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實踐
周四下午王觀本來有課,但通大要開全體新生見面會,學生們都被拉走開會了,他的課被沖掉,于是仍在郡政。到下午茶時間,辦公室裏洋溢歡樂的愉快氣氛,外賣小哥提着食盒進來:“夏譯的小戀人的訂餐。”
小掾甲舉手:“是這裏沒錯。”
甲乙樂颠颠地接茶分發。
王觀接過甲遞過來的橙汁和三明治,嘴上道謝,忽然聽見張僑的聲音問:“咦?你剛才從哪條路來?”
王觀擡頭,看見那外賣員,也愣了愣。
那外賣員身上沾了些東西。那是特定陣法将要觸發的痕跡。
“什麽?……我們騎手的路線都是選最短的。”
“路線給我看。”
騎手将手機遞給張僑。
張僑瞧了一眼,臉色嚴肅。
王觀從工位上走過去,看那條線路。從城北星鬥路向西南而行,的确是向郡政最短的路線。
張僑拿起自己那杯奶茶:“我要出個外差,誰要一起出門逛逛的?王老師?”
王觀坐在張僑的豪車上。時間已經傍晚,秋陽美好,路邊的常青樹生機盎然。張僑戴着墨鏡哼着小調,看着盯着測試儀的王觀,說:“你緊張什麽?”
王觀擡頭。
“放輕松。真正危險的東西,得用人看。不然用我們屏抗曹做什麽。”
王觀有些尴尬地放下一直抓着的儀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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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僑看看車外,“走了這麽久也沒發現問題。這段路你最近走過嗎?”
王觀搖頭:“我很少到這一帶來。”話音剛落,他轉念道:“不對,前天我剛巧走過星鬥路。有一個地方真的有點問題。只是不知道跟今天這件事有沒有關系。”
“去看看。”
車子在星城地鐵星鬥站入口處停下裏。
“怎麽樣?”王觀問。
張僑摘下墨鏡,霸道總裁上身:“有意思。”
兩人下了車,從入口一直往下走到站臺,往來走了四五圈。王觀越看越迷茫。
張僑看着左右往來的人員,道:“看出哪裏怪了嗎?”
王觀說:“有點感覺,但還是很怪。好像有什麽東西被蓋住了,看不清楚。但一路上最有問題的應該就是這裏了。”
張僑笑道:“你不用你的新邏輯快速推敲一下?”
王觀道:“我怕出錯。還需要查此站的建設陣法。”
張僑拍拍一個基柱,搖頭,道:“我怕來不及。”兩人回到車上,張僑還開玩笑道:
“——我估計還有四個多小時的時間。你覺得呢?”
“我覺得差不多。”
“時間夠嗎?”
“夠。誰叫我們是屏抗曹呢。”
“嗯,你總算知道我們整的那些檔案是幹嘛用的——今晚上加班,有意見嗎?”
“我們幾個人不夠。”
“你要多少?”
“整個陣法司。”
張僑搖頭:“我只管得了我們曹。陣法司得去求司長。”
王觀道:“我以為你是整個郡政裏說話有分量的人。”
張僑笑:“年輕人做事就喜歡張揚。”
王觀笑:“越多人加班,我們可以越早下班。”
張僑呲牙:“嘿,王觀,我沒發現你居然挺幽默。最近聽相聲了嗎?”
王觀道:“沒有。趕緊吧,曹長。再過一兩個小時,這條路上和路下可有很多準備享受下班時間的人呢。要是出個連環車禍,或是一兩節地鐵車廂埋在土裏,整個星城郡政可不是加三四個小時班那麽簡單了。“
“嗯……不如你去跟司長和郡守說說?”
