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關于愛的兩三事
作者:周彎彎
如果我說我愛你,你會怎麽回答我?你會說你愛我嗎?如果你不會,如果你愛的是別人,如果你覺得我癡心妄想,那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永遠不對你說,我愛你。
內容标簽: 都市情緣
搜索關鍵字:主角:梁京熙,王洛令,蘇滬,宋茉 ┃ 配角:李康躍,潘時良,姜瑄,任知曉,華松溪 ┃ 其它:
關于愛的三兩事(1)
梁京熙從住院部出來的時候天還在下雨。
她對這座城市并沒有太多好感,尤其讨厭陰雨綿綿不肯停歇的四月,原本應該亮堂的白天總像是被巨大的牢籠鎖住,潮濕而悶熱,讓人透不過氣。
李康躍在車裏等她,曉得她讨厭黏糊糊的感覺,一直開着冷氣想要抽盡車裏的濕氣。
她上車之後一如既往的誇獎起他來:“謎謎,你總是這樣善解人意,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遺憾沒有機會做你女朋友。”
李康躍含笑看了她一眼:“我以為六年的柏林生活會讓你變成連一絲亂發都不能容忍的嚴謹女子。”
她反問:“我能把你的話理解為變相的拒絕嗎?”
他聳肩,好心提醒她:“熙子,你該不會覺得我已經忘了當年你和宋茉合夥給我寫的那封感人肺腑的愚人節情書吧?”
她咯咯笑起來,故意唉聲嘆氣的說:“我知道你有你的女神,才不會正眼看我和宋茉。”
他不否認,但揚起來十分好看的嘴唇緩緩往下沉了沉,一邊發動引擎,徐徐朝醫院大門駛去,一邊問:“阿姨的情況怎麽樣?”
提到這個,梁京熙并不太難過,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睛轉向車窗外。她右眼下方有顆芝麻大小的痣,十來歲的時候有幸随那時家産還算豐厚的姑姑一家去峨眉山旅游,路上遇到個算命的老先生。也不知那老先生是真的厲害還是想騙錢,一路跟着她,說她這一生命運多舛,克身邊的人,要多行善事。她從前是不信這些的,只是沒多久父親死于車禍,後媽與她沒感情,胡亂塞給了姑姑,姑姑一家對她算好,可惜沒到一年,姑父生意失敗,沒有能力多養一個她,這才被輾轉送到了生母丁雙瑤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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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生母是個長的很好看的女人,父親管不住,所以在她三歲那年,兩人就分道揚镳了。作為被抛棄的一方,她一直認為父親對丁雙瑤的恨絲毫不落的由她一一承擔了。她從小沒有母愛,有的父愛還不如沒有,所以父親過世的時候她連眼淚都沒怎麽掉。奶奶說她和丁雙瑤一樣,長大了肯定是個心狠的女人。心狠的女人會是什麽樣子?十二歲的她還不能完全明白,只很清楚的記得被管家領進王家大宅子見到丁雙瑤的時候,壓根對眼前濃妝豔抹的丁雙瑤和年紀足以當她爺爺的王明揚喊不出‘爸媽’這樣的字眼。
每個女孩心裏都住着一個灰姑娘,而她梁京熙的十二歲,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分水嶺。她成了王家的梁小姐,有自己的大房間、專屬的保姆、數不清的漂亮衣服,就是沒有足夠的尊嚴,可天曉得尊嚴是這世上最不值錢的東西。
被告知丁雙瑤得了淋巴癌的時候,她剛結束手上耗了四個月才完成的項目。她大學讀的德語專業,二十歲轉到慕尼黑讀書,畢業之後工作四年,算來在這個國家已經有六年時間。六年來,丁雙瑤從沒開口叫她回去看看,她自己也找不到回去的理由。唯一是前年宋茉結婚,可她的難處、宋茉的難處,讓她只能在電腦裏抱歉的表示手上的活兒丢不開。她問吳管家丁雙瑤還有多少時間,吳管家十分誠實的告訴她:“太太的情緒很不穩定,病情惡化的比較快,醫生說最多還有兩個月。”是了。像丁雙瑤那麽在乎自己外貌的女人,就是長出一條皺紋來都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何況是接受做化療之後的醜态。
