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有話要說: in case some one see it...聖誕快樂...
我想我不應該來見遲臨。我想我此生不會有哪一刻比此刻更能體會到命運的捉弄感了。你能想象,你苦心經營自己的生活,有一天忽然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場滑稽劇的舞臺上嗎?或者是做了一場太過真實的夢,大夢初醒的那種荒唐?
是的,我不可能不認識遲臨。就像徐暮遠在時隔多年後一眼認出了他,我不可能不認識遲臨。
他靜靜地坐在酒吧舒緩的音樂裏,那雙眼睛毫不吝啬地溢出溫柔,又小心翼翼地藏着憐憫。他努力呈現出接納和包容的姿态,似乎随時可以張開臂膀給予擁抱。他眼底是青黑的疲憊,一定是為這樣的相見準備良久。然而這該是大徹大悟的一刻,我無比清醒地意識到,他這樣的溫柔,定然不是為我。
像海中的落難者失去最後一塊浮木,意識的崩潰近在咫尺,我努力守住生理的知覺,哆哆嗦嗦地轉身離開,腳下是1000米快到盡頭時控制不住的速度。
遲臨慌亂地在身後追逐,我有種瀕臨死亡的恐懼,腦中除了逃離別無其他。這恐懼又甚于死亡,我抑制不住地想,此刻,死亡對我,或許是一種解脫。
“朝朝!”遲臨在身後喊,“你停下來!別怕!”
我充耳不聞,唯一清明的一縷意識告訴我,快逃離。
路的盡頭是一片人工湖,遲臨忽然崩潰地大喊:“徐暮遠!你給我停下來!”
我最後的清明再也抓不住了,提線木偶般停在原地,耷拉着腦袋一動不動。我的意識,我的身體,沒有任何一樣處在我的控制下。
“你停下……不要走……就聽我說好嗎?”遲臨像是終于撐不住了一般,聲音不住抖動,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涕淚縱橫。
靜默的時間漫長如夜,遲臨終于緩過來,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往回走。
我跟随他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他胡亂為我擦了幾把眼淚,自己還吸溜着鼻涕。我心想,徐暮遠,你欠的債又多了一筆。
冷靜下來後是心灰意冷的冰涼,我試圖抽出被他緊握的手,遲臨不放,我慘笑道:“我不是他。”
我強行掙脫,說:“放心吧。我不走了。你要問什麽就問吧,你決定見我,不就是想知道什麽嗎。”
他看着我的眼睛努力分辨了一會,略帶痛苦地低下頭,像一只喪偶的龍貓,說:“你的确不是徐暮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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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好笑,他劊子手似的選擇把血淋淋的事實呈現到我面前,我此刻竟條件反射地想安慰他。我是不是應該和徐暮遠一樣,拍他的肩膀,然後說“節哀”?
遲臨緩緩挺直脊背,長嘆了一口氣道:“你說你不是他,那就說說你和他的故事吧。”
“醫生讓你問的?”
遲臨點頭。
我自嘲地笑:“那你要把錄音錄好。”
我敘述去年8月份,我如何在樓城返京的火車上第一次見到徐暮遠,又是如何在第二天晚上很快重逢。
遲臨搖搖頭,道:“你沒有發現時間不對嗎?如果徐暮遠那時才剛剛入職,我怎麽可能會出現在夜色溫柔。”
我看着漆黑的湖面,幽幽道:“誰會去考究徐暮遠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我敘說着邏輯缺失的過往,遲臨時而不時地提醒。我忽然發現,關于徐暮遠的很多事情,我其實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我甚至不知道他做什麽工作,不知道他幾歲,不知道他就是我。
記得上大學的時候,有個老師氣急敗壞地批評我的故事:“當一個劇本到處語焉不詳,糟糕透頂,原因大致有三,一是主角有病,二是作者有病,三是主角和作者都有病。”還真是一語成谶。不過他遺漏了一點,那就是,在有些情況下,主角和作者就是一個人,這是作者絞盡腦汁想要隐瞞和逃避的真相,卻無意間洩露于字裏行間。
很奇怪,我知道這一切後的第一個想法,不是自問我是誰,而是從故事的開始到現在,是徐暮遠一個人乘火車離開了蘭鎮,徐暮遠一個人滿身污漬地蹲在天橋的陰影裏哭泣,徐暮遠簽了一筆受益人是自己的無效保險,一個人從韋爾紮斯大壩上毫不遲疑地跳下……我所不能接受的,不是我好像不是我,我所不能接受的,竟是徐暮遠始終是一個人。我心裏那種撕裂搬的疼痛又呼之欲出,可這一次,我不用再去醫院了。
亞裏士多德說,朋友是一個靈魂待在兩個軀殼裏。哈哈,徐暮遠,我和你,豈不是兩個靈魂待在一個軀殼裏?
盡管痛入骨髓,可我就是徐暮遠。這是怎樣一個荒誕的,不可否認的,等待治療的劇本?我多想重返大學的課堂,問問那位兩鬓斑白的老教授,還有沒有可能扶正它,請他為故事的發展指點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