王觀無奈道:“別開玩笑了。不好笑。”
“我沒開玩笑啊。你說的話,分量重。”
王觀不想說話了。
張僑見他放松了,給老掾丙打視頻電話:“你們把整條地鐵建設時布下的陣法資料發給我。這個站臺附近應該被用了多個重複屏蔽陣法。如果要一一解開,時間恐怕來不及。我個人意見,直接查找可能發生事故的地點和方式,将損失降到最低。另一方面從當初建設維護陣法着手,看看是否有短期內可以破解的線索。你向司長當面彙報情況,請求全司協同配合。讓小光和小捷立刻帶上工具到現場來。你們兩熟悉資料,負責留守。”
過了一會兒,地鐵建設維護陣法發過來了,附加的有全郡的交通建設法陣,和地下水電網絡法陣,打開來密密麻麻,各種顏色、各種符號的标注,沖擊得人想吐。
“先從地鐵這邊着手吧。宏觀方面的,等小光和小捷用分析儀掃描。”
三號地鐵沿線共四十八個小陣法,張僑和王觀劃定的危險範圍之內的涉及的有二十三個,所有的陣線都在範圍內的陣法有七個,此外每幾個小的陣法都可以和範圍外的陣法相互組成或大或小的新陣法。說明整個系統的陣法設計相當規整嚴密,不容易出問題,也不容易被攻擊。而有人卻成功地攻擊了這些陣法當中的一部分,并且建立了十分成功的屏蔽系統陣法,讓人十分難以察覺建立其中的破壞陣法。今天張僑和王觀僅僅能從一個過路的外賣員身上看到這樣的陣法氣息,只能說明這個破壞陣法被引爆的時間已經十分接近了。
張僑又看了一眼手表,問王觀:“建設維護陣法你熟悉嗎?”
王觀點頭:“熟悉。不過單體建築的陣法更熟悉一些,此外是級別比較低的公路道路陣法。像地鐵這種比較大型的公共建設陣法網絡接觸得比較少。”
張僑點頭:“不用擔心,它們都是大同小異。你要用紙筆還是用電腦?”
電腦只帶出來了一臺。
王觀說:“精确測量我必須用電腦,紙筆輔助。”
張僑把電腦推給他:“我用紙筆。偶爾用電腦看下數據。我建議以站臺為中心排查,你覺得呢?”
“我同意。”
兩人于是低頭解陣,不再說話。
半個小時後小掾甲乙和陣法司其它各曹的同事來了,連司長也到了。
張僑看了司長一眼,皺眉低頭,将一張紙從車窗遞給司長:“紅線劃出的地方我們還沒有排查。這種事讓年輕人去做,快。另外讓寫陣法快的同事馬上準備各種防危陣法,防爆炸、防塌方、防沖擊……能想得到的都準備。”
司長接了紙,開始布置人員在全線的分布,設備的安排,通訊的建立。任務布置妥當,再看車裏,張僑解了一個陣法,正摘下眼鏡做頭部運動,看見他打招呼道:“司長來得挺快的嘛。”
這時王觀也解完一個陣法,從電腦屏幕前擡起冒金星的眼睛,才看清司長的臉。司長是個典型的司長臉,長得端端正正,着裝也是端端正正。
司長道:“得您張大才子一句誇不容易喲。”
張僑看看車外遠去奔向不同方向的車輛:“這麽大陣仗?“
司長沒好氣:“郡守親自指示簽發的車,今天要是攔不住,我們都得寫檢查。”
張僑也沒好氣:“寫檢查事小,打草驚蛇事大。”
司長笑道:“要的就是打草驚蛇。”說着将手上的平板遞給張僑:“郡裏收到的最新消息。上個月隔壁賓州的地鐵坍塌事故的調查原因。”
張僑訝異地接過來,看了一會兒,奇道:“兩個案子有關聯?”
“現在不好說。但這也是一個線索。如果真是聯合流竄作案,如果他們露出尾巴,我們反而掌握主動權。你的方案我贊同。先保危,再破陣。時間定了嗎?”
張僑道:“初步确定是八點多九點多。”
司長搖頭:“八點多還是出行高峰期——我準備延遲陣法。”
“方式上基本可以排除爆炸和交通撞擊。”
司長點頭:“已經讓交通部注意內部警戒和危險排查。”
張僑點頭,說:“抓緊時間吧。再半個小時就是交通高峰期,到時候受到的影響因素多,更難排解。”
夜幕在不知不覺中降臨,交通高峰期如約而至。在長久的沉默嚴肅、只聽得到機器和報告破解的消息的間隔後,搭在路邊的露天帳篷裏傳出一聲歡呼:“算出來了!”
