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月濺星河19媽媽是別人的媽媽了
第37章月濺星河19媽媽是別人的媽媽了。
彤妹進了方清源屋子, 嘆口氣:“我聽他們吵架哩,雲雲說絕交了,看起來不像是男朋友哦, 你是不是搞錯了?”
方清源微怔。
彤妹又嘆了口氣:“你們這樣我都不習慣了。”
一轉頭,發現雲潆蹬蹬蹬往這裏來,彤妹趕緊避開, 叮囑:“有什麽好好講, 你讓讓她。”
方清源把原本在看的手機一扣, 聲音傳出來:“現在我們來畫眼線, 這個小貓眼最重要的就是這一步啦,來, 拉開眼皮……”
他飛快地關掉聲音。
雲潆知道他的顧慮, 一般都是賴在窗邊, 從不主動進來,現在卻不管不顧跑進來,啪地往桌上放下木盒,連盒帶镯退給他, 話說得狠:“我未婚夫不讓我收別人的東西。”
方清源啞然無言。
蓋子被震開一道縫,銀镯的花紋隐在下面。
雲潆等了三秒, 沒等到他開口。
她不讓自己洩露難過,腰杆挺得很直, 下巴高高揚起, 轉身離開。
太陽曬得她後背發燙, 心口卻發涼。
...
賴老師以為只有自己看出端倪, 小聲問彤妹:“吵架了?”
誰知大家馬上圍過來,都覺得不對勁,你一句我一句, 總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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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以前那麽好,怎麽不講話了?
雲潆再去食堂吃飯,總是坐在最角落,方清源端着餐盤躊躇片刻,坐到了另外一邊。
同事們滴溜溜瞧着,主動招呼:“雲雲老師,來跟我們一起嘛。”
小姑娘搖搖頭,腦袋又轉回去。
她想想又很難過,命令自己不許哭,狠狠扒完飯,先離開。
方清源八風不動坐在那兒,吃完了,回屋,之前拆開的新書仍舊在那一頁沒變過,他把手機開起來,裏頭有個小姑娘興致勃勃:“馬上到聖誕節啦!今天我們來畫聖誕妝嗷,首先做眼部打底,這一步非常重要,大家小本本記一下……”
視頻裏,女孩戴着麋鹿頭箍,對着鏡子掃眼影,下手很重,那麽浮的紅色在她眼皮上那麽好看。
...
第二天,英卓沒來上學。
寨子裏有個別人家有電話,方清源打過去,人家叫來英卓阿嬷,阿嬷說:早晨去上學哩。
老人着急,以為孫女走丢了。
學校老師也急,方清源安排大家出去找,男老師不要緊,女老師要兩兩行動,怕出事。
彤妹立馬拉住賴老師:“咱們一起哈!”
賴老師瞅瞅方校長,點點頭,沒給雲潆反駁的機會,兩個女孩快快跑掉。
雲潆:“……”
方清源摸摸鼻子:“我們也走吧。”
他開車,要去寨子裏一趟。
小孩突然不見,肯定有什麽事。
雲潆搖搖頭:“你自己去,我在附近找。”
後頭一句:“我男朋友不讓我……”
被方清源抓住手臂,塞進車裏。
坐在車裏,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我男朋友要生氣了。”
男人攥了攥方向盤,還是沒吭聲。
雲潆自說自話也覺得沒意思,不說了。
車廂裏安靜得令人心慌。
不斷有人打電話來彙報情況,沒人找到英卓,方清源去寨子的一路上也沒看到孩子的蹤影。
最近……
他努力在想鎮上有沒有來新面孔,孩子是不是被抱走了。
終于到了寨子裏,英卓蒼老的阿嬷焦急等在路口,淚打濕了臉,拉着方清源的手不肯松開,忽然,老人一轉頭,撲向一旁的雲潆,瘦的只剩骨頭的雙手如鐵鉗,死死抓着她,眼裏有恨,雲潆被她眼中的恨震懾,一時沒反應過來,老人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真是疼啊……
耳朵嗡嗡響,她想哭,卻知道不是哭的時候,驀地,感覺自己被拉入一個很寬闊的懷抱,鼻尖撞在那人胸前。
能聞見太陽的味道。
方清源用後背擋住了老人的撲打,他的手幾乎觸碰到雲潆紅腫的臉頰,卻堪堪懸住,啞聲問:“你回車裏好不好?”
“他們以為是我帶壞了英卓嗎?我沒有。”她忍得鼻尖都紅了,委不委屈不重要,她害怕,害怕再也見不到那個孩子。
那個會坐在她懷裏說想媽媽的孩子。
他們一起畫指甲,孩子的甲蓋好小好小,她試了好幾次才把媽媽畫在上面。
你們不會知道,我有多羨慕英卓,因為我覺得媽媽是這世上最讨厭的人。
她轉身往回走,并沒有上車,而是徒步在周圍找了起來。
寨子裏的人看她都不太友善,方清源在跟老人解釋着什麽,老人焦急地說昨天有人說在外頭看見過英卓媽媽。
方清源打電話報警,讓人扶住幾乎快暈倒的英卓奶奶,追上了雲潆。
“別鬧。”他拉着她。
雲潆憤怒着:“是不是我做什麽你都覺得在胡鬧?你真的有相信過我嗎?你不要跟着我!你不知道英卓她現在有多難過!她肯定很想媽媽!”
說到這裏,雲潆一愣,快快朝後山跑去。
方清源跟了兩步,下面有人在喊:“阿源!阿嬷不好每,快送克醫院噶!”
