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雨，夜深。
一襲人影輕盈的略上屋頂，迎着細雨飛過一個又一個琉璃屋頂。
……
油燈似乎也能感受到屋外的風雨，搖曳不定。
南國宰相伯踐正在翻看着今天承上來的各地奏折，這些事項原本因由南王親自翻閱，只不過南王病重，兩位公主一位不懂朝政，另一位遠在赤坎，所以只好由他代勞。伯踐一門嫣氏，自第一位南王建國時便輔佐在旁，百年來出了九位宰相，七位将軍，其它官吏更是多不勝數。可以說，在南國，除了南王，嫣氏一門是最顯貴的家族。嫣氏一門對南王的忠貞沒有人會懷疑，但是讓大家費解的是這次與豐國的對陣，伯踐卻第一個提出來投降。
源城的百姓因不滿官商勾結，集體到縣衙鬧事，被衙役打死打傷十四人。
鴻江一帶突然疫情，疫情正向王城蔓延。
伯踐看着這一道道奏則，心中泛起陣陣苦意，長嘆一聲，“我南國何至于此啊！”
油燈猛地傾斜又迅速停止，繼續長短左右搖曳。
“你是誰？”伯踐眼見一個人影出現在面前，連忙起身，驚慌的表情顯露無遺，正要呼喚家丁。
“我并無惡意。”來人慢慢走向火光裏，臉龐逐漸清晰，濃密的眉，靈動的眼，□的筆，微張的嘴，正是蕭庭。
是他？！伯踐心中大呼，一個失足，竟跌坐在椅子上。
“你還來幹什麽？”伯踐盯着蕭庭，帶着恨意。
蕭庭輕輕笑了笑，摸了摸鼻子，“我不是那個人。”
不是那個人？伯踐再次打量起了燈火下的少年，細細看來，确實還是有一些地方不大相似的，特別是那雙眼，要更深邃的多，再者，二十幾年過去了，他也不可能還這麽年輕啊！
“那你是誰？”認定了不是猜測的那人，伯踐的心是放下了一些，但此人深夜造訪，必定沒有什麽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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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說過，小時候最喜歡和哥哥在荷花池邊嬉水！”蕭庭默默的看着伯踐，眼中帶着溫情。
“你？”伯踐結舌。
夜，還在不停的蔓延。
是計謀還是計劃？
都罷。
只求不要禍及百姓。
小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一整夜，雨後的天空，升起了一輪翻着白色光芒的太陽。
浔月來到南王寝宮的時候，蕭庭正在喂南王喝藥了。浔月見此狀，也不做聲，只是邁着輕盈的步子走向龍床。
“是月牙兒嗎？”南王感覺到有人到來，用勁揚了揚脖子。
蕭庭連忙起身，示意讓浔月坐到床邊。
“父王。”浔月在床前跪□來，伸出手握住南王放在錦被外的雙手，只是何時，以前那堅實溫暖的大手，竟變得如此冰冷而瘦削。
“如今的南國，四面楚歌，父王沒有能力抱住這個國家，是父王一生的遺憾啊！”南王的聲音蒼老而窮盡，盡顯悲傷。
“父王，月牙兒一定會代您守住我們的國家。”浔月緊緊握着南王的手，承諾。
蕭庭站在一旁，聽着浔月的承諾，眼珠黯然。
“不，月牙兒，不！”南王費力的搖了搖頭，“父王不希望你這麽辛苦，父王只希望你和你姐姐能得到幸福。這也是你母後所希冀的。”
“父王！”浔月帶着哭腔喚了聲，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始終沒有落下，只因為她是堅強的南國公主。
“王上。宰相大人求見。”劉總管走到床邊，請示南王是否要召見伯踐。
“讓他進來。”南王眯了眯眼，神經顯然有些不振。
伯踐邁着輕布走進寝宮，向南王和浔月請了安，見到蕭庭，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
“伯踐，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南王看着伯踐，對這個伴随自己二十年有餘的老臣也是有深厚的感情的。
“為陛下分憂是為人臣子的分內的事。”伯踐語氣懇切。
“月牙兒，你先下去，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向宰相交代。”南王看着浔月，精神已經越來越渙散。