帳篷內司長拿起內線對講發出指令:“各部曹注意,破壞陣法指向已被破解。請注意記錄。請注意記錄。此次破壞陣法主導以破壞地鐵基柱導致路面坍塌,陣法施用範圍在地鐵三號線基柱石庚字二三一號至二三七號之間,初步預測時間是晚上八點五十八分,地面位置星鬥路與七師路交叉路口往東六百米三十三米,具體經緯度東經一百……”
臨時辦公桌前張僑拿出一盒腰果,打開來遞給王觀:“吃吧。”又跟長史打商量:“我們沒飯?”
長史搖搖手,示意司長還在講話。
“……将時間延後一個小時。第二,将破壞陣法整體挾持移動到人口稀少區,基柱坐标地鐵三號線基柱石子字二四七號,即地面位置新興路……”
張僑将那盒腰果又往王觀手邊推一推,說:“吃呀。”
王觀搖搖手,低聲問:“要轉移?”
張僑捏碎腰果皮,說:“嗯。在無法完全破解屏蔽陣法的時候,打包轉移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只要這個破壞陣法被催動發生,就會有陣法裂縫。利用這些裂縫破解會很快。”
“陣法都已經啓動過了,再破解還有什麽意義?”
“當然是抓人啊。一看就是人為破壞。而且你沒聽司長說,賓州那邊也出過類似的案子嗎?——你吃啊,肚子不餓嗎?我們可能得一直幹到結束才有飯吃。幸虧我車裏藏了些幹糧。”
王觀依舊搖手。
張僑道:“要不餅幹?面包?我看過你的檔案,你有慢性腸胃炎,別挑食了,有吃總比沒得吃好。一會兒畫起陣法來又沒完沒了了。”
王觀只好拿起一個面包。
司長布置完,整個陣法司,不管在現場的,還是留守郡政的,都開始畫起陣法來。只有張僑不緊不慢地在——燒開水。他從車上拿了一架簡易燒水儀,接了電,在帳篷裏面嗡嗡嗡燒起水來。
“喂,王觀過來幫忙。”
王觀正盯着群裏面公布的已經畫好的陣法圖看,張僑叫道:“別看了,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我們呢。”
于是司長從帳篷外進來,就看見王觀和張僑正在冷水兌熱水,兌了一桌礦泉水瓶的溫水,問:“你們這是……”
張僑道:“喝溫水啊。這個時候能喝上一口熱的,比什麽都幸福。”說着抛了一瓶給司長。
司長:……
王觀大囧。他是真的以為張僑燒開水有什麽大用。
司長鐵着臉喝了半瓶水,問:“轉移啓動陣法誰來寫?”
張僑喝了一口水——他的杯子是從車上帶來的一套咖啡杯,雖然喝的是白開水,卻擺出了十足十喝貴族咖啡的樣子:“當然是吃飽了撐的我來寫了。”
司長:……
張僑用下巴遙指桌上的腰果:“吃不吃?”
司長很是無奈,問:“驗證誰來?”
張僑道:“誰吃飽了誰來。我不要一個餓得頭暈眼花的人來驗證。我覺得王觀就不錯。”
王觀差點被水嗆到。他是個實習生啊!
司長疑狐地看了看王觀。
張僑說:“新邏輯陣法。”
司長恍然大悟,“久聞大名。”說着伸出手。
王觀恭敬地與司長握手。
張僑打斷了他們可能存在的寒暄:“再請個驗證。向司長借用郭長史怎麽樣?”
長史正在旁邊專心地畫圖,沒留意這邊的動靜。
司長點頭,“好。”
張僑的圖畫了一個小時。時間已過九點,到處一片風平浪靜。看來時間轉移相當成功。
“畫過轉移啓動陣法嗎?”
王觀搖頭:“只在理論上見過。我自己沒有試過這麽大型的啓動。”
張僑點頭,“你用你的新邏輯驗算一下是不是有問題。”
王觀道:“雖然理論上說得通,但我還沒有試過。只能盡力。”
“所以我請郭長史參與驗算。郭長史是這方面的專家。”
王觀點頭。
時間緊迫,在九點五十八分之前他們必須盡快交出啓動陣法,放到轉移和被轉移地陣法的陣眼當中。一個陣法驗通常最多花畫陣法的一半時間,但這個陣法是殺傷力強的大型陣法,還是張僑這種天才畫的,王觀不禁有些心顫。
張僑看他:“放輕松。用你的新邏輯不是更容易?”
