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婚約者的警告
拜師典禮結束後,本專業的陣法教學才算真正開始了。除了把經典從細縫裏摳出來再翻來覆去地重新研學之外,作為新生終于接觸到了陣法的籌算和創作。對王觀而言,最重要的影響不是獲取對新的知識技能的欣喜,而是——畫陣法用的紙筆墨等文具都很貴。
從入學以來省減下來的那點薄資,大概只夠買兩副。幸而平常畫的草稿都可以用普通的紙筆,而他們還沒有到可以啓動陣法的水平——盡管同門門已經将畫陣法專用的金透紙當草紙來用,實驗啓動了陣法很多次。
王觀只有努力學習陣法基礎知識,不斷地背誦、計算、修改,然後把畫好的确定的陣法草稿小心收起來,然後努力去賺錢。
所以他跟曾工的接觸成倍地多了起來,沒有課的時候,只要他還醒着,幾乎就以每半個小時刷一次郵件、信息的頻率修改曾工和曾工介紹的其他工程師介紹來的工程稿。
坐在他對面的元賀聲感嘆:“你真是工作狂魔。”
說這話的時候他們在圖書館。元賀聲最近有篇論文要寫,也幾乎整天泡在圖書館。
王觀正皺着眉頭改陣線,先問:“什麽?”
“沒什麽。”
王觀擡頭。時近正午,冬日的陽光從窗外斜射進來,照在元賀聲柔順的秀發上,特別恬靜。
王觀呆了呆。
元賀聲在筆記本電腦上打完一段話,擡頭與他目光對視,笑道:“怎麽了?”
“沒什麽。”王觀笑道:“你才二年級就要發論文了嗎?”
快到午飯時間了,圖書館周圍的人少。元賀聲邊收拾東西邊調侃道:“哪兒那麽容易,一篇論文要過五關斬六将被打回幾次,才能百煉成鋼啊。所以越早準備越好,每次聽見前屆的同門因為論文被卡畢業都覺得很慘。你們專業應該也一樣把。”
“嗯。”王觀點頭,想自己忙完這段時間眼看就要年底了,估計準備論文就是下學期的事了,“我聽說通大有個傳統,只要發過三篇一級期刊,就可以直接畢業了?”
“是啊。”元賀聲道:“能在讀研期間連續發三篇的,基本就是開山立派的天才型大神了。我們這專業上一個符合這個标準的前屆都是五十年前的事了。現在我們的教材就是他寫的。”元賀聲拍拍鼠标下壓着的教材課本,又問:“你們連讀的也一樣吧?”
“嗯。昨天我聽師兄們聊天的時候提起來的。不過我們專業比較新,目前還沒有連發三篇直接畢業的先例,不知道是不是也适用這個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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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蔡老校長定下的規矩,只要一級期刊的上刊标準沒有降低,沒有變成野雞期刊,全校在校生都通用啊。你不去學生會,活動室外牆上有一面校友牆,專門有個欄目就是留給這些提前畢業的天才的。”元賀聲說着看看時間,問道:“你下午還來嗎?”
“下午我助教室有事,不來了。”
“我下午有課,晚上表演最後彩排,也不來了。”說着将電腦關上,問:“一起吃飯去麽?”
王觀搖頭:“我這稿子還要再改一會兒,你先去吧。”
“我等你?”
王觀搖頭,笑道:“不用了。有人等我的話,我會分心的。”
又畫了半個小時,王觀才收拾離開圖書館。
已經過了吃飯的高峰期,餐廳裏的人不算多。所以有人坐在王觀對面的時候,王觀忍不住擡擡眼。
來了個校外人。
年紀看起來跟五師兄差不多大,長得也挺好看,臉窄窄的,眉毛粗粗的,身上穿的衣服顏色卻有五師兄的三倍多。往那兒一坐,靠在椅背上,翹着二郎腿,也不怕把餐桌椅撐壞,抖着二郎腿,眼睛向下瞧着王觀。
王觀看了他一眼,繼續喝湯。
那人拿着車鑰匙,扣扣扣地敲敲餐盤邊的餐桌桌面。聲音特別突兀。
王觀擡眼看那人。
那人還是不說話,看着王觀。
王觀繼續低頭吃飯。
那人又扣扣地敲了兩下,終于開口,道“就是你?”
