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所謂談心
11.破壞氣氛小聖手
安德烈點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說完之後,沒待黎原繼續問,便三言二語間向黎原解釋了亡靈逃亡事件。
黎原摸摸腦袋,語帶疑惑:“亡靈逃亡,帶着記憶……可是這樣的話,肯定會想要挽救前世吧?那些小說裏不都是這樣寫的嗎?”想到這,黎原興奮地兩下蹦到安德烈前面,邊倒着走路,邊擠眉弄眼,橫眉冷對安德烈,開始聲情并茂地朗誦自己看過的重生文文案:
“上一世,他家族破産,愛人離去,朋友背叛,身敗名裂!
上一世,他孤高冷傲,卻唯獨負了一個人!!
直到死,他才知道,那個人,才是唯一真心待他!!!”
安德烈幽幽道:“帶他練級嗎?”
黎原大刺刺地一揮手:“你能不能別打擾我!”接着又開始了四肢抽搐風小演講,簡直是手之足之,舞之蹈之:
“一覺醒來,大夢初醒,竟然重生。
這一世,他定要那些折辱過他的人們,都付出代……啊!!!”
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腳下一滑,進而一腳踩空。原來是黎原朗誦得太嗨,根本沒有注意到腳下,連比馬路高出一截的人行道路面到這兒就沒了都不知道,立刻失去了重心,兩手張牙舞爪地朝後栽去。
安德烈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黎原,将他拉了回來。看着驚魂未定的黎原,安德烈語氣平穩地說:“你果然生而大腦缺鈣。”
“……”黎原羞愧地低下了頭,乖乖地站到了安德烈旁邊,認真看路。過了一會兒,他忍不住開口:“那個……”
“說。”
黎原的眼睛瞥向安德烈抓着自己的手,面似無辜實則抓狂:“你能松開我嗎?你捏得我……咳,嗯……有點疼。”
這大手牽小手走路不怕滑的即視感是怎麽回事!這種十指相扣的錯覺是幾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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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畫面是不是有點不對啊!不對啊!
安德烈一愣,然後猛地甩開黎原,帶得他的胳膊往後猛甩,差點沒把手給甩脫臼。
黎原默默地迎風流淚,不敢言而敢怒!
安德烈好像也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麽,卻又不想去道歉,于是清咳一聲:“咳,想要挽救确實可以理解,而且若是那些人對他做的太過火,受到了什麽報複,也是自找的因果。我也告訴手下,如果只是想要彌補前世,或者挽回過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時間沒到,也就放過了。”
“可陸鼎天不同,他太過了。不說別的,你覺得陸鼎天現在的狀态如何?”
黎原果然被安德烈成功轉移了注意力。認真回想了陸鼎天今日的一舉一動,腦子裏卻又冒出來了那個可怕至極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黎原搖搖頭,嘆氣:“其實,我覺得他……已經瘋狂了。”
是的,或者更準确的說,是已經瘋了。
雖然他不知道陸鼎天具體的手段,可是根據報紙上報道的那些世家崩潰的新聞,那些公司被陸鼎天擊潰的新聞,再想想今日陸鼎天的模樣,黎原便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往上湧。
特別是那個眼神,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怨恨與不甘,眼白上遍布着血絲,陰枭至極,仿佛是從地獄爬上來的厲鬼,讓人覺得,這已經不能稱之為一個人了。
“更何況,他并非天縱英才,不過是仗着知曉未來的先機。”安德烈搖搖頭,“他太倚重自己的記憶了。”
“你的意思是?”
安德烈看着遠方彎月的柔光,又看到路旁燈下有一只蛾子袅袅飛過,慢慢吐出四個字:“蝴蝶效應。”
蝴蝶效應——一個動力系統中微不起眼的變化,就會引起全局的翻天覆地。一只南美的蝴蝶扇動了翅膀,兩周之後的美國就可能發生龍卷風。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會發生變化。
根據記憶來區別對待,實際上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黎原想起自己以前看過的相關研究,腦子轉了幾圈,也懂得了安德烈的意思:“可是,我還是不知道你打算怎麽把他帶回亡靈界。要是你的話,直接上去收割不就行了嗎?”
安德烈投來一個“我不認識這個蠢人”的眼神:“他牽扯到的人事太多了,怎麽可能這麽簡單。最好的辦法,就是稍微推上一把,然後……”安德烈一頓,嘴角牽起了一絲假笑,“耐心等待。”
黎原假裝沒看到安德烈充滿槽意的雙眼,捏着下巴沉思,反複斟酌安德烈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
等他自己作死!
陸鼎天牽扯的人和事太多,如果貿然殺掉,必然會引起很多連鎖反應,将本來就被他擾亂的世界給弄得一團亂麻,可是如果他自己作死的話,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甚至還可能就此将世界回歸原位!
這個計劃真是……
太!酷!炫!吊了!!!
黎原星星眼看着安德烈,語帶崇拜:“你真的太聰明了!”
安德烈淡淡地看了黎原一眼就繼續自顧自地朝前走着:“啊,我什麽都沒說。”
你個悶騷裝什麽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尾巴都要翹起來了!