是更容易,但是沒有人用過呀。
王觀緊緊張張地拿起紙筆。
一刻鐘以後,長史的驗算完成,過了一會兒,王觀的驗算也完成了。張僑先拿了長史的稿紙看,又把王觀的那一份遞給長史。過了一會兒,他把長史的那份給王觀看。長史又花了一些時間,才将王觀的看完,然後給張僑看。這樣三方都确認沒有問題了,才向外公布。
司長調用了三個武備人員,護送張僑把兩個啓動陣法分別放進陣眼裏。
晚上九點四十三分,所有工作完成。
所有人都在緊張地等待着十五分鐘後會發生的事情。有的人等在新興路的那個大拐彎的現場,有的人等在郡政的屏幕後面,有的人則在星鬥的地鐵三號線基柱石庚字二三一號至二三七號之間等待着陣法觸發後的信息。
地鐵三號線在這個時間點沒有過路車,新興路附近的居民則都已經進入睡眠狀态,路上的車很少。為了慎重,交通部門也在附近的重要卡點上設置了繞行的交通管制。
王觀和屏抗曹的同事都帶着安全帽守在基柱石邊。他在二三一號,最靠近站臺的那個。他甚至可以通過站臺的大屏幕上傳送過來的畫面,清楚地看到新興路的現場情況。
21:57:00,新興路大拐彎上沒有車輛經過。
21:57:30,新興路大拐彎上沒有車輛經過。
21:58:00,新興路大拐彎上沒有車輛經過。
所有的人屏住呼吸。
21:58:05,新興路大拐彎路面平靜。
21:58:10,新興路大拐彎路面平靜。
忽然,內線對講機裏響起司長的聲音:“新興路注意車輛往來!啓動減速保護陣法!”
21:58:14,一輛從羊腸小道偷偷穿過的白色小車出現在了畫面中,并且以晃晃悠悠的速度走到大拐彎的中心。
對講機裏響起哄哄的雜音,王觀仔細檢查基柱——沒有任何異常。
“在我這裏!”對講機裏出現張僑的聲音。
張僑守着二三六號。
郡政中心應答:“郡政中心收到。”
司長的聲音響起:“新興路現場注意人員安全。”
王觀看大屏幕。那輛白色小車随着地陷貼着地皮穩穩地沉下去,有人跑到車邊,接着對講機裏有人說:“人員安全。”
然後車裏的一個司機被成功帶出地陷區域。
接着就有很多看熱鬧的路人圍觀上來,對着地陷坑指指點點,然後有的人開始拍照攝像。
“新興路地面情況明朗。”
“新興路地下情況明朗。”
“星鬥陸地面情況明朗。”
“星鬥路地下基柱二三六號,發現破壞陣法原點以及屏蔽陣法原點,初步估計有二十八個連環陣法。有大量數據殘骸需要記錄。”
這個數量讓人相當吃驚。
人員都就近先向二三六號靠近。王觀到的時候,已經有一群人先到了。張僑指揮着記錄人員在何處拍照,見了他,招手:“過來。”
王觀走過去。張僑指着基柱上一個北鬥樣式的灰點:“別的大概都好說,就這個,有些奇怪。”
這是陣法燒過留下來的痕跡。
“‘能留下北鬥樣式的焚痕,說明布陣者的手法相當高超。’這是你在《以七個古陵墓為例》那篇論文中提到的。”
王觀看着那個痕跡沉吟:“的确是這樣……”
“如果排除巧合的可能,那麽我們收集再多這樣的殘痕,也恢複不了原陣法?”張僑指了指正在忙忙碌碌記錄的人員。
王觀默然。
全體收隊時已是晚上十一點。王觀跟着大隊人馬的面包車回到郡政,又在屏抗曹裏加了一會兒班将材料大概分類了一下。整個陣法司都人困馬乏,只有年輕人格外精神抖擻——還有大霸總張僑。
張僑沖了一杯加濃不加糖的咖啡,一副不複原陣法誓不罷休的架勢。
老掾丙丁拍拍王觀的肩膀:“咱們先下班吧,老張一年不瘋一次,瘋一次可以挺一年。”
王觀默默地收拾背包下班。經過別曹的辦公室,看見兩三個年輕的師兄也在加班。
他默默地坐了電梯,默默地下到地下停車場,默默地掏出鑰匙開車門。
這時車門自動打開,一個人從副駕探頭出來,沖他露出大白牙笑:“我還以為你要通宵加班呢。”
王觀看着蕭臨,着實愣了一下。
“你怎麽在這裏?你什麽時候來的?”