“我們認識?”王觀禮貌道。
“我跟你認識什麽呀?”那人睨王觀道:“誰上趕着要認識你呀!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別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別以為讀個運道就能當國師了。”
王觀被那句“癞蛤蟆想吃天鵝肉”蟄了一下,喝口湯,拭嘴:“您哪位?”
“我,張揚,跟這幾天你一直纏着的元賀聲有婚約的人。”說着亮亮手上的訂婚戒指。
“我不想說你好——您找我有什麽話說?”
張揚盯着王觀瞧:“離大聲遠點,保持跟一個有婚約者的社交距離。”
“大聲就是元賀聲?”
張揚扭脖子:“別揣着明白裝糊塗。”
王觀把紙巾捏在手上擦了擦桌子:“我不認識你。”
“不重要。”張揚鼻孔朝天打開手機,“記住我說的話就行。”說着将手機上的照片輕輕放在桌面上。
王觀看看,是張訂婚宴上的合照,佩着花的兩位主角正是張揚和元賀聲。
王觀點點頭,微笑着道:“但我不認識你。”說着背起書包拿着餐盤站起來,走了。
校道上陽光明媚,校園裏人聲窸窣,王觀有點午倦了。他走回宿舍安安靜靜睡了一個午覺。又安安靜靜在助教室度過了一個下午,很快天就黑了。
明明過了冬至,天黑的時間應該是一天比一天晚了呀。
他安安靜靜地吃過晚飯,去圖書館畫圖,到操場跑步,回宿舍睡覺。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陽光依舊燦爛,王觀依舊在圖書館畫圖。元賀聲給他發消息:“你坐哪裏?”
王觀:“甲區靠外窗。”
元賀聲很快就來了,一邊放下圍巾,一邊輕聲道:“怎麽忽然換了個地方?”
王觀道:“原來那邊沒搶到座。”
兩人跟往常一樣各做各的,間或去接個開水上個廁所,王觀正刷着工程郵件和信息,忽然一條信息滑進來。
蕭臨:“我殺青了。昨天晚上回星城了。”附一張捧花殺青照片,再一張夜裏的機場照片。
王觀回複:“恭喜殺青。好好休息。”然後又回到工程圖上面。
圖書館打鈴的時候元賀聲問:“一起吃午飯去?”
王觀搖頭:“我再等等。”
元賀聲看着他笑:“說實話,你是不是不跟人一起吃食堂啊?我邀請你十次,只有一次問你要不要一起去吃面的時候,你說了好。要不中午一起去吃面?”
王觀一頓,笑道:“這居然都被你發現了。走吧,吃面去。”
大中午的,也虧得是冬天,吃面也熱鬧。
元賀聲吹着粉條,被辣的一直擦鼻涕,問:“話說回來,你為什麽不跟人一起吃飯?”
王觀喝着面條清湯,說:“僅限于學生食堂,吃米飯。能一個人吃盡量一個人吃。”
“所以我問為什麽呀?”
“以前在學生食堂吃飯的時候發生了些不好的事情,我覺得跟別人一起,特別是兩個人一起吃飯,容易倒黴。”
“早說嘛。害我以為你不想跟我一起吃飯。”
王觀頓了頓,問:“你下午話劇彩排?”