浔月點了點頭，起身，和蕭庭一同離開。
……
出了南王寝宮，原本泛着白光的太陽漸漸隐沒到烏雲之後。
“劉總管。”浔月喚了聲身後的內務總管。
??“老奴在。”劉總管裴求趕忙上前，“公主有何吩咐。”
??“父王的後事準備齊了嗎？”浔月擡首看着天。
??“回公主，浔陽公主前些日子就在準備了。”劉求躬身答道。
“已經準備好了啊，那就好，不要到時候一片混亂就好。”浔月愣愣的看着天，然後又邁開了步子。蕭庭依舊默默的跟在她身後。
……
浔月和蕭庭立于已經結了一層淡淡水汽的太西湖。
天氣漸寒，呼出口的氣，馬上變成一層白色的霧氣萦繞在面前。浔月幽幽的吐了口氣，看着它們在空中被過往的風吹散。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你也不要太過傷心。”蕭庭終于還是開口了，看着浔月的背影，他心生痛楚。
“易成，你的母親是什麽樣的人？”浔月也沒有回頭，但就是這樣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蕭庭眯了眯眼，母親對于他而言，是個太模糊的詞了。
“我五歲的時候，她就死了。那個時候沒有什麽太多的記憶，只記得她是個很美麗的女子，但常常落淚，很喜歡撫琴。”蕭庭幽幽的口氣，像是釋然又像是不甘。
浔月嘆了口氣，是蕭庭，也為自己，“是為了愛的男人吧？我母後也是這樣。自從父王納了第一位妃子，她就搬到了太西院住，我記得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見母後笑過，沒有多久就郁郁而終了。那個時候我特別恨父王，為了所謂的子嗣，為了抱住自己的王位，就要背叛自己的愛人。可是，我十歲的時候，得了水痘，父王他日日夜夜的照顧我，最後自己都病倒了。從那以後我就對自己說，這一輩子都要對父王好。”
“南王是一位好父親。”蕭庭想起了自己的父親，苦意更加湧上心頭。
“咚~咚~咚。”三聲撞鐘的聲音傳遍整個王宮。
浔月的身子劇烈的抖動，蕭庭自然也明白這三聲鐘響的意思。
南王，走了。
浔月快步走入南王清寝宮，便見南王的幾名姬妾們哭作一團，浔陽則是伏在床邊，已泣不成聲。
?“浔月公主來了！” 劉總管。
??此言一出，哭聲即止，所有人都看着浔月，自動讓出道來，讓浔月走近王床，而一直跟在身後的蕭庭此刻停下了腳步，只是遠遠的望着已不會在動彈半分的南王。
??王床之上，南王雙目已閉，但面容平靜，去得極為安然。
??浔月在王床前跪下，與浔陽并肩，她執起南王冰冷的手，低聲喚了一聲，“父王。”
??但南王卻永遠也不會回答她。
??浔月緊緊握住那雙冰冷僵硬的手，使勁的摩擦着，但毫無反應，毫無暖意！ 終于，浔月放開南王的手，呆呆凝視南王面容，而身後又響起了嘤嘤的啜泣聲。
??擡手撫住雙眸，緊緊的撫住，雙肩怎麽也無法抑止微微抖動。蕭庭隔着不遠的距離卻看不到越來越遠的浔月。
南國王宮內有一座樓，名為雲海，是整個王都最高的建築，登上樓頂，王都的美景盡攬于眼下。
??黃昏時分，夕陽西下，灑下滿天紅暈，雲海高高聳立，披上那層紅金相印的薄紗，在暮色中，美得有幾分孤豔。
??浔月倚欄而立，翹首望着那已隐入山巒背後，只露一小半臉兒的紅日。
蕭庭踏上雲海，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像是在欣賞美景，又像是在感傷逝去，還像是在擔憂未來。
“父王不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要幫他完成。”浔月突然側目，望着蕭庭，眼中閃爍着一種叫做堅定的光芒，希望得到他的支持或是肯定。
蕭庭慘淡了笑了笑，不能言語。
南王的喪事很簡單，因為不想擾亂原本已經渙散的民心，所以并沒有對外宣布南王的死訊。
南王死後的第二天，浔月和浔陽以及朝中各位大臣就按照祖訓到神武殿聽後宰相伯踐宣讀遺诏。
浔月扶着身體虛弱的浔陽立于最前方，身後是一衆大臣。伯踐洋洋灑灑的将南王的功績複述了一遍，然後拿出一張鑲着金線的羊皮紙。
“孤實不是一位好帝王。面對強大豐國的進犯，不肯就範，陷百姓于水生火熱之中，孤實悔之。現彌留之際幡然覺醒，實不該再錯下去。現傳诏于此，與豐國議和，成為豐國附屬，亦無悔。”伯踐用顫抖的聲音将南王最後的诏書宣讀出來，卻引得一些大臣不解，但也有一部分人十分高興南王在最後作出了投向的決定。