“我就猜到你一定會開車回家。”蕭臨嘻嘻道。
王觀鑽進車裏,發動車子開出去,“你什麽時候來的?”
蕭臨道:“下午來接你下班,聽說你們都跑出去值外勤。我等到九點多你還沒回來,就過來等了。”
王觀點頭。
蕭臨問:“你吃飯了沒?”
王觀嘆口氣:“沒吃飯哪,在外面随便應付了一些。”
蕭臨也嘆道:“我竟然沒想到給你先帶點什麽——不過家裏的湯飯都是熱的,我還給你煮了銀耳蓮子湯潤肺。回到家裏就有的吃了。”
王觀應了一聲。
等到一個紅燈,蕭臨擰開自己的保溫杯遞給王觀:“先喝點水。”
王觀喝了。
蕭臨問:“怎麽?累了?”
王觀應了,說:“有點。”
蕭臨道:“發生了什麽事呀?”
王觀想了想,嘆氣,道:“沒什麽。”又笑起來:“是我自己沒事找事亂想。你下午閉關痛,現在怎麽樣?”
“沒什麽事了。下午睡一覺就好了。”
王觀道:“你不是從來不會閉關痛的嗎?這次是怎麽回事?”
蕭臨笑道:“我是很少痛,但不是從來沒有痛過。可能因為受了傷,這兩天免疫力比較弱吧。”
王觀點頭。
他也是實在累了,到了家裏吃了一小碗銀耳蓮子湯就洗洗睡了。蕭臨洗完澡出來,看見王觀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已經熟睡過去,不禁笑了笑。半夜王觀起來小便,擰了卧室裏的小桌燈,一會兒又關燈,鑽進被窩來,小心地避着傷處抱住蕭臨的腰,“蕭臨……”
蕭臨早在他上廁所的時候就醒了,看看夜鐘,是淩晨四點多。
他回抱住王觀,“做噩夢了?”
“嗯。”
蕭臨摩挲着他的脖子和耳朵,說:“沒事,有我在呢。”
王觀貼着他的心跳,一會兒果然就睡着了。
蕭臨早起,看見卧室小桌子上的便箋本子上白紙黑字寫着“鄭陳共進晚餐以計大事”,是淩晨王觀做噩夢後記下來的,字勁十分恣意磊落,到最後的“事”字時,一筆呵成,氣勢十足。
他笑笑,披衣出門。
過了一會兒,王觀也醒了。到廚房看時,蕭臨正在榨豬油。廚房裏飄散着雞湯的香氣。
“生日快樂,王觀。”蕭臨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今天早上吃壽面。”
王觀愣了愣,“今天?”他看看牆上的挂歷,農歷九月廿七,真的是他的生日。
“哦。”他有些不好意思,“我都忘記了。”
“我記着……你去刷牙洗臉。”
王觀仔仔細細刮了胡子,洗漱完出來,蕭臨已經在飯桌上擺好了兩碗面,一碗上面放着兩個圓溜溜的剝了皮的水煮蛋。中間一碟長青菜,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雞湯。
“來,吃了面又長一歲。長壽健康,福祿雙全。”
“嗯。”王觀拿起筷子,不知不覺竟然将兩個蛋和一碗面都吃完了。蕭臨給他盛了一碗雞湯,也笑道:“沒想到你居然能吃完。我以為最多可能吃蛋頭蛋尾。”
“唔,可能是因為昨天沒吃晚飯,早上真餓了吧。”
“說明新的一歲,你的胃口會越來越好。”
王觀有些不好意思,“謝謝。”
“明天是周六,你有空嗎?我們出去玩好不好?”
王觀想了想:“現在還不确定。昨天晚上郡政的那件事情挺麻煩的。不知道會不會加班。”
“哦。這樣啊。”蕭臨頓了頓,“那還不能确認麽。如果有時間的話,你想去哪裏玩?”