“嗯。晚上表演你要按時來喲。”
王觀點頭,“當然咯,你給我們的貴賓席位的票很難得的。”
晚上王觀和八師兄一起看了這場通大戲劇團表演的話劇《周妃說王》,講的是周王因為自己的愛妾過世頹廢喪志,他的王妃借朝野內外的時事對他諷勸的事。這段劇摘自著名的《明帝故事》,是非常優秀的用話劇的臺詞表現形式來做的電視劇。王觀年輕時很喜歡這部電視的華麗的臺詞,尤其以《周妃說王》這折戲劇前後,是周王妃對周王難以言說的愛意漸漸明朗、凸顯出來的情感脈絡轉折點,搭配上非常典雅的點擊樂,他曾經反複看過好幾遍。
參加晨讀會的人中有很多人都參加了這個表演,元賀聲飾演的是周王的二哥秦王,有一段非常長的獨白,表達對朝廷局勢、兄弟阋牆的擔憂和痛苦。王觀覺得他的表現雖不及原演者,但也足以稱優秀了。
戲有兩個半小時,散場演員謝幕的時候,王觀上臺給元賀聲獻花:“花是我根據店員推薦挑的。”王觀笑道:“祝賀你演出順利。”
元賀聲看着百合花束,開心道:“謝謝——一會兒我們劇團有慶功聚會,你要和次亮一起來嗎?”
王觀道:“我就不去了。你玩得開心。”
元賀聲笑道:“工作狂模式開啓?”
王觀笑而不語。
出了劇樓,有人喊他:“王觀。”
王觀回頭,是笑得燦爛的蕭臨。他的頭發已可披肩,飄逸柔順,整個人瘦得厲害,臉部線條更硬朗,眼睛就顯得特別大,眼角天然帶點妩媚,炯炯有神。
王觀奇道:“蕭師叔?你怎麽來了?”
蕭臨道:“戲剛開始不久我就到了。沒占到前排的位置,在後面。我一直都看得到你,你不知道而已。”
王觀點頭,又問:“你現在……去哪裏?”
蕭臨道:“你不是要回宿舍?”
“我要去操場走一走。”
“那走吧,我也需要多走走。”蕭臨說着清清嗓子。
“你感冒還沒好嗎?”
“嗯,回來得再挂兩天點滴,觀察看看。”
“真辛苦。”王觀在心裏再次将為什麽蕭臨要去當演員這樣的問題過了一遍。
“還好,要做就做最好嘛。”
“那這次回來好好休息一下。”
“假期只有三天。馬上就要進另外一個組開機了。後天一大早的飛機飛貝城。”
“這麽趕?”
“沒辦法,要工作嘛。”
“那你下部還是要拍古裝劇了?”
“電影。”蕭臨笑道:“我沒想到我頭發還長得挺快。怎麽樣,不會奇怪吧?”
王觀點頭:“很好看,襯你的氣質。”想了想,還是道:“就是太瘦了。你們演員都要求這麽瘦的嗎?”都有點脫相了。
“會要求瘦一點,上相。但這次是個意外,太趕了,我又生了病,是給拖瘦的。”蕭臨咳一句:“等病好了,慢慢養回來。”
“馬上就年底了,你們怎麽這個時候開機,不過年嗎?”
“不知道,看劇組放假不放假吧。大部分都會放假一段時間,也有直接在劇組跨年的。”
天底下哪裏有好賺的錢呢。
王觀在心裏默默勉勵自己。
操場就在劇樓邊上,很快他們就到了場上,沿着跑道邊上慢走。
“你是不是每天都會來跑步?”
“差不多。我身體比較弱,為了健康一定要保持基本的運動量。不一定用什麽運動形式。”
蕭臨點點頭,又問:“馬上就年底了,你們也快到期末了吧?“
“嗯,下周應該就會布置期末作業了。”肯定是要畫陣法的,王觀想想買文具要花的錢就有點郁悶。
“哦——我送給你的金透紙正宗嗎?”
王觀愣了愣:“什麽?”
蕭臨看了他一眼,笑道:“我給你送的禮物你不會都還沒拆開吧?”
