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原本還算有白日光的天氣一下子昏暗了起來。蕭庭站在離護牆不遠的山丘的亭子裏看着朦胧的天色，估摸着應該快要下雪了。
“你真的在這裏啊？”浔月輕快的聲音在蕭庭身後想起，他轉過身，浔月提着一個紅色的籃子已經走到了跟前，“他們說你看完病說要四處走走，我就猜你一定是要這裏來了。”
“為什麽？”蕭庭有些好奇。
“登高望遠嘛！總感覺你是那種想站的高高的，看的遠遠的人。”浔月笑了笑，掠過蕭庭的肩，将籃子放在石桌上，“走了這麽長時間，都涼了。”
蕭庭轉過身，浔月正好打開籃子的蓋子，一碗水餃呈現在蕭庭面前。
“怎麽啦？”見蕭庭愣住的表情，浔月皺了皺眉頭，拉了拉蕭庭的胳膊，“本來你是可以吃熱的，但是誰叫你到處亂跑的，所以就算這碗餃子冷了，你也要把它吃完！”
蕭庭笑了笑，被浔月拉着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吃着已經完全冷掉了的餃子，心裏卻是那麽的溫暖。
浔月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蕭庭。
“咯蹦。”一聲。
蕭庭能清楚的感覺到嘴裏有個什麽堅硬的物體。
“怎麽啦？”浔月一副誇張的驚訝表情看着蕭庭，關切的問。
“這是什麽啊？”蕭庭拿着一個不大不小的綠色小石頭看着浔月，一副極度不解的表情。
“哇！居然被你吃到了啊！”浔月一把抓過蕭庭手裏的綠色石頭，“你知不知道啊，我們做了幾萬個餃子給士兵們過冬至，然後按照風俗在幾萬個餃子裏面放了一個代表幸福的靈石在某一個餃子裏面，吃到這個石頭的人會得到上天的護佑的！你真是太幸運了，這樣也能吃到！”浔月将石頭塞到蕭庭手裏，一副委以重任的表情，“你可一定要好好保存哦！”
蕭庭笑了笑，心中清楚南國根本就沒有這個風俗，而這個靈石一定是浔月‘私人贈送’的。
“餃子都凝結住了，還是不要吃了，我們回去吃熱的吧。”浔月見計謀已經得逞，要将餃子收到籃子裏，不想讓蕭庭繼續吃這又粘又冷的餃子了。
“沒關系。”蕭庭攔住浔月，“我現在很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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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月眨巴了眼睛，松開了手，很自然的坐下，卻在剛碰到這冰涼的石椅的一瞬間彈了起來，擰着兩條眉毛看着端坐的蕭庭，“這麽冰你也坐啊？”
蕭庭笑了笑。
天空突然就飄起了雪花，一片一片，漫不經心的飛舞着。
“下雪了。”蕭庭示意浔月看涼庭外。
浔月馬上看向涼亭外，眼前的世界仿佛就真的是在一瞬間披上了一層白色的輕紗。
看着浔月雀躍的樣子，蕭庭笑了，但卻是帶着三分惆悵。如果老天爺真的可以護佑的話，那麽請好好護佑這個女人吧！
雪，連綿不絕的飛散。
視線內，已見不到任何的異彩。
朱蒙站在城牆上，眺望着白色的世界。
蕭庭默默的走到朱蒙身邊，也望着同樣的方向，不言。
“易少俠看，這場雪，要下多久？”朱蒙先開口了，卻沒有改變視線所關注的地方。
“至少三天。”蕭庭輕輕翕動了嘴唇。
“若是要等到這場雪容了之後才開戰呢？”朱蒙再問。
“那就要等到明天開春之後了。”蕭庭的聲音帶着些許的哀嘆。
“是啊！不等這場雪容了恐怕就要下第二場了。如此周而複始，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這場戰争了。人家都說，對于攻城的軍隊必定是想着盡早拿下城池，但是現在看來，我們比豐軍更想早點開戰。糧食已經不多了啊。”朱蒙笑了笑，泛着苦意。
