不你換個公司?省得每天遇到姜瑄?影響心情嘛。”
宋茉蹙眉大驚:“憑什麽換工作啊?我還等着看謎謎腦子恢複正常後不陪她看細水長流了,她會不會懊悔的從樓頂躍下來呢。”
梁京熙做出吃驚的模樣:“原來你心這麽毒的?你就不怕姜瑄跳下去之後,謎謎受不住刺激也跟着跳下去?”
宋茉認真說:“如果謎謎就這點出息,我一定會給他選一塊最好的墓地,把他和姜瑄安葬在一起的。”
梁京熙點頭道:“那我先代表你的男閨蜜李康躍同志和你的大學室友姜瑄同志對你的傾情贊助表示感謝。”
宋茉終于忍不住笑場,拍了梁京熙擡起來的胳膊:“姜瑄才不會想和謎謎葬在一起。”
梁京熙頓了一下,輕松的笑問:“她有男朋友了?”
宋茉眨着眼:“她有很多男朋友,不知道你想了解哪一個?”
梁京熙感慨:“這就是美女的好處。”
宋茉不屑:“也就謎謎那種未開化的人才會喜歡她那種恨不得把整個粉餅都擦到臉上的女人。你要是用心收拾收拾,保證比她吃香。”
梁京熙點頭致謝:“謝謝你在貶低別人的同時擡高了我。”
兩人一聊就是一整個下午,到了五點,潘時良打電話給宋茉,說是時候回宋家吃飯了。
宋茉做出一副很要人命的表情對着梁京熙笑道:“我現在要變身,回去讨老人家歡心了。”
梁京熙認真看了她一陣,說:“有時候我會覺得你嫁給潘時良挺好的。”
宋茉贊同的點頭:“至少我只需要在每周回家吃飯的時候做宋家大小姐的替身。”然後很快拍着梁京熙的肩膀笑起來:“這比活在宋家大小姐的陰影下要強多了。”
‘活在宋钰人的陰影下’這種話,梁京熙這是第二次聽宋茉提起。第一次是她們高三畢業之後,整個班的同學在KTV裏玩了通宵,喝酒、唱歌、表白,甚至厮打。那是梁京熙和李康躍第一次喝酒,涼涼的啤酒灌到肚子裏,很快就會浮上了一個帶着些許刺吼的氣泡,宋茉卻是出人意料的表示自己已經喝過好幾回啤酒了,而且是蘇滬拿給她的。
那時蘇滬和宋钰人已經是衆人眼裏天造地設的一對,蘇滬進出宋家是很平常的,只不過會偷偷拿啤酒給宋茉這種事,在梁京熙和李康躍看來多少有一點點出格。所以喝得有些醉了的梁京熙故意笑說:“別告訴我你們上演了真實版的《一簾幽夢》。”
宋茉揚着紅彤彤的臉猛笑:“他才不喜歡我呢。我們就是同道中人,都讨厭生活在我姐的陰影下,所以特別聊得來。”
梁京熙和李康躍都是一驚。尤其年紀輕輕卻有些老成的李康躍急忙就說:“你姐可是校友圈外神一般存在的人物,要被她聽到你這話,你和蘇滬都得遭殃。”
宋茉微嘆了一聲,噘着嘴說:“我是沒人喜歡的‘紫菱’,我的‘費雲帆’到底在哪裏呢?”
梁京熙長長“噢~”了一聲,故意說:“原來你喜歡年紀大的男人。”
宋茉十分認真的搖頭:“其實我喜歡的是喜歡我的男人。”
關于愛的兩三事(7) 姜瑄今天一共打了十八個噴嚏,按照她那位從第一次見面就沒給彼此留下好印象的大學室友宋茉的說法,她今天至少被人罵了九次。
總被人挂在嘴皮子邊罵的女人,十個有十個是大千世界裏遭人羨慕嫉妒恨的對象,所以她十分坦然的接受了這十八個噴嚏,而讓她無法坦然接受的是一去無回應的短信。
其實她最不喜歡的就是發短信,撩開無法正确、完整的表達自己的意思不說,讓人心煩的是很難在第一時間內得到回應。她讨厭等待,但她更害怕電話那頭的人不高興,所以只能選擇自己讨厭的方式度過漫長無聊的夜晚。
然而實際上,坐在江邊這種空調開得很低但很有情調的小酒館裏,夜晚并不算是無聊,把她剛剛打發走的前來搭讪的老外算上,她坐在這裏的兩個小時其中有一半的時間都耗在了‘拒絕’這兩個字眼上。
男人都愛貌美的皮囊,她慶幸自己有,但偶爾也會恨自己有。
手機依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她心裏有些空落落的,出神的盯着桌面上亮的有些發青的燭光,然後等她再擡眼的時候,王洛令剛剛在她斜對面的沙發椅上坐下。
她和王洛令算不上熟,但從前都是愛玩的人,有些場合遇上了,點頭的招呼總是要打的。她估摸着今晚的等待不會有結果,于是端了自己的酒杯走到王洛令桌前,以一種禮貌而不可抗拒的聲音詢問:“我可以坐這裏嗎?”