她考慮了一整晚,第二天向頂頭上司亞歷山大提出想要到中國分公司工作的請求。亞歷山大向來關照她,聽聞了緣由之後便答應幫她向上級彙報這個情況。這樣一來又耽擱了三四天,她停薪留職了一個月,帶着外調的命令回到久違的城市,趕上的正好是她最讨厭的季節。
丁雙瑤躺在醫院最好的病房裏忙着對幾個小護士發脾氣,年過七十的王明揚當然不會來機場接她,沒有血緣關系的那幾個哥哥、姐姐向來對她的存在視而不見,李康躍去南京進修學習,宋茉陪父母回武昌老家拜祖先,所以來接她的人是平日裏見到次數最多的吳管家。她倒沒有時間為這種尋常的事傷心難過,按着預定的計劃去醫院見丁雙瑤。
丁雙瑤從來不肯素顏人,尤其得了病氣色不好就更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明明是兩母女見面,卻生分的像是客人,坐了半個小時,丁雙瑤就讓吳管家送她回家。
她本來是不願意再住王家的,但因為回來的突然,連讓宋茉先幫忙找個公寓的時間都沒有,說去住酒店又挺奇怪,所以只能先回王家。
王明揚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大兒子王洛行四十出頭,她到王家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北京負責打理那邊的生意,結了兩次婚,離了兩次婚,有一子一女。二女兒王愛媛是個不大不小的作家,三十七八了還沒結婚,一直生活在上海。三兒子王洛庭在本地,從醫,她去德國之前結的婚,有個兩歲大的女兒。四女兒王愛敏最獨立,也最得王明揚的喜歡,一直留在身邊,是公司的主力軍。五兒子王洛令比她大四歲,她出國之後,他去了上海。王明揚一直待她算不錯,她這樣歸來,還特意叫了在本地的王洛庭一家和王愛敏回家一起晚飯。
她從前和他們就沒太大感情,隔了六年再回來就更談不上什麽兄妹情深,都是敷衍着吃完了這頓飯。
有了這樣不自在的樣板,接下來這幾天梁京熙都盡量把時間花在醫院陪丁雙瑤。丁雙瑤好幾次都暗示她回家休息,她基本當做沒聽見,好不容易挨到今天,李康躍和宋茉終于回來了。
梁京熙、宋茉和李康躍是初中到高中的同學。按照宋茉的話來說,梁京熙是那種看着一本正經其實一肚子壞水的人,而恰恰她宋茉也是這樣的人,所以兩人幾乎是一拍即合。至于李康躍,宋茉對他最初的評價是,一個長得幹淨的好人,梁京熙則多加了幾個字,一個長得幹淨而且可以交朋友的好人。三人一起走過了花季雨季,大學填志願的時候,李康躍随家裏的意思填了外省的軍校,梁京熙和宋茉則留在了本地,同一所大學,一個讀外語,一個念財經。
人生就是由一場又一場的離別與相聚組成。可幸的是,似水的年華帶着當年的景物飄然遠去,留下的是當年的人。哪怕是結了婚的宋茉也還是留着和那時一樣的齊肩發,栗子色,在餐廳頂燈的照射下泛着格外好看的光亮。
梁京熙一眼看過去,眼眶立馬就濕潤了。宋茉高高興興跳出座位來張開雙臂迎接她。兩人抱作一團。
李康躍适時表示不滿:“果然男女有別,剛才也不見給我個擁抱。”
宋茉挑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朝他搖頭晃腦的笑道:“不然你下輩子投胎做個女的?”
李康躍似乎覺得這個提議甚好,點頭說:“我下輩子等着你們倆來追我。”
宋茉不同意:“下輩子我和熙子要做一對生死相依的戀人,沒你什麽事。當然,如果你願意晚出生個二十幾年,倒是可以考慮讓你做我們的女兒。”
梁京熙又不同意了:“不行不行,他長得太硬朗了,只能做兒子。”
李康躍咯咯笑:“或者我可以做你們某個人的情人。”
梁京熙和宋茉同時搖頭。
李康躍聳肩:“好吧,我就知道我無論哪輩子都是個打醬油的。今天打醬油的我請二位驚天地泣鬼神的絕世大美女吃飯,這總行吧?”
宋茉一本正經的搖頭:“謎謎,來日方長,今後還有很多機會讓你表現。今天這頓我已經買單了。”
李康躍不可置信:“菜還沒點,你就把單買了?”