“不！不可能！父王不會這麽做的！”浔月無法相信南王在臨死之前決定将自己的國家拱手讓與他人，沖上去要搶伯踐手中的诏書。伯踐身旁的四名侍衛也是一早便有了準備，将浔月攔下。
“伯踐，你好大的膽子，居然篡改父王的遺诏。”浔月被四人牽制住，但凜冽的眼神卻讓伯踐看了心寒。
“公主，伯踐絕對沒有篡改大王的意思。這都是大王臨死前交代伯踐的。大王寧願放棄這個國家，也不忍心看到百姓受苦，公主應當諒解大王這份苦心啊！”伯踐語言陳懇，無半點虛假。
“你騙人！騙人！父王不會讓南國颠覆在他手上的。放開我，放開我！”浔月用力掙紮，卻也不能掙脫攔住他的四人。
“浔，浔月。”身後的浔陽斷斷續續的喚了聲浔月，然後再也沒有力氣，霎時倒地。
“姐姐，姐姐。”浔月連忙轉身，伏□子，抱着浔陽的上半身。
……
幔帳下的人臉色蒼白，緊鎖着的雙眉，似是十分痛苦的樣子。
太醫把完脈，起身。
“太醫。”浔月放下浔陽的手，跟着太醫起身。
“這些日子這麽勞累，浔陽公主的哮症又發作了。”太醫一臉的擔憂。
“那怎麽辦？”浔月焦急。
“老臣給浔陽公主煎幾副藥，但是還是多注意休息，少操勞。”太醫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太西湖畔的長亭，四下無人，蕭庭負手望着這篇霧氣萦繞的水面，伯踐站在離她一丈遠的地方，目光落在枯枝上。
“你母親，她還好嗎？”伯踐輕聲詢問。
“十七年前就死了。”蕭庭幽幽道。
死了？伯踐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六妤那張巧笑流目的臉浮現于眼前。那是他最心疼，最心愛的妹妹！那是冠壓六方的絕代佳人啊！怎麽如此的早逝？
“怎麽死的？”伯踐忍住顫抖，眼眶已經濕潤。
“抑郁而終。”蕭庭簡單的回答，因為他不知道除了心中抑郁還有什麽別的原因能讓她在那樣富貴的王府，在丈夫無微不至的關愛下，在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華的時候撒手人寰。
“蕭爍對她不好？”伯踐帶着一絲愠怒，看着蕭庭，直呼豐王的大名。
“母親是秦王正妃。”蕭庭沒有側目，也沒有任何的喜怒，任然是看着冒着白氣的湖面。
秦王？蕭淩？那個和蕭爍一同來南國的另一個豐國皇子？怎麽會是他？怎麽可能是他？如果是他？為何兩個人會如此的相像？一連串的問題在伯踐腦中纏繞。
“先王不允許未來的豐王娶一個南國的女子。”蕭庭簡單道出了原因，卻蘊含着千百種惆悵。因為要追求至高的王位，因為要将這大好山河掌控在自己手中，所以毅然決然的放棄那個曾經山盟海誓的愛人。
“可恨！”伯踐握緊了拳頭，怒吼一聲。他不該，不該被六妤當年哀怨的眼神所打動，不該私自将六妤放出王府。如果不是他的一時不舍，或許，六妤會傷心一段時間，但至少她還可以安好的活在這個世上。
蕭庭眯了眯眼，他也曾不解，他也曾憎恨，但這一切的感情到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皓月騰空，宮燈四起。
“姐姐，你醒啦。”一直守在床邊的浔月見浔陽眯着眼要睜開的樣子，一顆懸着的心才放下來。
“咳咳，什麽時辰了？”浔陽咳嗽了兩聲，詢問。
“子時了。”浔月回答，“姐姐，你餓不餓？我叫人做了粥，讓他們現在端過來。”
“嗯。”浔陽點了點頭，想要起身。
“春娥，快去。”浔月朝門口的侍女吩咐了一聲，然後扶着浔陽起身，走到桌椅邊，扶着她坐下，然後自己也坐下，倒了杯水遞給浔陽。
“浔月，父王的遺诏？”浔陽接過茶杯，憶起昏迷前一課發生的事情。
“肯定是宰相他篡改了，我絕對不相信父王會投降！”浔月很是堅定的認為。
“宰相是忠臣。”浔陽不信。
“也許他一時昏了頭也是有可能的。”浔月雖然也知道伯踐是忠臣，但也沒有辦法相信他。
“他有遺诏在手。”浔陽提醒浔月。
“可是軍權在我們手上。”浔月湊近浔陽，提醒她不要忘了朱蒙。
浔陽當下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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