王洛令胳膊和脖子之間挂着繃帶,西裝外套披開了口子,領帶随意的解開了置于襯衫上,聽到有不太熟悉的女聲在頭頂上方響起,有些不太耐煩的擡了眉眼。
姜瑄沒聞到王洛令身上有什麽濃烈的酒氣,又見他這樣正式的穿着,心裏猜着他大概剛出席完什麽正式的場合。她明顯感覺到他在擡眼的時候并不友善,但還是保持着笑容,添了句:“王總,我是姜瑄。”
王洛令看了她兩眼,認出是誰,表情稍稍好了些,随意朝對面的沙發做了個‘請’的手勢。
姜瑄覺得這個頭開的并不算很好,至少就這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她已經認定了眼前的王洛令和從前的王洛令除了模樣沒怎麽變之外,別的部分恐怕都已經是翻天覆地了。她猜測着這與六年前宋钰人突然身亡有關,所以在心裏告訴自己在接下來的話語中一定不要涉及從前。靜心想了想,說:“這兒環境不錯,王總也時常會來坐坐?”
王洛令低聲“嗯”了一下,侍應生已經端了酒過來。
姜瑄瞄了一眼那玻璃杯,是大口經,很濃的茶色液體,加了兩塊冰,應該是烈酒。
王洛令察覺到姜瑄的注意力在酒上,于是禮貌的問了句:“從牙買加帶回來的朗姆酒,要不要來一杯?”
姜瑄聞言怔了一下,笑吟吟說:“這麽烈的酒,我喝下去,肯定要在王總面前失禮的。”
王洛令沒有勉強她,端着杯子喝了一小口。這酒的确是太烈,加了冰混在一塊兒越發的刺激身體裏的各項器官,一路燒到肚子裏,像是毫無防備的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這酒還是他多年前與一群狐朋狗友領着幾個漂亮小姑娘去北美旅游,途徑牙買加,一時興起就帶了幾瓶回來。他是不敢與宋钰人分享這樣烈性的酒,只怕會傷了她的身體,所以半夜拉着蘇滬到江邊尋了塊清淨的地方,想要暢飲一番。結果這酒實在太烈,他硬着頭皮喝了兩口終于頂不住,奪了蘇滬手裏的酒瓶子,罵道:“你傻呀,這也能喝下去?”
蘇滬朝他笑,卻沒說話,只把酒瓶子又奪了回來,喝了兩口。
他覺得不對勁,搶了蘇滬的酒瓶子用力扔到江裏,問道:“你這是什麽情況?”