方清源站在那個岔路上,做了自己能後悔一輩子的選擇。
他跑下去把車鑰匙交給一個會開車的阿爹,再上來時和雲潆走岔了路。
...
後山有一塊平地,雲潆并沒有來過這裏,但她總是會在英卓嘴裏聽到,在孩子勉強還記得的回憶裏,很小很小的時候,媽媽會帶她來這裏摘野菜,媽媽會笑着把小花戴在她頭上,媽媽會溫柔地說我們英卓真是個漂亮的小阿妹。
“雲雲老師。”孩子在她懷裏仰起頭,“我媽媽也很漂亮哩,我怕我會忘記她。”
到了。
雲潆上氣不接下氣站在平地前,看見了叢叢野草裏藏着的那個小小身影。
她頸上的紅領巾暴露了她的位置。
雲潆輕輕靠近,喚了聲:“英卓。”
孩子受驚小兔般轉回頭,這一眼,雲潆也要哭了。
英卓也知道自己做錯事,見了她第一反應想跑,雲潆喊住她:“孩子,來,讓老師抱抱你。”
她張開手,等着。
小英卓哭着撲進雲潆懷裏。
雲潆蹲下來,把孩子抱到腿上,沒站穩,屁股往後栽,索性抱着她坐在地上。
他們置身野草間,英卓死死摟着老師脖子,哭聲叫人心碎。
“老師,媽媽是別人的媽媽了。”
雲潆聽懂了。
她根本不需要問第二次。
忍了又忍,還是跟着哭出來,她摟緊小英卓,顫聲安慰着,以一個大人所擁有的強大和溫柔安慰着:“不要緊,英卓還有我還有阿嬷呢,以後,我們畫阿嬷的臉,好不好?”
“我要媽媽……”
那麽想要媽媽,卻不敢大聲說出來。
雲潆閉了閉眼,仿佛看見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你還有親人,好好長大,去外面上學,工作,賺錢,照顧阿嬷,好不好?”
“那媽媽呢?”
雲潆的眼淚打在孩子臉上,她心疼地撫了撫:“媽媽……忘了吧,她有她自己的生活。”
孩子不說話了,只是哭,還能怎麽辦呢?只能哭啊。
雲潆一直這樣抱着她,沒有催促,一會兒後,她想起來要給方清源打個電話。
掏手機的時候就感覺不對勁,一轉頭,有什麽東西飛了過來,雲潆護着英卓一翻身,同時感覺腳上被咬了一口。
...
方清源聽見英卓驚恐的叫聲才辨出正确位置,他朝他們狂奔而去,遠遠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雲潆。孩子一直守在她身邊,哭喊着:“雲雲老師!”
“雲潆!”方清源把她扶起來,看見了她腳踝上的咬傷。
他将她背起來往山下跑,英卓邊跑邊說剛才發生的事。
寨子裏沒車了。
有個爹爹開出自己紅色三輪:“阿源,快上來!”
這一路颠簸,方清源不知道是怎麽捱過的,雲潆迷迷糊糊的,知道自己大概不太好,隐約能知道抱着她的是誰,這個人,緊緊牽着她的手,他的手在發抖。
她想說點什麽氣他,可什麽也說不出來,只聽他一聲聲,貼着她的臉,呢喃着:“雲雲。”
她想發脾氣,不願意他叫她。
下一秒,女孩再也沒有意識。
方清源感覺到了,整個人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他更緊地抱着她,怕她冷。
...
縣醫院的搶救燈亮了很久。
英卓在電話裏跟醫生形容咬雲潆的究竟是什麽,蟲毒有幾千幾萬種,對症下藥才能藥到病除。
到底是山裏長大的孩子,看的清楚,說的也清楚,是這裏最厲害的毒蜈蚣,渾身赤紅,以前咬死過不少人。
方清源站在手術室外頭,脫力般靠在牆邊,卻不肯坐下來,怕一絲松懈就前功盡棄。
爹爹的三輪車沒有四輪快,來的時候,醫生着急:“怎麽才來!”
他将手指埋入短刺的發茬內,臉深深藏起。
彤妹在哭,阿金把她摟進懷裏,輕輕拍着,低聲說:“會沒事的,你不要哭。”
彤妹害怕地問:“阿源以後怎麽辦……”
老校長從這裏被送往市醫院,再從市醫院回來,再也沒好起來。
現在是雲潆。
方清源聽見了,擡起頭,一雙眼赤紅。
...
雲潆的病房在最尾巴一間,單人間,很清淨,窗外能看見青山和藍天,她睡在那裏,很安靜。
有很多人來探望她,滿屋子鮮花和水果,她的事驚動了教育局,小地方,轉個彎就是親戚,護士站裏的小護士也知道了她就是救孩子的那個雲老師,特別關照,勸床邊一言不發的方校長:“你回去休息噶,我們會照顧好哩。”
他道聲謝,沒動。
小護士們也習慣了,換了一瓶藥水挂上去,檢查一下手背上的針,轉身出去。
等門阖上,方清源驀地動了。
他湊過去,細細再檢查了一番,那根針埋進女孩白嫩的手背裏,血管那麽細,當時紮了三次才紮好。
他仰起頭,觀察點滴順不順,默默看着藥水打進她的身體裏。
雲潆休息的并不安穩,眉心蹙在一起,他碰了碰她的手指,冰涼。
他想了想,握住她的手,一直握着。
直到她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