王觀認真地想,過了一會兒,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啊。我很少去玩,也不知道有什麽地方好玩的。也不知道我能玩什麽。”
蕭臨點頭,說:“那我先看看?有幾個備選的,明天或後天你有空的時候我們再選。”
“不用太花時間……對了,你中午不用來接我了。我中午應該不回來,加班。”
“這樣啊,好吧。”
王觀開車去上班的時候,蕭臨依舊坐在他的副駕上。
“你工作室的助理工資多少呀?”王觀不禁同情他工作室的小夥伴們。
“什麽?”蕭臨系好安全帶。
“沒什麽。”
蕭臨說:“我想邀請幾個朋友一起來玩,你覺得呢?”
“可以呀。”王觀說:“不過我真不擅長做家務,如果要請客人到家裏的話,我會說你負責衛生打掃。”
“當然。不過我們可以一起出去玩。秋天是多好的出游季節呀。”蕭臨瞧出王觀心情挺好的,小心地問:“你昨天晚上夢見什麽了?”
王觀頓了頓,但臉色沒什麽變化,說:“沒什麽。夢見以前的兩個同學,邀請我一起吃晚餐。”
?這沒有什麽呀?
王觀接着說:“一個是我的大學同學,一個是我的初中同學。他們肯定不認識彼此。”
“一個姓鄭,一個姓陳?”
“嗯,大學的那個同學姓鄭。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夢見他了。昨天忽然又夢見了,所以特別感慨。”
“你以前難道經常夢見他?”
“嗯,剛畢業那會兒,經常夢見。覺得自己特別懦弱或是特別高興的時候都會夢見他。他是我們班上的專業第一名,各個方面都很優秀。初中那個同學也是我們班上成績比較好的一位同學,他個性很安靜,平常很少說話,就是說話了,聲音也很小聲,長得也黑黑瘦瘦的,但是他數學成績非常好。我好像是第一次夢見他。”
“那在夢裏他們為什麽請你一起去吃晚餐?是類似于‘最後一頓’飯那種的恐怖故事夢嗎?
“不是。”王觀轉臉過來看了蕭臨一眼,眼中有稍縱即逝的脆弱,“這個晚餐……比如一個高級俱樂部,或高級學校,看到了你某方面的能力,承認了你的準入場資格,為了表示對你的認可,邀請你一起共進晚餐。在進餐的同時會對你進一步考察,或對你提供一些必要的幫助。過一段時間你會參加正式的考核,如果通過的話,你就和那些請你吃飯的人是一樣的了。這個晚餐相當于一張歡迎函。”
“後來呢?你沒趕上吃飯?”
王觀笑了笑:“不是。我的夢就結束在他們給我晚餐邀請函的那裏。因為我一直在夢裏找廁所,所以就醒了。”
蕭臨也笑了:“你是因為憋尿,所以進入淺眠期,所以才會做夢……所以你是在夢裏一直在找廁所覺得很恐怖?”
“不是……是在他們遞給我那張邀請函的時候,我不敢接。我害怕假如他們跟我一起吃飯的時候發現我并沒有他們看到的那些潛質,害怕晚餐以後,我還是無法通過考核,跟他們不是同一類人;或者即使通過考核了,他們才發現我年紀大了,已經沒有資格了。所以這個夢讓我覺得不好的地方是,我不敢接那張邀請函,甚至想找一些借口拒絕,我沒有底氣。但是我好幾年都沒夢見鄭同學了,現在又夢見了他,是不是說明我有了一些鬥志?這又是值得高興的地方。”
蕭臨默了一會兒,問:“你現在還有他們的消息嗎?”
王觀搖頭,“都沒有了。幾年以前有聽說陳同學的一點消息,有在社交圈上看到鄭同學推的一個公開廣告,別的都沒有了。本來我們讀書的時候,都說不上幾句話。”
“那肯定也是坐在前後左右桌的同學。一個班裏的同學,要是稍微坐得遠一點了,過了幾年以後就全忘記了。”
“那個陳同學好像有一年是我的前前桌的同桌——不過我記得清他還真的是因為他讀書好。此外人老實,話少,讀書很刻苦,家裏很窮,初中的小孩子都會挺佩服這樣勵志刻苦的同學。”
“所以你挺佩服他的?”
王觀搖頭:“沒有。他充其量算是我的一個對手。我那個時候自己也很厲害,很有些自信,不是那種孜孜學習說話都大不了聲音的那一類。我們班那個時候最厲害的是另一個同學。”
“那這個同學後來呢?你聽到他什麽消息了?”