梁京熙拍了拍李康躍肩膀,像是教育小學生:“所以說你不看社會新聞也就算了,竟然連宋家的生意拓展到那個方向了都不關注。我對你表示遺憾。”
李康躍恍然大悟的環顧了一下餐廳四周,然後故意感慨:“果然還是錢多力量大。”
錢的力量有多大?梁京熙覺得這個問題在每個人心中都有不同的定義,而對于現在的她而言,錢還是很重要的。如果王明揚要把她的名字加到遺産分配的行列,她是絕對不會拒絕的。
晚餐快結束的時候,潘時良來接宋茉。
潘時良比宋茉大七歲,浙江人,口音卻似北方,眼睛十分深邃,笑起來很有風度,亦十分紳士。她們還在讀書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宋毅善身邊的得力幹将,宋钰人自殺身亡之後,他就成了宋毅善的左膀右臂。
對于宋茉和潘時良的婚姻,梁京熙并沒有太多的驚訝,生活中這類例子随處可見。她也沒有問宋茉是不是真的喜歡潘時良,因為無論宋茉喜不喜歡,都無法改變嫁給潘時良的結局。而她也同樣清楚,喜歡一個人,應該是滿眼滿心都是那個人,看到他的時候會不自覺的笑,連聲音也會變得如同黃鹂般的悅耳,并不應該讓人看出有隔閡。
宋茉和潘時良結婚那天,柏林下了很大的雨,她在咖啡店裏坐了很久很久,久到麻木了,連淚水濕透了領子也沒發現。相熟的店員過來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她搖頭,然後付了錢走出咖啡廳。她沒帶傘,就那樣走在雨中,一步一步踩得很實,頭發、臉、衣服、鞋子都被淋得濕濕的,她不覺得冷,只是難過,難過的想要撕毀這個世界。
她想起那年宋钰人沖出馬路自殺,被飛馳的汽車當場撞死,她那時只覺得滿眼都是血,腦子裏空白一片,并不曾想到宋家會因為失去了聰慧能幹的大女兒而使得她最好的朋友不得不獻出婚姻作為籌碼來套住一個男人。
關于愛的兩三事(2)
梁京熙回到王家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小雨延綿的厲害,從大門走到屋檐下,臉上不免蒙了一層濕乎乎的水汽。
她回來沒幾天,也從沒這麽晚還在外面,大家都關燈休息了,她只能多按了幾下門鈴,等着傭人來開門。
小區占地十分遼闊,住戶卻稀少,在這樣飄着雨露的深夜,要不是路燈足夠明亮,陰風刮着着實讓人有些不自在。梁京熙按了門鈴也不見有傭人來開門,正準備掏出手機給吳管家打電話,突地“咯吱”一聲,門從裏面打開了。
她像是被這樣的氣氛弄得有些緊張,提着一顆心朝門後見見顯露出來的那個人看去。
屋裏只有上樓梯的地方亮了一盞落地燈,距離門口太遠,根本起不到作用,可門前頂端的射燈卻亮的格外有精神,絲毫不漏的照射在王洛令那張有些生冷的臉上。
她有些驚詫,但并不慌張,平緩的而帶着些生疏感的向他打了聲招呼:“五哥”。
他沒有理她,甚至連一聲敷衍的“嗯”聲都沒有就轉身往屋裏走,仿佛如果事先知道門外的人是她,就算門鈴被按壞了也不會來開門似的。
她在門外又站了片刻,等他差不多要走到樓梯處了,才進屋。她很快找到電源開關将屋裏最大的水晶吊燈打開,轉身看到他已經走上了二樓,絲毫沒有要理會她的意思。
她當然不會因為他的冷漠态度而感到難過,從她十二歲開始,他就從來沒有表示過她這個拖油瓶的歡迎,何況在他眼裏,她是害死宋钰人的兇手,他沒讓人把她丢到珠江裏喂魚那都是她走運的事了。