蘇滬很認真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整個身子倒在草坪上,雙手交叉疊于腦後。
那也是個夏夜,初夏的夜,深夜的風略過黑漆漆的江面吹向他們,十分涼爽。他聽到蘇滬說。
“阿令,我愛上熙子了。”
他頓了很久。後來回想起那時,他也清楚的記得自己的沉默,沉默之後是一陣暴怒,整個人像是兔子一樣跳過去要揍蘇滬。
蘇滬連防備的想法都沒有,一雙眼睛直視着他,周圍的路燈都很暗,唯有蘇滬那雙眼睛很明亮,似乎是在鄭重的向他宣告一種叫做堅持的東西。
他終究沒有下手,從草地上站起來。風勢突然變大了,吹得他睜的大大的眼睛有些發澀,他一邊大步往馬路上走,一邊大聲說:“你要是敢讓钰人傷心,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他的聲音随着風肆虐在整個能及的空間裏。蘇滬沒有給他任何回應,他也沒有再回頭。
那晚他闖了回家路上的所有紅燈,回到房間把剩下的兩瓶朗姆酒丢到門外,把自己泡在浴缸裏,讓冰涼的水覆蓋住所有的皮膚。
過了這麽多年,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那個夜晚,直到前陣子在酒窖裏發現了這兩瓶朗姆酒。他覺得大概是那年吳管家收起來的,發證似得看着他們,可這明晃晃的液體刺得他眼睛發疼。他是打算扔了,可出門的時候又随手帶上了,丢在了這間小酒館。
酒保很識貨,誇他有品味,可一次也不敢給他倒多了,總是少少的小半杯,還要加兩塊冰稀釋。他多年後再次嘗到這個味道,想起那年的蘇滬不過也就二十三四歲,喝下這酒的時候卻是連眉頭都不蹙一下。
這幾年來他偶爾會想,如果那一刻他認真聽蘇滬把話說完,那現在是不是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王洛令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兩點。
他和姜瑄一點才從酒館裏出來,那個女人并沒有看上去那麽開化,或者說,沒有從前那麽開化。送到樓下,沒有邀請他上樓喝杯咖啡,也沒有任何暧昧的動作。他是出于禮貌送她,而她也是出于禮貌的表示感謝,僅此而已。
時間不會停留哪怕一秒,而這些不停留的每分每秒改變着世上的每一個人。
王家大屋留了不少燈,吳管家待他向來親厚,想必是怕他一時沒留意,再受點什麽傷。
他有些疲倦,因為喝了烈性酒,喉嚨裏又有些幹,于是去到廚房倒了杯水喝。
乳白色的瓷臺上放了幾只精致的飯盒,開的極好的玫瑰花字映在上好的瓷器表面,在微弱的燈光下泛着一層透亮的光。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放在最邊上那只碗,有什麽東西在空氣中緩緩流動,像是那些玫瑰花字在寂靜無人的夜晚悄悄散發出的香氣,又像是心底裏泛起的層層漣漪。
關于我愛你(1)
世上有很多注定的事情,好比注定商場上不可能有永遠的朋友和永遠的敵人,好比注定地球是圍着太陽轉,也好比注定我們都會死。
被預告了的死亡也許會減輕死者身邊人的痛苦,因為你可以在有限的時間裏付出你所有的好,以求後半生的心安。等到她真正撒手人寰的一日,你會難過、會哭,但這都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
而每個人的一生總有那麽一兩個愛好,丁雙瑤的愛好就是講面子。
按照她生前要求辦,葬禮辦的十分盛大風光。墓地站了黑壓壓一片人,王明揚含着老淚追思了與丁雙瑤的點點滴滴,但因着年紀大撐不完整個過程,由幾個子女扶着休息去了。留下梁京熙和王明揚從北京趕回來的大兒子王洛行作為代表接受相熟的、不相熟的人并不發自內心的‘誠摯’慰問。
宋茉一直站在梁京熙身邊。
太陽有些毒,她打了把黑色的傘遮住刺眼的陽光。擡眼看去,不遠處的李康躍正忙着與丁雙瑤家裏的親戚交談安撫,手臂和脖子之間還挂着繃帶的王洛令獨自站在樹下,像是在乘涼,又像是在思考什麽。夏蟬鳴叫的聲音很噪,仿佛專門來給這樣肅穆的場合來搗亂的。
她遙想起一些事,眼前的景物也就變得模糊起來,還是李康躍大邁着步子走過來,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說:“蘇滬來了。”她才猛的回過神,舉着傘的手下意識晃了兩下。
梁京熙忙着與人進行交流,沒聽到李康躍的說法,感覺到頭頂上的傘鬧了動靜,這才回過頭看着宋茉和李康躍:“怎麽了?”
宋茉飛快的看了一眼正徐徐走過來的蘇滬,又飛快的瞥了一眼還沒發現蘇滬來了的王洛令,心裏只怕王洛令脾氣一上來,會不管不顧的把蘇滬揍一頓。雖然說王洛令現在胳膊不方便,也不一定能打得過蘇滬,可一場葬禮真要以血濺墓地的畫面作為結束,那丁雙瑤恐怕會氣得從棺材裏跳出來。她三兩秒想不出個好法子,李康躍也沒招了,幹脆如實給了梁京熙一個向後看的眼神。
梁京熙心裏突地驚了一下,沒有馬上回身。
李康躍以為她是沒明白,又低聲說:“蘇滬來了。”
梁京熙并沒有做好見蘇滬的心理準備,尤其還是在這種場合,可臨到事頭,她沒法遁走,只好硬着頭皮緩緩回過身,心裏期望王洛令那個不分場合發神經的病不要在這個時候發作。
蘇滬穿了一身黑色的條紋西服,他從前一直很瘦,現在看着要健壯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