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疼痛和不适感一直沒有離去,徐暮遠睡不安穩,昏昏沉沉了兩個小時,被全身上下升騰的熱意灼醒,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床單上裹着污漬,黏膩潮濕的感覺讓徐暮遠覺得很髒。
遲臨全身赤、裸地在一邊安睡,徐暮遠被他臉上餍足的表情刺得眼睛疼。
到客廳匆匆套上衣服就要出門,遲臨一絲、不挂地靠在卧室門口,眼裏是沒睡醒的迷茫:“你去哪?”
徐暮遠動作一滞,回頭看他,語氣嘲諷:“打完炮,回家。”
他笑容慘淡,看着遲臨的眼裏竟帶着一絲憐憫。
遲臨瞬間清醒過來,醍醐灌頂,一時間說不上來是後悔還是歉疚,睡前準備的那套說辭一句也說不出口。
是“你也該是喜歡我的吧”,還是“不好意思,我會負責的”?遲臨直覺,無論是哪一句,在這人面前無非是惺惺作态。
徐暮遠沒有理會他的緘口不言,徑自打開門離去。
上了地鐵才發現錢包還在口袋裏,鑰匙不見蹤影,應該是掉在了遲臨家。想了想又下車換了個方向,去錢铎家。
一個小時後站在錢铎家門口,錢铎穿着睡衣來開門,表情肅穆,探頭往裏面看,果然遲臨已經站在客廳裏,像個犯了錯誤的小孩,徐暮遠料想錢铎應該已經知道了。
徐暮遠嘆了口氣,脫鞋進去坐下,強壓着嗓子問錢铎:“有水嗎?好渴。”
錢铎看着他衣衫褴褛又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側過頭不忍直視。
遲臨仍舊低着頭一動不動。
徐暮遠覺得好笑,這兩人倒是一副自己被強、奸的樣子。“先給我倒杯水啊,真的要渴死了。”徐暮遠提醒道。
錢铎臉漲得通紅,忽然走向遲臨,擡腳往他小腿上一踹。遲臨倒在地上,任他揮舞的拳頭落下。
徐暮遠被錢铎的動作吓了一跳,倏地站起來拉他:“你不要打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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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铎揪着遲臨的衣領,回頭對徐暮遠喝道:“你閉嘴!徐暮遠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聖母啊。”又惡狠狠地盯着遲臨的眼睛:“遲臨,這麽多年我他、媽今天才終于認識你了,我不管你在那個傻、逼圈子裏面有多亂,徐暮遠是我朋友,他不願意和你做、愛你他媽的就是強、奸!別跟我說國內法律強、奸不針對男性,我他媽的就是故意傷害也能把你告得身敗名裂!”
遲臨閉着眼皺着眉,整只手都在顫抖,過了一會,睜開雙眼,将錢铎的手掰開,說:“錢铎,你讓我先跟徐暮遠說話。”
錢铎使勁拽住他:“現在你他、媽有話說了?你他、媽也先讓我先揍一頓再說吧!”
避開遲臨懇求的眼神,徐暮遠覺得這狗血八點檔真是夠了。
站起身往門外走。
遲臨和錢铎幾乎同時喊:“徐暮遠!”
徐暮遠說:“不要跟着我,讓我一個人待着。放心,死不了。”
遲臨沖過來,徐暮遠倒退兩步,第一次以那麽卑微的姿态說:“求你了。”
我問徐暮遠:“明明那麽難過,為什麽不讓錢铎陪着你?”
“所以才去了他家。但後來又覺得誰在都沒什麽作用。”徐暮遠梳理着朝朝的毛,眼睛裏的空洞早已消失不見,地鐵口那個虛弱的身影仿佛只是昨日的幻覺。
“為什麽那麽快又不難過了?”
徐暮遠眼裏是狡黠的睿智:“确實,人是一條不潔的河。要能容納不潔的河流而不致污濁,人必須是大海。”
“又是尼古拉斯.趙四說的?”我問。
徐暮遠微微一笑:“不是,尼采。”
我問徐暮遠昨晚最後的電話是不是遲臨打的。
“他哪敢打電話給我呀。是我媽。”
我驚訝:“你媽知道了?!”