她獨自在客廳沐浴了一會兒燈泡的光熱,然後去廚房從冰箱裏拿了水往肚子裏灌了一大半。她并不是個會自欺欺人的人,也想透了回來之後再見到故人,那些想要從腦子裏刨去的東西會重新湧回來,可想透是一回事,真正遇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這一夜,她想當然的沒有睡好。花工在樓下和吳管家說起這一季因為天氣花開的不太好的事情,她就醒了。
或許李康躍說的沒錯,在柏林生活了六年,即便沒有完全變成嚴謹的人,但的确讓她的一日生活變得十分有序,不睡懶覺,不過度飲酒,正常飲食,不泡夜店,也不熬夜,除了偶爾失眠,她的作息習慣幾乎無可挑剔。
悶濕的天氣依舊沒有好轉。不過梁京熙今天打算早些出門,所以洗漱的動作格外快,要不是走下樓梯就無可避免的會被起得更早的坐在餐廳裏吃早餐的王明揚看到,她倒是希望能悄悄離開。
王明揚精神矍铄,視力更是好,笑容可掬的朝她打招呼:“熙子,過來吃早餐。”
她無法拒絕一個老人的要求,尤其這個老人還是她法律上的父親,很有錢的父親。只是她沒想到王洛令也起得這麽早。
王明揚還不曉得她昨晚和王洛令已經打過照面,說起:“阿令昨晚回來的,你們很多年沒見過面了。”
她沒想着糾正王明揚的說法,于是點頭朝王明揚笑了一笑,可雙手拿着報紙,連頭也不願意擡一下的王洛令卻不配合的表示:“昨晚見過了。”
王明揚本想着為兩人開個好頭,卻沒想到王洛令不太配合,而且還駁了自己的面子,并不太高興,聲音沉了沉,對王洛令說:“吃過早餐,你和熙子去醫院看看阿姨。”
王洛令大概不太願意,放下手中的報紙想要說話,吳管家及時端了早餐過來放到他面前,插話說道:“令官,您的車小于剛從舊屋那邊開回來了。”
王洛令靜了一靜,不曉得是因為吳管家的好意打斷還是因為瞥見梁京熙穿的是水紅色針織衫而情緒厭煩,懶得再開口。
梁京熙同樣沒有舒爽的心情,她要早些出門是打算找個環境不錯的小店泡上兩三個小時,等快中午,丁雙瑤打扮完畢再去醫院,可現在這麽早去,顯然是要吃閉門羹的。
想到吃閉門羹,她轉而又覺得如果讓王洛令受受氣也不錯。
可王洛令這樣的人,想讓他受氣,先頭肯定是要吃點苦的。好比她剛吃完早餐,就不得不坐在他的副駕駛位子上接受他無比跳躍的車速。要不是終于駛上進市區的路,車流多的讓他沒法發揮,她大概會直接吐在小牛皮沙發座椅上。
緩了口氣,她突然認真的思考起搬出王家這件事情。宋茉回來了,她也有時間,或許今天她就可以抽空找個租房公司在這城裏轉轉。挑個離王家遠些,離公司近些的地方,最好能望江,夜幕落下來的時候,比六年前越發斑斓的霓虹光一片一片的灑向水中,會有種讓她格外平靜的波雲詭谲感。
醫院裏仍舊是熙熙攘攘的。
王洛令向來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尤其這裏還彌漫着藥水和混雜人氣的味道,所以走路的步速格外快。梁京熙跟不上,也沒想着跟上去吃丁雙瑤的閉門羹,索性慢慢走着。
有救護車拉着響亮的聲音由遠及近停在大樓外,三五個醫生護士從急症室那邊沖出來往門口去接應。
梁京熙不由得停下步子,立在一旁,一是不想無意擋了路,二來也有些好奇是出了怎樣的意外。結果她一眼就認出了披頭散發閉着眼睡倒在單架上的那張蒼白的臉,是大學住同一層宿舍的姜瑄。
她雖然不是醫生,可像這樣的狀态被送來醫院的,十有八`九是吞安眠藥自殺。她十分鎮定的看着姜瑄被醫生、護士們推進急症室,又十分鎮定的在原地小站了一會兒。
王洛令在電梯前等她,明顯不耐煩了,提高了音量問道:“你走不走?”