黎原在心裏默默吐槽。
夜色漸晚,公園裏的人也逐漸變少。安德烈看了看表,不動聲色地帶着黎原往回家的方向走。
兩個人并肩走着,距離非常近,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安德烈看着黎原頭頂的頭發旋兒,盯着那根豎起的呆毛,忍了很久,終于還是沒有忍住,擡手揉亂了黎原的頭發。
本打算溫柔捋一把,結果手勁沒有掌握好,把黎原壓得一個踉跄差點又摔了:“幹什麽啊!”黎原揉着腦袋,怒視安德烈。
“……今天哪裏不開心?”
“诶?”您這話題轉得是不是有點快?
安德烈停住腳步,直勾勾地看着黎原,語氣很認真:“我知道你今天其實不開心。”
“其實沒有啦,你不要那麽嚴肅,走吧走吧……”黎原打着哈哈,拽過安德烈的胳膊就把他往前拖。
安德烈沒有動,而是繼續執着地凝視着黎原:“告訴我吧。”
黎原停了下來,呆呆地看着安德烈。
安德烈的眼神很認真,非常的認真,那抹無機質的藍色此刻印滿了自己的剪影,似乎要将自己看到深處。他在那之中看到自己迷茫又有點動搖的樣子,也看到了隐藏在冰冷與糟糕話語後無限的包容。
黎原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想說很想說心事,想說到話已經到了嘴邊,根本沒法停下來的地步。
“那個啊……我只是在想,以前讀過太宰治的一部小說《人間失格》,那是我最喜歡的小說。裏面有一句話我一直不太贊同,可現在覺得,我的不贊同,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黎原撓撓頭。
“相互輕蔑卻又彼此來往,并一起自我作踐——這就是世上所謂‘朋友’的真面目。”
安德烈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開口道:“是學校發生了什麽事吧?”
黎原緩緩地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他邊朝前走着,邊語氣盡量輕松:“我高二的時候外婆去世,我回去奔喪,就停了兩天課,讓阿鋒幫我抄兩天最關鍵的地理筆記。其實也不是幫我抄,他一向筆記記的最全最好,我只是請他回來接我抄罷了。可是那份筆記,其實是……不全而且錯誤百出的。之前沒有用上,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一直是按照那個背的,直到今天考試,又不經意看到別的同學的筆記,才發現……”
“阿鋒他……一直比較在意成績。其實我也知道,這樣的班級壓力很大,”黎原抱着腦袋搖了搖,不知不覺間将嘴唇咬得通紅,“啊,我知道這些都是小事!作為一個爺們就應該雲淡風輕!不就是一點筆記嘛也許是我想多了!嗯,一定是的……”
“黎小原。”安德烈出聲打斷了他。
“啊?”黎原愣愣地看着安德烈。
安德烈定定地看着黎原,語氣堅定地說:“你不需要自我厭惡,那不是你的錯。”
黎原張張嘴,卻發現自己出不了聲音。很久之後,他看着腳下無限循環的多邊形地磚,低聲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安德烈靜靜地聽着,沒有說任何的話。
“我一直……不太喜歡阿鋒,他和我不是一路人。他更加積極,更加有野心,為了目标可以不顧一切,而我……對什麽都打不起興趣,只不過是在随波逐流罷了。他其實也對我沒興趣,甚至是厭惡。我知道,我感覺得出來。”
“可是我卻依然和他稱兄道弟,假裝我們穿一條褲子,假裝我們毫無芥蒂,假裝我從來不知道他做過的那些事情。”
“我就是這麽可笑的一個人。我們就是這樣相互輕蔑,卻又彼此交好。”
這些話,這些想法,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他一直覺得,這麽細膩的想法,真不像個男人該幹的事情。男人,就應該乘風破浪,頂天立地,無視所有的苦難與阻撓。
他一直覺得自己什麽都無所謂,可是這天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在看到安德烈的一剎那,所有的話都擋不住了,甚至越說越委屈,仿佛心中所有的不滿都在沸騰咆哮,直至溢出。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黎原突然感覺到自己被拉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白色的襯衣柔軟美好,死神略低的體溫在這個提早的夏日顯得格外舒服。眼前沒有了夜色,腦後感受到大掌的撫慰,耳畔傳來安德烈低沉如天鵝絨的聲音:“我不是這樣的朋友,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沒有過多的安慰,也沒有過多的停留,甚至在說完之後,安德烈就立刻松開了這個懷抱,連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可是,黎原卻覺得,內心有什麽東西,正在瘋狂地松動,而那些淤塞已久,混合了各種各樣不滿的情緒,在一瞬之間消失不見。因為他知道,安德烈或許嘴毒,卻從不說謊。
他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一點安全感,但安德烈,卻能給他提供所有的安全感——哪怕是在莫名其妙這個程度上。
黎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感動得稀裏嘩啦:“謝謝你,我沒事了。”
“真沒事了?”安德烈挑眉。
“嗯。”黎原點頭。
“那等會書包你背,我有點累。”
“……”
“今天西餐沒吃飽,等會再給我做個夜宵。”
“……”
“以及陪我查陸鼎天的新聞。”
黎原終于忍無可忍,什麽感動什麽心中亂跳全都沒有了,跳起來就拍了安德烈一腦門,咆哮道:“你有完沒完!”
安德烈無辜地摸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