蕭庭聽着朱蒙的聲音，心中生出一分蕭索。朱蒙雖然和項弘一樣，也是名将，但他們追求的東西卻是完全不一樣的。項弘是要做人人敬畏的戰神，而朱蒙，僅僅是想保護自己的國家。
“宮中來人傳了皇上的遺诏。”蕭庭并沒有點名遺诏的內容是什麽，因為朱蒙會懂他的言下之意。
“遺诏？哈、哈、哈。”朱蒙大笑了三聲。笑聲在這寂寥的銀白世界四處游蕩。
“我們南國的子民每個人都願意為保衛我們的國家而戰鬥！不要說我不能确定這遺诏的真假，就算這遺诏是真的，就算我同意棄城投降，這城中的千萬士兵，這南國數百萬的子民他們會同意嗎？”朱蒙側頭，看着蕭庭，眼光中帶着些許的滄桑與無奈。
蕭庭的心猛地一怔，他怎麽可以疏忽？怎麽可以忽視千萬南國子民的意願？他們是那樣的堅硬，是那樣的不願意屈服于豐國之下啊！難道，真的要變成兩敗俱傷嗎？難道，這樣的結局是命定了的，無法改變了嗎？
雪，簌簌的落下。
心，漸漸的冰冷。
日
南王駕崩的消息随着簌簌落下的雪花傳入南國家家戶戶。宰相伯踐将南王的遺诏公布于世卻沒能得到南國人民的認同。對入侵的豐國軍隊，他們有一種骨子裏的抵抗意識。在得知南國軍隊已經沒有多少糧食之後，臨近赤坎的村民紛紛冒着大雪将自家囤積的糧食送到軍營。
那細細長長排隊的長龍在這白色的世界裏像是一道明媚的陽光，那麽耀眼，讓蕭庭不能直視。
“你在這幹嗎？”浔月不知何時冒了出來，與蕭庭一同站在城牆上，看着那條長龍。
“糧草的問題總算是暫時得到了解決。”浔月眼中流露出一絲心慰。
蕭庭擡頭，看着從天空中飄落的越來越小的雪花，“這場雪，明天就會停了。”
浔月也跟着仰頭，一片雪花落到她的眼角下。冰涼，化作一點水珠，仿佛一顆淚珠般劃過她的臉頰，跌落。
“将軍吩咐鐵匠給每個士兵的鞋子上加上鐵釘，大概是想在雪停了之後就開展了吧？”浔月看着蕭庭的側臉，突然感覺他是那麽的遙遠，仿佛是另一個世界飄來的幻影。
“該來的躲也躲不掉。”蕭庭幽幽嘆了句。項弘，像他那樣經歷過無數戰争的人，怎麽可能摸不到朱蒙的心意呢？只怕這士兵，戰馬早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着這一場正面的對決了。
“易成，你害怕嗎？”浔月突然問了句，連自己也顯得有些突兀。
蕭庭緩緩側過身，正面對着浔月。
那一彎如新月的眉，微微蹙起。那比泉水還清澈的演，隐着點點光芒。原來白皙的臉因為冷吹撫過更顯得一絲蒼白。
蕭庭伸手，将浔月擁入懷中，靠在她的耳畔，“我很害怕。”
是的，他很害怕，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他害怕當真相曝于眼前，他害怕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的過錯。
浔月靠在蕭庭的肩上，伸手緊緊抱着他的後背，露出無比燦爛的笑容，“你知道嗎？我一點也不害怕，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保護我的。”
心，好痛，好痛。
眼，緊閉，緊閉。
雪花随着皺起的風飄落到兩人身上，随風飄蕩的衣擺發出的聲響像是在同命運做着無用的抗争。
豐國軍隊?項弘帳篷
火苗因不斷入侵的冷風而亂舞。
項弘拿着一壺酒，望着那團火紅發起了呆。
明日等雪一停，豐國與南國就該來一場正面的對決了。他很清楚，也很明白南國那十萬軍隊根本不是追風騎的對手。他大可以像他的成名戰—梁水之戰那樣坑殺所有的敵國士兵，讓他們再沒有崛起之日，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心裏總是感覺有些奇怪。倒也不是擔心蕭庭在南國會遇到什麽危險，只是看蕭庭這樣一再拖延戰時，所以不由得不擔心起來。
正當項弘為這莫名的心事煩憂的時候，玉無風拍着身上的雪花走進了帳篷。
“快給我喝兩口。”玉無風也不說別的，直接奪過項弘手中的酒壺，大喝了一口來暖暖自己的胃，發白的連，紅彤彤的手表明冒着這麽大風雪趕來的他已經凍得不行了。