她擡眼看向王洛令。電梯邊有幾扇大窗戶,映進來的光亮得有些發白刺眼。她忽然想起去德國這幾年,她的身體健康得出奇,從沒去過醫院,感冒發燒了,吃一兩回藥就能好。李康躍說她是潛意識裏曉得病了沒人照顧,所以全身上下的細胞都是百分之兩百的堅強,她裹着大毛毯猛喝熱水,卻是一副開玩笑的口氣說:“我是覺得醫院太靠近死亡。謎謎,其實我是個很怕死的人。”
李康躍怕她胡思亂想,就笑着說:“你是要我念古文嗎?”然後提着氣,一本正經的口氣:“人固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
她沒有打斷他,可也沒有聽他念了些什麽。神思飄到很遠,遠到宋钰人還鮮活的時候,鮮活得如同童話故事裏的公主,鮮活得讓她那樣欣羨。
梁京熙最後還是決定給李康躍打個電話。如她所料,丁雙瑤給了王洛令一個閉門羹,他們只能在休息室等着,和王洛令同處一室不是件輕松的事情,所以她在喚出‘謎謎’這一聲的時候成功走出休息室,去到長廊的盡頭。
李康躍剛從處長辦公室出來,接到梁京熙的來電,笑道:“該不會是今晚就讓我表現吧?”
梁京熙順着他的話:“的确有這個想法。”
李康躍蹙眉笑:“哦?”
梁京熙聳了聳肩,又頓了片刻,平緩的說:“我剛看到姜瑄了。”
李康躍又“哦。”了一聲。
梁京熙繼續說:“她情況好像不太好,你要不要來醫院看看?”
李康躍很快說:“處長剛交代我件事。”
梁京熙故意輕快的笑起來:“我也就随便一問。那你忙吧。”
李康躍答了好,挂斷電話之後将手機放回兜裏。他在原地杵了片刻,最終還是轉身叩響處長辦公室的門。
關于愛的兩三事(3) 李康躍後來想,其實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感情不可能是源源不會斷絕的,只不過有的人斷的早些,三五個月就能再結新歡,有的人可能要花上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才能真正抛開那段壓根摸不到的愛情,但終究都會斷,且會有斷的幹幹淨淨的一日。
但這都是後來的想法了,現在的他,剛剛趕到醫院,問了值班的小護士,找到了姜瑄住的房間。
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擰開房門的鎖。
床上躺着的姜瑄聽到有聲響,艱難的支起頭朝門口看了一眼。任誰都不可否認的是,姜瑄的确長得很漂亮,就連被洗胃機折騰了半個上午也照樣奪不去她的美,蒼白的、讓人心生憐惜的美。她臉上明顯掩不住失望,重新躺回到枕頭上,漫不經心的問:“你怎麽來了?”
他并沒有要騙她的意思,也不曉得該怎麽騙她,如實說:“熙子告訴我的。”
她有些煩躁的蹙眉:“被她看到了?真倒黴!怎麽會被送到這家醫院的?”頓了頓,又問李康躍:“她現在心情肯定大好吧?說不定還在想着,我怎麽沒有直接死掉。”
“瑄瑄!”他打斷她,“熙子不是這樣的人。”
她對他的沉聲絲毫不在乎,反而笑道:“難道你覺得我會認為她希望我長命百歲?”
他臉色不太好:“你爸媽要是知道你現在的情況,肯定不會同意你獨自留在中國。”
她挑眉看他:“所以你是要打越洋電話告訴他們我為情自殺未遂嗎?你打啊,你要是敢打,我立馬就從這棟樓的最頂層跳下去。”
他無法直視她的雙眼,十分艱難的問道:“瑄瑄,為什麽你這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她怔了一下,又笑起來,說:“我就吃了十來片安眠藥而已。”
他繃緊了下巴看着她。
她仿佛覺得他的表情很有趣,咯咯笑起來,可身體到底還是受了折騰,沒笑幾聲就開始咳嗽。
他軟下來,倒了水給她喝。
她推開他遞過來的水,直直看着他,片刻時間,一雙眼睛就紅了:“我昨晚給他打了十幾個電話他沒接,發了幾十條短信他沒回。其實我沒有想幹什麽,我就是想到他那時是和她在一起的,心裏不開心,就希望能聽到他的聲音,聽他叫我一聲,叫我‘姜瑄’,哪怕是指責我無理取鬧都可以。可他不理我,我真的好難過。我最後發短信告訴他,我要吃安眠藥自殺,結果今天早上那些醫生沖到我家裏,把我弄來這裏。他就這樣對我,就是這樣對我。”
他心裏跟着難過,坐到床邊,抱着她。她的眼淚大把大把落到他肩膀上,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輕拍着她的後背,勸她:“離開他吧。”
她堅定的搖頭:“那會要了我的命。”
李康躍告訴梁京熙:“她說離開他會要了她的命,可熙子,你知道嗎?我總覺得,不離開他,也會要了她的命。”
梁京熙先是點頭,而後問李康躍:“你想知道我真實的想法嗎?”