王觀大窘。
蕭臨在西京送給他的禮物,他回到星城以後發現原來獨獨送給了他一個,連蕭臨的親師侄大師兄都沒有一份,就不敢拆;上次的冬至元禮送他的禮物,更知道不是人手一份的,也沒敢拆。
這時聽蕭臨這麽一說,才知道元禮上他送的禮物是金透紙。看那包裝長方形,估計是成套的文具,紙筆墨都有,說不定還有尺規。蕭臨肯定是知道他有用又囊中羞澀,所以才挑了這樣的禮物給他,算是有心了。當下對于自己将蕭臨的禮物束之高閣很是慚愧,仿佛自己是個不知道珍重別人心意的渣渣。
他正不知道該怎麽說話,蕭臨卻笑笑:“我今天來沒帶禮物喲。”
“啊……這個……”王觀竟然有點磕巴:“不用禮物……我,我沒有可以給你回禮的東西……我很羞愧……”
蕭臨頓了頓:“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王觀無言以對,默了默才問:“什麽因為這個?”
蕭臨:“原來你是覺得不知道給我什麽回禮,才不想收我的禮物的?”
被蕭臨這麽一提,王觀才發現好像就是這麽回事。他因為窮久了,對禮尚往來很是敏感,明知蕭臨這樣的人物送出來的東西肯定不便宜,而自己肯定是給不起回禮的。拒絕吧,他實在不擅長當面推拒那一套;退回去吧,又擔心顯得小家子氣,于是就幹脆不拆了。不拆就不知道人家送了什麽,不知道是什麽禮物就可以當做是沒收到過。這種對禮物的鴕鳥心理不知道是原來就有的,還是剛形成的——也就蕭臨最近給他送了兩次認認真真包的禮物。
王觀又躊躇起來,不知道該說什麽。
“其實你想一想,你是未來的運道師,也許我這是在巴結你,在積累人脈,萬一将來我有求于你呢?”蕭臨直直地看着他笑,眼睛裏倒映了路邊的燈,也有點點光亮。
“啊?這樣啊。”王觀想想,反而釋懷,開玩笑道:“原來運道師這麽值錢?”
“是啊。你不知道嗎?我小時候我們家就有一位運道師先生,在我們家地位很高的。你們現在就是要越過龍門的鯉魚。”
這麽說倒也不錯。運道師學成後有個出路就是受聘于富貴權勢之家,參謀一家乃至一族的運道。比如馬長青就是在珊侯家做專職的家族運道師。當然珊侯是開國侯,雖然傳到現在已是遞減成白身了,但光榮仍在,這樣的家世才請得起馬長青這樣的大才。
不過這些對于王觀來說都太遙遠了。他現在窮,雖然不至于志短,但他還是更願意看到一些眼前實際的東西、摸得着的前途。
“那你還是別給我送禮物了。”王觀笑道。
蕭臨挑挑眉。
“現在收了你的禮,未來還不知道要為你做什麽呢。那要萬一我做不到呢?我會有心理負擔的。”
“王觀你怎麽這麽單純呢?”蕭臨笑道:“你這樣一點也沒有你自己說的一把年紀的老人家的樣子了。”
“哈哈。”王觀幹笑:“單純?好久沒人這麽說我了。”
“世故的人應該面不改色地收下并享用禮物,等将來有什麽不起眼的忙順手幫了一把就還了人情了。”
“我這不擔心恩重成仇,将來還不起,做不了人麽。”
“你的道德包袱這麽重呀?等等,恩重成仇是這麽用的嗎?恩重成仇的話,要警惕的應該是我吧?還是說你潛意識裏覺得我是個挾恩求報的人?”他們說這麽一串話,你來我往,原本都是開玩笑地輕提輕放。可蕭臨說到這最後一句,語氣卻有點嚴肅起來。
“嗯?”王觀本能地否認:“不是。就……就是普通的朋友情誼,我也覺得禮貌上好像一直在占你便宜,覺得有點羞愧,顯得我很沒禮貌。”
蕭臨聽說,臉色轉霁,幽幽道:“你也知道我們最少也算朋友吧。只要你不覺得我是個別有用心的壞蛋,朋友間送禮物這種事其實沒有那麽多講究,只是用來表達喜歡的方式之一而已。又不是婚禮喬遷之類的随禮,有來就一定有往。你不要有那麽大的負擔。”
話雖如此,但是王觀晚上回到宿舍,看到那兩個蕭臨送的包得好好的禮盒,還是選擇了不拆,心底裏好似覺得拆開了就是麻煩一樣。
次日王觀在圖書館趕工程稿,元賀聲依舊坐他對面。晚上蕭臨說要請吃大排檔,就當給他送別,王觀不好推辭,應了。
到晚飯點和元賀聲一起出圖書館時,只聽見一人喊元賀聲:“大聲!”