徐暮遠拍我的腦袋:“腦洞不要太大。我媽最近總是神神叨叨地問我小姨的事情,大概是覺得我小姨的死和我有關。”
徐暮遠唏噓不已:“人和人之間的信任比紙還薄,幸好不在場證明比我的人品有說服力多了。”
徐暮遠的傷疤好得太快,快得常常讓人懷疑他究竟有沒有真的受傷。這種超乎常人的自愈速度,看似是一種強大的自我保護,何嘗不是一種自虐,久而久之,沒有人相信你也會遍體鱗傷,沒有人知道當你真的遍體鱗傷時,該如何為你治療。真是活該。
兩天後徐暮遠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旅行,我剛剛結束一階段的工作,祈安第四部分的寫作還是毫無頭緒,正是需要放松身心,找尋靈感的時候,便欣然應允。旅行計劃和簽證都交給徐暮遠辦,我坐享其成。
但顯然我低估了徐暮遠口中“旅行”的驚悚程度。懵懂地跟着徐暮遠飛抵歐洲,坐在前往瑞士提挈諾州的火車上,我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居然是著名的韋爾紮斯大壩。
007系列影片《黃金眼》中,詹姆斯.邦德從220米高的大壩上一躍而下,俯沖進谷底,從容地用□□射出固定鋼絲。
徐暮遠這個瘋子。
火車上我們遇到一個中國來的姑娘,自稱是蹦極達人,兼忠實的007影迷,和徐暮遠聊了半天二戰以來英國文化的衰敗和美國文化對歐洲大陸的入侵。最後兩人得出一致結論:這一次一定要從韋爾紮斯大壩上跳下去,以拯救英國文化的頹勢。
姑娘問:“你也是007影迷嗎?”
徐暮遠愣愣道:“不是。”
姑娘傾倒。
我懶得聽他們鬼扯,塞上耳機循環了一路的英文歌。
瑞士南部就是無盡的意大利面、意大利面。當我幾乎對此行不報什麽希冀時,我們終于站在了韋爾紮斯大壩上。近400米長的大壩,橫亘在山谷和湖水間,一邊是廣博寧靜,一邊是深邃蒼涼,站在蹦極臺的邊緣俯視,視線還未到達谷底就已昏花,更何況跳下去。
同行的姑娘看了一眼便跑去一邊給男朋友打電話。
“她大概是跳不下去了。”徐暮遠說。
我了然,光是看一眼就心生牽挂。徐暮遠倒是神色自如,無牽無挂嗎?可能是。
慕名觀賞的人很多,真正打算跳下去的人寥寥,老板熱情地招攬:“跳一次255瑞郎,跳兩次125瑞郎哦。”
我和徐暮遠前面有個美國小夥在蹦極臺上嘗試了很久,不停地深呼吸,一直沒有往下跳,蹦極教練鼓勵,說服他設施的安全性。
徐暮遠問他:“what makes you stand here?”
美國小夥臉色蒼白:“life fvcks me everyday.”
徐暮遠笑:“life has no interest on you,it is you that fvck yourself every day.”
教練拍了拍他的肩膀,美國小夥慘叫着一躍而下。
綁好安全鎖之後,我和徐暮遠對視一眼,他溫和地笑笑:“保險都買好了。”
我挑眉:“受益人填的誰?”
“填的你啊。”
我此刻居然還有心情和他開玩笑:“那要是double kill了怎麽辦?”
徐暮遠哈哈大笑。幾乎就是在一瞬間,他拉起我的右手,帶着我順勢一跳。
頃刻間什麽俯視峽谷絕美的風景,什麽心驚膽戰的英雄壯舉,都化作耳邊的疾風和心髒裏叫嚣的失重感,仿佛蒼穹之下,唯有右手上的溫度是真實的,我努力攀附住那點溫暖,雖然視線并不清晰,我看到瑞士南部的陽光溫暖而明媚,大地是那麽寬廣而包容。
聽了一路的英文歌還在腦海裏單曲循環:
When you’re feeling down
And your sky is grey
And the people that you love
Well they have nothing lovely to say
I’ll take you away
I’ll take you awa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