李康躍側頭看她。
她一本正經的開起玩笑:“我覺得在他們兩的命玩完之前,你肯定會被折騰到半死。”
他莞爾一笑,說不出心中苦楚。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表示:“少年,正該是你積極向上的年紀,別這麽老成嘛。世上的美人千千萬,以你的條件,随便勾勾手指頭,前仆後繼的一大把。”
他轉換心情,斜眼看她:“所以現在是一個沒談過戀愛的人在教我怎麽追小姑娘嗎?”
她十分嚴肅的糾正他的說法:“我的初戀和二、三、四任男友都在柏林,之前沒告訴你而已。”
他明顯不信,卻故意恍然大悟的點頭:“原來你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成了情場老手。我還以為你這輩子是非蘇滬不嫁,所以當初傳來蘇滬婚訊的時候,還準備為了你去截人。”
她朝他攤開雙手:“那他人呢?”
他拍了她的手掌,笑道:“王洛令好像比你更不希望蘇滬娶妻,聽說這消息剛一走漏出來,遠在上海的他就想方設法把人家女方給拐跑了。”
她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無奈。
他明白她的無奈,繼續笑說:“所以我差點以為他的真愛是蘇滬。不過後來我又聽說,其實蘇滬和那女的沒什麽關系,就是有次下班那女的給蘇滬撐了撐傘。你懂的,這個社會,最厲害的就是以訛傳訛。”
她配合着笑道:“這個訛傳的真誇張。”
他點頭,頓了片刻,問她:“打算什麽時候去見蘇滬?”
她聳肩:“為什麽一定要見他?”
他抿嘴:“不會覺得不甘心?”
她想了想,認真說:“離開的時候的确有點不甘心,但現在沒有了。其實也不是每個故人都一定要相見,有句話說得好,‘相見不如懷念’。”
他半信半疑:“是嗎?”
她玩笑的說着:“在柏林生活,每次覺得很累、很辛苦的時候,我都會想,如果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肯定會避開我。因為我打亂了他所有的一切,也毀了他和她之間完美的感情,我像是個污點,給他的人生帶去的全都是糟糕的部分。”
他假設:“也許你是他沒有波瀾的人生中出現的最大的驚喜。”
她看着他笑:“你确定不是驚吓?”
他不再回答她,轉了話題說:“我只能确定我現在餓了,想到對面買兩個漢堡啃。”
她調侃他:“不用煲粥給你的瑄瑄喝?”
他故意唉聲嘆氣:“我一直在那兒呆着,萬一撞見那個人,應該會很尴尬。”
她看着他:“我覺得他們的秘密最好只有他們兩個和我們兩個知道。”
他表示贊同:“熙子,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彌補對她的傷害。”
她點頭:“雖然這個傷害不應該由你來彌補,但我相信你會做到最好。就算有一天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會怪你的,因為我們都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愛那個人。”
和李康躍聊了好一會兒,梁京熙回到丁雙瑤病房的時候王洛令已經走了。
她樂得如此,心情立馬好起來,從擺的滿滿的水果盤裏拿了蘋果削着吃。
丁雙瑤手裏攥着小本寫寫算算的,偶爾擡眼看看她,不曉得是擔心她會突地走過來偷看還是會悄悄溜走。等她細嚼慢咽的把手裏的蘋果吃完了,丁雙瑤終于開口說話:“我在深圳有套房子。到時候會過到你名下。”
梁京熙擡了擡屁股伸手将果核扔到垃圾桶裏,絲毫不領丁雙瑤的情:“我不在深圳上班。”
丁雙瑤多少猜到了她的反應,但還是不悅:“你非要留在這裏幹什麽?”
梁京熙擡眼看她:“我為什麽不能留在這裏?”
丁雙瑤不解氣:“宋家不會輕易放過你,王洛令也不會讓你好過,連蘇滬都不可能理你。”
梁京熙一笑:“他們是會讓我橫屍街頭還是把我抛屍荒野?”
丁雙瑤斂了表情:“你覺得這樣很有意思?”