居然是張揚。
元賀聲頗為驚喜:“張揚!”
兩人互相擁抱,元賀聲綻開笑容,嗔怪道:“你怎麽來了?你自己來的嗎?什麽時候到星城的?”
張揚今天穿着一身正裝,別着寶藍色的領針,笑起來也是衣冠楚楚:“來了有幾天了。跟我雙親還有我哥一起來的。一直忙,這不有空就來瞧你了嗎?”又看王觀:“王先生是吧?久仰大名,幸會。我叫張揚。”說着伸出手來。
王觀與他握手,也假裝不認識他:“幸會。”
元賀聲問張揚:“你認識他?”
“嗯。”張揚含糊應道,又問:“你們這是要一起去吃飯嗎?”
元賀聲道:“他晚上有別的飯局。”
“哇,有點可惜。”張揚拍拍元賀聲的肩膀,看着王觀道:“實不相瞞,我正找王先生有些事。不知道現在是否方便移步?借用兩三分鐘?”
元賀聲疑惑地看王觀,王觀看看元賀聲又看看張揚,點點頭。
“大聲你等我一會兒。”張揚說着做了個請的動作。王觀便随着他走出十來步,走到圖書館淩空臺階下的大圓基柱邊。
正是天剛要黑的時候,張揚回頭看看元賀聲的位置,借着大圓柱的陰影遮擋,确定元賀聲看不見了,才停下腳步,說:“王先生現在确定我不是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了吧?”
王觀點頭:“嗯,确定。”
“那麽,我以我和大聲有婚約為理由,請你離大聲遠一點,這不過分吧?”
王觀搖頭:“賀聲沒有說過他有婚約——而且,今天你怎麽不戴訂婚戒指了,當着賀聲的面?”
張揚冷笑:“大聲憑什麽要跟你說我們婚約的事情?憑他把你的手臂摔斷了,還是憑你們在一起讀過幾首詩,還是一起去過幾次圖書館、看過幾場話劇?”
王觀心裏一跳,暗想這個人是跟蹤元賀聲還是跟蹤自己?面上波瀾不驚:“那你又是為什麽讓我離他遠點?”
張揚板起臉:“上次我已經跟你說過了。請你離大聲遠一點。”
王觀板起臉:“憑什麽。”
“憑我一定會跟大聲結婚,而你又病又窮。”
王觀心裏咯噔跳了一大跳。他窮是舉世皆知的事情,他的病自己卻難以啓齒。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笑道:“不是還沒結婚麽?就算戀愛也有個時間講究,分分合合。你就靠一張修過的照片就來诓我你們有婚約?真把我當成沒在人間滾刀過的書呆子嗎?不如把賀聲叫過來,就這麽幾步路,問問他什麽時候跟你結婚?。”
他說話的語速一向慢,就是在說這話的時候也沒提快多少,但是在理上。張揚沒話了,哼哧哼哧咋呼呼的像是一只沒被馴服的烈馬。
王觀拿腳要走,道:“等你有資格來跟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再來跟我說這些話。年輕人,就算我混得再差,比你多活的那幾年也是歲月。你要學會敬畏歲月。”
“站住!”張揚攔住他:“我是一定會跟大聲結婚的。你是運道師,你聽說過姻緣線吧?我們家先生說我和大聲綁着姻緣線,兩家大人也心知肚明。我從小就知道将來一定是要跟大聲結婚的,這是命中注定的!不要仗着你是運道師就為所欲為,破壞別人的姻緣是缺德事。小心遭報應!”