“以前同學聚會的時候有聽說過,聽說他還是一樣說話聲音很小……哦,他們家的一個遠方親戚有一個老人家,住在我家附近,有一年好像說起要給我們兩個相親。”
蕭臨愣住了:“什麽?相親,你們兩個?就是要介紹你們談戀愛結婚的那種?”
“是啊。”
“然後你們見面了?”
“怎麽可能。老人家年紀大了,耳朵不好眼神也不好。他就那麽糊裏糊塗地一說,我也就随便一聽。聽過就忘了。”
“忘了你還夢見他?”
王觀默了一默,過了一會兒說:“唔……可能是我有一段時間特別讨厭別人給我拉郎配。聽見我們曾經是同學,都未婚,就覺得我們天經地義有緣分應該結婚,所以特別生氣,因此印象深刻吧。”
蕭臨放心了一些,“那那個鄭同學呢,他長得怎麽樣?”
“他是我們班學霸,兼班花。長得很白,說話做事大方得體,字寫得很漂亮,聽說家裏的家世不錯,是因為考試時出了失誤才到我們學校來的。後來直接考上了州裏一等學府的研究生。前幾年差不多是他碩士畢業之後吧,我有看到他的社交動态裏面發了一條廣告,應該是他的朋友開了個什麽禮儀培訓學校什麽的,他轉發了。然後就沒有他的消息了。他可能到更好的學校讀書之後,原來的同學關系都淡了,都很少有人提及他,應該是沒有再讀博,但也不知道做了什麽工作。算算時間,這個時候說不定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蕭臨聽王觀說了一大串話,心裏覺得不太妙,“他是班花的話,是不是追求的人很多?”
“嗯。但是他一直是單身,可能是家裏管得嚴,一直沒有談戀愛。但是我們班暗戀他的人很多。我記得畢業宴會那天晚上,班裏好多人借着酒勁跟他表白暗戀了他多久,更別提他在書法社團裏面有多少暗戀者了。”
蕭臨覺得更不妙了:“你也跟他表白了?”
王觀笑道:“沒有。”
他說的是“沒有”,而不是“怎麽可能”,蕭臨覺得不對勁。果然王觀接着說:“那個時候狀态太差了,不可能表白。”
蕭臨:……?!!!!
他頓了頓:“所以你暗戀他?”
王觀認真想了想,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曾經想跟他考同一個學校,但是後來因為種種原因作罷。然後那些年一直夢見他,有的時候夢見他成了我的學長,在我新生報到的時候來接我……現在都忘得差不多夢見他什麽了。只記得常常夢見他,但總之沒有任何親昵的言語行為,都是淡淡的。喜歡一個人是這樣做夢的嗎?”
他說完,瞥了一眼蕭臨,這才想起要解釋:“不過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跟上輩子一樣的事。”
蕭臨笑道:“那你夢見過我嗎?”
王觀遲疑了一下,忽然笑道:“夢見過……”
“夢見了什麽?”
王觀笑而不語,不覺耳朵飛紅。
蕭臨道:“我夢見過你。七歲的時候……你穿着白色的衣服,身上發着金色的光。”
“那個時候你還不認識我。”
“但我那個時候就知道我有一個命定的愛人。”
“但那是你想象出來的,不是我。你不要偷換概念。”
“那你先告訴我你夢見我什麽了?”
王觀搖頭,“不說。”
蕭臨瞧他神色,“該不會是你跟我在——”
王觀刷地滿臉通紅,“別胡說……”
“你想些什麽呀?我說的是做作業。”蕭臨雖如此說,臉也熱起來。
“你幼稚不幼稚啊,做什麽作業。又不是小學生。”
“是你說喜歡學霸的嘛。”
“你難道不是學霸嗎?”
王觀這句話的本意是,“你是學霸但我也沒見你天天做作業啊,誰說學霸一定是天天做作業的,你這種用小學生的眼光看世界的角度很有問題”,但聯系上下文就成了……
王觀沉默。
蕭臨愣了愣,才曉得自己得了便宜,也賣乖沉默。
幸而郡政不遠,很快就到了。王觀在郡政廣場下車,看見王觀的助理把他扶上專用保姆車,這才把車開進車庫,回到陣法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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