“你這麽快啊？”項弘看着已經坐在自己身邊的玉無風，不得不佩服他以兩天的時間就趕到這裏的速度。
玉無風見空壺放到一邊，伸手去靠近那鮮紅的火苗，“我不在京都，在平沖給別人看病，所以兩天就來了。”
“難怪，我說下着這麽大的雪，你怎麽可能這麽快就趕到。”項弘明白的點點頭，将身旁的一件裘皮大衣改到臉色稍微恢複紅潤的玉無風身上。
玉無風拉了拉身上的裘皮大衣，四處張望了一下，“蕭庭呢？不是這麽早就睡了吧？”
項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讪讪的表情，“他在赤坎城。”
“什麽？”玉無風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蕭庭居然在敵人的地方？
“項弘，你不是吧？你真的讓陶相樓的預言成真啦？蕭庭是怎麽被人抓走的啊？他們是不是拿蕭庭來威脅你啊？怎麽可能啊？蕭庭不是那種能随便被人擄走的吧？”玉無風的血氣一下子湧了上來，完全不需要裘皮大衣來溫暖了。
“你冷靜點！”項弘連忙按住此刻一副要馬上沖到赤坎城把蕭庭救出來的表情的玉無風，“蕭庭不是被人抓走的，他是自願到赤坎城的。”
“自願？”玉無風一下子就冷靜了下來，明白了個大概，“他是進赤坎城打探消息的？”
項弘搖搖頭，“他一點南軍消息都沒透露給我！确切的說，他是去幫南國的。”
玉無風完全不相信蕭庭會‘賣國’。
“他希望能用和平的方式解決這場戰争。”項弘繼續解釋。
“那現在呢？”玉無風想知道這場仗到底打是不打。
“如果我沒估計錯的話，朱蒙應該是想明天決一死戰。”項弘的口氣帶着幾分無奈。
“原來蕭庭也有幹不成的事情。”玉無風有些感嘆。
“他不是神，也是人！”項弘嘴上雖然這麽說，但心裏還是相信蕭庭會有辦法讓這場戰争的傷亡減小到最少。
“那把我找來做什麽？你們不是有很多軍醫嘛！”玉無風詢問。
“蕭庭說赤坎城內現在有一種瘟疫橫行，他擔心一旦開戰，會有更多的人感染。”項弘丢了兩根木頭到火堆中。
玉無風幽幽嘆了口氣，“既然這麽關心百姓的生死，為什麽還要打仗呢？當初他要是極力反對攻打南國的話，大王也不會勉強的。”
“也許有什麽重要的原因吧。”項弘雖然不能确定，但心裏摸約着是和蕭庭的母親有關系。
赤坎
豆大的黃燈将整個屋子照的十分溫馨，微弱的炭火并不能溫暖整個房間。
浔陽坐在燈前，一手拿着快要縫制好的冬鞋，一手拿着黑線來回穿梭。臉上洋溢着淡淡的幸福笑容。
“咯吱。”門開了。
一陣冷風襲來，朱蒙連忙走進屋子，将門嚴嚴的關上。
“你來了啊。”浔陽停下手中的活，凝視着走向自己的朱蒙。
“怎麽還不睡？”朱蒙走到浔陽面前，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那一雙馬上完工的冬鞋上。
“馬上就繡完了。”浔陽又繼續忙着最後幾針。
朱蒙笑了笑，心中暖暖的。雖然不知道明天會有怎樣的結果，至少，看到眼前的人安好，那就夠了。
“好了。試試吧。”浔陽将針線用牙齒咬開，将黑色的冬鞋遞到朱蒙面前。
朱蒙結果冬鞋，擡起腳，脫了自己那雙已經很破舊的鞋，套上了新鞋。
“怎麽樣？合适嗎？”浔陽看着朱蒙，等待他的回答。
“很暖和。”朱蒙擡頭朝浔陽笑了笑，将另一只鞋也換上。
“那以後我常給你做新鞋，好不好？”浔陽看着朱蒙，眼中盡是溫柔。
低着頭穿鞋的朱蒙心中湧出一陣疼痛，但是他在擡頭的瞬間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好。”朱蒙握着浔陽的手，點頭。
“等打完這場戰，我們到南海去看海好不好？”浔陽看着朱蒙，巧笑嫣然。
“好。”朱蒙擠出一絲笑容，然後張開雙臂，将佳人擁入懷中，感受最後的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