王觀心頭的火忽地燒了上來。
他壓了壓,将怒意壓下去,道:“第一,結婚首先要兩情相悅,其次父母之命門當戶對。賀聲既不知道你喜歡他,你們便不算兩情相悅;兩家既然都沒有訂婚,便不算父母之命。第二,綁姻緣線這種事情,我從前看不上,現在也看不上,以後依然會看不上。你拿區區姻緣線說事,在我看來就像小孩子武俠或玄幻看多了,相信自己會內功心法禦劍千裏一樣天真可笑。第三,……”
王觀咬咬牙,慢慢道:“這個世界上有種感情叫君子之交,別拿你豆大點的目光來看別人,很惡心。”說罷便開步走了。
剛繞過圓基柱,映入眼簾的水塘亭欄邊站起來一個熟悉的長發人影。
這水塘挨着柱子建,亭子更是有一角直接椽釘在柱子上。只是方向跟王觀和張揚剛才站的位置相反,隔着柱子,互相擋住了視線,冬天水冷,亭子上基本上不會有人,王觀也完全沒有防範。
這時見那人慢慢站起來,在淡淡的亭子邊上的照明燈下,神情也有些淡,不知道他幾時來聽到了多少,總之肯定是能聽到他們的對話的。
王觀心裏長嘆一聲,先聽見那邊張揚已經走了,這才有精神羞愧,喊道:“蕭師叔。”
蕭臨頓了頓,才笑道:“對不住,剛才我想坐這兒等你下圖書館。沒想到聽了一會壁角。”
王觀連氣都不想嘆了。蕭臨也是通大畢業的,知道他今天在圖書館,應該是提早來這個等人的地方等着了。
“什麽時候來的?”
“日落之前。”
那全聽見了。王觀放過這個話題:“走吧,去哪裏吃飯?”
蕭臨今天這一身挺鄭重,是簡便的禮服,長袖博帶,站在那兒玉樹臨風一般,去吃大排檔真是不倫不類。
然而他們居然還真的吃了大排檔。
冬風怪冷的,他們在圍起來的帳篷裏吃着火鍋和燒烤。王觀兩次被張揚照着心尖尖戳着罵,心裏壓着石頭一樣,歡快不起來;蕭師叔也比往常要沉默許多,間或開開王觀的玩笑:“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教訓人?”
王觀知道說的是他剛才搶白張揚的事情,只笑道:“我要按古人的年紀,速度快點,孩子也有他那麽大了。”
蕭臨搖頭:“不至于吧。”
“呃,有那麽一點點誇張。”
“還是頭一次看見你生氣。我以為你是不會生氣的那種人。”
王觀淡淡笑:“我也沒見蕭師叔你生過氣。”
老實說——他們還沒熟到見過彼此生氣的時候。
蕭師叔淡淡地笑笑。
分別的時候,蕭臨問:“下次見面估計就年底了吧?”
王觀說:“應該明年了吧。如果你明年還來星城的話。”
蕭師叔老家不在澤州,之前估計是因為在通大讀書工作,所以住在星城。現在他不在星城工作了,常飛來飛去的,星城這兒又沒什麽牽挂的,再過個一年兩年,估計就會移居它處了。
“當然了。”蕭臨道:“我星城這兒有家呀,肯定回來。”
王觀點頭。看來蕭師叔在星城這兒買了房子,挪窩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只是年前不知道劇組那邊趕不趕得及,如果來不及的話,可能年初開工前可以回星城。”蕭臨似乎有些自言自語:“那樣算算,得有一個半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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