梁京熙答的很快:“我覺得怎麽樣都沒什麽意思,不過我怕死,所以我會避他們避的遠遠的,繼續沒意思的活下去。”
丁雙瑤重提:“那就去深圳,再不然我在北京給你買房,去北京更好。”說着又煩躁起來,質問她:“你回國幹什麽?在柏林呆着多好。”
梁京熙耷拉下眼皮:“你要是沒病多好。你要是沒病,我就可以假裝繼續在柏林平靜的生活下去。”
丁雙瑤頓了一下,沒有感情起伏的說着:“我很快就會死,你再回柏林也來得及。”
梁京熙迅速反問:“我真不明白,你嫁給一個比自己大那麽多的男人不就是像有個強大的依靠嗎?為什麽非得讓我躲得遠遠的?王明揚終歸是我法律上的父親,宋家再恨我,也不可能把我謀殺。”
丁雙瑤化了很厚重的妝,可頂級的霜粉也掩不住她的病态與疲倦,深陷下去的眼睛猶如兩顆開始腐爛的大葡萄。她嘴唇有些發顫,但最終還是克制住了情緒,語重心長的勸梁京熙:“熙熙,你和蘇滬沒有可能的。”
梁京熙眼皮顫了顫,心裏發苦,這種苦一絲一絲反到舌頭尖,苦的發澀,可她卻是微笑着說:“媽媽,你相信嗎?我從沒想過和蘇滬在一起。”
關于愛的兩三事(4) 梁京熙最後還是沒有找宋茉一起去看房子。
她坐在隐蔽在高樓大廈之間的小餐館裏一邊吃着花生醬焗紅薯一邊數着從面前兩棟大廈之間閃過去的車燈。數到一百四十六臺的時候,宋茉給她打電話,問她今天都幹了些什麽,明天有沒有空去逛街。
她那個‘好’字才剛出了唇邊就被兜了回來,遺憾的告訴宋茉:“明天我媽要做檢查,我一天都要陪着她。”
宋茉十分理解她:“阿姨的病最重要。等哪天方便了,我一定去醫院看看她。”
梁京熙也十分理解她,推辭說:“不用特意找時間來,她現在怕見人,你來了她還得梳妝打扮,折騰多了身體受不了。”
宋茉笑着說了好,又問梁京熙現在在哪裏。
梁京熙如實回答她:“在一家小餐館吃着花生醬焗紅薯。味道挺好的,下次帶你來。”
宋茉追問:“是不是在我公司附近?叫四月小館?”
梁京熙進門的時候沒注意,但桌上的餐牌上印有餐館的名字。她伸手拿了來看,還真是叫‘四月小館’,不驚好奇:“你怎麽知道的?”
宋茉給出了合理的解釋:“在一本美食雜志上看到的,聽說花生醬焗紅薯是他們的招牌。”
梁京熙笑問:“這麽誘人的招牌菜你沒來試過?”
宋茉也笑起來說:“我向來管不住自己的嘴,怕太好吃就會天天想着要去吃。”
梁京熙故意恍然大悟般的表示:“原來你不讓自己沉迷某個事物的方法就是不去觸碰。嗯,是個好法子。”
宋茉半笑着問:“你是在表揚我嗎?”
梁京熙“嗯”了一聲,又說:“我希望以後少些這種表揚你的機會。”
宋茉咯咯笑了一陣,嘆氣問:“那可怎麽辦?難道我預備了一套公寓送給你,這樣的行為都遭不到你的表揚嗎?”
梁京熙覺得驚訝:“你怎麽知道我會回來?”
宋茉想當然的說道:“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回來,可我認定了你一定會回來。”
梁京熙心裏感動,口氣卻輕松:“我真不曉得你什麽時候能幹這麽大手筆的事了。”
宋茉笑着說:“因為我從宋家的二小姐變成了潘太太,潘先生對我有求必應,比我爸大方十七八倍,我的地位一日千裏。”
梁京熙聽着這話,沉默了良久,說道:“這房子,我不能收。”
宋茉不強求,改口說:“那就當是我租給你的,你每月請我吃兩頓飯。”
梁京熙仍舊覺得不妥:“你爸知道了會生氣的。”
宋茉解釋:“熙子,買房子的事壓根沒經他手,他不會知道的。”
梁京熙問:“潘時良知道不就等于你爸知道嗎?”
宋茉還是笑笑的口氣:“不是都跟你說了嗎?潘先生對我有求必應,不會打我小報告的。”
梁京熙靜了一會兒,認真說:“可我會住的不安心。”又說:“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